赵氏低头继续的吹着茶叶末,却始终没有喝一口,也半天没说话。
秦獠等了一会儿,不见母亲说话,就接着道:“母亲,说起来我也是穷人出身,比谁也高贵不到哪里去,那官场里好多贫贱出身的官员,即便是做到了一品、二品,也没有说嫌弃家里的糟糠之妻的。敢嫌弃的,律法都不许,人品都低了一截。”
赵氏惊讶的抬头看他:“糟糠之妻?难道是你已经娶了她了?”
秦獠也知道自己打的这个比方不是很合适,也在想着怎么圆,忙就道:“儿子说的只是这个意思,之前的事情,儿子也需要……负责任。”
赵氏一下子将茶碗放在了桌上:“你负的什么责任?那明明是那个赵雩自己做出来的事情,你何其无辜被牵连,现在难道想牵连你一辈子?!”
秦獠看母亲一提这件事居然都有了怒气了,后悔不迭,忙道:“娘,儿子说的意思,是愿意负这个责任。您别生气,是我没有说清楚。”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这才清清楚楚的说道:“儿子在边关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赵姑娘,也想好了,若是能在她还没有成亲之前就回来,儿子一定不能错过了她。只不过我也想不到,这一仗打了十年,因此回来的时候没有敢吐口,就是觉着赵雩可能已经成亲了。好在,回来就找到了她,也知道她并没有成亲,儿子太过高兴了,就贸贸然的说提亲的话。让您一点准备都没有,是儿子的不对。”
这话才说的是清清楚楚的,意思也非常的明白。
赵氏听出来了儿子话里的意思了,皱着眉头抬头看了他半天,只看到秦獠坚定的神情,不躲闪的眼神。虽然,这是自己的儿子,不过,如今的儿子已经不是赵氏所能随意支配的。
赵氏重新端起了茶杯,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为娘就见见吧。”
秦獠一顿,问道:“您想见见她?什么时候?”
赵氏抬眼:“娘的生辰快到了,你不是说了要办一办吗?就请她也来好了。”
“寿辰之事儿子之前已经请了她了,她会来的。这几天您……如果能定下的话,儿子想……”
赵氏再次的打断了秦獠的话,不过,这一次是笑着的:“你着什么急啊?娘总要先见见她才行,不然……十年没见了,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再说了,也就是十来天的事了,这都等不了?”
秦獠还真的是等不了,而且母亲的态度确实叫他觉着不太放心,沉吟了一下,却也有些无奈。
一来秦獠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太着急而把事情办砸了,毕竟,在今天之前,母亲都不知道自己中意的是赵雩。二来他确实请了赵雩来府里,请的时候这事还没谱呢,那时候想的是请到家里来打听打听。现在既然是赵雩那边答应了,他心也定了,那便等到母亲过了寿之后在商议婚事又有什么要紧?反倒是抢在那之前议亲,母亲寿辰那天赵雩反而不好意思来了。
同时秦獠也想在这段时间里,在母亲面前多说说赵雩的好话,叫母亲的态度能转圜一下,现在母亲明显是先敷衍自己,还想要反过来说服自己。
想到这里,秦獠便也点点头:“也好,那就等您那天先见见……对了母亲,您都请了什么人?”
“就是常州这边的一些大户人家,这些年有来往的,不嫌弃咱们的人。”赵氏轻描淡写的道。
秦獠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着赵雩的事情,在这边陪着母亲说了一会儿其他的,便起身回自己的屋子了。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悔,今天和母亲说这件事实在太草率了,母亲不答应,可能也是因为自己没有郑重其事的禀报,毕竟,这事母亲看的很重。
赵雩在家休息了两天,第三天扶着墙慢慢的走动,原本还想着去看看天香的,想不到天香倒先来了。
一看到她赵雩自然是高兴,忙拉住打量,又赶紧问问情况。天香只是手臂上有些伤,依然是不改那性格,见到她就哇啦哇啦的说了起来:“姑娘你跳了车之后,原本我是要跳的,但是马车跑的太快了,人家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下,就已经看不到姑娘了。我也是……实在是有点害怕,然后犹豫了那么一会儿,马车就停下了……”
赵雩忙问:“后来呢?”
“后来那些人就把我捆起来,把马车搜了一遍,居然还搜了车下面,真真也是可笑,然后他们就进山了。”
赵雩点点头,看天香现在的样子,就算是她当时比较狼狈,不过她自己好像也没有很在意?
但是天香的事情真的不宜再拖了,赵雩和天香说着话,心里想着这件事。
她也是个急性子,想好了在家就呆不住,腿虽然还没好,还是坐马车去了一趟铺子,将苏掌柜的叫来,再次的催促了天香和霍培的事情。又将霍培叫来,当面问他可愿意娶天香?
霍培岂能不愿意!正愁着没人给做主呢,如今东家肯出面,当然很高兴,也很聪明的顺杆爬上去了,当即就给苏掌柜跪下了。
苏掌柜其实也觉着女儿不能再拖了,何况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霍培还跪在脚下,虽然对他的名字依然很不满意,不过好歹的也只能凑合了。
于是点了头。
反而还把赵雩高兴的大喜过望,又恐苏掌柜还磨磨蹭蹭的,比霍培还着急的当即找来了黄历,帮着霍培选了个好日子,央媒去苏掌柜家求亲。
终于定下了天香的事情,赵雩也算是去了个大心事。从铺子回来,便在家里的安心的养伤。
秦獠虽然想来看她,但是赵雩是一个女子住在府里的,自己这样的大男人成天堂而皇之的进进出出,对她的名声肯定不好。而且他母亲那边,秦獠也需要时间来说服,反正她母亲的寿辰还有十几天左右了,便也没有再过来,只是去过铺子询问苏掌柜的,知道赵雩一天天的在好转,也放了心。
这十几天过得也是飞快,一转眼,就到了秦獠母亲的寿辰。
赵雩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她给秦母准备的寿礼是亲手绣得一件盘金绣鲜桃拱寿云肩,她知道的早,这个云肩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来绣,格外的精致,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这天早起,洗漱了之后,赵雩自己也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穿上件袖青色交领襦衫,水色绣兰竹的百褶裙。暖妞和雁妞跟在后面,一起上了车往秦家这边而来。
到了胡同口,就看到前面走着一辆马车,从秦家正门出来一个小厮,问清楚了车是哪家的,便往侧门引。赵雩的马车到了正门,同样的被迎到了侧门这边。
有婆子上前来掀车帘子端下脚蹬,暖妞和雁妞下了车,把赵雩搀扶了下来。
赵雩一下车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穿着件皎月软缎牡丹春秀交领长裙,礼貌的站在那里笑看着自己。
第29章 遇冷脸
一个婆子过来对赵雩躬身笑着道:“是赵姑娘吧?请跟奴婢来。”说着往前领了两步。
赵雩也看见站在那里的那名女子,过去了笑着一礼:“你好。”
那女子也笑着回礼道:“赵姑娘好。”看到赵雩脸上微微的惊讶,那女子便笑着指着站在旁边的婆子道:“是将军府中的人说的,赵姑娘的车在我的后面。”
旁边那个领路的婆子已经忙躬身笑着道:“赵姑娘,这位是楮国公长房三姑娘,是和长房夫人一起来的,夫人马车在前面,已经先进去了。”
赵雩微微怔了一下,想起来了,那天秦獠领着朝鲜世子去铺子的时候,坐在雅座隔壁,自己拍手却当成是秦獠,还在那边说话,之后她的丫鬟又出来特意看了一眼秦獠的,不就是这位三姑娘?
赵雩实在有些意外,虽然之前秦獠和她说过一句,他母亲是请了不少的人的,不过她当时没太注意这句话,也想不到竟然能有楮国公家的人,因为秦家本就不是大户人家,秦獠去打仗之前,更是没什么达官贵人与他们来往。
不过秦母在这边来往的是什么人她并不是确切知道,现在看来,秦獠当了将军,秦家地位升高了,秦母也和这些贵胄内眷的有来往了。
赵雩这时候才真的把秦獠说的‘今天会来不少的人’这句话当回事,心里也提高了警觉。不为别的,主要是她这几年生意做得大了,慢慢的名声也就大了些,虽然恪守规矩,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到底在闺阁中不如那些大家闺秀名声好。再加上赵家的大太太和赵梦华的故意伤害,她慢慢的也都不大和这些人来往了,谁知道背地里这些人会怎么嚼自己的闲话!
忙打起精神和这位三姑娘寒暄了两句,两人便跟着领路的婆子往里走。
照理说,既然是贺寿的,来了之后是应该先去过寿的秦母面前,说些恭贺的话,献上寿礼,然后在各自的找熟人闲聊。不过婆子们把两人领到了内院,却分开了,领着三姑娘的那个婆子请她走一条路,另一个婆子却请赵雩走另一条路。
那楮国公家的三姑娘脸上略微的惊讶,赵雩心中却已经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了。不是她太敏感,而是这些年看得这种事情太多了。
面上一点没露出异常,笑着和三姑娘暂时告别,赵雩跟着婆子到了一个侧院,这边到处布置的是花团锦簇的,不过院子里客人还没有,倒是丫鬟婆子的不少。
领路的婆子将她领到这里,这才笑着抱歉的道:“赵姑娘,今天府里来得人多,老夫人那边这会儿还忙呢,您先在这边玩着。”
赵雩点点头:“有劳。”
领路的婆子走了,赵雩正好站在一个水塘边,水塘边上很多的大石头,她便捡了一块坐下,侧头看见暖妞和雁妞两人全都气的通红的脸,心中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也是从头到尾被浇了一盆冷水,万万的想不到今天来就是这样的待遇,从进门的情形就能看出来,秦母……多么的不喜欢自己。赵雩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姑娘,就从秦母这样的安排上,就能感觉出来秦母是故意给自己冷脸。
想到这里,真真的也是如坐针毡一般。她有些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拂袖而去?还是等着秦獠?
秦獠知道不知道自己来了?这事情……他应该不知道吧?
不管什么事,人都爱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尤其是这种事情,赵雩甚至都想,秦獠那天突然的求亲,所说的话是不是都是真的?会不会……其实他还在气十年前的事情,所以专门安排了今天这场宴会,就是为了羞辱回自己?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生成,赵雩的心跳都停顿了一下!
前院。
今天来得男客也不少,大部分都是和秦獠一起打仗的武将,或者兵部的人,很少见那斯斯文文的官员,因此大家全都是大声的说话,豪爽的笑,互相的勾肩搭背。和后院比起来可热闹多了。
一个婆子从外面进来,到了秦獠身边,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将军,您吩咐的,赵姑娘来了就来请您,她已经来了。”
秦獠一喜,转头叫自己的副将帮着招呼一下,便从屋里出来了,急匆匆就往内院的上房院而来。
那婆子跟在后面就忙喊住了:“将……将军!赵姑娘还没去上房院呢,在……在西边荷花池那个侧院呢。”
秦獠一下子站住了脚,惊讶的回头:“侧院?怎么给请到那边去了?”
那婆子就有些结结巴巴的:“是……是侧门的领路婆子……直接带到那边去的。”
秦獠站住了,呆了呆,脸上便浮现出了怒气,转身大步的往侧院而来。
赵雩正在考虑自己是回去还是请人去找秦獠?就听见暖妞在旁边轻声叫自己:“姑娘,姑娘!”
她抬起头看暖妞,又随着暖妞的眼光在看向了园子门口,这一看心中登时的一宽。院门那边大步往这边走来得,不正是秦獠?
几步就过来了,先是将她打量了一下,接着又扭头看了看暖妞手里还捧着的包着包裹皮的包裹,秦獠的脸色就更加的难看起来,问她道:“来了很久了?”
赵雩定定神,笑着摇头:“没有,也是才来。”
秦獠脸色极度的难看,在她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了。
这几天秦獠也是有时间就和母亲说一说赵雩的事情,当然,就是希望母亲能了解一下赵雩这么多年的不容易,同时也说清楚,她虽然做生意,但是生意做的大,根本就不是成天的抛头露面。另外还是想说服母亲,其实自己出身也就是那样,赵雩和自己才正正的般配。
秦獠十七岁就当兵去了,十年没见母亲。十七岁之前,他们家穷困,他只记得母亲是少言寡语的人,但是说起来,他自己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性格,其实他并不是非常的清楚。
这几天但凡是秦獠给母亲说起赵雩,赵氏全都是面带微笑,耐着性子听着,以至于秦獠最后都觉着,母亲是不是都已经答应了?因为只要说起赵雩,母亲的脸色那么的缓和,总有笑容出现。
他当然不希望母亲是故意给赵雩冷脸,到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想了一会儿道:“我母亲……也许是太忙了,我现在就领你过去。”
赵雩忙笑着道:“先别急,关于有些事……你需要跟我说清楚,一会儿我才好……免得说错了话丢丑?”
秦獠明白她的意思,忙道:“我和母亲已经说清楚了的,寿辰过了之后就央媒去求亲,这些天也说了不少你的事情,母亲的意思……”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老实的道:“母亲的意思是想先见见你。”
赵雩听了心中已经明白了,秦獠可能还抱着希望,不过她却知道,九成九,秦母是不同意的,说想要见见自己,无非是安抚住儿子的敷衍之词罢了。
秦獠看她眉头微微的颦着,一双原本清亮的眼睛此时也带着迷茫,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顿了顿就道:“这件事必定是要照我的意思的……赵雩,你相信不相信我?”
赵雩看着他,微微的有些讪然,就在刚刚,她还怀疑过他……
秦獠实心,把她的沉默当成是默认了,知道她是女子,有些话不是那么随便能说出来的,因此便点点头道:“相信我便好。这件事不管别人如何,总之,我说出来的话就是能做到的,我说要娶你,就绝对不会娶别人!”
虽然有些憨直不拐弯,却也实实在在,这话甚至都有些铿锵有力了。
赵雩的脸红了,心也安了,他说的话————她信。过了一会儿,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秦獠便高兴了起来,站起来道:“走吧,去见见母亲。”
赵雩嘴角勾了起来,憨直的人也会耍这样的心眼。不过心中,确实好似一阵春风吹过,刚刚的疑虑、委屈、难堪,就这样轻轻的被风吹走了。
正要跟着站起来,不过因为身子往后稍微的动了一下,谁知道就猛地一下往后掉去!唬的她惊叫了一声!
幸好秦獠眼疾手快的一下就把她拉住了,并往怀里一带,赵雩便顺势站了起来。秦獠也吓了一跳的忙问:“没事吧?!”
赵雩唬的脸煞白的转身去看,就发现,原来自己刚刚坐的大石头,其实底是圆的,靠水塘的那一边虚空着,自己刚坐下的时候重心在靠路的这一边,因此感觉很稳当,但是起身的时候身子往后用力了一下,就差点闪的掉进水里去。
秦獠也发现了那石头有点不对,道:“这石头放的这么危险,下人们难道都没发现?”说着扭头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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