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凝慧见目的达到,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中的深意,许先生和祖父不好说,毕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徐凝慧看向已经剃度了的了悟大师,想必依他的往事是不会对她视而不见的。
吴妈妈是大宅门里的人,这样的手段也是常见,可是也少见把一个三岁的孩子折腾成这个样子的,有心说什么只得隐晦的提及,“听说吉安侯府的世子夫人生下三姑娘以后,身子就不大好。候夫人这才带着世子夫人的一双儿女来寺里祈福。”
徐凝慧透过窗户看向来人,想必也是听见了吴妈妈说的话,“真可怜,没有长辈的照料,这位小妹妹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青紫痕迹?”前世里的吉安侯府的三姑娘被人忽视,堂堂侯爷的嫡长女硬是被继夫人教的怯弱不堪,连上门说亲的人也寥寥无几。
在场的人也不好答话,各自沉默着。
门外小沙弥在招呼人进来,“师傅,吉安侯府的大少爷请见。”
徐凝慧听见了小沙弥的声音,犹如平静的湖面掀起狂风巨浪,狠狠的握紧了手心。在看到宁冬荣后,很快的低下头,心神不定,可是她知道自己还有事要做,要换了那份恩情,就像她告诉自己的。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那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恩报恩。狠狠的擦了擦脸颊,让煞白的脸色看起来红润,扬起嘴角,挂着大家女子的温和。
了悟大师看向来人,少爷大方的行礼,“东荣见过大师,听闻大师找到了我家三妹,特来感谢。”
一旁的嬷嬷也是附和,“大师真是菩萨心肠,慈悲为怀,我家老夫人找不见三姑娘可是急昏了。”
了悟大师本就生的不凡,突然裂开了嘴,如佛祖一般拈花一笑,很是让人有超尘拨俗之感。只是,他说“:不求慈悲,只求问心无愧而已。许先生在替她看病,你们来的正好,许先生也是愁眉不展,原以为是风寒之争,只是她身上许多青紫的痕迹,又不见醒来,许先生也颇为无奈。”
这如珠玉一般温润的声音在跟来的嬷嬷听来就是鬼哭狼嚎之言,立即抢白,哪里还管什么其他,“不敢劳烦许先生,夫人带了大夫来,可叫大夫看一看也是一样的。”
许先生冷哼一声,对了悟和尚说,“适可而止,小姑娘还要静养才是。”
了悟和尚颇有些无赖的哈哈大笑,问他,“难道你知道小姑娘身上的青紫痕迹是怎么来的?”
宁东荣今年已经十余岁了,多少也是知事的年纪,向许先生作揖,“下人言行无状,还请先生见谅,回府后,定是要禀告祖父好生调教的。知事小妹是和病因,还请先生告知!”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可是却叫徐凝慧起了疑心。前世宁东荣很是不喜三妹妹,处处与她为难,有什么就说什么,绝不会说出见谅的话来。可是细细看来,模样还是那个模样,怎的性子变了这么多!
许先生见他说话以后,嬷嬷已是吓破了胆,军旅出身的侯爷这几年虽不在上战场杀敌,可是身上的杀伐之气仍旧不弱。“你来,我与你说说,这个孩子的病情。”
徐凝慧见宁东荣走了过来,退在一旁。
“是这位姑娘和仆妇发现的,我观她脉象,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似乎先天不足,很是缺血,令尊在孕期可是受了什么惊吓或是误食了什么,不过以后补回来就是了。”
连徐凝慧都听出来,许先生有意指点一二,吉安侯世子是吉安侯唯二的子嗣,世子在北边驻守边疆,故膝下只有一子一女。自然世子夫人是很得长辈的欢喜,可是坏就坏在世子夫人不是侯夫人所选,难免不喜,又将自家的姐妹的庶女安排做了妾,其心可见一二。
宁东荣听闻后,按下心里的惊诧,又是对许先生作揖,“多谢先生指点迷经,东荣没齿难忘。”不理会那位嬷嬷,亲自把三姑娘背着出了门。
徐凝慧深深的看向那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由怀疑,他是不是也回来了,可是没道理对她不闻不问,连看也没有看。而且一个人再怎么变,性子不可能改变完全,这样的知礼懂事,完全不是他了,难道因为她的回来,改变了他人的命运,他不在是他?
这件事徐凝慧直到玉竹离开了悟大师的院子也没有想出一二!
徐凝慧端坐在自家祖父身边,听了悟大师讲佛,心里的狂躁不安似乎也被悦耳的声音抹平,不由赞叹,“大师说的真好。”
了悟大师放下拿起的经书,问她“:如何好?”
徐凝慧微微一笑,“我年纪小,不知其意,只是觉得大师讲的时候,声音似乎能叫人平静下来,心生一种虔诚之意,故而觉得好。”
许先生点点头,对徐老太爷说“:你家的这个孩子,竟能不知其意,而达到这样的境界,颇有佛缘。”
“慧娘不知道什么境界,想到那位三姑娘虽有母亲在身侧,却过得这样的艰辛,而我的母亲不在身侧,我却被视为明珠珍宝,被祖父祖母宠爱疼惜。可见有时看似幸福却并不幸福,不幸的时候却时时幸福。”
第四十六章
一席话引的三位年过半百的男子皆是沉默不语,徐凝慧转头看向院子里的花草,开的很是繁茂。
佛说,一切皆有定数,生有定数,死有定数,都是命。可老天在定下命数之时也是留有变数的,不然她是如何再重活来一次。幸福与否,端看自己的心态而已。
小沙弥摆好午膳,就让众人用饭,三个男子和一个孩子,吃的倒也很好。
“也只有在你这儿才能吃到比山珍海味还美味的素菜了!”徐老太爷感叹道,“家里的厨子也试着这样做,老是不对味。”
了悟大师却说,“看似简单却美味,可是却是我走了山川河流才找到的方子,味道自然不一样了。”
徐凝慧从未听过悟和尚这样的酸语,一时颇有些惊讶,可是其他二人却面不改色,可见这二人和了悟相交之深。
用过饭,了悟借寺里有大师做法可为徐凝慧带来福气为由,单独把徐凝慧带走了。徐凝慧心里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心里慢慢的开始组织起话语来。
一大一小的两人走到了人烟稀少的佛殿,徐凝慧看了眼周围的景致,不意外的发现是十八罗汉,专克妖魔鬼怪。心下觉得好笑,如是她是妖魔鬼怪,还能堂而皇之的到寺庙里来?
“大师何故把我带到此处?”徐凝慧装作浑然未觉的模样问道,“寺里的十八罗汉模样虽可怖,又怎及人心?大师有话,不如直说!”
了悟虽然有料到她的异常之处,可是却没想到到了这里,她却是面不改色。叹息一声,“你祖父把你的八字送来之时,我就已经看出异常之处,天下间,几乎没人是天带福碌的人,就算是有,也是盛世之主。可你乃女子,虽然命主贵却非皇命,又无周皇临天时的征兆。所以今日你来,我观你面相,看出你命格迥异,虽可观一二,但变数太多。直到吉安侯府的大少爷来,我同样看出了他的不同之处,甚至与你牵扯一二,想必你二人是有些渊源的。”
徐凝慧看向他,“大师说话何必说一半,留一半。难道上午之言全是信手拈来之语?”
这样不加掩饰的怀疑之言,了悟和尚没有深究,“没有,你确实五旺之命,而且福寿绵长。所以我断定,你应该和那位少爷一样是借尸还魂。”
徐凝慧诧异的看向他,她是不是借尸还魂,她知道,可是宁东荣是借尸还魂可以肯定了。“借尸还魂?我未死,借的是谁的尸,又何来还魂?慧娘不明,还请大师解释一二。”
了悟觉得自己提出这个见地已经是世间少有了,还是亲眼见到之后,才敢大胆的猜测。可是徐凝慧否定了,那她是什么?“可是你的言行举止完全不似小儿,这又作何解释?”
徐凝慧见他犹如见了精怪一样的眼神看向他,“大师可知庄周晓梦,我落水之后做了个梦,梦里我慢慢长大,嫁人,死去。可梦醒之后,我依然才五岁的年纪,言行自然有所不同。”
“梦?”了悟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慧姑娘的梦倒叫人开了眼界。”
“梦里之事,梦外如何,不过是庄周晓梦,是庄子变成的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子,都不重要!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守着徐家,守着祖父祖母安安稳稳的过我一品大员家的千金贵女的生活。”
了悟听她所言,念了一句佛,“梦里之事,恐怕已经对你有所影响了。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洒脱,又何必救下吉安侯府的三姑娘,在见到宁大公子时,又是一副仇人相见的模样。”
徐凝慧有些意外自己的手段被人发现,可是有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是靖王的世子,身为皇族中人,眼界,心机,手段如何不是万众挑一的出色。
“大师已然是南楚的高僧,为何还是做不到佛祖说的那样放下。太子妃可是谢家之女,听闻长得最似其姑母。”
三十年前,谢家嫡女嫁入靖王府为世子妃,可是在生产之日,一尸两命。世子被人诬陷杀了自己的妻子,一怒之下剃度出家,靖王一脉后毁于军乱,除了了悟再无其他血脉在世。而出家之后的靖王世子从不见谢家之人,便是谢家老夫人亲自求见也是拒之门外的。
了悟和尚刀子似的眼神钉在徐凝慧的身上,他平生最恨旁人提及谢家,那个捂死自己孩子的狠毒女人,是他一生洗脱不掉的败笔。“徐姑娘,想学你祖父,还差些火候!”
徐凝慧见他终于撕下伪装,她慢慢挂起笑意,素手捻起清香,点燃后,插入香案之上的香炉之中。“谢姑娘待你如何?可怜大师看了一辈子都没我这个稚子看的明白,靖王府倒是迟早的事,你心中明白。”
了悟和尚这些年很少回忆当初的事,爱别离,怨憎会,心里乱了就去佛前念经。睁开双眼,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前尘往事了,徐姑娘提及却无太大作用,你不同于常人,却是事实。”
徐凝慧也料到他不会那么轻易帮她保守秘密,在青烟缭缭的烟雾中,看向罗汉像,竟觉得宝相庄严。“不知谢家姑娘可来如梦,想必这寺里也是不好托梦的。她托我向大师转述一句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样的地方,倒是格外的让人觉得心静。徐凝慧不理会了悟和尚,“等大师想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就来信,我自会告诉大师。”徐凝慧走出佛堂,青天白云,阳光正好,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日子如何值得人放弃生命去追逐远在天涯的梦幻泡影。
------题外话------
修改了,求收藏。
第四十七章二房出事
了悟大师一直沉浸在徐凝慧给的那句诗里,对于徐老太爷和许先生的告辞也未多言,只是对这个五岁的女孩多看了一眼。
一路颠簸,好在有许先生在,路上也不显得无聊,许先生还给了徐凝慧一本医书,让她自己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看到徐府的大门,徐凝慧才觉得自己可以稍稍放下心来。或许这就是家的力量,安心。
徐老太爷和徐凝慧去了徐老夫人的院子的路上,一路上下人们都匆匆忙忙。徐凝慧觉得奇怪,然后看下人们的去向是二房,这才想起,四哥病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徐凝慧按下心里的猜测,看了一眼俞夏,使了个眼色,俞夏便悄悄的走开了。
徐老太爷和徐凝慧到了正堂,徐老夫人颓然的靠在罗汉床上,养神。见他们回来了,很明显的强打精神来和他们祖孙叙话。“见了了悟大师,大师怎么说?”
徐老太爷没有隐瞒,把了悟和尚的话都说了一遍,“说她是五旺之命,我后来才想起,她出生的那会儿,我刚刚被圣上点去给皇子们授课,做了少傅,老大也是升了品阶。”绝口不提大房的大少爷和大姑娘生病的事。
徐老夫人长长的舒了口气,“可算有件舒心的事儿。”
徐凝慧见徐老太爷目露怀疑之色,连忙岔口,“阿奶,惠儿今天救了一位妹妹,是吉安侯府的三姑娘。了悟大师说,我是有福气的人,做这样的善事,以后会越来越有福气。”
徐老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之语,借了徐凝慧的话,“是吗,是好事,吉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不大安好,三姑娘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徐凝慧忙不迭的爬上床,坐在老夫人的身边,“以前惠儿也觉得自己命苦,父母不在身边。可是见了三姑娘明明有母亲在身边,却是连个婆子都敢欺负,远不如惠儿过得舒心。可见惠儿比上许多人都幸福,因为祖父和阿奶这样的宠爱惠儿。”
小姑娘的甜言蜜语哄得徐老夫人心肝,宝贝的直唤她,这话可是帖进了人心里去。
徐老太爷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只是内宅里的事,他也不便插手。“夫人有什么事,只管说,我前头有事,先出去。”说完也不管徐老夫人,就离开了荣安院。
徐老太爷一走,徐老夫人维持的笑脸就垮了下来。徐凝慧自然是看到了,“祖父和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有婆子慌慌张张的朝二房跑去,阿奶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老夫人却觉得心酸,老二没多大的出息,得了自己老爹看顾才混了个饭吃,偏偏是个自诩风流的才子。大女儿嫁的人家,规矩堪比宫廷,轻易不会回来,老太爷一贯严苛,除了着豆芽似得孩子,竟连个说话的人也无。
俞夏接着送水的名头进来,徐凝慧应了上去,听得“二夫人胎不正,四少爷中毒。”徐凝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子嗣一向是徐老太爷最为看重的,从三哥的事上就可以看出,有出息的孩子是不分嫡庶一样栽培的。朝俞夏点点头,回到老夫人身边。
“祖父和许先生在马车上谈起家事,许先生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惠儿觉得很是有理,阿奶不必忧心祖父的反应,只要闹的不过,祖父是不会管的。”
徐老夫人也是闷的无奈了,“昨晚,四哥儿就中了毒,今早查出来,居然是他自己亲生姨娘所为。可是中午的时候眼看好些,又吐了血,老二受了挑拨说是儿媳妇做的恶事,打了她几下。她气极,一口气没上的来,母子险些去了。惠儿啊,瞒不住了,你二婶醒来就派人去了王家,最迟明日就要上门讨说法了。”
徐凝慧直觉是二婶所为,可是总觉得有什么是没有抓住的。“那胡姨娘可是认了?”
徐老夫人摇摇头,“曲嬷嬷去审问,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有曲嬷嬷在,这些话问出来是早晚的事,“四哥现在怎么样,醒了吗?”
徐老夫人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面带悲伤的说,“柯大夫说,醒不醒的过来,还难说!”
难怪徐老夫人这么绷不住,这件事已经涉及后嗣传承了,徐凝慧有些恼恨,二婶自来不喜四哥,她是知道的。二婶冒险怀上五妹妹就是受了胡姨娘的气,二婶收拾胡姨娘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四少爷不该被算计,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徐凝慧对徐老夫人说,“这件事必须让祖父知道,祖母您瞒不住了,如是王家的人上门时,祖父才知道,二叔怕是有一顿排头吃。这件事您最好不要参与太多,祖父是不喜您溺爱儿孙的。不若由我带着吕嬷嬷去书房。这样一来祖父不会对我发火,逼急了,我就哭,祖父毕竟是一品大员,这样的内宅妇人的争斗,他或许看的更加明白。王家的人来了,也好交代!”
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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