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宣判他们为从犯、死刑,当即执行——不须起诉,不须审判,更不须复审,只需一个“另两名囚犯逃脱”的事实。
所以话音刚刚落下,四人登时大骇,右数第二个贝迪更是惊叫:“你不能这样,我们说好了交付赎金,你……”
橘红头发手指略一动,一道小小的白光无声划出短短的直线,消失在贝迪的眉心间:“可我也说过,叫你们安分呆着。”
但是你们忘了。
你们没遵守。
所以赎金啊交换人质啊什么的,我们也不必遵守了。
贝迪大睁着眼睛,软了下去。这是聚束光——与天然界里的聚束光不同,它要集中得多、短促得多——不像子弹带有物理冲量,会撞得防弹衣下瘀血乃至骨折。它的杀伤力来自高度集中的灼伤。所以贝迪并未仰天后倒,他只是带着额头上新添的“眉心痣”,膝盖一软、跪跌在地,随之趴俯,扑面拥抱了大地。
橘红头发瞄向右数第一个人,普德。那人高高举着手,浑身僵硬、满面冷汗、满目惊惶、嘴唇颤动,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点白光。
普德也“扑通”倒下,变成了一具尸体。
橘红头发依次瞄向右数第三个,拉里特。拉里特也举手过头,但却十分镇定——他抢在橘红头发动手前开口了:“姆弗是博澜家的人。”
橘红头发略一晃光束枪,示意拉里特说下去。
“姆弗刚从米泰过来,在地球上‘自然冷却’了两个多月,找到我们,要求搭个顺风船。当然,他未必真地叫姆弗,谁知道呢。”
“冷却”是指“避风头”。“自然冷却”是指“混在当地人之中,打发时间,以此避风头”。在地球上这么做,对姆弗而言一点不难。对任何一个瑞森情报人员都不难——不管是军方的人还是商业间谍。
橘红头发终于再一次开口:“你为什么知道?”
“我是武官第四副官。我们负责瑞森驻地球所有人员的安全。不仅要留心来自‘土著’的,也要留心来自其它方面的。”
这“其它方面”,是指其它文明。
“早说不就没事了。”橘红头发一枪击中拉里特左手,而后是左手手腕、小臂、手肘、大臂、肩膀,“偏要拖上这些天。”
五枪,五天——如果掐掉头一天的小半天、再去掉今天这个凌晨,他们刚好在这儿住了五天。
拉里特额头上冷汗刷一下就出来了,从薄薄一层很快汇聚成黄豆大的一滴滴。可他咬死了牙关,始终没吭声。简丹虽然面临**烦,却也分出闲心欣赏了一回他的硬气。
毫无疑问,在某些问题上,简丹的价值观与雇佣兵们很接近。
橘红头发冷哼一声,没再为难拉里特,转向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高级囚徒”金达:“那么你呢?”
金达是个中年人,鬓角有一点斑白,他也很镇定,甚至可以说比拉里特还镇定:“我服役二十二年,会开各种中小型战舰,在一线参战累计有四五年。你们或许用得上我。我不觉得瑞森军队能找到辛芒来。来的如果是吉路克人,无疑是要你们兔死狗烹;来的如果是博澜家,很可能要灭口——所以,我不想留在这儿。”
从星域地理上而言,辛芒之于吉路克,相当于南美洲之于美国。瑞森军队跑来辛芒,等于地球上俄罗斯的军队跑去南美。
所以金达有此判断。
橘红头发思考了小半秒钟,一挥手。金达身后的一架“乌龟壳”当即就押着他去了中年男人那边。
而后橘红头发转向了卢英与选拔生们这边,目光冰冷,徐徐扫过卢英与简丹:“现在轮到你们了,‘勤快’的管家先生,以及这位‘聪明伶俐’的年轻女士——在出发之前,我们总得把不必要的清理了,好为新的航程减负。”
165、眼光
停机坪那边忙碌的人员已经开始减少。
警报已经被拉掉,多余的照明被熄灭,来不及带走的物资被摧毁、被埋下引雷暗弹。
入侵者还远在太空——警报是由卫星或者更远一点的其它侦查装置发射而来的。这类东西在自己家门口总是占便宜,这就好像游击队埋地雷——而杀二伤一押走第四个,橘红头发处置四个“重要犯人”,只不过花了一两分钟。
紧接着,便轮到余下的二十一个。
……
卢英早在橘红头发转头看过来时,便已经蹲身放下了阿里安、重重亲了一下阿里安的额头,而后将他往简丹这边一推;等到橘红头发开口问话,卢英重新站了起来:“是我。丹阻止过我,我没听她的。”
阿里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边光线不算充足,他又被卢英挡住了视线,没瞧见贝迪与普德的尸体;他只是揉着眼睛趔趄出两步,顺着父亲示意的方向看看简丹;眼见简丹没看他,阿里安茫然了片刻,打着小哈欠转了回去,瞧瞧橘红头发,抱住了卢英的腿、藏到了卢英的身后。
卢英急了,骤然扭头看简丹。连吉尔与里奥他们都有些为此不安。
但简丹压根没管卢英那边,她甚至看也没看卢英。简丹明白卢英的意思——“我帮你撇干净,你替我照顾他”,瞧上去还挺公平的交易,如果不考虑谁惹出了这些事的话;而且,她也的确同情小孩子。
然而,简丹不会在自保尚且无能的情况下,接过照顾一个小孩的责任,也就不打算做成这笔交易。
因为……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再有同情心也无法改变这事实、也依然做不到
这种教训,尝过一次就够了
而雇佣兵在“接触人员”的选择上,其实与军队里一样。
有害的,清理扫除。
无用的,淘汰抛弃。
唯独有用的,才能获得一席之地。
哪怕带刺、扎手,也比没用的好。
所以简丹打算做的事,与卢英预料的完全不同。
橘红头发朝简丹晃了晃束光枪:“不说话了?你不是一向很活泼么。”
束光枪的枪口并不是黑洞洞的一个窟窿,相反它的枪口前端乃是纯净无瑕的人造聚光纤,瞧着好似玻璃或者水晶,却又比这两者更纯净璀璨,因为它在原子级别上是完美品。而不管是人造的玻璃还是天然的水晶,到了分子原子那一级,总有些地方排列不整齐。人的肉眼当然无法直接看到这其间的区别。但同样的光线通过,折射反射不同,光泽随之不同,这就能令人分辨了。
简丹此刻就看着那宝石一般的枪口,难得感到有一点紧张——嗯,很好,她果然是热爱生命的老太太哪怕已经走过那么多血与火。
既然如此,何必介意多上今天这一回
“我的确看到不少——首先,你们这儿有四个中队,四队五人;第五个是未满编的后勤中队,包括两名顶用的机修师与半打不顶用的杂工;此外就是两个中队的新兵蛋子,天天基础训练。”
简丹娓娓道来,声音柔和平静,好像在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在场唯一的儿童阿里安就扭头瞅向了简丹。
“其次,你们‘牙齿’够用,‘爪子’还算平稳,但‘尾巴’呢?我只见过一台装着‘鹰眼’,仓库里最多还能藏两台,反正从不曾出来溜达。最后,最要命的是,你们四艘小型战舰,两艘备用,天天训练,短航次数却只占升空次数的五六分之一。
“就凭着这点家底,我很为你们担心,怎么跟你们那位‘大雇主’玩儿。博澜家若肯远途而来,派的也不可能是次品。”
“四队五人”指橘红头发他们的行动中队,每个由四个五人小队组成。星舰升空动力是自备的,只要维护没出问题,那动力炉组可以一直用到星舰被淘汰;只有真枪实弹的战斗,才需要使用一次性能源储备。而一般而言,“升空…降落”的训练的确会比出航训练多一些,这就跟短跑田径运动员往往会额外练习起跑相似。但三比一已经绰绰有余。如果五六次“升空…降落”才出航一次,那么只能是因为驾驶组太嫩,嫩得连最基础的动作都还需加强训练。
而橘红头发留下了金达的性命,也说明了这一点。她不可能这么③üww。сōm快相信金达,更不该在这种时候留下一麻烦,除非他们迫切需要这方面的人手——选拔生们容易控制,并且是唯一可能带来转机的“牌”;但服役二十多年的瑞森老兵却没“护身符”的效果,还不好对付。
……
橘红头发瞪着简丹,面无表情。她高挑健美的身材,她橘红的齐耳短发与恼怒之下几乎喷火的双眸,令她格外美丽,几乎仿佛希腊女战神。
简丹几乎是欣赏着这一幕——上辈子她搞定的刺头们也是如此:无节制的愤怒令人扭曲;但被自制力束缚的愤怒,却会令女人愈发美丽、令男人愈发英俊
毫无疑问,对军人们而言,前一种愤怒并不经常发生,而后一种愤怒在,却实在是很常见……
尤其当他们遇到一个喜欢捉弄部下的长官时
上辈子简丹就以拍打她的属下们为乐,连带这辈子跟唐劲玩儿。也因如此,这会儿简丹一步步走向橘红头发,与平常一样挺拔,目光分毫不避,还微微地笑了,真正地笑了:“或许我该称你中队长?对了,忘了说了,姆弗能活到今天,是你的功劳——你亲自为他搜的身。”
简丹看到停机坪那儿的中年男人转过了身来,对通讯器匆匆说了句什么。而橘红头发垂下了束光枪,同时却是一靴子踹向简丹。
简丹没全力躲,只是略一偏身避开了腹部、并且抬手格挡。
当然,即使躲了也有可能躲不开,毕竟她的身体目前只是健康而已……
不过,更重要的是,眼下情况如此,雇佣兵对囚徒们态度可好不到哪里去,她又刚刚刺了橘红头发一顿,所以挨上这一记、让人泄个愤会比较有利。
这一脚踹得简丹几乎倒飞开去,狼狈跌在地上。但即使几乎亲吻大地的时候,简丹心中却依旧冷冽平静,一如古井。
里奥几乎冲上来扶起简丹。吉尔“…更多精彩全本小说到:(炫)恍(书)然(网)…大悟”,突然道:“我想起来了,那件外套姆弗盖在尸体上的那件外套他真奸猾”李飒紧紧抿着唇,一字未发,牢牢扣着王岚的小臂。
真是拙劣的演技……不过机敏可嘉,勇气难得。但是,太鲁莽了。没准帮不上什么忙,还把自己搭进去。
简丹站起来,低声谢过里奥,撩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擦破的大块油皮。
狼狈的卖相多少会引来轻视,同时也就能消除一定的敌意。
有利于给个台阶接着谈,有利于此后的同舟共济。
虽然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此刻他们乃是同一条线上的蚱蜢……
八分钟后。
六艘星舰满载升空。
其中第四艘“褐石”号上,主控舱,舰长台。
中年男人与简丹面对面坐着。
中年男人在忙着下命令,调度协调各部分。简丹则在闲闲打量星图。他们中间的星图。
星域地图。
乍一见之下很漂亮,细看大多数人都会头晕的星域地图。
光头坐在旁边,已经脱了他那身“乌龟壳”——作为新兵蛋子,他除了“乌龟壳”还驾驶不了别的。还好看押囚徒不需要预先训练。
等到调度告一段落,中年男人打量了简丹一眼:“丹是吧,好好看,看看你又能发现点什么。”
“我会的。我一点也不想变成太空尘埃。”简丹坦然得很,她说的字字实话呀,“对了,你知道我的名,我不知道你的——你叫什么?”
光头担心地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可简丹一点也不担心——首先,中年人火气远没年轻人那么大。其次,雇佣兵在争风吃醋的时候、在吃喝玩乐的时候,固然是很要面子的,可以为了一杯酒一个ji女拳脚相向甚至酿成流血事件,然而一旦性命相关,他们就不要面子了……
所以他们大多能没脸没皮地赖着高手学这个学那个,还能痛哭流涕地求人饶命——那不是演戏,他们诚恳得很当然有朝一日拳头大了找到仇家报复来,也恣意放肆得很。
也所以,只要她简丹表现出价值,她就是安全的——她已经被橘红头发“教训”过了,这个中年男人若非护短过头或者气量极小,就不会再为之前那通直白之言为难她而护短过头与气量极小的人,均缺乏领袖特质,不可能掌握三位数的桀骜人士,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指挥官。
简丹与中年男人隔着星图对视了一秒钟。
而后中年男人继续看星图去了:“兰奇。”
简丹打蛇随棍上:“噢,那么,兰奇,我的手有一点疼。”
光头瞪大了眼睛。兰奇一挥手,光头忙忙去拿药品了;兰奇看也没看简丹,波澜不惊:“还有别的吗?”
简丹微微一笑:“暂时没有了。谢谢。”
啊,她可不会白干活——她是个“爱哭爱闹要糖吃”的小孩
166、一年(上)
阳光慷慨洒下柔亮的金色,从几十层的商务楼之上,到毛白杨高高的树梢、到平房,一直到垃圾堆、下水沟。
徐风潇洒卷过,毫不眷恋,带着来处的气息,往去处去。
又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依然是这个城市最好的时节。
可惜,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在这个时节里,感觉良好、心情愉快。
……
“——啪”
清脆的巴掌声。
崭新的装修,色调明快的家具——房子收拾得舒适整洁,整洁得与军营有一拼。
然而这里面的一对男女,却远不如他们的居室和谐。
“滚给我滚”杜馨菁气得面孔通红。这一巴掌其实不重,只是听着响——不是她手下留情,是唐劲偏头躲了……还没彻底睡醒,居然也能躲得开?
人心都是肉长的,要是这一巴掌打实了,杜馨菁的火气也去了大半,接下来八成就要肉疼了。可唐劲一躲开,无异于火上浇油。杜菁抓过床头边的衣服,劈头盖脑砸去唐劲头上,一指房门、声色俱厉:“出去你给我出去滚出去——滚”
唐劲只觉耳膜微微生疼,皱眉看了眼杜馨菁,一言不发下了床,闷头闷脑套了沙滩裤,抓着自己的T恤,找了钱包、手机与钥匙,出去了,胡乱带上了门——没用力摔。
真要打,十个杜馨菁也打不过他。
可是唐劲觉着吧,他……
他也算活该。
说起来他们一大清早就吵架,并不是因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只不过他昨夜里睡得不大好,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糊了一觉,到大清早的时候,浅睡惊觉,居然梦见……
梦见丹丹满身是血、睁着眼、身体冰凉——死不瞑目那不是真的。
——至少不是他亲眼所见
因为梦见的人固然是丹丹,但梦中的所在地却是川藏高原——是他第一次失去战友的那个地方。
他亲眼看到过战友负伤,不止一回;他亲自经历过战友临终,不止一次;而且,了断在他手上的人命里,也的确有那死不瞑目的,同样不止一个……
但他压根不曾见过丹丹最后一面
只不过,他会做这种梦,真没什么好奇怪的。
像他们这样儿的,在役的时候,身边都是兄弟、都很会闹腾,嘻哈咋呼,一刻不停,加上每天又被训练耗尽了体力,倒也不容易做什么噩梦——身体没有多余精力。
可一旦退下来,从他们那种相对单纯的部队单位里、融入到社会这个大染缸中,不可避免地需要一个过程,其间多少与人有些格格不入,体力有余、休息充沛之下,偶尔梦见一点什么,实在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那已经过去了。
全都已经过去了。
统统都已经过去了
问题在于,噩梦太重,唐劲在梦里死命挣扎了半天,一头的冷汗。杜馨菁好心摇醒他,而他刚一睁眼就给喊了出来……
他可以编个理由混过去。但面对杜馨菁的恼怒与质问,不知为何,唐劲只觉倦怠,连吼人都嫌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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