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丹之前与雇佣兵们交谈用的是生涩的瑞森语——雇佣兵们既然袭击瑞森的星舰,当然会在翻译器里加入这种语言——而简丹说话不多,说的也只是短句;另外,六号下午发下的资料袋里,附有整套的瑞森语语言教程;加上简丹份考录获得资格,距离出发有一个月的时间初步学习一点语言,所以并没有破绽,也没有人怀疑。
事实上,瑞森语,简丹会的也就这么一点基本的。
相比之下,卢英的发音纯正得多,也流畅得多,他还会几门外语,甚至能与其中几个说上两句家乡话。虽然怪腔怪调,但这足以博得哈哈大笑与一定限度内的善意。所以雇佣兵们有杂务更喜欢指派卢英,让他安排人去干活儿。
王岚等人,包括经历过战火冲突的米沙勒,对卢英与阿里安的完好无缺均感到十分高兴——这意味着那些人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不是吗?
简丹跟着微笑,诚挚恭喜卢英与阿里安劫后余生,心里却对同伴们的放松不以为然。
雇佣兵是个高危行业,一般人不会喜欢干这个。干这个的,大多数出身微寒乃至战乱,也有需要用钱的退伍军人。职业缘故,他们组建家庭格外不易,更不用说养小孩了。物以稀为贵,求不得的是最贵,所以人性使然,除了极端变态的一小部分,大多数雇佣兵往往对孩子会另眼相看一些——当然佣兵团上层的顶尖人士,来历复杂得多,情况又不好说。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样子,加上卢英只是个普通乘客,看在他儿子的面子上,这一大一小得以幸免,一点也不奇怪。
可也仅此而已——这一点青睐并不足以庇佑他们十九个。
所以简丹依旧外松内紧,默不吭声地留心一切可以获取的情报。而考虑到这些年轻人从没经历过这种事,绷得太紧会出问题,简丹便没跟他们说什么。
倒是卢英,悄悄找上了简丹。
那是他们登陆后第三天的傍晚。
光头这些天均有训练,只是在休息的间隙里顺路来找简丹玩玩。一天两次——早上、傍晚。有时候带点水果或者零食,有时候只是瞧瞧简丹在干什么,笑话一两句。
这一个傍晚,简丹他们在修剪绿地。
这类活儿,安东、里奥他们干起来很利索——家务活之一,习惯了呗;王岚、李飒、张耀就不行了——从小到大哪来的机会呀所以他们三个整理修剪下来的枝条。
简丹跟着王岚他们干了一小会儿,为了搜刮情报的视野好一点,主动要求修剪路口的一大丛灌木——并且信誓旦旦会把它修剪成非洲象起先大家都笑了;不过鉴于之前累积的一点威信,没人提出异议,由着简丹高兴。吉尔一边笑得最厉害,一边提醒简丹戴上工作手套,又帮简丹挑了一把大小合适、非常锋利的枝剪,而后看着简丹那笨拙的样子,摇摇头不忍目睹,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与王岚一样,简丹上辈子、这辈子也没机会干这个。但身手好,臂膀上有力气,手腕稳着,干什么体力活儿不占便宜?
所以没一会儿,简丹渐渐顺手了;而等到大家中午小歇的时候,简丹的大象已经初具雏形了;再经过一个下午的忙碌,到了傍晚,那已经是活灵活现摩肩接踵的三头大象,还有一头小象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好奇地瞅向花圃——只除了上面还长了几根长枝,简丹身高不行,够不到啊大家本来难免有些消极怠工,可这么一丛灌木出炉,好些人的兴致也起来了。里奥与吉尔他们几个男生搭起手脚架,爬上去对付最后几根枝条。
光头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拎着两个皮儿金红的甜瓜。
简丹一见光头,当即退开两步,警惕地瞅住了他——这家伙早上偷袭,又摸了她的头恒星在上论年龄,光头给她摸还差不多光头大乐,望着简丹一脸深情地嗅了一下甜瓜,把它们挂在“象鼻子”上,抱臂等简丹挤出笑来说过“谢谢”,这才丢下一句“真记仇”,快快活活走了。
简丹当即将甜瓜与大家分了。
一对甜瓜,二十个大人一个小孩,落到每个人头上并不多,尝个味道而已,再想解馋已经没了。不过阿里安特受优待,有两块,还是最好最大的,对此没人抗议,连妒忌都没有。
之后他们忙着把活儿收尾,简丹细修“非洲象”的耳朵与长鼻子。卢英哄着阿里安与“大象”玩,自己踱到了简丹身边,评点赞美了两句那丛灌木,略一看四下,小声道:“他毕竟是这儿的人。”
是说光头。
简丹微微一笑:“我与他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叫什么。”
光头一直没有问,简丹也一直没有问。
卢英明白了,点点头;静默过了片刻,他又道:“你说,他们会怎么处置我们?”
“谈不上处置。他们应该快跟‘外面’交涉完了。我们二十一个人,少了两个,问题不大。至于另外那几个,交付赎金这种事,不好说,或许更快,或许更慢。而你与你儿子,你们八成会跟着第一批人走。未成年乘客——应该还是唯一的未成年乘客吧?未成年乘客没有受到伤害,这有利于他们赢取一定程度的信赖。”
“是的,是唯一的。你这么认为?”
“那还能怎么样?”
“可……或许我们该有点……自己的准备。”
“你见过他们那种‘乌龟壳’吧,一个足以杀掉我们全部。就算给你一架,你会用吗?反正我不会。”
“……不会。”
“还是呼叫外援?九成九只能来给我们收尸。谁给出的主意?那个褐色头发?赎金百万的那个?”
“对,他叫姆弗。他很赞赏你的镇定。”
外套的事只是推测;哪怕不止推测,此时也还不适合拿来说。
简丹“嚓嚓”修剪,坦然道:“我想我不用说,你也看得出来——我最看重的就是自己与老乡们的安好,而后就是你的了。确切地说,是阿里安与你的。你嘛,你儿子第一,自己第二。可那个姆弗呢?你确定他并不关心别的什么?我很怀疑。”
卢英一时哑然无言,缓缓蹙起了眉头。他虽然没经历过这种事,但年岁在那儿,该有的阅历都有。比起简丹的坦荡直白,姆弗暗示的事就显得……太容易了一点,太美好了一点。
简丹深深看了卢英一眼:“他了解我们的背景,可我们谁也不了解他的。还有,或许你也留意到了——他身手不错,比我们这儿任何一个都要好上太多。”
卢英眼皮一跳,蓦然看简丹。
简丹毫不避让他的目光,最后修了一下“大象”耳垂,拎着枝剪去了里奥他们那边。
161、爬墙
十月二十三号,星期天。
农历二十一,霜降。
北京的十月下旬,气温已经下来了,早晚尤其冷。
消息只说是星舰被劫持了,星舰不扔垃圾,哪怕尸体,所以舰内人员情况,这边暂时还一无所知——马路上丢一个易拉罐,车子直接碾过去;宇宙中扔个罐头,可怕的高速之下,星舰一撞上去,相对速度巨大,那对外部护甲会造成的毁损就大了。如果换成障碍物,比如陨石、废舰、大块金属之类,那更糟糕。战舰还能看看防护级别,商用星舰统统都得完蛋。
事实上,战舰遇到了路障,会直接攻击拦路物体,将其打散乃至汽化,让它们变成沫子、再与自身的防护护甲较量——这样,就只会造成一些护甲损耗。
但商用舰不行。它们的武器未必有那么好,它们的驾驶组里也没有配备经过专业射击训练的炮手——这就像地球上,很多人会开车,可是有几个能操纵坦克炮轰击靶子?让他们坐在车上开开手枪,只怕都打不中目标呢所以哪怕是劫匪,为了他们自己好,也均没有乱丢星际垃圾的习惯。
所以瑞森的边防巡逻队收到信号赶到之后,无法确定任何一个人员的情况——他们根据动力痕迹,追踪了一段路,再后面就断了。
也所以,瑞森目前一方面是在向上提交控告、申请支援,一方面则是在雇佣兵的渠道商那边下功夫:八艘商舰恐怕还没这么③üww。сōm快出手,雇佣兵们习惯搁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再计较;但货物往往会化整为零流入市场。
只是货物不像登记在案的星舰那么明显,查起来可不容易。
这样下来,瑞森那边也好,地球这边也好,其实都在等待——等待做下这单子“买卖”的雇佣兵主动联络,要求赎金。
没人能保证能等到对方的联络。
以惯常的经验,在这一带星域,这种事情如果二十天内没有传来消息,那么有消息的可能就很小了。
瑞森那边了解“文明独立原则”的可怕,考虑到星舰上二十一个地球人,他们对人质安全信心更大一些,甚至对舰上其他人的生还也抱有不小的希望。
地球这边大多数人不了解这一点,情绪就较为悲观;各国情报部也有在分析中注意到了“独立原则”的,一边观望等待一边翻查往年的案例。
唐劲是地球人。
唐劲不是情报人员。
结果唐劲觉得日子一天天长得要命,又呼啦啦短得要命……
眨巴眨巴眼,这就二十三号了?
十号出事,到如今,二十天人质生还的“黄金期”,都过去一大半了于是唐劲看啥啥不顺眼——譬如他老爹……
其实唐启松只是想宽慰唐劲两句,又不知道怎么说;正好他那儿的《金麟传》看完了,于是拿去还给唐劲,顺带问了一句:“这小说前头几本去哪儿了?我还没看。”
结果唐劲慢吞吞转过头,瞅了眼那书,直瞪唐启松。
唐启松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彻底冤枉换做往常,唐劲这样子,唐启松劈头盖脑就骂过去;可这几天情况特殊,到底是自己儿子,唐启松怎么可能不心疼,所以他也就只是把书往唐劲电脑旁边一搁,没好气地摇摇头,端着茶杯走了,出门找老邻居下棋去了。
唐劲没人可瞪了,接着瞪书;瞪了一会儿,扒拉过来、往上头一趴,发了会儿呆,阖上了眼。
而后刘澄红买菜回来了。她这几天忙于给唐劲做好吃的,忙着忙着,又精神回来了。一进门,她就探头往唐劲房间里看了看;见唐劲蔫巴巴的,不由暗暗叹口气:“糖糖,妈买了小排,你要椒盐的还是糖醋的啊?”
“噢。”唐劲心不在焉,“啊,都行。唉,妈,你自己喜欢哪个就哪个”
刘澄红又暗叹一口气:“得儿,那就糖醋。”去了厨房。
厨房里起了响动。
唐劲听见了,起先没管,又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转出来进了厨房,看他老妈忙活去了。
房子老,厨房里小,刘澄红一个人还宽裕,等到唐劲人高马大地往那儿一塞……哪还有空儿让刘澄红转身?
所以唐劲没呆过久,刘澄红就洗了一碟子樱桃给唐劲,将他赶到客厅里去了。
唐劲吃了一个樱桃,瞅着他老妈在厨房里忙,嚼了好一会儿才吐出核儿来——光洁溜溜的。
他以前对父母只是免不了内疚,现如今他自己尝过这种滋味,这就不止是内疚了。
……
这天中午祁栋特地跑过来蹭饭,小区门口的水果店里胡乱买了个西瓜,拎上来——之前他上班,昨天周六还教师培训。这是唐劲这回休假里第一个周末。
刘澄红与唐启松自然欢迎这个客人,格外欢迎。
唐劲也知道祁栋是为什么来的,只是他也就欣慰了,要他笑他勉强。
祁栋看着就心酸,拍拍唐劲,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是帮着摆了桌子,然后就埋头吃饭,用风卷残云般的行动奉承刘澄红的好手艺。
刘澄红乐了,干脆把留到晚上的那盘炸排骨也下锅做了糖醋端上来。
唐劲自己胃口没那么好;可他看着祁栋捧场消灭了他老妈这么多糖醋排骨……又不顺眼于是唐劲瞅了祁栋好几回,末了殷勤起身帮祁栋续饭去了,一大碗白米饭拿饭勺使劲在那儿按——撑不死你结果这顿饭吃完,祁栋揉揉肚子倒去了唐劲的床上,饱得直想睡觉。
唐劲存心跟祁栋作对:“起来,起来您不没事儿吗,陪我去那边”
“那边是哪边儿啊?”
那边是那个四合院。
等消息很难熬。唐劲没什么事儿做,而这种事泛泛之交那种的廉价的同情只能让人更难受;可平日里发小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所以唐劲每天下午走过去报到,坐一会儿,有时还喝点水,然后再走回家。
如此好歹也能打发掉小半天。
这样子,再加上早课晚课、吃喝拉撒,他晚上总算能睡得着。
……
祁栋来的时候没开车,这会儿撑得不想走路,就叫唐劲开上唐启松的老大众。
可唐劲正跟祁栋过不去呢,死活不答应,拖着祁栋步行过去,还振振有词——“散散食啊,我是为你好”
祁栋才不信只是他也算了了唐劲的脾气,知道唐劲是憋着股邪火,犯别扭呢——看见什么跟什么作对再说了,这种小事……
这个季节,下午这个时候,太阳正好,走路也挺好的嘛于是这两人就“啪哒啪哒”走过去了。
唐劲自己一个人走,虽然不是赶路,可他心里压着事儿,埋头往前、无暇两边路景,还挺快的。
但今天有祁栋在,这就不一样了——首先,祁栋胃里还撑着呢,走得慢;其次,祁栋东张西望,三分闲心七分存心,老是打岔,还拐去几个店里胡乱看了看,这就慢了。
结果两人到那广亮门前时,差不多都下午…了。正好看到夏晓雪在胡同前头一段停了迷彩似的吉普,从车顶货架上解了长盒往肩上一背。
夏晓雪也看见了他们。她冷冷打量了唐劲一眼,径自进了大门。
唐劲前几天也看见这车了,却还是第一次碰到车主人,一时间对夏晓雪的冷漠与敌视莫名其妙,还惴惴不安——并非唐劲胆小,而是因为唐劲看到过这种眼神不止一次不是在被他揪了辫子弄脏了作业本的女同学那儿——是在敌人那儿有那么一瞬间,唐劲几乎怀疑这女人会给他来上一枪倏忽腾蛟、霎那封喉所以唐劲寒碜着了,继而恼火,跟祁栋叫屈:“我哪儿得罪她了?我都不认识这妞”
可祁栋并没注意到夏晓雪那一眼,他看了看人,心里暗喜了一声“也是练的”,接着他就光顾着从头到尾目估那盒子的长度去了;眼看夏晓雪进了四合院,与他们同一个目的地,祁栋更喜,拉着唐劲就跟进去了:“哎,你说,那盒子里头是啥?”
“……枪。”
“我看就是快,咱们去瞧瞧。”
“……”
——你丫个武痴
夏晓雪进了东边的小跨院。
祁栋与唐劲进不去——那圆滚滚的机器“嗖”一下伸出了长长的拦路臂。
祁栋大叹可惜,唐劲暗叫“幸好”,拖了祁栋去主院正房。
近几天还是有记者守着。人不是很多,但总是有几个蹲点。
而这天下午,竟然有个小报记者混进了家属等候的地方……打算采访家属那人一开始没明说,只是闲聊套话。唐劲没心情跟人侃大山,那人反倒嗅出了新闻价值,瞄了眼唐劲手上的戒指,感慨似地道:“你老婆念书挺厉害啊。”
唐劲“唔”了一声还没意识到,祁栋听着不对,看了眼那人,忙碰碰了唐劲。
唐劲反应过来了……他哪里受得了这个啊,豁然起身一脚踹开了那人屁股底下的椅子,强忍了没动手揍,睨了眼人当即走了主院有三进,前面也有记者,唐劲直直去了最后一进。有两个瑞森人看见了,祁栋忙忙跟他们解释。唐劲来了这几天了,这里几个人对唐劲都面熟了,而整个主院都是办公的,屋子里还要想一想,院子里乃是公共活动场地,唐劲没什么不能去的。加上他们担心同僚之下,对选拔生的家属格外同病相怜,所以就没拦,由着两人进去,其中一个还帮着指了东厢的茶点房。
唐劲拿花坛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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