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劲一看柳磊还想喝,将茶几下层简丹那些零食拎了上来:“这儿还有点下酒的。”又去拿了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点。
中医而言,酒是发物,对伤口不好。西医而言,酒也只是水、酒精与一些芳香醇类,到了肠胃里消化分解吸收,跟别的食物没啥两样,不酗酒小饮一杯无碍。
毫无疑问,这两人眼下信的是西医。
他们把三个超市散装袋都打开了,翻翻拣拣。饼干拆一包吧,一包就够,又不饿,瞧着不错,尝一尝味道而已。巧克力来一两个试试。咦?这个下酒,味道很有趣。牛肉干最好。哟,这里面还混着几个鸭肫肝?嗯~!
唐劲把一个鸭肫肝叼到嘴里。卧室里闹钟响了。
柳磊正惬意,吓了一跳,赶紧收拾零食袋子。唐劲昨天、前天听了两回,这次早已经习惯了,一摆手:“没事儿。”柳磊狐疑,慢慢儿倚回沙发里。
简丹开门出来,看见这两人又喝上了,莞尔,丢下一句“味道还成不”,去了卫浴间。
柳磊松了一口气。唐劲斜了他一眼:“胆子这么小?天不怕地不怕怕女人?”柳磊也觉得奇怪,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自己先笑了:“小时候家里过年请客,我偷吃,叫大姐撵着揍,一直揍到村子口,绕着那两棵大槐树打转转。唉,现在那树都给砍了。王八羔子!”
唐劲乐坏了:“那你肯定偷得不少!”
柳磊一点头:“两根腿。那会儿我们那儿还讲究个整鸡整鸭。白斩的,切好了,拼回去,端上来。有的人家切都不切,上了桌现割。”
他们小时候,八几年,吃的哪有现在这么多!鸡鸭是大菜。老鳖河鳗大闸蟹是稀罕东西,哪像现在,养殖的根本没人吃。唐劲听了,深有同感,连连点头。
简丹收拾得快出来得早,听了个尾巴,也失笑:“男人分个头,老人分鸡胸脯,小孩分翅膀跟腿,剩下的归女人?”
柳磊惊讶:“你咋知道?!是啊,翅膀归男孩儿,腿爪归女孩儿。”简丹一笑:“网上看的,各地民俗,很有趣。”唐劲“嗯”了一声:“蛮有道理啊,鹏程万里……哎,鸡腿啥意思?”
柳磊早忘记了,一摇头。简丹在搁罐头的超市袋子里找了找,找出两幅崭新的牌:“锦绣千里——那鸡爪子不是天天在地里刨着找虫子吃嘛!走啊走,刨啊刨,走到哪里刨到哪里。而且啊,老习俗里,女孩子嫁人,都是离家出远门,这是祝她们嫁得好吃得饱,吃完还有多呐。”
沙发上两个一听,还真说得通。关键是,唐劲觉得简丹那句“锦绣千里”对得好对得妙,对得呱呱叫!柳磊嘛,眼看着唐劲那小样儿,当然不会拆这鸳鸯台。
简丹拆了牌问他们:“怎么玩?斗地主、比大小,还是算二十四点?”桥牌不用问了。
唐劲不解:“不去写作业?”
简丹已经开始洗牌:“玩了就玩个痛快!”
……
他们三个一开始是斗地主。
简丹洗完牌请柳磊起了一下牌,结果简丹自己成了“地主”。头两副牌简丹手气好,赢得轻松。然后农民伯伯柳磊同学成功逃脱,还抢占了风水,一口气在“地主”上坐了五手。这第五手的时候,唐劲不乐意了——他都连着当了六轮看客了!
于是唐劲瞄瞄柳磊正凝神盘算他那手牌,往后一靠,瞄简丹的牌。
简丹察觉了,当作不知道。唐劲自己却没藏好,他一个手整牌出牌慢,那酒窝多冒了两下,叫柳磊瞧了正着,哪还能不知道啊!正好他这手牌也不咋样,所以嘛……
居然耍赖!不成不成!拉倒拉倒!换花样儿!
比大小太幼儿园了,三人改算二十四点。
这一算就轮到柳磊觉得不好玩了——简丹一个人,顶他们两个人!他们用的是“吃牌”,三个人轮流出二张或一张,凑一起四张,最先算出来的人吃走四张牌。
简丹手里的牌越来越厚,当然赢得开心;唐劲自己算不快,可他与有荣焉!
结果一轮结束,柳磊强烈要求二比一。唐劲睨柳磊,连连叹气,“丢脸,太丢脸”了。简丹无所谓,她正开始觉得无趣,因为为对手太弱了,当即同意。
第二轮简丹更快了,好{本书来自炫&书&网久没玩这个了,预热完毕了嘛;唐劲出工不出力,使劲儿拖柳磊后腿;柳磊又骂了唐劲几回“见色忘友”、“妻管严”之类,好不容易捱到结束,立马郑重申明——他再也不跟简丹玩这个了!
又建议简丹找贺明试试……
他们歇了牌的时候,乃下午两点二十多。外面开始放晴,太阳撑开了云层。
晚饭有那兔子,饺子还有一半左右,两样熟食也还剩些,罐头尚有没开的,再加唐劲信誓旦旦一定要再炒一盘圆白菜让人看看,所以简丹下午不须准备什么,只是让唐劲将鱼头划过了油,把鲢鱼汤炖上了。
然后简丹就空了。这空下来一瞧外面,哟,难得开太阳啊!简丹马上便建议两个伤员晒晒太阳去——有助于钙质吸收,对骨骼长合有好处。
柳磊一听觉得不错,续了一点儿酒,衔着杯口就去了。
简丹忙帮柳磊拿了杯子,又端了椅子凳子过去,在阳台上放好;安顿完了,简丹来催唐劲。
唐劲觉着沙发里舒服,懒得动:“我这点皮肉伤,晒什么太阳。”
不晒也就不晒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
——“皮肉伤”?!
简丹当即送了唐劲轻轻一声儿笑:“你那病例袋子里是什么?一张一张的,上面统统都手骨!”X光片!当我真不知道那!
唐劲左手上皮肉还真没什么大伤,主要是几根掌骨,骨折与骨裂——运气已经是极好的了,给机枪子弹崩的!他们隐蔽得好好儿的,一梭子过来,岩石、反弹,弹头速度早已小了,又有特种战术手套挡了一下,才没穿个大洞。
所以唐劲闭嘴了、变乖了,自个儿拎起把椅子老老实实晒太阳去了,还特地把绷带手搁到太阳底下,瞧瞧简丹让她看。
简丹莞尔,搁下一罐海苔花生米,将唐劲的酒杯递给他。
唐劲立马胆子肥回来了:“我要那个……”他是吃了两包了,可他没记名字!“一包一包的那个,跟牛肉在一个袋子里的。”
“鸭肫肝是吧?”简丹去拿了。唐劲一看简丹应声而去,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旁边柳磊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又丢给唐劲一声“妻管严”!
……
阳光正好,碧蓝一洗。
晒太阳,喝小酒,花生米鸭肫肝,还有美人相伴。
真是神仙不换!一辈子也不够!
当然这是唐劲。
柳磊可还没呢。而且,因为晒了这一下午的太阳,他第二天又回成都的军区总医院去了!
92、柳磊(上)
这事儿要从头说起。
狭江县有两个医院:一个是本地医院,一个是这院儿里的,就是以前叫“卫生所”的那个。
当然,这两个医院合在一起,无论规模水准,均比不过成都的军区总医院;但是,别的科目暂且不说,至少骨科上,却有个老大夫,能把总医院的比下去。
这老医生姓郑,是跌打大夫,接骨一把好手。成都那边不是没来挖过角,还不止一家医院,可人家都六十往上了,本县下辖的前王村里土生土长,年岁这么大,住惯了自家带院子的平房……呃,前些年翻了一下,农村盖房子便宜,如今是幢漂漂亮亮的二层小洋楼……爬惯了村后头那几座山,一向在自己家里开诊坐堂,如今每周两天出来坐个特诊,已经是老人家造福于民思想好——人家郑大夫不贪那俩钱,压根不想去城里住鸽子笼、逛公园!
所以就没成。挖角挖到后来,挖走了一个徒弟,又送来了几个徒弟。
也所以,别的伤员不好办,柳磊既然是骨伤,却是可以回来养的。
不过可以归可以,柳磊起先没打算回来。呆总医院不好么?反正他们是公伤,又不要自己出钱,地方还大一点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正如唐劲所说,军区总医院的骨科,的确新来了漂亮的小护士——只不过,唐劲才呆了一夜,情报没摸清楚,说的人数对不上:新来的护士不止两个,漂亮的却只有一个。
……
柳磊十二号那天就瞄上人家了。可惜当天拍片接骨打石膏,等折腾完,已经太晚了,柳磊暂且按兵不动;十三号,柳磊打听清楚了那小护士的姓名年龄,袁媛,芳龄二十三;十四号,柳磊仗着自己行动利索,比骨科大多数病号利索,跟人袁护士“偶遇”了好些次,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多少了,反正二位数,连带查房那些回,这就混了个脸熟,很脸熟,脸熟得从“袁护士”到了“小媛”!
柳磊还深感这姑娘的名字起得好——小袁、小媛!谁能说他喊得太亲密了,嗯?!
到了十五号,柳磊瞅准敌方空隙,发射了信号弹!
呃,不不不……
柳磊找了个没有旁人的空儿,跟袁媛单独表达了追求的意向——只要不是被明确拒绝,接下去就要开始行动了!
彼时柳磊满怀雄心壮志,做好了各种准备——女孩子嘛,害羞那是常事;不温不火也不奇怪;小吃一惊亦没什么;若是断然拒绝理由明确,那就只能撤了。
可即使这最后一种,也不浪费——他努力了,他尝试了,总比白白错过了机会、日后懊恼遗憾的好。
再说了,他打听过了,袁媛不是单身嘛!人没男朋友!
结果那回“信号弹”一发,柳磊却遇到了第五种情况。
……
早上十点多,走廊的尽头的窗口,明亮,充满希望……
但袁缘说的话却令天地失色、令希望破灭:“我离过婚的。”
柳磊五雷轰顶,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袁媛见他这样,歉然微笑:“你别耽误了。”转身走了,接着忙去了。
白裾飘飘,辫子乌乌,头也不回。
所以柳磊才逃了回来——他失恋了!回老营里自个儿舔舐伤口来着。
至于回家……
那怎么成?!动不动就几个月的,成心要爹娘的老命那?!
可柳磊回老营养伤,还真不比唐劲。唐劲闲得发慌,还能跑去看看训练吆喝吆喝,找个乐子添个乱子;柳磊伤的是腿,从宿舍到食堂,地面平坦台阶规整,都很利索,但训练场那是“天然地形”,烂泥杂草,他走过去就不方便了。
刚好杨队与贺明要出来开会、吃饭,瞅着柳磊孤零零一个,没精打采怪可怜的,当即问他要不要一起来,柳磊就跟着出来凑了回热闹。
结果这热闹凑得……
午饭时还挺好;可一整个下午,柳磊尽受刺激了。
到了晚上,杨队与贺明一来,又好了些。
……
两人一个一毛三,一个二毛一,肩章鲜亮,军装笔挺,却是一个拎着炉子、一个拎着老旧老旧的麻袋——他们从老高那儿弄来的,铁皮炉子,半麻袋木柴。杂松木劈的柴禾。那些个品种的松树,不成材,但松香清清。
两个病号都不方便。贺明跟简丹倒是手脚俱好,却一个不熟练、一个一丁点儿也不会!
所以杨队脱了外套,卷起衬衣袖子,系上围裙——他好好儿一身常服呢!万一溅着咋办?!——当下亲自操刀,杀了兔子。
贺明端着碗帮着接了血,开火热锅。简丹扒着厨房门看,看得津津有味。
唐劲跟柳磊自己也杀得利索,哪里会想要看。
杨队剥皮开膛,察觉简丹还没走,不由意外;他三十一了,别说“哥”了,都够简丹叫一声“叔”的!所以杨队转头瞧瞧简丹,故意冲简丹拎起刚剥下来的兔子皮,倚老卖老逗简丹:“不怕啊?小兔子嗳!”
简丹一耸肩:“我又不是吃素念佛长大的,假慈悲个屁!”又看了一眼那栗色的野兔皮,夸杨队:“这皮剥得真好!”
杨队一点头笑了,接着忙他手头的活儿去了——唐劲手上是有人命的,他们都有,还都不止一条,倘若简丹连他杀只兔子都要皱眉、都不敢正眼瞧,他还真不放心!
通透明理,坦坦荡荡,胆子也不小……
好!很好!非常好!好极了!
哪怕胆子肥得踩到唐劲头上去,揪着耳朵欺负人,也比往后知道多了嫌唐劲手脏的好!
还别说,还真有为了这个离了的。至于退下来后才谈婚论嫁的兄弟里头,因为他们那些个事儿,跟人姑娘处着处着掰了的分手的,那更是数不胜数——他们付出的不止汗水与鲜血,还有清白。做为人的清白。这不是轻轻松松一句“退下来”就能养好的。
或者,说得更直白点,人性。战争到底怎么怎么样儿,说起来太长,只说刺刀见红那一刻:拼的是血性、是兽性!
所以当下杨队心情走好,特好!他吹着口哨,三下五除二干完活儿,心肝肺什么的统统扔给贺明,自己铁丝串了兔子肉,去烧烤。
杨队端着盆血淋淋的生兔子肉从厨房去阳台,简丹跟在他后面、帮他拿着盐啊胡椒粉啊什么的。杨队这不看简丹中意嘛,刹步转头特地问简丹:“辣的能吃吧?能吃辣椒也拿俩。”简丹又折回厨房去了。结果恰逢贺明菜油下热锅,简丹飞一般蹿了出来!
四个男人就笑了。
简丹脸都不红,只是又把唐劲看了看,跟着杨队去了阳台。
杨队起了火。烧木柴,一开始烟大,杨队眼看简丹拖着凳子、绕着炉子让开了下风口,一指屋里:“去客厅等吧,别熏着了。”
简丹瞅着那火头,舍不得走:“我不会烧烤,你就让我偷两手吧。”
这是要趁机学一点。杨队哪有什么不肯的,点点头一笑,便没说什么了。
可柳磊在客厅里闲得发慌啊,就给唐劲没事儿找事儿:“哎,他们俩在阳台干嘛呢,啊?”
唐劲睨了柳磊一眼,掐开一个鲜桂圆一挤,挤出肉来吃肉吐核儿。末了唐劲看看阳台那边——卧室门大开着,书桌前的窗子也没拉上窗帘,正可以瞧见两个发顶,面对面,低头在忙。
于是唐劲还是起了身。
柳磊就笑了。
唐劲弯身又捞了一把鲜桂圆,顺带头也不回后磕一脚,正正踹在柳磊左小腿上!
……
唐劲刚刚去了阳台,贺明探头一看客厅,跟柳磊求救:“猴子,会洗肠子不?我洗不干净那个。”
柳磊登时失笑,掳起袖子:“我说你干脆让位算了!”当即双拐一撑起身去厨房。
贺明不服:“这哪能怪我呀!你去买个鸭肠看看,都是现成的!”
柳磊一听有理,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贺明是城市兵,不过他小时候家里猪羊鸡鸭,什么没杀过,什么肠子没洗过。
阳台上。
唐劲那一把抓了足有二十个左右,一小半给杨队,一大半给简丹——不是他偏心,是简丹这里算了他的那份。
简丹一个接一个剥桂圆——剥一个,自己吃一个,往火里丢一个壳儿;剥一个,喂唐劲一个,再往火力丢一个壳儿……
这一边丢,简丹还一边嘟囔:“荔枝壳儿烤鸭子特别香,咱们也给这兔子来一个桂圆壳儿。嗯,再来一个。”她毕竟年纪大了!偶尔也难免唠叨一次。
杨队看着那火头被砸了一下,又一下,摇摇头;因为壳小不碍事儿,他并不拦,自己也跟着丢了俩。
唐劲却给听进去了:“真的吗?全聚德?人家那是荔枝柴!树枝,不是果壳儿。”
简丹能说她吃过吗?“不是。书上说的。要不就是网上说的。一百斤荔枝,七八斤壳儿柴,烤一对鸭子。”
唐劲想了小半天,悠然神往了:“那是什么味道?”
杨队鞋头一磕唐劲脚,一指唐劲另一侧:“把那柴给我。”
简丹乐了。唐劲递柴。
93、柳磊(下)
与此同时。
柳磊洗完了兔肠,还给切好了,又问贺明:“真不要我来?”
贺明已经炒了兔血、放汤加卷心菜,正忙得高兴呢,他如今一年忙三百六十五天,也难得温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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