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冈觉得,如果事先打电话给松野时子,问她是否方便。肯定会被她冷淡地加以拒绝。于是,他决定在晚上8点钟左右突然登门造访。那时对方在家的可能性最大。
虽说松野时了是个女办事员,但是笠冈并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上班。笠冈按照从警察署打听来的地址和门牌号,找到了松野家,只见门上依然挂着已不在人世的“松野泰造”的户主名牌。
门上的窥视窗遮着布帘,里面透出了暗淡的灯光,说明住在这屋里的人已经回来了。
笠冈站立在间前,深深喘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才敲响了门。屋子里有了动静,不一会儿便从门里传出了一个年轻女子的问话声。
“哪一位?”
虽然门上有窥视窗。但她根本没有从那里朝外张望。“我叫笠冈。晚上突然冒昧前来打扰……”
“笠冈?”
松野时子好像役能马上想起来这个笠冈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笠冈道大郎,前些日子在令尊遗体告别仪式上与您见过面。”
“啊!
屋子里发出了一声惊呼,接下来便没了动静。松野时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被惊呆了。
“那天因为是在殡仪场,所以连话也没能同您讲。但是我当时就在想,日后一定再找您,和您好好地谈谈。今天突然登门打扰。很对不起。
“我没有什么话要对您讲!
冷冰冰的话语立刻扔了过来。这种回答是笠冈事先就预料到的。
“我知道自己非常失礼。但是,我还是想见您一同,和您谈谈。
“谈谈?事到如今,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请您走吧!
她的语调当中没有丝毫的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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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是晚上,所以我就此告辞了。我希望改天换个地方,请您务必与我见上一面。”
“为了什么?我没有理由与您见面!
“求求您啦。您把我看成是杀害您父亲的凶手,我实在是难以忍受。
“嘿嘿,那是您自己想得太多了。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是您杀害了我父亲。他是作为一名警察以身殉职的,仅此而已。”
“求求您啦。请您与我见上一面吧。一次就行。
“我不是正在与您谈话吗?这就足够了。我是个独身女人,您在晚上到我这里来实在让我很为难。我也得注意周围的影响!
“实在是抱歉。”
“您走吧!不然的话,我可要喊人啦!
这个地方是警察宿舍,如果她呼救的话,闻声赶来的人是不去太少的。
笠冈实在是一筹莫展。在他们隔着门对话的这段时间里、房门就像是一个紧闭的蚌壳。
笠冈只好离去。但是,仅仅隔了一天,笠冈几乎在同一时刻,又去找时子了。这次他遇到了比第一大晚上更加干脆的拒绝。时子一听到笠冈的名字,二话没说就转身返回卧室去了。
笠冈对此并不灰心,第四天晚上还接着去,但结果一样。笠冈反而更固执起来。他觉得解开时子心中的疙瘩就会平息麻子的愤怒。
“你真窝囊!
麻子的这句话不断地在笠冈的耳内回响。他认为。如果能够得到时干的谅解,就可以多少弥补一下自己在案发时的胆怯行为。
不知是第多少次了,有一次去时子家找她时,时子还没有回来,笠冈就将一张舀言条从门缝下塞了进去。留言条上写着。
“我要无数次地来找您,直到您肯见我为止。如果您愿意与我见面的话,请给我来电话。
留言条上还附有笠冈家里和工作单位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中午,时子趁着午休时间往笠冈上班的地方打了电话。
时子一听出接电话的人是笠冈,就直截了当他说道:
“我同意见您,但只见一次。请您以后别再纠缠我!
“什么?您同意见我啦?”
笠冈的感觉就像已经得到了时子谅解似的。
“晚上6点钟后,什么时间都可以。地点由您决定。
“那么,今天晚上6点钟,请您到涩谷宫益坂的‘复活’茶馆来好吗?!”好吧。我去。“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时子依然是那么冷若冰霜、待理不理,但是无论如何,她总算同意见面。这就是前进了一步,不,是多了一分宽容。
那天晚上,笠冈比约定的时间稍微提前点儿到了“复活”茶馆,可是没想到时子已经先到了那里。
当时,日本战后的贫困时期终于结束。正逐步恢复到战前的生活水平。市场上物资开始丰富。通货膨胀也得到了控制。趁恰好在那个时候爆发了朝鲜战争的机会,日本经济开始走上了高速发展的道路。
闹市区灯火辉煌,街头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爵土乐和布吉伍吉舞曲。电影院的前面张贴着露骨的Se情电影海报。
“复活”茶馆是涩谷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最早恢复起未的茶馆,在年轻人当中很有名气。
笠冈一推开茶馆的门,时子那利刃般的视线就从昏暗的茶谊里射了过来,于是他马上就知道她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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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让您久等了吧?”
因为时子先到了,笠冈觉得有点儿尴尬。
“不,我只是早来一点。因为我想尽早结束这次会面。”
时子的言词语气没有一丝缓和。也许是为了一反战争管制的单调,街上的服装花里胡哨。尤其是女性的衣着,更是十分大胆。然而时子却故意穿着朴素的单色套装,头发也只用发带漫不经心地向上扎起。由于她的头发梳得过于平坦,既夸张了前额的宽度,又使眼睛显得十分可怕。
宽宽的额头,细长而清秀的眼眉、高高的鼻梁,紧绷的嘴唇……仔细打量一下,她的容貌是相当漂亮的,但却偏偏梳了那么个粗俗的发型,好像是故意贬损自己。
不光是发型,她的服装似乎也像是罩上一身黑纱,把女性的线条美完全遮掩起来。时子的那副打扮使笠冈感到了她强烈的敌意。她是因为要与“杀父仇人”见面,所以才用这种铠甲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有什么要说的事情就请赶快说吧,因为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的气氛。
在女服务员过来问他们点什么东西之前,时子催促道。
“我要说的事情是……我想向您道歉。
“我父亲是以身殉职,您没什么好道歉的。
“但是,令尊是想救我们才与凶犯进行搏斗的。如果当时我尽全力帮助他的话……”
笠冈的眼前清晰地浮现着松野被栗山按倒在地的情景。松野挤命求助的叫声犹在他的耳边回荡。正如麻子所谴责的那样,自己确实是个懦夫。为什么自己当时不尽全力去帮助松野呢?事到如今,虽然悔恨在不停地咬噬着自己的心,但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体确实是完全下听指挥了
“请不要说了!事已至此,您再说这些话也于事无补!
时子打断了笠冈的话。恰在这时,女服务员走了过来。女服务员听到时子说话厉声厉气,不由得向她投去了惊讶的目光。笠冈忙点了咖啡,将女服务员打发走,然后说。
“的确,事已至此,无论我说什么,令尊都不能复生。但我想问您一件事情。
“想问我一件事情?
她那充满了敌意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轻微的迷惑神色。笠冈马上抓住这个时机问道:
“关于栗山这个名字,令尊有没有对您说过什么呢?
“栗山?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头吗?”
时子第一次提出了反问。
“我想那两个字大概是栗子树的‘栗’加上高山的‘山’。杀害松野先生的罪犯名字就叫做‘栗山’,可是,这个叫做‘栗山’的家伙在警方的档案里却没有记录。因此,可以认为他是松野先生正在私下里追踪的人。
“关于这件事,警方已经向我询问过许多次了。我父亲从未对我提出过什么‘栗山’之类的名字。”
“私交的知心朋友当中有没有这么个人呢?”
“没有。可是,您打听这种事情干什么?”
“要是有什么线索的话,我打算尽自己的能力去把他找出来。
“找到之后,您打算怎么办呢?”
时子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冷笑。
“我还没想好到时候怎么办。但无论如何,我想先找到栗山的下落再说。”
“这么说,您打算学做侦探啦?”
时子的冷笑更加明显了。
“请不要嘲笑我,我是认真的。”
“我没嘲笑您哪!我只是觉得太荒谬而已。”
“荒谬?”
“是的。警方追踪罪犯的下落,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像您这样的外行,就算是学着侦探的样子去干,也不可能抢在警方的前头吧?况且,就算您能够捷足先登,比警方先找出罪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至少可以……”
“您要是打算赎罪的话,我劝您最好还是算了吧!如果您以为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够赎罪,那您可就大错而特错了!”
“您的意思是说,我那么做人没有意义了,是吗?”
“即使您抓住罪犯,我父亲也无法死而复生啦!”
“我究竟该怎样做才能有意义呢?”
“我父亲的死并不是您的责任。”
“那只是您嘴上说的‘场面话’,其实您在心里头认为我是杀害您父亲的间接凶手,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所以您刚才说我即使抓到了罪犯也赎不了我的罪过。”
“不管怎样,反正请您不要做徒劳无益的事情。”
时子的目光似有些退让。
“请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不算是徒劳无益呢?”
笠冈仍然死缠住不放,并变得固执起来。
“只要我父亲不能死而复生,您大概就赎不了罪吧?”
对于笠冈的纠缠不休,时子似乎有些难以应付。
“对于松野先生的死,我感到自己有责任。我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进行补偿,不管以什么形式都行,也不在乎自己的补偿努力是多么微不足道。请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让您接受我的诚意呢?”
“我已经告诉过您了,下管您感到自己有什么责任,都是无济于事的,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变成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您能体会到这种悲痛和寂寞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因病离开了人世。从那以后,我父亲对于我来说,既是父亲也是母亲。莫非您还打算今后代替我的双亲照料
时子望着笠冈,嘴角上浮起了一丝轻蔑的冷笑,好像在说:怎么样?光在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容易,实际做不到了吧?
“只要您同意,我就这么做!”
笠冈脱口而出。那是一句和时子斗嘴的话。笠冈赌气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一下子部愣住了。
“您该不是在开玩笑吧?”
时子想要否定笠冈所说的话,没想到却起了相反的作用。
“我可不会用这样的话来开玩笑。”
“您真的知道您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
“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不。完全可能。
当时,时子没有明确地表示拒绝,结果铸成了大错。两个人都陷入了欲罢不能的境地。
四
由美子失去了矢村重夫后,木田纯一很自然地进入了她的生活。由美子与矢村的交往是从他们在上高地再次相见开始的。当时,木田正作为矢村的登山伙伴与他在一起。木田经常从矢村的背后向由美子投去善意的目光,这种情况由美子是知道的。
但是,由美子的一颗芳心已经完全被矢村所俘获,她根本就顾不上去考虑木田的目光。
如今,矢村的失踪,使一直在他背后显露不出来的木田终于被推到了由美子的面前。
木田并没有趁着矢村失踪的机会马上去接近由美子。给人感觉他在与由美子接近这件事情上,比矢村还没有失踪的时候更加拘谨。由艾子觉得从这一点上似乎可以看出木田对矢村的友情和他的高尚品格。
木田就连来向由美子报告搜索情况时,也显得顾虑重重。有时因为纯事务性的工作需要在外面与由美了见面,木田必定会带着某个人一起来。就好像是木田在回避两个人单独见面似的。
当由美子得知搜索工作停止了的时候,她邀请木田到她父亲开的餐馆吃饭,打算对他前一段时间的辛苦表示慰劳。当时木田曾向由美子询问可否带同伴一起去。
“我打算改天再向参加搜索的朋友们致谢。这次我想就咱们两个人来缅怀矢村。咱们也曾是共同登山的朋友,您说呢?”
“如果是那种情况的话,我就去吧。不过……”
“您怎么啦?好像很为难似的。
由美子对于木田的吞吞吐吐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我想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尽量不与您单独见面。”
“哦?为什么?”
“我不愿意迫不及待地接近您,就好像我早就在等着矢村失踪似的。我总觉得别人好像会当我别有用心。”
“真奇怪,您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我很清楚,您并没有什么不良的企图。
“可我有,所以才感到很为难。
“嗯?!
“我是有企图的。我喜欢您!
“哎呀!
由美子一时不知该回答才好,这是爱的表白。
“所以,我才想在最近这段时间里避免与您单独见面。”
“咱们是好朋友吧?
“您说得一点也不错。因此,在朋友刚刚失踪不久就去接近他的恋人,这是很卑鄙的事情。”·
“木田先生悠想得太多了!还是想得再单纯一些吧!
“带个同伴一起去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对了,带青木一起去就行,因为他见过您几次。
“真拿您没办法。
由美子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本田的要求。她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认可了木田的表白。
木田正因为是矢村的表弟,所以在容貌和体形上都与矢村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由于他的母亲与矢村的母亲是姐妹。因此他的身世也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木田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就顺理成章地代替了矢村原来的位置。似乎由美子接受他并没有什么问题。反倒是木田那方面有一些阻
由美子的父母很快就开始为女儿考虑下一位女婿候选人了。因为女儿是著名老字号店铺的继承人,所以不能让她永远地等待已经失踪了的未婚夫。从父母的角度来看。如果不能早一天找到好女婿。将历史悠久的老字号店铺的未来托忖给他,他们就不能放下心来。
幸好由美子和矢村仅仅只是订婚而已,女儿的Chu女之身依然完好无损。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尽管对矢村的怀念已经深深地铭刻在由美子的心中,但是那种伤感早晚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磨平。如果给她找个新的对象,也许她就能尽快忘掉过去的恋人。
在确定矢村已经不可能生还之后,又过了大约一个月,父母将由美子叫到了面前。由美子一看到父母的神色,就意识到他们俩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了。
果然不出所料,父亲开口说道!
“由美子,你刚失去矢村,我们就对你说这种事情,你大概会觉得我们不近人情,但是,我们希望你冷静地听一听我们的话。
父母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她的婚事。
“爸爸、妈妈,这样太无情了!不管怎么说,这么快就变心,我做不到!
由美子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我们知道你的心情。所以。我们才一直等到了现在。可是,矢村已经没有指望了。木田他们这么努力都没能找到他,根本无法想象他还活着。就算他还活着,肯定也像人们所传的那样,是固为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