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伙,你打算留到几时啊?”在去丞相府的马车上,暮朝问荣华。
“什么?”乍一听,荣华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严九,”暮朝一脸沉重看着她,仿佛那事儿有多严重似的,说,“现在身上的伤不是差不多都好了吗?你还留着他做什么?”
荣华瞪他一眼,说:“不留着他,当初我救他干嘛?其中的缘由,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怎么?忘了?”
暮朝摇摇头:“忘是没忘,只是我看着他的样子实在不自在,不如还是尽早让他走吧。郎”
“不要,”荣华不肯,“好不容易把他救活了,伤也快全好了,都还没上手玩呢,怎么能就这么放他走?”以前花费他身上的气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她才不要做赔本的买卖。不干。
“上手玩?”暮朝嘴角一抽,看着她,担心道,“看他那副精明样,你别没上手玩到,反而被他玩了。锎”
被他玩了?荣华额角一跳,怎么听怎么觉着这话不入耳,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没好气的骂:“什么叫被他玩了?臭小子,你当我是蠢的。”
她这一巴掌控制了力道,打在头上并不疼,但暮朝还是装模作样龇了龇牙,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担心你吃亏嘛,那家伙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荣华白他一眼:“有什么好担心的,长这么大了,你看我什么时候吃过亏了?”
暮朝撇撇嘴,嘀咕:“以前不会,不表示以后就不会,还是谦虚一点比较好,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怪我没早提醒你……”
荣华柳眉一挑,又扬了巴掌。
暮朝一看不好,抱头一躲:“不要打了,再打头发乱了,一会儿可没法见人了,我现在可好歹也是掌着禁卫军的,你给我留点面子。”
荣华扬起的巴掌顿住,看着他故意摆出的畏缩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声,没大巴掌扇上去,不过还是曲了手指,轻轻赏了他一个毛栗子,嗔道:“这回且给你留点面子,下回再罗里吧嗦触我霉头,看我怎么治你。”
暮朝揉了揉额上被敲到的地方,冲荣华嘟了嘟模样,露出从来只会在荣华面前的孩子气的娇憨模样,委屈的说道:“我哪有触你霉头,我就是担心哪天妹……姐夫换人做了,我不喜欢他。”
荣华斜他一眼,有些无奈:“早说了不可能的,胡思乱想些什么……”
暮朝心里头不安,嘟哝说:“明个儿再去催催皇帝哥哥,尽快把这婚事赐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荣华听了心里一动,问他:“皇帝哥哥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吗?”
一说起正事,暮朝立刻收敛了脸上孩子气的神情,认真起来,看上去立刻老成了几分。
“头绪早有了,”他说,“这事儿除了咱们府上,皇帝哥哥、冯公公和乾清宫几个小太监,就只有董家那边的人知道,董家的人应该不会往外瞎说,不过,后来,董云卿跟马玉娇退亲,这事儿应该也透露给马玉娇知道了,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马玉娇那边传出去的。”说着,他深深看了荣华一眼,眸中一点异样的精光一闪。
荣华也看过去,眼底一样精光一闪。
其中深意,兄妹俩都心知肚明。
“告诉皇帝哥哥了?”荣华问。
暮朝摇头:“还不是时候,瞒下来了。”
荣华点头,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过一点儿小事,实在没必要这么早捅到皇帝哥哥跟前去,又暂不好动那边,白白生一回气,实在没必要。
就在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随意说着话的时候,马车已很快驶过几条街,稳稳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王爷,公主,丞相府到了。”
荣华、暮朝相扶着一块儿下了马车。
许成贤带着小崔氏正在门口迎客,见他们来了,立刻欣喜万分的迎了上去,拱手行了礼,有些如释重负说道:“可算是来了……”
荣华和暮朝笑着齐齐还礼:“让舅舅,舅母久等了……”
“不久等,不久等,是我太高兴,有些急了。”许成贤连连摇头说着,便将两人往门里迎,“快进来吧,爹……你们外祖父可已经等急了。”
许成贤跟小崔氏领了两人进门,一路走,一路见人便给他们介绍:“这两个是你们表哥博彦,博宁……这两个是你们表嫂……这是二表叔……”
许衡正襟危坐在正厅之中,与一帮来庆贺的老相识随意说着话,不过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每隔半刻都会忍不住抬头往门外张望一眼,时间久了还不见人,面上便不免露出了焦急兼并着失落的表情。
一旁有人觉察到,非常诧异,正要开口问的时候,外头就有小厮急匆匆跑进来,一脸兴奋的禀报:“老爷,锦王殿下跟安平公主到了……”
许衡一听高兴极了,立刻倏地站了起来,就往外迎:“终于来了……”
其他人也终于明白他方才那样左顾右盼是为什么了,络绎跟着站了起来,准备出去迎人,刚走到门口,就见锦王跟安平公主已经到跟前了,许成贤满脸堆笑伴在一旁,看到许衡已迎出来,立刻朗声道:“爹,王爷跟公主来了。”
许衡看着一双跟早逝的养女长的极其相似的外孙、外孙女俏然站在眼前,一个玉树临风,俊逸不凡,一个亭亭玉立,娇艳动人,眼眶都不由湿了,上前两步,拱手行礼:“见过锦王殿下,公主殿下……”毕竟君臣有别,这礼自然是省不得的。
荣华和暮朝一见,齐齐上前将人扶住。
“外公快不必如此多礼。”荣华说,看着眼前神情激动的小老头斑白的两鬓,想到十年前初在码头见时,他满头乌发的模样,心中莫名酸楚,十年,他好像老了不止十岁。他是美人娘最敬重的父亲。这些年,她不该任性,该经常过来看看的,纵然对许夫人有心结,但跟他到底无关。她想着,对他露出一抹愧疚的笑,说:“对不起,外公,这些年都不曾来看过您,您不会生安平的气吧?”
许衡听了一愣,思及其中深意,心里头颇不是滋味,摇头道:“不会,外公怎么会生安平的气呢,其实真要说起来,都是外公的不是……”这些年他实在太谨小慎微了,生怕皇帝对此二子无故生出忌惮之心,一直不敢不接近,还是他太疑神疑鬼了,皇上宽和,对这一双弟、妹更是货真价实疼到骨子里的。
许成贤见父亲情绪有些激动,生怕他说出什么不适宜往外说的,忙截过话头,笑着说道:“爹,别站在门口了,进屋去坐下说话吧。”周遭这么多人看着,虽然大多是父亲的老相识,是老友,可到底人多嘴杂,要是一不小心传出什么不好听就麻烦了。
“对对对,”许衡回过神来,连声应了,一手拉了荣华,一手拉了暮朝,转身进屋去了,“走,咱们进去坐下慢慢说。”
进了屋各自坐下,许衡先给一双外孙、外孙女引荐了在场的诸位老相识,相互见过礼,便迫不及待的兀自跟荣华和暮朝说起话来。
他先是问了暮朝一些以前在荆州的事:“听说之前几年在荆州吃了不少苦……”
暮朝不以为然笑:“不多吃些苦,如何但得其重任?习惯了也就好了,并不觉着苦……”
许衡听了满意的直点头,然后又关切的问了荣华:“听说前一阵病了,没什么大碍了吧?”
“没事。”荣华笑着摇头,“因为琥珀姑姑的事,太担心了,一时没什么精神头而已。”
许衡便顺势问起:“琥珀……还没找到?”
荣华眸光微暗,点点头:“嗯。”
许衡安慰她:“你也不要太担心了,那丫头一向是个有自个儿主意的,身手也好,不会有事的。”
不想他担心,荣华露了抹笑:“是,我知道。”
许衡又想起另一桩事,面上显出淡淡忧色:“对了,最近,关于你的亲事,城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是……真的吗?”
大家似乎都对这事儿极感兴趣,原本坐在周遭兀自说着话的客人们都不自觉降低了说话的声音,竖直了耳朵听着。
荣华瞥他们一眼,面不改色继续笑着说道:“我的亲事,皇帝哥哥会亲自做主,时候到了,外公自就知道了,外头那些话听听就罢了。”
许衡也注意到周遭的情况,暗暗懊恼,情绪太高,说话都有些失了方寸,怎么当着人面为了这样的话。
“是是是,由皇上做主,那自然是最好的。”他随口应了一声,便将此事揭了过去,没再多言。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心里头也大概都有了成算。看样子,外头那些当真不过是随便传传的闲言碎语而已,既是由皇上做主,怎么可能会为他最宠爱的妹妹找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驸马。
说了没两句,许成贤在一旁提醒:“爹,还是让娟娘带了安平去花厅坐坐吧……”
花厅那里是专门招待女宾的,许夫人依旧卧床不起,都是小崔氏在招待。
许衡很不舍,他还有好多话想跟这乖乖外孙女说呢,可是这里一群大老爷们儿,确实不便久坐,便点头说:“那也好。”然后,他看向荣华道,“待会儿有空,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荣华笑着应了,起身跟小崔氏一块儿去了花厅,暮朝则留在了这里陪着许衡说话。
路上,小崔氏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与荣华寒暄:“没想到一转眼,公主已从那么丁点儿小的小姑娘张得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儿了,阿嬛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
荣华看她一眼,微微笑说:“舅母也是,十年不见,也让外甥女刮目相看。”
十年过去,小崔氏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畏缩的小媳妇了,许是许夫人长久需要卧床养病的缘故,丞相府大多时候是小崔氏主持中馈,行事越显大家风范。
小崔氏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温柔浅笑,转了话头,没再就此话多言。
一路随意说着话,很快,他们就到了花厅。
花厅里已来了不少客人,言笑晏晏,和乐融融,热闹的很,只是这份热闹在荣华走进去的刹那就嘎然消失不见了。
看到荣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僵硬起来,原本满面的笑容都有些绷不住了。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所有人纷纷起身给荣华行了礼。
小崔氏处事不惊,仿佛没注意到刚才那一刹那的尴尬,笑盈盈的一一给荣华介绍着今日的来客。
“这位是本家的八叔婆……这位是曹国公夫人……这位是吏部尚书夫人柳夫人,这个是柳夫人家的姑娘……这三个是公主您的表姐妹……”
所有人一一上前见过礼,然后退下,三三两两围坐一团,兀自说这话,没人主动上前要拉着荣华说话,只小崔氏的三个女儿多有些忐忑的陪在旁边,虽然深居闺中,但对外头的事,他们还是多有耳闻,这位公主表姐(妹)的名声……啧啧……实在不怎么好听啊,特别最近还有那么一桩抢人夫婿的逸闻。
对于这样的冷场,小崔氏一时也有些绷不住不安起来。
荣华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四下一扫,问:“怎么没见外祖母?”
“母亲病了,还起不来身,不方便出来。”小崔氏说。
“是吗?外祖母病了?那我得去看看才行。”荣华假装不住惊讶道。
第171章 戳穿
“公主想去看母亲?”小崔氏皱了眉,一脸为难。旁人或许不知道,她这个做媳妇的心里可是清楚着呢,最近这些年婆婆的身子虽然一直都不大好,但像现在这样长时间卧床不起的时候还是不多的,更何况还是像公公六十大寿这样的重要日子,婆婆这次,病的蹊跷,听夫君说,是听说安平公主和锦王殿下会来参加公公的六十大寿才起的,其中含着的深意可以想见。她要真这么过去一看……小崔氏想就觉着头疼。麻烦啊!
“是。”荣华点头说着,见她突然变了脸色,也跟着拧了眉,问,“怎么啦,舅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是啊。”小崔氏赔笑着道,“母亲的病需要静养,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吧。”
荣华可不愿就这么被轻易打发了,笑着道:“没关系,就算只远远看一眼也是行的。”
没想到她这样坚持,小崔氏嘴角一抽,一时无措,默了片刻,很快又想到,接着借口道:“还是别去了,要是过了病气,带累了公主贵体,咱们可就罪过大了。锎”
荣华却摇头道:“无妨,我年纪轻,身子好,没那么容易过病气的,而且,只远远看看而已,过不上病气的。”说着便不容她再拒绝,径自站了起来,“劳烦舅母派个小丫鬟给我带路。”
见推脱不掉,小崔氏只好照她的意思,不过没派小丫鬟郎。
“不用小丫鬟,还是我陪公主走一趟吧,忙了一整天都还没去母亲那里看过,也正好过去看看。”她说。
“有劳舅母。”荣华谢过。
“公主不必客气。”说完,小崔氏嘱咐了三个女儿招呼好客人,又趁机偷偷派了个小丫鬟去前头正厅知会了许成贤,然后才带了荣华直往许夫人住的正院去了。
半刻工夫不到,许成贤那里便也知道了。想到那天听说荣华和暮朝会过来参加父亲的六十大寿时,母亲的激烈反应,他担心起来。
“爹,荣华过去母亲那里了,我想过去看看。”他凑到许衡跟前,打算知会一声就过去正院看看。
许衡听了一诧:“荣华去正院了?做什么?”
“听说母亲病着,说要过去看看。”许成贤道。
一旁,暮朝听到,惊讶道:“什么?外祖母病了吗?那我也要去看看。”说着就起了身,“舅舅,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许成贤心里头蓦地一紧,直觉的他不想让他过去,可是,外孙要去探望病中的外祖母,天经地义,实在没有借口推脱。
“爹……”他一时无法决定,询问的看向许衡。
许衡想了想,站起身说:“这样吧,你留在这里继续接待客人,我带暮朝过去看看。”
“爹去?”许成贤一脸为难,“可是待会儿就要开席了,爹是寿星,要是不在,不大妥当吧。”
许衡不以为然:“没事,不过去正院走一趟而已,费不了多少工夫的,很快就能回来。若实在赶不及,推迟多半个时辰开席也无妨。”
许成贤见劝不住,只好点头应了:“是,儿子知道了。”
许衡与在场的诸位老友告了罪,就同暮朝一块儿离了正厅,也往正院去了。
此时,正院的内室之中,许夫人正病病歪歪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的跟在旁伺候的高妈妈说话。
“他们……当真来了?”
“是,”高妈妈点头说,“我已经让碧珠去看过了,一个在正厅陪老爷说话,一个被少夫人带去了花厅。”
“这么多年都不来不往的,怎么突然说来就来了?”想到那双宛若催命鬼似的兄妹已经近在咫尺,许夫人更加心慌起来。
“老爷六十大寿了,是难得的大日子,连皇上都颇重视的,他们又是外孙,来一趟也是应该的。夫人您别胡思乱想,安心休息吧。”高妈妈知道她的心结,柔声细语安慰她。
可是,许夫人心虚极了,怕极了,听不进去,神色慌张,摇头说道:“不,我总觉着这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不会的,”高妈妈说,她尽量说的平静,免得更惹了许夫人惊慌,“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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