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湮看着越走越近的钟毓,眼中竟然渐渐模糊。
钟巧珍转过脸,看见齐玉湮双目含泪,惊道:“齐姐姐,你怎么了?”
齐玉湮一听,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忙拭了拭眼角,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那天要不是你五哥相救,我怕已溺水而死,一时心里感慨而已。”
这话太假,钟巧珍心里当然不会相信。她看着齐玉湮,突然心里动了动。从刚才齐玉湮说的话来看,她似乎对进宫一事十分排斥,而如今她见到五哥又是如此模样,难道她心里喜欢五哥?
想到前些日子齐玉湮落水之后,五哥天天去找齐恕打探齐玉湮的消息,她便知道五哥对这齐家姑娘有意。加上又得知这齐玉湮要参先宫妃,有可能进宫陪伴那谪仙一般的李璟,钟巧珍便对这齐玉湮存了几分好奇之心,便寻了机会与她接触。
没想到齐玉湮根本不想入宫,如果她真的能够落选,以钟府与齐府的交情,五哥怕便会如愿了。想到这里,钟巧珍不禁暗暗替钟毓欢喜,赶紧走上去,将钟毓迎了过来。
钟毓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齐玉湮,似乎有些局促,拘谨地笑了笑,然后向齐玉湮一揖道:“齐姑娘。”
齐玉湮笑着回了一礼,叫道:“钟公子。”
接下来,两人之间似乎便无话可说了。
钟巧珍见两人就这样杵住,在一旁暗暗着急,便玩笑道:“对了,五哥怎么不在前院陪客啊?莫不是听说齐姐姐来赏梅,故意寻了来的?”
钟毓一听,脸一下涨得通红。没想到这钟巧珍随意胡诌的一句,却正好说中了钟毓的心事。
钟毓原本与父兄在前院陪着齐家父子,无意中听见丫鬟嘴碎聊天时,说看见四小姐陪着一个天仙般的女子在园子里赏梅。他一猜便是齐玉湮,耐不住心中的思念,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本想装作巧遇,没想到被钟巧珍无意便戳穿了,这下倒不知如何搭话了。
齐玉湮看出了钟毓的尴尬,便装作没听懂钟巧珍的话,上前对着钟毓浅浅笑道:“对了,那日玉湮不慎落水,还要多谢钟公子的救命之恩。”
钟毓连忙摆了摆手,说道:“齐姑娘客气了。”
“是啊,齐姐姐,不必多礼!”钟巧珍笑道:“能救你,我五哥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看着钟巧珍越说越直白,齐玉湮也有些不自在,毕竟她现在待选,不好与其他男子传了闲话的。
钟毓也看出齐玉湮心中的顾虑,反正见了她一面,他心中的相思之苦也暂时得到了缓解,便告辞道:“前院还有事,我就不陪齐姑娘了。”
齐玉湮赶紧点了点头,说道:“钟公子请便。”
倒是钟巧珍一脸的不乐意,拉住钟毓:“五哥,你这就走了?”
钟毓笑了笑,说道:“你陪着齐姑娘便是了,前院的事还多,我就先出去了。”
钟巧珍怏怏放开了钟毓:“那好吧。”钟毓这才脱身离去。
看着钟毓慢慢走远,齐玉湮转头对着钟巧珍说道:“巧珍妹妹,我们也回屋去吧。”说着便转身往回走去。
钟巧珍看见钟毓走到花园拱门处,还不忘回头来看了齐玉湮一眼。她心中一动,便有了主意,忙上前拉了齐玉湮的手,说道:“还有几日便是元宵节了,到时西市上会有灯会的,齐姐姐要不要与我一起去赏灯啊?”
齐玉湮也听说过这西市灯会极其热闹,可前世她一直无缘前去观赏,听着钟巧珍这么一说,她倒也有些心动。于是她点了点头,说道:“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去过灯会呢。”
钟巧珍忙笑着说道:“我去西市看灯,正好要从齐府外面的大街经过,到时我来叫齐姐姐一起去。”
齐玉湮点头应道:“好。”
两个小姐妹便手挽着手,一起回了屋。
元宵节那天晚上,钟巧珍果然便早早来了齐府叫齐玉湮出去观灯。
虽然齐玉湮是大家闺秀,但元宵节历来是没什么讲究的,陆氏看女儿开心,也就没反对。齐玉湮便带上梅香,与钟巧珍一起离了府。
一出门,没想到钟毓居然立在一旁。
钟巧珍看齐玉湮见了钟毓有些发愣,忙笑道:“听说西市灯会拐子多,我便叫了五哥来护着我们。若是齐姐姐怕不好,到时我们在前面玩,五哥只远远跟在后面便是。”
已经出了府,齐玉湮总不可能见了钟毓便走回去吧?于是她笑了笑,对着钟巧珍说道:“无妨,便与钟公子一起吧。”说着落落大方地上前与钟毓见了礼。
因齐府离西市不太远,钟府的马车便留在了齐府外。齐玉湮与钟毓、钟巧珍三人便不紧不慢往西市上走去,几个丫鬟下人则慢慢跟在后面。
钟巧珍今日似乎兴致颇好,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钟毓和齐玉湮只配合着她说话便是。也不知是不是钟毓跟她说了什么,今晚钟巧珍再没向上次那样老拿钟毓和齐玉湮开玩笑,这让齐玉湮轻松了不少。
这时,钟巧珍见对面街上有卖麻糖的,停了脚,对着齐玉湮甜笑道:“齐姐姐,我请你吃麻糖。”
“不用了,刚吃了元宵,这会儿吃不下呢。”齐玉湮忙说道。
“我先买点,一会儿我们观灯的时候再吃。”说着钟巧珍也不等齐玉湮回话,便跑到对街去买麻糖。
钟毓看着齐玉湮歉然一笑:“舍妹性子娇纵,让齐姑娘见笑了。”
齐玉湮忙说道:“钟公子哪里的话,巧珍妹妹性格直率,很是讨人喜欢呢。”
钟毓定定看着齐玉湮,突然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能喜欢她,便好。”
看着钟毓目光火热,齐玉湮笑了笑,将脸转到一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巧珍买了一包麻糖,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的五哥和齐玉湮,真真是一对璧人,心中一喜,便撒腿跑过来。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齐玉湮忙转头一看,原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贪玩,在路旁炸了一只爆竹。
此时,一架马车正从此路过,这拉车的马被爆竹一吓,受了惊,也不听主人使唤,长嘶一声,便乱跳乱跑了起来,向着前方正在过街的钟巧珍便冲了上去。
钟巧珍看见马车向着自己冲过来,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双脚直打颤,似乎边动也不会动了。
☆、第8章 抢孩
齐玉湮看到钟巧珍傻傻站在原地不知避让,急得大叫道:“巧珍妹妹!快躲开呀!”
钟毓也看见钟巧珍此时万分凶险,心中大急,转眼便看见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猛冲上去,搂着妹妹,就地一个打滚,兄妹二人便滚到了路边。
两人刚一离开,那马车便从钟巧珍刚才站立之地冲了过去。
见二人无事,齐玉湮悬着的心才放下,忙与下人一起跑了上去,急道:“巧珍妹妹,你可无事?”
钟巧珍也是吓着了,此时脸色苍白,怔了半晌,才靠在钟毓怀里哭出声来:“五哥,我……我的脚疼!”
钟毓一听,忙问道:“哪一只?”
钟巧珍指了指自己的右脚,说道:“这只。”
连忙抬起钟巧珍的右脚,用手轻轻一捏,便听钟巧珍一声大叫:“别摸,五哥,好疼啊!”眼泪顷刻便挂在了她的颊上。
“看来是崴到脚了。这么疼,多半伤到骨头了。”钟毓此时一脸的紧张。他抬起头对着齐玉湮说道:“齐姑娘,看来我和巧珍不能再陪你一起赏灯了,我得马上带她回家找大夫看看。”
齐玉湮忙点了点头,说道:“好,钟公子就先带巧珍妹妹回家吧。”
钟毓望着齐玉湮,犹豫地问道:“那……齐姑娘你呢?”
齐玉湮笑了笑,说道:“既然我已出了府,索性便前去西市看看去。”
钟毓似乎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
齐玉湮笑道:“我不是还有梅香陪着吗?而且这灯会上人这么多,不怕的。”
钟毓还想说什么,钟巧珍此时额上已沁出细汗,她难受地抽泣道:“五哥,我的脚越来越疼了。”
钟毓看了看妹妹,然后对着齐玉湮点了点头,说道:“那好,你一切小心。”
齐玉湮点了点头,说道:“钟公子请放心,我会小心的。”
“好。”说罢,钟毓深深看了齐玉湮一眼,然后一把抱起钟巧珍便往回走去。
看着钟毓兄妹的身影走远了,齐玉湮才带着梅香往西市走去。
齐玉湮侧过脸,对着梅香笑问道:“梅香,你以前来过这里看灯会吗?”
梅香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卖身之前,随娘亲来过。后来进了府,便没机会来了。”
齐玉湮知道梅香十分顾家,平时自己的月钱舍不得用,都省着拿回家的,心下一动,便问道:“我记得你家中还有母亲和一个弟弟的,明日你回去看看他们吧。”
梅香一听,大为感动,赶紧说道:“奴婢多谢姑娘。”
齐玉湮笑了笑,也没说话。前一世梅香对她的好,这一世,她定要加倍对她好。
渐渐的,离西市越来越近,来观灯的人也越来越多。
走到西市的口子上,齐玉湮放眼看去,满街都挂上了各式各样的灯,如繁星般璀璨,将个灯市照得犹如白昼。
梅香紧紧地挨着齐玉湮,说道:“姑娘,这灯市上人多,小心别与奴婢走散了。”
“好,我们去看灯吧。”齐玉湮笑着应着,便进了灯市上。
一进了街,齐玉湮的心思便被两旁挂着的花灯引了去,她边走边看,心情难得惬意了一回。
突然,前方好像有些哄闹。
齐玉湮抬眼望去,只见前方路中围了一圈人,隐隐还传来了女子哭闹和男子怒喝之声。她心里一时好奇,便带着梅香走过去。
靠了近前,齐玉湮便看见人群中央站了几个人。一个中年妇人怀里抱了一个三岁左右、正在哇哇大哭的小男娃要走,一个年轻妇人正紧紧拉着小男娃的腿,似乎不让中年妇人离开,旁边还站了个年轻男子。
旁边站着的众人议论纷纷,可齐玉湮却没听出个所以然。
只见年轻妇人大哭道:“光天化日,你们怎么能抢人呢!你们不能抢走我的儿子的啊!我求求你们,将儿子还给我!”
齐玉湮听了心中一惊。这中年妇人和年轻男子竟然是拐子,抢别人家的小孩?
这时,又听到那中年妇人怒斥道:“好你个贱。人!你要走便走,带我孙子走作甚?他可是我的命啊,你可不能将他带走了。”
年轻男子对着年轻妇人大声斥责道:“你与隔壁那胡三不清不楚,我骂了你几句,你便带着儿子跑了!像你如此不守妇道之人,我便是休了你也无妨,以后你爱与哪家男子勾搭便随你,但我孩儿你可万万不能带走!”
这下,大家都听明白了,原来这年轻女子与年轻男子是夫妻,那小男娃是他们的儿子,那中年妇人是婆母。妻子不守妇道,丈夫骂了几句,便带着儿子离了家,现在丈夫和婆母寻了来,要带走儿子,女子不愿,便在街上争执起来。
说起来,这便是人家的家事,外人哪好插嘴,何况还是这年轻妇人有错再先,这下便无人帮这年轻女子说话了。
见此情景,那婆母便对年轻男子使了一眼色,两人便准备强行带着小男娃离开。
那年轻女子一看,拼了命的抱着小男娃的腿,凄厉地哭喊道:“你欺我为外地人,无人识我,便要夺了我儿子。各位行行好啊,救救我们母子,这两人不是我婆母和夫君,他们是拐子,想拐走我儿的。”
中年妇人一听,怒骂道:“你居然连婆母和丈夫都不认了!儿啊,你回去便将这妇人休掉!”
“是,娘亲!”年轻男子说道:“这等淫。妇,儿子也不想要了,将你孙子带回去便是。”
说着年轻男子也上来拉着小男娃的手,要将小男娃带走。
年轻妇人大哭道:“他不是你孙子,你们不能带走他,我根本不认得你们啊!”她的双手紧紧拉住小男娃的腿。
那边中年妇人和年轻男子却不管不顾,死命拉着小男娃要走,因为吃痛,小男娃的哭声格外凄厉。
“你们再这样拉,这娃怕是要被拉伤了。”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
年轻妇人一惊,怔了片刻,忙松了手,失声哭道:“安儿……”
中年妇人一看年轻妇人放了手,似乎松了一口气,将小男娃抱着往身上搂了搂,然后对年轻男子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这时,年轻妇人又冲了上来,大叫道:“你们把安儿还给我!”
年轻男子看见妇人扑了过来,转身便是一脚,踢在她的腹上,嘴里骂道:“贱人,你还敢来!”
年轻妇人一下便蹲了下来,捂着腹部,脸色苍白,望着男娃,伤心而绝望的眼中,眼泪倾泻而出。
看到这里,齐玉湮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她前世也是做过母亲的,她明白孩子对母亲来说,有多重要。她还记得当自己从潘莠君口中得知暄儿被害死时,那种伤心与绝望,与此时这年轻妇人无异。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怜悯之心顿起。
看着那中年妇人抱着安儿往自己站着这里走了过来,齐玉湮便迎了上去,将中年妇人拦住。
中年妇人看见齐玉湮,忙叫道:“姑娘,请让开。”
齐玉湮却没有让开,反而轻轻一笑,对着中年妇人慢声说道:“大婶,你说这孩子是你的孙子,有何凭据?”
中年妇人听了齐玉湮的话,愣了半晌,然后说道:“他本就是我孙子,要何凭据?”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和安儿!”那年轻女子见有人走了出来,像快要溺死之人看见有人递了一根竹竿过来,突然有了一丝希望。她努力仰着脸,对着齐玉湮大叫道:“安儿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他们真是拐子!”
年轻男子忙走了上来,看到齐玉湮的面容时,他怔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姑娘,你最好还是走吧。这是我的家事,不容外人插手。”
齐玉湮轻笑一声:“如果这真是你们的家事,我当然不插手了。”说到这里,她冷冷地看着年轻男子,说道:“不过,我觉得这并不是你们的家事。”
年轻男子一怔,与中年妇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时,中年妇人便大叫起来:“我和我儿要回我孙子,怎么不叫我们的家事了?”
齐玉湮瞥了中年妇人一眼,冷冷说道:“这小娃真是你孙子吗?”
中年妇人面色一变,说道:“他怎么不是我孙子了?”
齐玉湮冷冷一笑,又说道:“刚才你们两人与那位大嫂争抢小娃时,用力拉住小娃身子扯,根本不管这小娃是不是受得住,只管往前拉。当有旁人说这样会伤着小娃时,你们还是不管不顾扯着孩子。反倒是那大嫂怕伤着孩子,便立刻放了手。如果这小娃是你的亲孙子,是他的亲儿子,你们会狠得下心,如此对他?”
旁边有人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便有人开始附和着齐玉湮:“这倒是啊,自家的亲孙子,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的。”
“说起来也是。如果是亲孙子,这小娃被祖母抱着,为什么还哭得这样凶?”
……
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中年妇人和年轻男子面上表情微微有变。
中年妇人又说道:“那是我们急切地想将孙子带走,没……没想那么多。”
两人神色的变化,齐玉湮早看在眼里。听中年妇人这么说,她笑了笑,说道:“心疼自家孩儿,乃是天性使然,不管何种情况,都不会变的。”
被齐玉湮这么一说,那两人一时语噎。半晌,便听那中年妇人又说道:“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带得糙,没那么多讲究。”说着她对年轻男子点了点下巴,说道:“儿子,别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