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屋前,早有勤劳的渔家女搭起木架,摊晒渔网,有那破损之处,哼着歌谣,拿了绳线缝补
海边渔家人的日子,依旧如昨日般美好,这世外桃源之地,远不知百里之遥的西河城,早已变了天地
通往西河城的黄土路上,柱子背着行囊,抬手朝身后两丈远的渔家少女挥别:“阿春,回去吧,莫要再相送了”
那名叫阿春的女子红着眼睛,拿袖子又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爷爷都说西河城乱着,你腿脚刚好,为啥一定要现在回去?就算为了那个海棠姑娘,你也不能不顾自己安危呀”
阿春抱怨完,似乎触动了心事,眼里的泪掉落的更凶了几分。
“阿春”柱子目光中带着丝丝心疼,劝道“海爷爷待我好,你也跟我妹子一般,尽心照顾我,以后以后我还会回来看”
“谁要当你的妹子?”阿春怒目,哽咽着委屈吼道,打断了柱子后面的话。
柱子住了嘴,摇头凝视着她,还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阿春红着眼睛痴看他片刻,突然扭转身子,边哭边抹着泪朝着渔屋方向跑了
柱子目送她进了村,把行囊往肩背上拉了拉,转身不再犹豫,朝土路尽头疾步而去。
片刻工夫不到,刚刚那番离愁别绪就从他身上褪去,他展开眉眼,跨着大步朝前,
那步伐轻快,朝气蓬勃,好似那掘金人,朝着繁荣锦地虔诚而行,旁人哪里能猜到,他此刻所要去的,是那早已乱成一锅粥的西河城呢?
连着忙碌四五日,整个后卫司终于消停了些,连轴转了好几天的海棠,也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工夫。
她已经有十来天没有见到娘亲和弟弟们了,她爹大山虽和她都在北区,然而此地甚大,人员繁杂,且做工的活计并不相同,这么些日子来,别说见着自己爹,便是清水村人,海棠都没见着一个。
世道纷乱,人人不安,海棠记挂着孱弱的老娘和年幼的两个弟弟,做工都少了三分精气神。
她跟武大提了好几回,想要回去看看娘亲,原本武大也已经松口,要放她一天大假了,可人算不如天算,遇到那番夜袭,人员伤亡惨重,海棠回家的计划随之泡汤
这一日海棠无精打采,去给伤员换绷带,伺候喝药,正巧碰上元青询查病情。
东边安置病人的屋子很大,简易铺塌一个挨着一个,只留很小的过路方便行走。
海棠正打起精神喂一腿伤伤员吃药,元青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海棠,今日可好受些了?”
这几日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熟络许多,海棠的萎靡神态早让元青瞧见了,原本他是要给海棠开几幅安定心神的药来吃吃的,都被她拒绝了,她很清楚,自己是挂心家人所致,吃药也无用,还不如省下来,免得无辜浪费。
海棠闻声转头,元青担忧的眸子便入了他的眼。她勉强打起精神,冲着他扯出个笑脸:
“元青哥,我没事,这几日忙,我没睡好,没大碍的”
“话虽如此,还是不可过于劳累”元青摇头叹道。
海棠含笑点头,静默下来。
元青眼望着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下,才道:“明日我便要回难民营了,那边瘟疫横行,缺不得人,你以后要要想见我”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难为情,声音明显小了些,脸上也冒出红晕来。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若有事见我,可托武大来喊我,难民营人员繁杂,你不可自行跑去”
海棠乖顺点头,听他说到难民营的情况,心下微微一动,问道:“元青哥,如今难民营的瘟疫,可控制住了?”
元青再叹一口气,摇头道:“尚未找到根治之法,这恶疾来势汹汹,传播迅猛,也只怪元青才疏学浅,愧对城主大人信任”
元青隔空朝着东面抱拳作揖,似在赔罪。
海棠看着愁眉不展的元青,心里跟炸开锅一样,乱成一团。
第238章:再遇色胚
八月初,桩子和柳家庄众人,皆被瘟疫感染过,通过艾灸,这病情也都被控制住了,如今桩子吃药过后已经完全康复,一直以来,海棠都只以为这功劳是大夫的,没想到,得了回春堂许老大夫真传的元青,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居然直言这瘟疫尚无根治之法。
震惊过后,海棠犹豫思忖起来,这简单法子,到底要不要告知元青呢?
如果这艾灸之法,真是管用的,那还好说,如果这法子只适应小部分人群,不适用这普遍的大型瘟疫,她该如何承担这胡言乱语的后果呢?毕竟她不是大夫
正犹豫着,转头桩子当日腹痛难忍的情形突然在脑海里浮现,那些日子,张二娘不眠不休,她也跟着提心吊胆,这种时刻怕失去亲人的煎熬,真把人折磨发疯。
如今这瘟疫灾民,离乡背井,已然苦不堪言,如若因了瘟疫,妻离子散,那
海棠的心揪疼了一下,再不敢想下去。
“元青哥,有个事,我想跟你说说”
经过眨眼间的天人交战,海棠还是决定和盘托出这治病法子,如果能够阻止病情,这也算她做了些好事,权当感谢老天爷让她重活一回,如若救不回人,她也坦然了,毕竟她不是大夫。
海棠当下不再犹豫,一五一十,详详细细说与元青听了。
海棠说完,心下依旧觉着不踏实,嘱咐一句:“这法子我也只在桩子身上和几个染病的老人家身上用过,倒是管用,你大可以试试,倘若不行,你就还是用你的法子,万万不可耽误工夫,耽误病情”
元青一字不差把她的话记下来,思考片刻后问道:“海棠,你是从哪里得知这般治病之法?穴位倒都是对症的,只是这艾草,我从未听闻这般用过”
“这”海棠转开眼睛,不敢回视元青热烈的眼神,她胡乱扯道:“早年我父亲腿病,我去挖那何首乌时,遇到个道人,这法子,便是那道人教我的只是这其中缘由,为何要取这艾草,我是不知道的”
海棠低下头,不敢看元青,这样的弥天大谎扯出来,她都不信,她也怕这满腹经纶的男子不相信她的鬼话,还要继续打探下去。
“嗯”元青转头看向窗外,叹口气,由衷说道:“想不到妹妹如此福分,得遇高人指点,幸事,幸事”
海棠汗颜,更不敢再说什么。
从东屋伤员病房出来时,海棠都冒出了一身的热汗,虽劳累,她这心情却放松不少。
上午元青得了艾灸之法,按耐不住提前回难民营了,临走时海棠恳求他,如若遇到他爹,定要告知他她的下落,免得一家人跟着相互担心牵挂。
元青自然没有拒绝,急色匆匆走了,能够得他首肯,海棠也是高兴的。他为人一向诚实可靠,答应的事情定会办到,不会半点敷衍。
此刻日头已经升了上来,看天色已近巳时,一早上的时间又要过去了。
海棠刚踏进药房,便见刘婶子端着药碗,正要出门,只是她脸色苍白,腰弯的跟个虾米似的,好似病了一般。
“婶子,这是咋了?”海棠一惊,赶紧接了手里的碗,焦急询问。
“哎,海棠啊我我今日也不知怎的,跑了四五趟茅房了,哎哟,哎哟不行不行这回子也等不了了,我又要去了你快帮我送药换药去还是东屋正第二间房里”
说完,刘婶子脚底如同踩了个滑轮,飞一般冲向后院茅房
东二屋里养伤的是谁,海棠并不知,只不过闲暇时,听刘婶子说过,是个伤了大腿的年轻人,因是个有品阶的官爷,便单独住了一间屋子,也专由刘婶子一人在料理,可那男人好像是个刺头,脾气大,不好伺候。
海棠本不愿和军士打交道,更加不愿意伺候当官的。想到此,她急忙开口拒绝,“哎,婶子,还是你”
还是你去比较好啊
话才说了一半儿,那刘婶子已经跑没影儿了,比兔子还要快上几分。
海棠无奈叹口气,盯了那乌油油的药碗半晌,左等右等,见刘婶子还不回来,只好认命,端了碗朝东二屋走去。
这后卫司的房屋颇多,前后几重,如果是个生人,刚来定会走错屋子。
海棠出了门,直走一段回廊,又转了两个弯,到了一处幽静的侧室。
她抬眼四处瞅瞅,确定没找错地儿,这才放心敲门。
木门虚掩,她抬手轻敲两声,里头无人回应。
碗里的药尚有热气,却并不多热了,海棠等了片刻,见没人回话,再等不住,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悬挂着深黑的帘子,遮挡了大片的光亮,里头暗沉沉依旧一副夜晚的样儿。
门开,屋外的阳光破门而入,驱散黑暗。
屋子里甜腥味夹杂着厚重的草药味儿兜面而来,晦涩难闻,海棠忍不住紧皱眉毛。
这样的环境,如果不通风换气,病人身体虚弱,抵抗力低下,很容易再受二次感染。
海棠把碗搁到床前的木案上,走到窗边,拉开帘子,支起窗棱。
阳光携带着微凉的空气,一拥而来,刹那间整个小屋都亮堂起来。
床上的男人含糊嗯哼一声,拉起被子遮盖了头脸,好似被这光照扰了好眠。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人怎么还在睡懒觉?偷懒也不是这般偷法的。海棠无语,摇着头走的离床边近了些,轻声喊道:
“官爷官爷该吃药了!”
床上的男人动都未动。
海棠忍着心里的鄙夷,又唤了两声,突见那人抬起一只手,不停的往外头挥舞。
心下了然,这人是赶她走呢,正如了她的意。
“药放在桌案上,您待会儿自个喝吧,我给官爷换了腿上的药,这便走”海棠轻轻丢了这一番话,也不管这男人还要应对什么,她自顾自挨着床边坐了,垂首低头,把他身上的薄被一把掀起。
此刻已是深秋,晚上寒露已重,男人身下只穿了亵裤,许是为了方便换药,伤腿的裤腿被高高卷起,露出密长的腿毛,大腿外侧缠绕的层层叠叠的绷带,白色绷带上头印染了许多红色血迹与棕色药汁。
第239章:回击
桌案上有剪刀和未用完的药膏,海棠取过来,一点点拆卸脏污的白布。
随着绷带一层层卸去,男人腿上的伤痕也露了真容,长长一条,红肉翻出,尽管海棠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可因为拉扯,那伤处还是冒出了许多血水。
海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见这男人居然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心下有些佩服,说话的语气便软了下来,“官爷,民女现在为你上药了,这药苦寒,会有些疼痛,官爷需担待些”
说完这番话,那床上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不见半分回应。
海棠等待片刻,只当他应了,便自顾自取了桌案上的药膏,一点点细心涂抹。
棉被被一把掀开,男人被冰冷药汁刺激得脸庞直抽抽,他深吸一口气,眼睛不经意间冲着海棠这边瞥了瞥,又挪了开去。
缓了会儿,他突然猛的转过脸庞,似不敢相信般,瞳孔缩紧,紧紧瞅着海棠,片刻工夫,他一脸的惫懒散漫尽褪,露出不可置信的惊喜模样来。
男人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海棠,嘴角的弧度一点儿一点儿,慢慢的弯起
缠好最后一层绷带,打了个牢固的死结,海棠松了口气。
这男人还是个好伺候的,换药的工夫,他动都不动,是个汉子
心里的好感多了些,海棠开口叮嘱,语气轻柔,“平日要少吃荤腥,军爷这伤甚是严重,自个需多留神些,免得留”
她说着话,下意识抬头朝男人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对方如个豺狼一般直勾勾看着她,好似她是那待宰的羔羊。
这男人何时掀被子的?
到嘴的话生生吞了下去,海棠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厌恶反感翻涌而起。
胡乱将他伤腿遮盖,海棠一骨碌站起,正要避开,手腕子处蓦的一紧,那男人钳住她,
“李家的小姐姐”男人神情愉悦,坏笑着轻声嘟囔
“你你”
海棠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回视。
浓眉星目,鼻梁英挺,嘴角一弯痞笑
头顶处似有个爆竹突然炸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无端的恼怒汹涌如潮水,将她湮没。
居然是他!那个登徒子!
居然是那富贵人家花园里曾偷窥过她的登徒子!
“居然是你,你这色胚!”
海棠恼羞成怒,甩着手腕子厉声喝道。
“多日不见,枉美人还记挂着柳某”男人全然不觉海棠骂他,笑中多了几分肆意。
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的男人,尤是现代社会,也没有这般不要脸的!海棠恨不得朝他脸上甩一巴掌!
手腕处被拽的生疼,她努力挣扎,却做了一番无用功,男人的手似铁爪,钳得牢牢的,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
“你这色胚,还不放手?”海棠涨红着一张脸,又气又怒,再次骂道。
男人浑不在意,好似她骂的是别人,
“啧啧,美人你害得我一通好找,自上回花园一别,柳某甚是想念,如今你我重逢,实乃缘分,缘分”
缘分个屁,海棠怒目而视,眼见着那登徒子笑的更下流了,说出的话居然再孟浪不过,海棠急的不行,正着急想着脱身之法,眼睛四下一瞅,瞧见他露出棉被的双腿。
眼睛蓦的一亮,一个主意冒了上来。
尼玛,你对老娘不仁在先,休要怪老娘对你不义!
海棠放弃挣扎,用空闲的另一手下力气朝他伤处按去,边按边骂道:“你这色坯,枉我给你包扎,早知是你这流氓,抬着轿子我都不来伺候你”
“嘶嘶”
男人痛呼,急忙松了她,惨白着脸蜷着伤腿,翻身喘气
海棠下手狠辣,没有留一丝力气,就是要把前后之仇报回来!
此刻见他狼狈不堪,再无一丝嚣张得意,心里着实是畅快万分!
“小子,别以为姐姐好欺负,下回还敢这般占便宜,那就不单单是你这条伤腿倒霉了!”
海棠拍拍双手放下狠话,此刻半分钟都不愿在此多待,提起裙摆逃也似的出了门。
“你这悍妇下手如此之狠,是要谋杀”
哐当一声,木门关好,也把这登徒子的后半截话语给挡严实了,海棠呼出憋闷之气,朝药房奔去。
真是晦气,遇到这么个烂人!
出了门,海棠皱着眉,还在气愤不已。
她再次深呼吸几下,努力平复下心里翻腾的怒火,提着裙摆快步而行。
她下定决心,刘婶子这活计,她说什么都不替了,临可让武大亲自来伺候,也别想再叫她来。
海棠这边愤恨难平,东二屋里,柳行武终于喘息稍平
寻了她一番,费了莫大的工夫,也没找到她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在这里偶遇她,实是老天助我!
柳行武暗自思忖,嘴角边溢出丝笑意。
“嘶嘶”
伤腿处钝痛一阵接着一阵传来,柳行武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儿。
这贼丫头够狠,下手毫不留情,实在是狠!
柳行武皱眉,瞥了瞥腿上慢慢溢出来的鲜红血迹,无奈摇摇头
“刘大,刘大人死哪里去了”
不耐烦的叫唤声声声响起,东二屋外行廊上,急冲冲跑过来一个小厮,抹着额头的汗直道:“来了,来了,都尉大人,小的跑茅房,跑茅房去了”
经过上午的一番闹剧,海棠这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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