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西大街的都死了好几户了,你们说说,这大夫都是吃干饭的不?一点都不管事呢?”居中的粗衣圆脸汉子蹙着眉说道。
“嗨,后头北二街的都快死完了,也没见官老爷爷管管呢,咱该吃吃,该喝喝,还不知啥时候死咱头上呢”左首瘦脸灰衣的男人附和道。
“赵家兄弟说的不错,我看咱这好日子是过不了多久了,我可是听我那城主府当护卫家丁的妹夫说了,北方现在不安定,这仗啊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这还正好赶上咱这年成不好,
如今城内瘟疫横行,外头要是一乱,咱还真没几天畅快日子了,该吃吃该喝喝,死也做个饱死鬼,比个饿汉强”下首一满脸横肉的汉子摇头叹息,无奈说道。
现在这城里乱成这样?海棠心里一惊,对于西河城,她跟瞎子一般,眼前一抹黑,啥情况都不清楚,惊讶过后,她很快又被这几个男人扯去了注意力。
“前几天东大街的赵员外还施舍了几锅粥,听说这几天他家都没开门,看样子是跑出去避祸啦”
“哎,如今有钱的都跑了,剩下咱们这些穷鬼,留在这里受罪呢”
“可不,要叫老子死,老子还不舍得,怡红院里的小凤仙儿,还等着老子去赎身”
“哈哈哈哈,赵家兄弟,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着那婆娘?”
“啧啧,那是你没尝过那味儿,要不,今晚上兄弟带你去怡红院享享福去”
“哈哈哈”
几个男人说着说着,越说越离谱,什么浑话都跟着扯出来了,大街上也不忌讳啥。
海棠转开脸,不屑的撇撇嘴。
张二娘早已满脸通红,催促大山起来:“快,当家的,咱吃也吃饱了,赶紧走了”
眼尖的小二马上跑过来,海棠跟他结了帐,一家人推了板车,往大街上去了。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吃了一顿饭,这眼前大街上明显就冷清了许多。
海棠看看天色,心里的着急更甚了几分。
“爹娘,咱还是找个客栈,如今年成不好,在外头待时间长了,不是事啊!”
海棠见她娘又露出了犹豫的神色,她赶紧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大山。
大山了然,笑着道:“桩子娘,就听海棠的,咱不能让孩子吃苦”
“娘”桩子苍白着脸,哀求似的看着张二娘。
见一家人都这样坚持,张二娘也不好再反对,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街道两旁的饭馆,青楼,茶铺次第挂起了红彤彤的大灯笼,有那卖唱的女子,咿咿呀呀开始唱曲儿,西风吹过,带走一腔婉转幽怨
青楼上的姑娘,穿红倚绿,美人扇遮脸,对着往来的客官露出娇俏妩媚的笑颜
迷迷糊糊中,海棠好似穿过了几千年时光,重回到了那个热闹的前世,她还记得一次夜游古镇,也是如这般,隐隐绰绰,朦朦胧胧,如同掉进了旧时光里。
一家人缓步前行,转过正大街,进了一处稍微偏僻些的后街,此处灯火稍微暗淡,但街角处明晃晃的一处招牌却尤其惹眼,只见上书“福来客栈”几个大字,在摇曳灯火中,这几个字无异于良药,正好解了一家人困顿乏力的顽疾。
第221章:租房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家人总算在福来客栈安顿下来。
住店一晚需花费二百文钱,如若叫上热水,还得多花十文,张二娘心疼的直抽抽,海棠也咋舌。
早知道这西河城物价高,却没有料到高到这般离谱。
大山嘀咕道:“前些年我来住过一晚,才八十个钱,热水也不要钱,这才几年光景,这店家实在是坑人”
“就是,就是明日咱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咱的银子可不是水飘来的”张二娘好似终于找到了知己,开始数落这西河城的种种不好来。
“十文钱一碗混沌,二十五文一屉的包子,那包子才八个,拳头大小都不到,比黄羊镇里的贵了一多半儿啧啧,这些做买卖的,赚这些黑心钱,也不怕遭报应呐”张二娘絮絮叨叨,边整理着包袱里的杂物,便发泄心里的不满。
正在这时,店小二敲了门,送了热水和被褥过来。海棠和大山赶紧过去,接了东西,连声道谢,把人送走。
房价太高,一家人只要挤在一个屋里,可这一间房也只有一个床铺,五口人是怎么都住不下的。进店后,张二娘跟店掌柜说了一箩筐好话,这才多求了一床被褥来打地铺。
夜深,一家人总算踏踏实实躺下了。
地铺打的大,给桩子和大山睡,中间支起个帘子,床上躺剩下的三人。
不到片刻工夫,大山的呼噜声就响起来,高亢有力,一声连着一声,直击海棠的耳膜。
身侧,张二娘和阿福的呼吸均匀,早就安睡了。
海棠翻滚了好几下身子,眼睛酸涩难受,却怎么都睡不好。
一来她这小姐的身子丫鬟命,是个认床的,再来,她从不知她爹大山居然能打出如此响的呼噜,实在是吵的人睡不好
再次无奈翻了身子,海棠望着头顶房梁发呆
这几年,家里的主要收入便是那处铺子和田租,还有花椒了。虽然干果也赚了些钱,可这几年,大手大脚,放松下来后,花钱也如流水一般,也没有多少剩余,家里头统共不到二百两银子。
这钱在黄羊镇还有些看头,可在西河城里,估计一处好些的院子都得百八十两,这点钱着实不够看的。
如今桩子还要去看病,黄羊镇的大夫看病收钱多,这西河城的更甚,还不知要花去多少钱,更何况这次出来,她们本没打算多待,兵荒马乱的,也只带了十来两银子和二十两的银票。这点钱在西河城,真不够花几天的
她娘现在打算找个便宜地方住去,她也觉着该如此。
也许明日该找个中人,看看有没有法子租个院子住下来,落脚的地方不安定,心都飘着呢
海棠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了一通,眼皮子挣扎了几下,总算彻底合上了眼帘
第二日早,海棠早早起来,去找掌柜的打听租房的事儿。
大清早,太阳还没冒头,掌柜的已经起来,在柜台后算账,算盘打的噼啪直响。
海棠说明来意,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掌柜的居然还兼做这房屋中人的生意,这下好,省去了海棠不少事情,当下便随着小二在城里四处看屋子。
西河城颇为巨大,共分为四大区域,城主府设在东方,取“紫气东来,圣人出”之意。
每朝每代的政府办事处,是城池的首脸,那处处体面也是别处所不及的。
海棠随着小二一路行走观望,但见街面宽敞,店铺气派,铺面后的各处居所布局井然,处处可见高大绿植,繁花草木,更兼守城卫士三五巡逻,不见一丝颓败之象。
东大街上住的都是些富户官宦人家,住的条件好,价格贵的也离谱。
普通的三间屋带个小院儿,一个月的租金都达到了三两银子,如果住上一年,不吃不喝,三十两银子就没了,这些钱,在黄羊镇都能买一座不错的院子了。
海棠咋咋舌头,不敢肖想这一处好地方。
随后小二便带着她到了南头。
南大街后的居所都是普通生意商贾之家,价格稍微便宜些,同样的小院一月只要花二两银子,
可即便是这样,海棠依旧还是觉着贵了,实在是住不起。
西河城大,两人这一路行来,都是坐着掌柜家的马车在看房。
小二的转头,再次上下打量了海棠几眼,说道:“妹子,你要去西边看看,不是不可以,只是这西头住的可不是啥体面人,你这小姑娘家的,真要住西头,可得小心些了”
自昨日后,海棠便把那身乞丐装放一边了,脸上也擦洗的干干净净。全身上下的装扮也如在家一样,大方素净。
现在进了城,只要安定了,她倒是不怕被打劫惦记,毕竟城主脚下,那贼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里造次。
见小二的关心自家安危,海棠赶紧笑着说道:“小二哥,不碍事的,这东大街和南边的价钱实在是太高了,我们也住不起,还是去西边看看去”
见海棠坚持,小二的也不再多话,抽着鞭子赶马朝西头去了。
一盏茶工夫,马车便上了西边的屋所。
海棠打眼四处张望,只见房屋明显低矮许多,虽然还是砖瓦墙面,但屋顶也多是茅草盖成。
大街上流民也多了起来,每隔几个铺面,就能见着三五个妖娆女子倚在门口,大清早的朝体面些的男人挥舞丝帛。一看便知是做皮肉生意的。
海棠正张望间,突然便见些闲汉混子们嬉笑着朝她吹起哨子来,目光炽热,恨不得把她吃了一般
幸好小二的赶马快,把那一群人远远甩开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如同吞了一只苍蝇,恶心无比。
经过一番查看,海棠心里也有了底,
这西边多是一些走卒马夫帮佣的穷人住的,青砖三间屋子带个小院,只花一两银子就能租来,只是这住的环境差了太多了。
经过刚刚那一出,海棠心里的疙瘩还未去,连整个西大街都不愿意看了,小二的所说的那处房舍还未走到,海棠便催着他朝北边去看看。
小二的一愣神,惊声说道:“妹子,这北边你还要去?”
海棠不解,忙问究竟。
打听后才知晓,原来这北边是最下等人的住所,照他家掌柜说的,他都不屑做那头的生意,也没有正经人家要住那头去。
第222章:搬家
小二撇着唇角嗤笑道:“那北边原来就是城里的破落户住的,全是些低矮茅屋,如今那头瘟疫横行,流民也多安置在那一块儿,你要去,保管你今日去了,明日都被抢光说不得还遭啥歹人害了”
这番话说的海棠又起了身鸡皮疙瘩。
赶马跑了一早上,才看完三个区,海棠仔细琢磨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到南区住去。
虽然价钱贵些,可如果她家也就住个把月,这二两银子,还是不值什么的。
何况她家有孩子,有妇人,有病号,还有她这未出阁的姑娘家,是经不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
回到客栈,海棠把今日所见与打算和爹娘一一细说了,张二娘还有些犹豫,大山不假思索同意住个好些的地儿。
中午一家人就在客栈简单吃了几口,饭后,跟掌柜的结清了帐,又多交了一个月租子和中人钱后,一家人便拉着板车往南大街去了。
早间海棠在南头一共看了三处屋舍,其中一处靠近大街街口,很是繁华,但屋子小,屋外闹,实在不是养病的好去处。
另一处还算僻静,可隔壁好像是个杀猪的,满院子的腥臭味儿都要溢出来,就是隔着院子,海棠这狗鼻子都能闻到,当下她在心里便把这一处地儿给否决了。
至于现在这一处院子,在西大街的偏街街尾处,院子还算大,院中还有几颗大树,虽然如今这树也成了树杈子。但至少看着舒心。
屋里清静,屋外砖石路面也算宽敞,走一辆马车没有问题。
最最让海棠高兴的是,走个十多米远,就是一处官衙所属的院落,里头有一处水井,是附近两条街居户取水吃水的主要水源。
小二的当时给她说起这院子的长处时,她还很吃了一惊,继而便是惊喜不已。
黄羊镇里没有见过水井,海棠一直以为这水井还未出现在这世间,如今看来,原来只是她孤陋寡闻罢了。
从小二那里得知,南头的这处水井原本是不花钱就能取水用的,现在灾荒年,这水便金贵了,要收一文钱才能取一桶水。
可即便如此,那也比渴死强多了。
有水便好,城里的活路果然是乡下不能比的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拐了三个街口,边到地方了。
把板车推进院子后,关上院门,张二娘在前头带路,一家人兴奋不已,开始四处打量新院子来。
进门处是青砖堆砌的院墙,刚好跟大山一般高,木门上锁后,整个院子便密闭了,可比海棠家的篱笆院牢固安稳多了。
院内铺着大青石,面积大概有个五十来平,西侧种着两颗大树,有三丈多高了,枝垭交错纵横,在下头的石桌上留下斑驳光影。
院墙边上堆放着扫把,簸箕,小杌子等常用的一些家什。院子东侧放着水缸,还种了几簇花儿,只是如今没人打理,这花草都枯死了,光剩下几个光杆子。
踏着干净的青石板,一家人推门进了堂屋。
青砖的屋子却是比茅屋好,里头看着亮堂不少,屋里收拾的赶紧整洁。
堂屋正中摆放着一个长形条案,条案之上还贴着一副仙翁贺寿的图画儿,进门左侧首,摆着吃饭的木桌和凳子,除此外,这屋子里便空空如也了。
张二娘急忙又去东西屋看了看,只见屋内除了床铺和箱柜,便再无一物了。
屋后种着竹子,遭了虫灾和旱灾之后,这竹林反而还葱郁,实在让一家人大出意外。
厨屋就掩映在竹林东侧,而西侧靠近围墙边边处,是茅房。
张二娘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看过新屋子后,高兴的合不拢嘴了,不停说道:“这屋子好,屋子好,就是县太爷,住的屋子也不会比这好到哪里去了”
自此,一家人便在这一处暂时安顿下来
未时上下,大山拉了桩子,在海棠的带领下出去找大夫。
早间在找房子时,海棠留心过,东区和南区的药铺等还算多,一条街道上总能看到三两家,可进了西区之后,再没见过药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最近的一家药铺离她家也就两条街的距离,出了偏街转几个后巷,便到了一处叫做“保仁堂”的药铺来。
踏进门,大堂里已有许多病患候着,却不见坐堂的大夫。
小伙计引他三人进来,找了靠窗的地儿坐了,这才解释说道:“北区瘟疫横行,每日大夫都要应召过去看诊,只有申时才能回来,几位稍等片刻,李大夫这会子也该起身来了”
海棠点点头,说了几句感谢话,应承了这药童。
药铺不大,左右四合却整理的井然有序。
东侧的药柜架子比人还高,抽屉口上标明药材名字,标准小楷,清新公整,大堂西侧最醒目处便是坐堂大夫的台案了,海棠依稀记得回春堂里台案上摆放的是一些笔架,砚台,还有看诊时给病人用的手枕等物,可此家看诊台案上却摆了个金灿灿的三足蟾蜍,占据了小半个桌子。
眼光再一转,正厅北处悬挂这药师爷的画像,前头供着一个香火炉子,此刻那香已经快烧尽了,檀香味儿混合着药材味儿,氤氲满室,倒是不难闻。
屋里等待的病人多,却并不嘈杂,人人皆小声谈论。
她正上下打量,耳边响起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嫂子,这北边你可不能再去了,听说进去的就出不来,全病了”
“是啊,城主现在派人隔离了,准进不准出啊我儿的老丈人在那头住着,幸好出来的早啊,现在都不敢回去了”
海棠侧头,见是两个四十上下的妇人在说着闲话。
其中一个青衣胖脸的道:“你那差事,也得不了几个钱,干脆跟东家告个假,等瘟疫走了,再做去”
“哎,不去可咋办,几个孙儿比猴精,顿顿要吃肉呢,咳咳咳”妇人掩嘴遮挡了下,待咳嗽声下去了,又接着道:“东家现在也找不到接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