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的话是假话,海棠故意扯的谎。
这年头,人心隔着肚皮,清水村受了她家不少恩惠的村民,为了拉她去祭祀,也能不顾同村人的情面,做出让人心寒之事,她也是见识过的,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如今对着一饭之恩的陌生大娘,海棠虽然心存感激,但更知道把保护自己放第一位,因此这骗人的话随口就出来了。
世道不太平,天灾横行,现在飘零在外的孤儿孤女,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谎言,应该也是好接受的。
果然那妇人听了,长出一口气,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轻叹道:“哎,可怜的孩子,你也不容易,比我那英儿,也好不了多少了”
“大娘,您家的英儿怎么怎么?”
海棠已经知道这英儿是这妇人的闺女,那埋在黄土堆里的新亡人。
听之前妇人那绝望的口吻,她这闺女死的甚是凄凉,好像并不是寻常之因死的。
现在问这妇人,一是自己有些好奇心,二也是为了摸清楚形势,万一这地界民风彪悍,自己一个生人,也好早些想些应对之法,免得茫茫然一派无知,处于劣势。
“我的英儿命苦啊”
提到自己早夭的孩子,妇人眼圈又红了,她哽咽道:“英儿跟你一般大,今年正好十五岁,亲都定了,哎”妇人抹了一把眼泪,叹息道:“大旱之后,隔壁村里陆续有人得病,死的死,跑的跑,就咱们这村里,还好好的。
英儿走了一趟亲戚回来,头一个得病了,这村里天杀的妇人,便说我家英儿是灾星,想把一村人都染上毛病,活生生把我儿给给逼死了”妇人说到此处,早已泣不成声,掩面又哭了起来。
海棠想着那素未谋面的丫头,跟自己的境遇居然如此相像,只是自己是个命大的,不管不顾跑了,而她,却死了
许是同病相怜,当下海棠这心里也难过了起来,拉着大娘的袖子,她轻声安慰道:“大娘,人死不能复生,您可要想开些,别把自个也闹病了”
几番话过去,妇人似听进去了一些,抬起头来,又拿衣角把红肿的眼睛擦了擦,哽咽着道:“孩子,没事,大娘没事。老天有眼啊,大娘高兴着呢。那些害了我家英儿的,家家都得病了,拿车拖去镇上看大夫,大夫都跑光了,只好再把人拖回来,等死呢,
呵呵,呵呵,真等到死了。闺女,你不知道,我看着那些长舌妇跟我儿一样,下去陪她的时候,你不知我这心里有多痛快啊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海棠微不可察哆嗦了下,这妇人此刻脸色犀利,状似疯癫,好像吃人的妖婆一般。
察觉到海棠害怕,妇人总算正了正身形,冲着她凄凉一笑,温声道:“别怕,孩子,大娘没傻,大娘只是高兴啊。我儿死了,婆娘们跟着陪葬了,村里人也跑光了,如今如今这村子里,也只剩下些老的跑不动的,还有些病着的在这里等死了。”
海棠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看来这大旱之后的大疫已经传播开了,只是还没有传播到清水村里去。
这病是什么病?自己家人会不会抗不过去?如果病情一旦流行开,该如何是好?
听大娘的意思,黄羊镇上的大夫都跑光了,应该不是被病情吓的,难道镇上还出了什么乱子?
妇人一番话信息量巨大,海棠一时之间还理不清楚,但她知道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没有人能再找到她,而这小村子里也不会有啥人会来驱赶她,暂时喘口气的同时,这流行的未名瘟疫却又如一块巨石,在她心里头留下了大块的阴影。
“孩子,明儿你还是跑吧,村里现在只剩下等死的老弱病残了,你再待下去,说不得你也得折在这里啊!”
妇人见海棠眼珠子乱转,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连连又苦口婆心劝她。
海棠回了神,却苦了脸轻语道:“大娘,我暂时不走了,您要不嫌弃我,我就住几天陪着您,您要想走,我也跟着您一起走”
海棠说这一番话,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经过这几年日夜不间断的站桩,海棠对自己的身体底子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如今这病疫开始传播流行,她相信哪里都不是什么善地,两条腿哪里有疾病瘟疫跑的快呢?
与其坐以待毙,或者被动的瞎跑,还不如安生下来,仔细研究研究,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虽然上辈子爷爷的医术她继承的不多,但她知道艾草是宝贝,能够用艾灸来抗上一抗,总比瞎折腾等死强。
更何况现在镇上已经没有了大夫,也只能自救了。
“孩子,你是睡糊涂了啊,英儿走了,我孤家寡人一个,无依无靠,如今也无牵无挂了,活一天就是赚一天,不再折腾了。你可不同,你这好生生的女娃娃,怎能陪着我这老婆子在这里等死呢?”妇人一把抓住她的手,斩钉截铁摇头说道。
海棠心里莫名暖了几分,她虽与这妇人相处不过一日,她却拿自己当闺女疼了。
第197章:巨变
海棠轻轻捏了捏妇人的手,劝慰道:“大娘,我在家时,曾跟着爷爷学了些医术,只是懂些皮毛,不怕这瘟疫,现在我没地方去,您要不嫌弃我,我就暂时在这里住几天可好?”
“好,好,大娘怎会嫌弃你?”妇人情绪突然一下子激动起来,颤声哭诉道:“可怜我的英儿啊,咋没等到你啊!我那苦命的孩儿啊!”
海棠没有料到自己简单一句话又让这妇人情绪崩溃,吓得她站直身子,抱着那妇人轻声不停安慰
夜色已深,经过一番鸡飞狗跳,海棠终于再次躺回了木床之上。
身上的衣裳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汗渍味儿,床板上铺盖的气味儿也不甚好闻,海棠勉强自己适应。
如今这天干地旱的,人有口水吃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有多余的能够洗脸洗衣浪费呢?
翻了几回身,床板被碾压的咯吱作响,海棠依旧久久无法入睡。
她有认床的毛病,又加上下午已经酣睡过一觉了,眼下心里心事丛丛,想要闭眼快些一觉到天亮,怕是难了。
无奈叹口气,海棠认命的睁开眼睛,瞅着黑乎乎的屋顶愣神发呆。
如今处于这样的境地,她也需要提前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了。
依着外部环境局势来看,现在四处都在闹着旱灾饥荒,瘟疫也在无声蔓延,如果一直蜷缩在清水村里,等待着灾难过去,可能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家里有水有粮食。当然这也是在全家人都不生病,不被传染的前提下才行。
如果一旦有人生病了,她家也只有逃亡躲瘟疫的份儿。
翻过身,她又叹口气,心下有些悲凉,眼下她便是清水村人眼中最大的瘟疫,人人恨不得抓了她才好呢。
思来想去,自个现在偷偷落脚此处,也算是目前最妥当的安排了。以后该如何,是走是留,还是等以后再说。
她没有按照张二娘的安排回张家庄,必定要惹得一家人惶恐不安,眼下也只能等风头过去,等过一段时日,她再偷偷回一趟村里,给家人透透气,免得自家人担心。
海棠胡乱琢磨了一通,渐渐的眼皮子有些沉,迷迷糊糊中她便睡了过去
无月之夜,只剩下漫天星光给夜行人照亮指路
后半夜,大山失魂落魄归了家,守了他一晚的张二娘赶紧迎上来,焦急问道:“娃他爹,咋样啦?”
大山弯腰,一把甩开脚底早就汗湿,粘腻不堪的布鞋,叹口气,嘶哑着嗓子回道:“还能怎样,海棠确实没去张家庄,我带着两个舅弟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影儿。”
听了这话,张二娘“啊”一声轻唤,全身瘫软,直朝着地底下委身而去。
“二娘,二娘”大山高唤一声,慌得扑过来,扶了她一把。
倚着男人站直了身子,张二娘的眼泪又掉落下来了,“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啊,这是上哪里去了啊”
张二娘一通呜咽,让大山也跟着难受起来,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再不会如白日那样失态了。
勉强稳了稳身形,大山艰难开口,强装镇静说道:“二娘,别哭,咱们海棠不在张家庄是好事儿,你想想,她要真听了你的话,去张家庄了,哪还有她现在的活路?如今她躲着了,多好!自己的孩子,你心里还没数?
她连大青山都敢去的,脑子又机灵,何须咱们这么担心她?说不得她一早便躲好了地方,现在正看着咱们村里人的笑话呢”
大山这辈子以来,从未说过这么长的话,现在一口气倒出来许多,心里竟然难得轻松起来,连自己都把自己给说的信服了几分。
是的,他家的海棠一直都能耐着,怎么可能被村里人当猴子耍呢?
大山的这一番口舌总算起了些作用,张二娘哭泣声停住了,哽咽几下后,她抬起泪水满布的憔悴脸庞,疑惑问他道:“真是如此吗?咱家海棠真能逃过去?”
大山坚定点点头,扶在她肩膀上的手又用力握了一把,好似更加肯定一般。
张二娘总算缓过了神,擦干净泪水,抱起芦苇席子上的阿福,朝着东屋去了。
大山掌着灯,陪在她身侧,心里却失落落,空的慌。
转眼一夜便过去了,天光大亮,没了鸡叫,没了虫鸣,日头就这样硬生生冒了出来,不给人一点喘息的余地。
海棠迷糊睁开眼睛,使劲搓了把头脸。
她无奈苦笑了一下,如今好了,这还是自从站桩以来,自己头回睡过头,头回没有站桩呢。
胡乱整理了下头发,她便出了屋子。
堂屋里陈大娘早就起来了,还坐在老地方剥着豆子。
见海棠推开屋门,陈大娘赶紧催促她吃早饭。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水,浑身都是脏污,浑身都是汗臭,海棠也没好意思去讨要些水来用。现在逃难在外,也就不那么讲究了。
早饭还是跟昨日一般,简简单单的一碗清粥,一小个窝窝头,一盘子咸菜。
海棠慢慢喝了粥,今日仔细些吃,总算喝出些滋味儿来,原来这粥里居然还放了黄豆,炖的软软的,烂烂的,吃起来也很香。
小口吃完,海棠还是如昨日一般,把碗都舔的干干净净。
一旁的陈大娘心疼看着她,眼神里都带着一丝怜悯。
饭毕,简单拿水清洗了一遍碗筷,海棠就打算去村里找病人看看究竟。
陈大娘拦着死活不让,“闺女啊,这病可是会传人的,你好生生的,作什么去管那几个老的,不是大娘说话不好听,你去管了,万一治不好,把自己也染上了,可如何是好啊?大娘不怕死,不怕被你染上,大娘是心疼你,不想看着你年轻轻的去啊”
海棠心下一暖,轻拍了拍陈大娘紧抓住自己衣裳的手,笑着安慰道:“大娘,昨日我问过您症状,这些病症,我能对付着治治,昨日我不是还问您要过艾草吗?就这东西,就能治。今日我就远远看一眼,等到确定了,我回头再来捣鼓。保证不冒啥风险”
“真这般容易?”陈大娘依旧不放心,狐疑着打量她。
“嗯真的!”海棠轻笑,坚定点点头
“如此如此就好”陈大娘总算松了手,轻声道:“你这孩子是一个好心肠,我便带你去吧,我这命不值钱,丢了正好跟我的娃儿作伴去”
“大娘”海棠嗔怪道:“您说什么呢,英儿姐姐在天有灵,可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两人边说着,边起身往屋外走去。
陈大娘脸色依旧不好看,听了海棠的话,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往前头领路走了。
第198章:瘟疫
村子里寂寥无声,死气沉沉的安静。
一路经过好几家的门户,皆不见人。海棠心里明白,这些都是空户绝户了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绿意,好似冬日凄凉,头顶大太阳晒着,把海棠从这寒冬天的错觉中拉回来。
前头领路的陈大娘终于在一户柴门前顿住了脚,拍门喊人。
半晌过后,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叟来开了门,寒暄过后,老叟颤巍巍又领着她二人进了屋子。
海棠进了院门习惯性四处张望,眼前这老叟的两间屋子已经破败不堪,一看就知多年没有翻修。
风起,茅草飞飞扬扬,好似随时能把这屋顶掀翻。
根据陈大娘一路给她透漏的情况,这户住着两个老人,老娘得了病,儿孙倒是好,全都跑了,只剩下一个老头守着她身边。
进了屋,一股子沉闷酸腐的烂木头味儿迎面扑来,让人忍不住一阵翻涌,只恨不得把胃里都吐个干净。
这茅屋年头实在是太长了,就是正常人住在里头,都要病啊,何况还是两个上年纪的老人家。
海棠叹一口气,屋子里,陈大娘已经跟病榻上的老婆婆说起话来,都是问些病情,饮食的话题。
因为跟接下来的治疗有关系,海棠赶紧竖起耳朵听着,眼睛也仔细打量起老太太的脸色神情来。
粗粗了解了一番情况,病人的情况和陈大娘之前所述并无多大差别,发病初期便是高热,隔天之后,热退,然后开始咳嗽,伴随肚子绞痛,有些人还会上吐下泻。如果七日得不到有效治疗,病情会进一步加重,直至昏迷,死亡。
如今老太太早已过了头七日了,现在也有些神智不清,就算勉强说话,也是气若游丝,说话声音中气全无,一听便知是久病之人。
面对这样棘手的病情,海棠并无一丝把握,以她有限的经验,也着实判断不出这是何病情。前世历史上顶顶有名的霍乱,痢疾等大型瘟疫,跟这老人家的确实有相似之处,可她这症状,虽说腹痛难忍,却并不拉泄肚子。
观望过后,陈大娘便早早拉着海棠归了家,生怕在屋子里多呆上片刻,就被传染上这恶疾。
海棠知道她这是关心她,也就随着陈大娘的心思做了。
其实说到治病救人,海棠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唯一能马上想到的,还是艾灸。
现在镇上已经没有大夫了,药材估计也难寻到,如果用艾灸治疗,她虽没把握,但也尚还有一线之机。
对于这样的症状,海棠不能百分百保证艾灸能起作用,唯一让她欣慰,能让她放手一搏的是,这些老人家无医无药,全都在等死熬日子了,只要治了,不管结果是好或者无,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人死。
况且艾草在这穷乡僻壤,易得的很。
这古代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存储艾草的习惯,不怪其它,只因这艾草驱逐蚊蝇有奇效,且荒野之处,只要是向阳之地,这草长的都茂盛,也不需要谁来特别的打理,可算是山里人最最常用的一样草物了,每到端午,家家户户都要收割一堆,晾晒干之后,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艾草的来源有保障,艾绒是由艾叶研磨捶打而来,有了充足的药物,海棠心下也松了些,以上辈子爷爷的经验来看,不管如何,就算笼统胡乱着来,只要艾久着,对老人家的病情总有好处的。
回到家,海棠找陈大娘要来了药杵,把艾草叶子薅下来,仔细捣药。
陈大娘不解问道:“海棠啊,这艾草也能治病?”
海棠头也没抬,边捣艾绒边轻声道:“嗯,以前的时候,随我爷爷用这个调理过身体,很管用,我估摸着这东西也能治治这瘟疫,弄些出来试试看。”
陈大娘惊疑不定,倒也没有拦着她。
到了下午,总算得了一小搓艾绒,虽然还有些毛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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