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这头发被她扯的,都要成尼姑子了”她拍着大腿嚎了一通,突然转过头来,冲着张二娘尖声道:“张二娘,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没完”
“你不早就是尼姑子吗?一个丑兮兮的寡妇带着两个拖油瓶,还指望着第二春?”张二娘冷眼看着她撒泼,嘴里吐出了几句恶毒话来。
前三十年,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任何恶毒话,但这不代表她不会说,如今遇到这么一个泼妇,如果在她面前认怂,以后一辈子都会被她压着抬不起头。
张二娘深谙这山沟沟里生存的理儿,因此这会儿逮着机会,往死里戳她心窝子。
你不让我好过,我便让你活都不活,让你瞅见了我要绕路三丈去!
秋婶子被顶得憋红了脸,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抬起手指头指着张二娘,哆哆嗦嗦道:“你你你这恶毒女人”
清水村里,张二娘夫唱妇随,家底又殷实,人缘也好,也没听说她亏待公婆什么的,秋婶子搜肠刮肚一番,竟然是再拿捏不到她的短处来说道。
这嘴仗便打不下去了,她只好干巴巴吐出几个无关紧要的词后,又垂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嚎得更加用力了。
她此刻有些后悔,大中午的,不该听人在耳边灌风的,虽说这王仙姑是有几分能耐,讨了她的欢心,是能得她几句吉利话儿,可今日一过,王仙姑便会拍拍屁股走人,她可是要在这村里过一辈子的。
得罪了张二娘,就是得罪了村里许多妇人,以后还不得受排挤?
哎!这回真是被人当傻子使唤了!
秋婶子闹到此刻,才算是彻底醒了神,后知后觉想明白了,这下更加恼怒,只是这恼怒的对象却换成她自己了,因此这哭嚎更下情了三分,就希望看在自己受了欺负的份上,能多占几分理去。
“好了,好了,你也别嚎了,王仙姑这儿,还等着回话呢”远松媳妇揉了揉跳动不已的太阳穴,无力说道。
张二娘正低头哄着阿福,听了这话,猛然抬头,一张脸青白了许多“嫂子,今日谁也别想带着海棠走”
“弟妹啊,这是王仙姑的话,咱们为了下雨,总要听王仙姑的吧!”远松媳妇语重心长劝道,“我晓得你舍不得海棠,可今日这祭天,王仙姑说了,非她不可啊,也就是走走过场,你快去让海棠来,早早祭祀完了,早早完事儿!”
“是啊,弟妹,快叫海棠出来吧”春杏和石头媳妇也来低声相劝
张二娘脸色更加青白,眼珠子扫了众人一圈,红着眼睛,哽咽着说道:“难道,难道你们都相信王仙姑的话,都觉着咱家海棠是妖怪了?”
“这这”众妇人似乎被堵住了嘴,再吱不开声了。
“二娘啊,咱们这村里人,怎能不听神仙的话?村里的大旱不止一日两日了,早点下雨,大家也能早点过安生日子,不管海棠是不是妖怪,便是受点委屈,走了这过场,大家也感激她啊”
远松媳妇再次放软语气,苦口婆心劝道。她男人是村长,这个时候她不作主,帮她男人一把,还有谁能帮呢?
“真走了这一遭,以后让我家海棠怎么活?她还是大闺女,落实了妖物的名声,这往后谁家还敢要她进门?”张二娘哽咽着辩驳:“我不能把我闺女往火坑里推,这祭天台谁要去谁去,我闺女不去”
她说完一通话,脸色虽然还是青白色,但眼神却坚毅得好似个倔石头一般,再不惧任何风雨
“你这是逼着大家来强拉孩子了?”远松媳妇也拉下了脸,冒出了三分火气。
张二娘又重新低下头去,再不说别的话,只拿手轻拍被吓着的小儿子。
庭院里,火热之气蔓延,杜鹃跟在众妇人身后,进了院子。
她没有进厨屋,只在窗棱上扫了一眼,没找到正主,她便走开了。
她慢慢跺步到了海棠的闺房,伸出葱白手指轻轻叩了叩房门。
清脆的“咚咚”声响起,杜鹃掩藏起嘴角的笑容,正经了神色,等待门开。
半晌门内没有动静,杜鹃把头贴服在木门上细听片刻,并未听出什么
罗帕在手里被攥的紧成一团,杜鹃终于吸了口气,猛的一推屋门,同时她急忙闪身到一旁,做好准备等着里头的人冲出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却依旧安静,跟预料中全然不一样。
杜鹃皱起眉头,带着几分疑惑,眼珠子转了两圈,想了想,终于又想明白了。
唇角的的弧度再次勾起
第192章:好姐妹
杜鹃抬起罗帕遮了遮嘴角的笑意,另一手轻提裙角,踏进门槛。
放下裙摆,轻轻拢起面前轻纱做成的帷幔,杜鹃娇声喊道:
“海棠妹妹,你躲在这里也没用,今日”
帷幔掀开之后,屋内再无任何遮挡之物,杜鹃眼珠子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还未说完的话便被生生卡在了喉咙口。
屋里居然空无一人!
屋子不大,站在门口便能一览无余
床上碎花被单折叠平整,荞壳枕头摆放整齐,墙面上围着奇奇怪怪,颜色鲜丽的画布。
床头桌案上十几个小巧海螺一字儿排开,甚是可爱精致,窗子旁悬着各色彩贝做成的风铃
在扫过那些海螺和风铃时,她眼珠子微不可察缩了缩,手里的罗帕再次被攥紧
这都是他送的,他送的
唇角弯起的弧度慢慢淡下,笑意从她俏脸上彻底消失,眼睛里寒气慢慢浮现上来
没人!为何会没人?
刚刚她已经去西屋和东屋检查过了,如果连这里都没人,那她跑哪里去了?
精心设计了无数次,好不容易等到的天赐良机,如果在这关头找不到人,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不行,十几年的体己银子都贿赂给了王仙姑,朝夕相处的那个恶心男人日日都令她作呕,如果不是为了这口气,不是为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不会等到现在。
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焚烧,为了忍这一口气,为了等今日这个一击必中的机会,她委身把自己托付给了那个窝囊男人,
如果不为了多看几眼心心恋恋的他,如果不是想亲眼看她被毁,
她何苦要留在这村里,日日面对那张让人生厌的脸,过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可她倒好了,三四年过去了,她这房里终于大变模样,处处都是他的痕迹,显摆着他的宠爱,她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天真烂漫吗?呵呵,呵呵!
她今日就要让她这假天真现出原形,看看她那表面一派伪善的嘴脸下,到底隐藏着一副怎样恶毒的心肠!
手里的罗帕被攥得彻底失了形,涂满丹蔻的指甲嵌入肉里,钻心的痛。
她长吸一口气,她现在是需要点痛来冷静冷静,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掉。
不行,不能自乱阵脚!
再次深吸一口气,杜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她肯定是跑了,她娘,她家弟弟必定不会告知她的去处。
呵呵呵呵可惜,她们打错了算盘,她有什么去处,别人不知道,她李杜娟却比谁都清楚
李海棠,你可千万别怪姐姐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口蜜腹剑,恶毒无比,如今也是到了收你这妖孽的时候了!
再次深吸一口气,嘴角的弧度往上提了提,眼底的寒意来不及敛去,杜鹃急匆匆出了房门,直往后院厨屋而去。
海棠家四合院,厨屋里
“石头家的,癞子家的,你们快去屋子里瞧瞧,把人给带上来!”远松媳妇终于被磨去了耐心,再不顾忌张二娘的颜面,高声发话道。
杵在一边的石头媳妇正要应答一句,厨屋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杜鹃喘着气进来,失声叫道:“不好了,海棠妹子害怕,一早便跑了”
“啊?”众人皆失声大叫,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人?”
远松媳妇“嚯”的挺身站起,高声喊道。
这一声如惊雷,总算点醒了一众妇人。
“张二娘,李海棠去哪里了?快说!”远松媳妇厉声喝道,她双目圆睁,努力压抑着升腾的怒气。
她算是想明白了,这之前一番拉扯,完全就是张二娘做的局,就是为了拖延众人,为她闺女跑路拖延时候呢
阿福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张二娘这才歇了轻拍他后背的手,抬头冷着眼回道:“嫂子们,我家海棠没有路走了,难道还干等着送死不成?她去了哪里我不晓得,有本事,你们自己就去找!”
说完,便把头转到一边去,再不理会村里众妇人。
屋子里再次陷入僵局,远松媳妇再次厉声喝道:“张二娘,枉我平日里当你是好姐妹,如今倒好,你为了自家闺女,把一村人的性命都不顾了,你好狠的心肠!”
说完,喘着气,气得胸口跟着起伏不停。
张二娘转过头来,冷笑道:“是,我瞎了眼,认你作好姐妹,如今堵在我家里来找我要女儿,要拿我的女儿去祭天,难道我该把女儿送上门,还得说感谢你?
一村人的命是命,我闺女的命就不是吗?活该被祭天?那王仙姑有本事,为何祈了这么多村子,没听哪个村子的下过雨?难道就为了她红口白牙一句话,我女儿的命就没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张二娘喘息了下,接着道:“我是不会把闺女往这火坑推的,村里人活不了,我跟着陪葬去,谁要再拿我闺女祭天,我跟谁拼命!”
张二娘这样的狠话说出来,便是撕破脸,再没有分毫回旋余地。
远松媳妇被气的说不出话,直打起哆嗦。
如今山路众多,人海茫茫,张二娘要闭严实了嘴不说,到哪里去找她闺女去?更何况,如果耽误了吉时,一村人该怎么办?
正在焦头烂额,左右为难之际,杜鹃突然穿过人群,挤进来。
她贴身挨着她娘耳朵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远松媳妇紧皱的眉眼渐渐舒展开,眼珠子放出了光彩。
点了点头,轻轻拍打下杜鹃的手背以示欣慰,远松媳妇正色大声吩咐道:
“石头媳妇,癞子媳妇,彩娟,秋娥你们四个还带上几个人,快去张家庄老太太家拿人去!赶了驴车走,千万早去早回,别错过了吉时”
远松媳妇话未落下,张二娘便慌了,她抱着阿福猛然站了起来,绕到众人身后把门堵住,“你们敢,你们一定要逼死我家孩子吗?啊?”
众媳妇儿一时被她这番质问给堵住,僵在厨屋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进退。
远松媳妇只冷冷看了张二娘一眼,不跟她多话,领着众人从后门出去,绕开了她。
众妇人沉默着离开,便是连春杏也三缄其口,随着一干人走了,没有帮着拦上一句。
眼见着人跟散沙一样散开了,再也拦不住,张二娘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好似被抽掉了一般,抱着昏睡过去的阿福,瘫软在地,大声嚎哭了起来
第193章:海棠
无名小村里,海棠背负着那晕过去的妇人前行。
背上这妇人虽然块头大些,却并不沉重,海棠除了一早上吃了点窝头,到现在都没有吃中午饭,如今饿着肚子背人,倒也没有觉得多累。
这无名村落和自家的差不多,过了几处荆棘丛生的野地,便能见着低矮的茅草屋子。
树倒是不少,因为刚刚经历过蝗灾,树杈子上便没有一根绿叶,看上去如冬日一般孤零零杵着。
村子不大,从村头便能望见村尾,一溜儿不到二十户人家。家家户户皆闭紧柴门,不见半个人影。
这下可让海棠犯了难,这妇人她也不认识,这么多屋子到底哪间才是她的家啊?
走到一处篱笆门前,海棠用了点力气拍打,并高声叫道:“大伯,婶子,有人在家不?”
一通叫唤,没有人来开门。
海棠把背上的妇人往肩膀上头耸了耸,防止她滑落下去。听着耳朵边平稳的呼吸,她心里稍微松快了些,看来这妇人应该是太过疲倦,睡着了,只要休息过一阵,应该能醒过来。
再次跺步到一家茅屋门口,抬手还没有推院门,那破旧的木门倒是自己开了,海棠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这木门压根没上拴。
也不知这主人家是谁,是不是出门去了,我要是这么冒失进去,总不太好
叽叽咕咕想了一通,海棠最后心一横,还是进了院门。
茅屋一字三户排开,跟她家原来的老房子很像。
堂屋里木门虚掩着,海棠迟疑了会儿,还是抬手拍起了门板。又是无人应答,轻轻推了推,门便开了
海棠再顾不得许多,抬脚便跨过门槛,往屋里去了。
背着这妇人走了这一路,还是有些吃力的,进了屋,海棠把人往一个高凳靠背椅子上放下,背上的压力一卸去,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她这才甩了甩酸麻的胳膊,仔细打量起屋子里的布局来。
屋里收拾的干净利索,没有多少东西,显得有些空荡,这茅草屋看着也有些年头了,屋顶的茅草都发了黑,应该被烟熏的,没有置换。
屋檐角处悬着几丛蛛丝网,却没有见着蜘蛛。再往下,墙面上悬挂着三五丛大蒜头,竹篾编制的筷子筒,筒子里却只有两双筷子。
海棠有些咂舌,这家人也太穷了,怎会只有两双筷子呢?
视线继续往下,便到了他家灶台桌案上,那上头摆着几个瓶瓶罐罐,似乎装着调料之类的东西。
三两个陶碗随意摆放着,除此之外,这桌案上再不见东西了。
灶台上有一口锅,盖着锅盖,也不知里头有没有什么东西,前面耳灶上,悬着一个陶罐,一般是用来用余火烧热水的,海棠家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她也只是随意扫看了一眼,便没在意了。
这一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值得注意的东西,海棠再把头扭转往木桌上看去。
桌子有个竹篾编制的竹罩,放置在上头,也不知是不是用来防止苍蝇蚊虫的。那竹篾编制的齐整细密,海棠眯了眼睛细看,也看不清竹罩里头放了什么东西。
桌子下的空地上,放了一个南瓜。
除开这些平常之物外,这屋子里便再没什么特别的了。
“咕噜噜,咕噜噜”一阵巨响突然响起,海棠吓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是自己的五脏庙不满,发出了抗议。
摸了摸肚子,海棠把桩子递给自己的小包袱解开查看。
这一看,眼泪珠子差点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包袱里装着三个窝窝头,已经硬了,这还是早上吃剩下的,做中午饭前,海棠本来打算留着剩窝头,明天再热热当早饭的,想不到桩子如此贴心,居然帮她装起来了。
除此之外,包袱里居然还放着一小钱银子,也不知那样着急的情况下,这家伙从哪里弄来的。
视线有些模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鼻子也酸酸的难受。
海棠嘿嘿嘿的笑起来,哭中带笑自言自语道:“臭桩子,算姐姐平日里没有白疼你。”
她嘴里早干渴难耐,肚子里闹腾的更慌。
再也顾不得许多,她也不管这窝窝头凉了难吃不难吃,直接塞嘴里啃了起来。
家里暂时回不去了,爹娘还有桩子,这一段时间是看不到了。
也不知自己这一走,家里留下那个乱摊子,她娘该如何收拾去
哎!
如果自己真的留下来,说不准也就是被拉出去批斗一番,便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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