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整理齐整,海棠又推开了西屋的门,里头是卧房,她本来是不方便过来收拾的,可如今都这样了,哪里还顾忌这许多。
床上很凌乱,到处都是散乱的衣裳,被罩和褥子也裹成一团,看样子是被人特意翻找过的。
屋里唯一的一个箱笼也被掀开,翻了个稀巴烂。
海棠随意瞅了瞅,都是些过时的东西,很老旧的双排梳,几盒褪色的胭脂盒,也不知是柱子去世的奶奶的,还是她娘的。还有一些书籍,海棠拿起看了看,大约都是些游记,农学类的,看着也破旧不堪,装订的线头有些都断了。
海棠小心仔细帮着把书和杂物摆放好。
拿开书册,突然一抹亮色跃入海棠眼睛。
她好奇捡起,原来是个香囊。
只是布面布满灰尘,显得几分陈旧,但色泽还是鲜亮的。
香囊很是精致,绣活也做得好。海棠凑近些仔细瞧,只见上头绣着一根藤蔓,开着细细小小的花儿,看不出是什么花,缠绕着一颗葱郁的大树。藤蔓上还歇着两只蝴蝶,落在花间。一黑一红,煞是好看。
针脚细密,清秀隽永,这这不是杜鹃的手法吗?
海棠睁大眼睛,仔细又瞅了几眼,确定没看走眼
这刻她突然记起,当日杜鹃脚腕子崴了之后,为了感谢相救之恩,她娘是送了两个香囊过来的,一个给她,另一个给柱子
想不到杜鹃绣给他的竟然是这样的绣面儿。
纤蔓缠树看来杜鹃对柱子的心思,是早就有了的。
海棠叹口气,小心将香囊擦拭干净,又放回原处去。
这样打探他的隐私,海棠心里有了些小小的负罪感,再不敢多动其它的东西,赶紧的收拾完了,关门出来。
辰时许,太阳已经爬上头顶,空气里也生了几分热气
小院里干干净净,风儿吹过,只带来了几声树叶子的沙沙声。
没有了鸡子们上上下下的打闹,抢食,这屋里就少了许多的味道。村子里的狗吠也没了,整个清水村都安静的没了声息。
海棠洗完衣服,刚刚晾晒好,张二娘就回了家。
家里桩子跟着他爷爷一起送老李头去了医馆,屋子里现在只剩下母女俩,到了这时候,这两个人都还挨着饿呢。
张二娘喊了海棠,两人进了后屋的厨屋,简单熬了些粥,随便对付一口。
张二娘庆幸说道:“幸好咱们熬出的盐巴都藏在了仓房里,这伙挨千刀的,连家里那么点盐罐子都不放过,这是要穷疯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海棠咽下口中饭食,轻声道:“娘,咱们是该听二爷爷的话去报官,这回偷的仅仅是东西,幸好没伤人,爹爹叔伯们都不在家,万一那伙人起了什么歹心,可怎么办?”
“是这话,娘跟你远松伯家的婶子说了,今日就给衙门的官爷们说道说道去的只是你春花婶子说这贼应该是咱的熟人,就算不是,也该是盯着咱们村不止一日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清楚咱们的底细”
听了张二娘的话,海棠顿住筷子,狐疑道:“娘,我可听说了,村里二癞子这回没上山随爹他们打猎呢。”
张二娘喝了一口粥,抹了抹嘴角的沫子,回道:“闺女,你这回可误会好人了,那二癞子虽然是个孬的,这种坑村里人的事,还是不会干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今早上我听他媳妇说了,她娘家兄弟受了雨,正盖房子,叫他去帮忙呢,这才没去打猎。何况他家不也遭贼了吗?要说他是贼人,哪有贼人偷自家东西的。”张二娘说完,端起饭碗,呼哧呼哧几下把碗里的面粥全喝光了。
张二娘一番话打消了海棠的一点点疑虑,她讷讷的伸筷子夹菜,心道也许这次真是她想多了。
可见人还是不要犯错误的好,不然哪怕有任何风吹草动,这头一个就遭人怀疑上,连她都能疑心二癞子,可想而知村里的那些大人了。
过了正午,去了镇上的几人终于回了家,老李头头上包着干净的布巾,躺在驴车上昏睡,精神头也没见起来半分。
张二娘叫了隔壁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帮着把人抬进他家门。
海棠爷爷摸了摸头上的汗珠子,接过海棠递过来的水碗,一仰头咕噜咕噜喝个精光。
喝完,抹了把嘴角,这才长叹出一口气。感谢几个书友的爱心打赏!么么哒,再次感谢!!
第117章:老李头
张二娘赶紧说道:“爹,还没吃饭吧,屋里头给您留着咧”
老爷子忙摆摆手,道:“我跟桩子在外头吃过了,老李头昏睡到现在,倒还没进食,等他醒了你喂他几口饭吃。”
张二娘听他这一说,心里急了,连忙问道:“二爷咋样,咋还饭都吃不下了呢?大夫咋说的?”
老爷子又摆摆手,抽出旱烟袋点上,边吧嗒边嘟囔道:“应该出不了大事儿,就是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缓几日就该过来了。”
张二娘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老李头年纪大了,又当爹来又当娘,本就身体不算硬朗,现在又遭了这番打击,倒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可怜柱子,唯一的亲人要是都去了,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张二娘愁眉叹气,唏嘘一通,为柱子心疼的紧。
院子里冒起浓浓的旱烟叶子味儿,老爷子蹲在门口,吧嗒抽完一袋,很是满足,起身舒展筋骨,又把车辕上挂着的药包递给张二娘,嘱咐她一日三回熬药,切不可断了顿。
该交代的交代完,老爷子往院子张望一通,见没啥再值得记挂的,这才冲张二娘挥了挥手,出了柴门往自家去了。
张二娘不敢耽搁,赶紧按照老爷子吩咐的,去厨屋张罗。
到了下午未时,老李头终于清醒,喝过药,又吃了半碗熬得浓稠的玉米面粥,眉眼间总算有了几分神采。
吃完喝好,老李头靠坐在床头,愣神片刻,话未开口,眼泪就唰唰的往下掉。
张二娘吓得一哆嗦,差点把饭碗掉地上。
她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老李头,就算早些时候他儿子儿媳都去了,他也没有这般脆弱不堪过,如今却
老李头真的老了
流完了泪,老李头终于颤巍巍开口,出口的话又把张二娘吃了一大惊。“全完了,家里的药材,绸缎,银子,毛皮,都没了没了,都没了”老李头双眼无神,脸上的褶子比枯木还深了几分,“那都是我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留给柱子成亲用的”老李头哽咽道:“现在好了,全完了,都没了”
他神色灰败绝望,泪珠子渗出浑浊眼眶,流过瘦削凹陷的脸颊,侵晕到布满老人斑的褶皱里。
“可怜柱子从小没了爹娘,连这点东西都遭人眼红,往后他这日子还咋过啊”
老李头哀恸,声声泣血。
张二娘和海棠一旁候着,皆心疼万分。
海棠尤其心酸,之前在打扫整理小屋时,她就已猜到柱子家被打劫了个干净,只是心里多少还存了三分侥幸,总觉着值钱的应该都埋地底下了,就跟她家一样,哪里还有现人眼的呢?
可老李头这番话简直就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比起自己的爷爷,海棠对老李头更亲近一些,平日里他是个乐呵呵的老人,比起村头那颗老柳树还顽强些,可就是这样的一位二爷爷,如今说倒也倒了,往后该怎么办?
海棠胡乱抹了一把泪珠子,捏着老李头枯瘦大手,轻声安慰道:“爷爷不怕,东西丢了,还能再挣回来,您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了。”
老李头木讷着看向泥墙外的窗户,没有回话。
海棠还有些不死心,又道:“爷爷,昨晚可看清那些贼人了?咱们报官,说不得还能抓了他们”
海棠没抱多大希望,却还是忍不住要问问。
在她看来,如果这贼人真被看清楚了,那么今日的老李头,就不可能还有机会开口说话。
果然老李头又木然摇摇头,嘶声道:“半夜我听到动静醒来,还没起身就被捂得严实了,那些贼狠啊,把这家翻得干干净净,没剩一点东西,不给咱爷孙一点活路”
从老李头家出来,张二娘有些恍惚,脚步踉跄,海棠吓得一把扶了她,提醒吊胆往隔壁家里去。
“财物丢了,还可以再赚,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说,更何况,柱子哥是个有能耐的,就算丢的再多,也能一笔一笔都挣回来。二爷爷这是急火攻心,急昏头了。”海棠小心开导张二娘,生怕她跟着急出什么病来。
进了自家院子,张二娘推说自个累了,想进屋躺会儿。
她轻轻挣开闺女的手,独自一步步往东屋跺去,脚底下凹凸不平,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有道理,可海棠还小,哪里能够体味到当事人的心情?
张二娘叹口气,只觉得胸口憋的慌
老李头年纪大了,再无力为柱子奔波,如今最让他头疼的亲事还没有着落,连聘礼都没了,多年的家底也空了,以后柱子靠什么娶妻?
无父无母,还带着一个拖累的老人家,况且他家还是外地来的,如今家底又空空如也,想要娶妻,是难了!
张二娘混混沌沌的想着,又浑浑噩噩的躺了下去,心里的憋屈也一股脑儿冒了出来。
老李头一瞬间老了十岁,几天工夫头发白了大半。
海棠不间断的给他熬药,每日都扶着他过来吃饭。
老李头很听话,让吃饭就过来吃,让喝药也喝药,就是话少了许多,跟张二娘也只是笑笑,没有多的话语。
海棠忍不住想告诉老李头,清水村里就有一个现成的金山,丢了这么点东西,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能把这盐巴熬出来,别说是那么点银子,就是黄羊镇的几条街,都能买下来。
当然,这样的话,她也就是自个想想,断然不敢真开口。她不是十几岁好大喜功的小孩子,这盐矿的消息,要是闹的人尽皆知,说不得又要招来贼人
忍着心里的焦虑,她只盼望着外出的男人们快些回家,村里这些祸事,只有依靠一场大的丰收才能揭过,只有有了希望,才能驱散这满村的颓废之气。
转眼三天过去了,杜鹃来过一趟她家,听了老李头的遭遇之后也是心疼万分,却也不好做些什么,只跟着干着急。
杜鹃的爷爷已经给官府报案了,这几天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官衙,但据说没有任何进展。
镇里的饭馆,市场里也没有见着大批量卖鸡的,似乎那群盗贼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唯一听见声响的老李头,又是这副样子,官差叫了他过去问话,他一概不知,如此反复好几次,这案子似乎就这么悬着了,跟上回大河被打案一样,陷足淤泥,没有半分进展
日子无论如何差,也是要过的,老李头总算能够自己做饭吃,只是哆嗦的手比以往厉害了许多,脚步也走动的慢了许多。
到了第八天的夜里,天刚黑下来,大青山处就传来鼎沸的人声,火把像长龙一样一溜儿排开,照出老远。
“是打猎的当家人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一下整个村子都闹开了锅。
桩子洗完澡,刚脱了裤子,正要睡觉,听了声响,眼睛都亮了,一咕噜爬起来,光着屁股就跑外头去了。
这当口,张二娘正坐在堂屋里,就着火光赶做娃儿的小衣裳。见着桩子这幅模样,着急的喊他回家穿裤子,可哪里喊的住,这野孩子一溜烟就跑的没影了。
张二娘气的笑出声,心里绷了几天的弦总算松了,她赶紧把衣裳针线都收拾齐整。
男人回了家,有了依靠,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自从出了盗窃的事情后,她这些时日都没有睡安稳过,一夜要醒好多次,短短几日工夫,她也瘦了许多。
现在总算盼出头了
第118章:打猎归来
海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撩开堂屋后门帘子,探头问道:“娘,可是爹回了?我听外头吵闹的很。”
张二娘闻言抬头,笑着道:
“啥事都瞒不住你这丫头,外头热闹可不就是你爹他们回了吗?外头黑了,蛇虫鼠蚁也多,咱娘俩就在家候着,别学桩子那猴急样”
说着话的工夫,张二娘抬手往自个身上拍打一番,黏在她罗裙上的零碎线头掉落一地。
“哎”
海棠欣喜,随口应了一句,拢了拢满头湿发,就着手头的布巾胡乱扎了个低矮马尾,就跑进堂屋,倚在门口处远望。
村西头处,长龙一样的火把高低起伏,照亮了小半片夜空,火龙慢慢靠拢村子。
男人们吵闹的脚步声,谈笑声随着晚风吹来,吵吵嚷嚷带着无尽的生气。
孩童惊喜的欢叫,妇人们略带着娇嗔的埋怨渐渐可闻,沉睡许久的清水村终于活了
海棠嘴角慢慢弯起。
张二娘跺步过来,和海棠一起倚在门口,两人对望,俱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丝雀跃兴奋。
火把终于进了村,紧接着一根根陆续灭了,独留下三五把朝着村东头而来。
海棠知道,那里头有两把属于她爹大山和柱子哥
心里的雀跃再藏不住,海棠兴奋的拉起张二娘出了屋门,到院子里候着。
“柱子哥,说好下回带我去,一定要算数”桩子蹦跶着,砸吧舌头,眼里尽是无尽的崇拜与欢喜
“好好,为了接哥哥我,你连裤子都不穿了,下回说啥都带上你”
负重的男人轻快笑道。
“喔,喔,太好喽,我要进山喽,我也是大人喽”
交谈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清晰可闻。
海棠和张二娘欢喜无比,男人们能顺利回来,先不管收获如何,平平安安的便是莫大的福气了!
母女俩个此刻再也忍不住,前后脚出了篱笆院,朝着来人迎去。
村子里灯火通明,火光映射下,李大山和柱子一人扛着一头野物,大踏步朝着这边来了,身侧的桩子跟个皮猴一般,上蹿下跳,欢喜不自已
几日不见,大山和柱子都黑瘦了些,精神头却旺盛的很。
灯火拉长了两人身影,越发显得两人身姿挺拔,似打了胜仗的将军
这趟出山,收获不错,即使隔得远,海棠也看出两人肩上都扛着猎物
大山虎背熊腰,那背上扛着也是个庞然大物。海棠仔细瞧了,才发现那是一头野羊,似乎还没有断气,那羊脚还时不时哆嗦几下。
“爹”海棠欢喜大叫一声。
大山和柱子见了他们娘俩个,早已经下意识住了脚,憨笑着任她们上下打量。
仔细看过她爹,全须全尾,没有受一点伤,海棠这才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柱子。
柱子也正笑眯眯看着她,眼里的惊喜,欣慰交织成一道道炙热的光线。
海棠又喊了一声柱子哥,未待开口说别的话,转眼就被他肩背上的野物夺去了目光。
那野物居然是个四不像,看着怪模怪样,头脸像马,脖子跟骆驼差不多,却又长了一条驴一样的长尾巴。这样的怪物在海棠上一世似乎是绝灭了的,后来虽然出现,也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想不到居然还好好活在这大青山里。
海棠砸吧砸吧嘴,忍不住摸了摸那野物的后背,触手温热,皮毛粗糙,看样子也还有气。
张二娘高声道:“快,快进屋,累了好几天,回家歇口气再说闲话”
大山憨笑着,重重点点头,大踏步子率先往院里走去。
张二娘转头冲柱子笑道:“孩子,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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