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不能这样!”海棠急了,慌得前行几步,双手抓牢桌沿。
锦布被扯起,带翻面前茶碗,茶水四溢,白瓷杯盏咕噜噜滚到地上。
她连连甩了甩被热水溅到的手背,却顾不得细看,又急声道:“小王爷年岁小,喜鹊又被我夫妇二人娇宠,只怕她进了柳家大门,要辱没柳家门风,王爷,婚姻大事还是莫要草率,请王爷三思而行”
说话间却见柳行武面色突然变了,温和褪去,那鹰隼般锐利的双眼直直射向她手背处。
“可烫着了?”他急着起身,欲夺她手腕查看。
海棠又是一惊,忙退后两步,把手腕子藏到身后去,“王爷,民妇之言,还望王爷三思”
“三思三思好一个三思!”柳行武对她这般防他的态度非常不满,脸上现出七分愠怒,“十八年前,我若三思而行,就该强娶你进我柳家大门!你可知这些年,我过的如何?”
“见而不能,思而不得!”他缓缓跺步过来,靠近她,一字一句道。
安神香气随着他衣摆轻拂,淡淡的,萦绕过来,海棠骇得又连退几步,倚靠在身后处的博古架上,动弹不得,面色慢慢苍白。
柳行武俯身,贴着她耳门低声道:“三日后我便带走喜鹊,你回家为她收拾收拾,我半辈子尝够相思之苦,我儿绝不能再重蹈我覆辙!”
海棠急的连连摇头,眼眶里慢慢蓄满热泪,柳行武定定的看她,却全然无动于衷。
她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阵喧哗。
“大胆刁民,可知这满香楼今日闭馆,你还不速速离去?”
“军爷,我娘子已进屋半个时辰了,我要进去看看,还望军爷通融几分”
“大胆”
第329章:番外柳行武的隐思
柱子被拦在门外,海棠一时焦急万分,生怕楼下那些兵士伤了他。
可喜鹊是她心头肉,她也不能看着女儿进那高墙大院,受苦受罪去。
她摇摇头,看着他哀声道:“你曾说过,你不会以权欺我,可如今,你怎可反悔?”
柳行武抿抿嘴角,视线终于不再定在她脸上,他慢慢跺步到窗前,背对她,不再说话了。
“王爷”她戚戚然唤了他一声。
柳行武身形微微颤了下,却还是没转身,也未说话。
心里凄然一片,她心知木已成舟,他定然不会再变,楼下喧哗不断,她再不敢多待,生怕柱子被慢怠,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也不与他作别,就这般急急的往花厅外跑去。
跑的急,撞了屏风一下,她揉着发麻的胳膊,带着满腔凄凉怨怒,就这般走了。
柳行武转过身,默默的看她朝门外急跑而去,深红色罗裙随着急走裙摆飞舞,跑的急,她耳后银钗之上的流苏跟着摇晃不停,耳畔掉落的一缕青丝也跟着飞扬起来。
右手不知不觉抬起,欲帮她绾起,她却转个弯,身影不现。
伸出去的手却似有了自己的意志,迟迟不肯收回,他狠狠抬起左手,强行压制住依旧蠢蠢欲动的右手,脸上早已是落寞悲凉一片
海棠下了楼,小厮抬轿上前,欲相送,海棠婉言谢绝。
柱子瞅见她出来,急的上来一把抓紧她的手,上上下下看她。
她强敛悲怒,笑了笑,轻声道:“柱子哥,咱们回去吧”
柱子点点头,把她往身侧揽紧了,东街垂柳下,绣庄门口停着她家的马车,他小心扶她上了车,他坐在前头,赶马驱车。
夫妇两人却不知,满香楼二楼花厅,一直有双眼睛紧紧跟随那马车,直至车身隐没于漆黑夜色中,消失于黄土官道上,那视线迟迟还舍不得收回
柳行武果然强硬,三日后,一队婢女在四个壮年仆妇的带领下,将喜鹊送进软轿,带走了她。
柳行武不曾出现,他的儿子,那小少年郎,更不曾再出现。
柱子似掉了主心骨,一夜之间,愁的两鬓都现了白色,海棠虽心中担忧凄苦,但知晓喜鹊这一去,不管日子如何难捱,人身安全,应是不用担心的。
遂强忍着难过,日日宽慰柱子,望他也能好过些。
夫妇两个胆战心惊过了三天,到第四日一早,居然收到了喜鹊的手书。由一小厮模样的家丁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海棠和柱子一眼瞅到自家闺女那狗爬字体时,激动的直掉泪花儿。
信上倒是没提别的,尽说这几日吃了什么好吃的,玩了什么好玩的,且在信中提到她与柳思卿又打了一架,被他欺负了,他便赔罪,教她骑马。
直到最后信尾,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才淡淡的来一句,想爹了,让爹娘不要挂心
只字不提娘,这让海棠气的差点儿吐血。
自此之后,信件隔三差五都会送来,喜鹊的字慢慢的好看了些,有些模样了,说是王妃专门请了教书先生来,教她写字,还有宫里的教习嬷嬷也来了,要教她礼仪。
她又甚是愤怒抱怨,跟柳思卿再打了一架,坚决不从,王爷便亲自出马,帮她劝说了王妃,谴走教习嬷嬷,只是这写字的老师,还是留下来,算是让她解脱三分,过上半日好日子了。
只有一件乐事,便是王爷知晓她爱舞刀弄枪,特意允许她陪同小王爷一同习武,拜得同一老师。
自此后,信件便来的少了,偶尔有来,也多抱怨每日都要早起,不能偷懒多睡,日日都要练功,苦不堪言。
海棠与柱子初使还分外担心,慢慢的见喜鹊信里只提吃喝玩乐,次次都只抱怨被督促勤奋练功,他们不安的心便稍稍得到了些安抚。
喜鹊这丫头,海棠是再清楚不过了,从来不知道心疼人的,但凡有丁点儿委屈,便是只受了一分,她也要当成十分来诉说的,断然不会独自忍着,让爹娘安心的。
因此她这心里才慢慢安定下来,知晓自己的担忧也真的只是担忧,柳行武并未半分为难她。
转眼间,半年过去,喜鹊却一下子三个月都未捎回只言片语。
柱子与海棠自是担心的不得了,直到冬月时,虎子捎信回家,这才知这丫头跟随柳行武父子两个上了战场。
虎子与喜鹊倒是在西河城里早早就会面了,只是碍于虎子也是有差事的人,且王府也不是能轻易出入的,因此两兄妹见面机会并不多,他对她的状况也不能时时知晓罢了。
年底前,兄妹两个一起回家来,一家人团聚,海棠喜得掉泪,就要抱着喜鹊哭一场,可这丫头倒好,转身扑进了柱子怀里,把海棠一个人撇开了。
气的海棠生生把一泡热泪给憋了回去。
好在虎子是个贴心的,拉着海棠嘘寒问暖,又递给她他特意买回来送她的许多吃食,好看的金钗与胭脂,这才让海棠心里的失落郁闷稍稍褪去了些。
吃过团年饭,一家人守夜,海棠瞧着女儿越来越娇艳的脸庞,又是担忧又是喜悦。
喜鹊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实在撑不住,便在母亲的搀扶下,回了自己闺房。
上了床,海棠帮她捂好被子,正要离开,喜鹊却突然拉着她的手,睁着迷蒙的双眼,娇声问道:“娘,你是不是认得柳伯伯?”
海棠一惊,很快掩了掩脸上的异色,淡淡道:“你柳伯伯贵为王爷,娘亲只是乡野村妇,如何认得他,孩子,可别说胡话了。”
喜鹊难掩失望,却又蹙眉不解,追问道:“那为何柳伯伯专门置了一座海棠苑,当成宝贝一样,日日都要亲自照看呢?”
海棠笑了笑,说道:“许是你柳伯伯爱花儿呢。”
喜鹊摇摇头,蹙眉又道:“可我在柳伯伯书房里还瞧见娘亲的画像了,好多幅画儿呢,只是那画却跟娘亲也不太一样。”
海棠沉默了下,心里有些好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何不一样?”
喜鹊峨眉轻展,笑的眼睛里星子闪闪,“那画儿可比娘亲美,穿的衣裳可好看了,有穿大红嫁衣的,还有穿正装宫服的,还有”说道这儿,这丫头突然脸红了下,低声诺诺道:“还有出浴的”
海棠大骇,连声问道:“王爷如何这般不齿,让你看这个?”
喜鹊见海棠面红耳赤,喘气不止,似乎动了真气,赶紧坐直身子,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柳伯伯可没让我看,是他偷藏在书房里,被思卿看到了,思卿说娘是仙子姐姐,我便不信,他才偷偷带我看的”
这这这海棠一张脸更红了,一时间又羞又恼,可在闺女面前,她却不能丢了架势,遂急声道:“那王爷好不正经,料他儿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喜鹊,年后你便不要再进他家门了,还是留在娘身边!”
说着话,海棠就见喜鹊脸耷拉下来,变了颜色。
“不成我要跟着柳伯伯,他在战场上可威风了,我也能杀敌保国,我才不要回来家里,无趣又没劲儿”
说完撅着嘴闷头躺下,背着身子以后脑勺对着海棠,以示抗议。
海棠见她这般倔强,也便不再说什么,叹口气出了她闺房。
只是这心里却还是带着八分羞恼,她没料到,这柳行武都近四十的人了,居然还对她不死心,居然还做出如此下作事情来,居然还为她画那般低俗的画像。
想到这一茬,她简直是坐卧难安。
可如今,柳行武已经与她再无半分瓜葛了,即便恼怒他,她也只能把这些埋怨深埋在心里了。
冬去春来,花落花开,转眼三年匆匆而过,喜鹊在年初时风光大嫁,终是做了柳家妇。
下聘之时,柳行武携着公主同来清水村,那公主生的花容月貌,却小鸟依人一般,对柳行武言听是从,当她一眼看到海棠时,眼神里闪过微微慌乱,但很快便掩饰过去,主动与海棠亲热攀谈,一点公主架势都无。
柱子与柳行武二人却甚是生疏,两人客套寒暄之后,柳行武慵懒喝着茶水,敲击桌面,柱子也别着脑袋,拒不与他攀谈,满屋子里,只有公主一人说话声,算是让尴尬异常的气氛微微热络几分。
小王爷对海棠却一直不肯改口,直唤她仙子姐姐,直到与喜鹊成亲之后,才亲热喊她母亲。
这一年,也是让海棠无比纠结的一年,与柳行武结为亲家之后,她家的日子似乎格外难捱,只因那男人嚣张到把对她的好都摆在明面上了,时不时就有从西河城的仆妇送来的各种名贵绸缎,胭脂水粉,以及稀罕吃食送上家门。
送东西倒也罢了,只是这些东西,就是外人看来,也全是些给女人用的,全没有柱子的半点份儿。
更有甚者,每到换季,西河城里的最最时兴好看的衣裳,也一水儿全进她家的门了,那衣裳全是按照她身材裁剪,海棠心知女儿从未体贴过她,定不会心细到为她制衣裁衣,那么除了闺女,她便是猜,也知是谁行这般举动了。
这让柱子对柳行武的下作行径越发不齿,与海棠闹过大大小小无数回别扭,直到年底,喜鹊的一对双生子落地,两人才稍稍缓和了些。
而自从孩子生下之后,柳行武总算收敛许多,只逢年过节,才会示好,也渐渐的开始送些男人的东西了,这才让海棠稍微安心。
自此后,有了孩子牵绊,喜鹊写的信也少了许多,真正收敛心神,相夫教子,有了寻常女子模样,再不提舞刀弄棍了
虎子也在西河城里娶了亲,定居于那一处了。
自此后,海棠与柱子才算真正安定下来,两人自自在在,仿似又回到了年少时代,过起逍遥日子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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