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使两指只有一筷子远,她仔细瞅了瞅,觉得不够,又拉长了些,冲着柳行武笑道:“嗯,就这么远,你与柱子哥,就这么远”
柳行武未动神色,一仰头喝完酒,笑着反问一句,“是吗?”
海棠又摇摇头,嘲笑道:“你今日好无趣,只会说是吗?是吗?你真傻嘻嘻嘻嘻”
笑着笑着,她突然抬手捂住胸口,换成了一副可怜样儿,对着柳行武哀声道:“柳行武我这里痛,好痛好痛我的柱子哥,不要我了,他喜欢上别人了”
不待柳行武说什么,她又含糊着嚷道:“你没痛过吧,呵呵你这种傻子,肯定没有痛过,女人看了你,都扑到你怀里了,你哪里哪里会痛?我告诉你呀就像就像心被人挖出来了,挖出来了”
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于是忍不住一头栽在桌上,睡着了。
满室灯火闪烁,长夜已至,夜未央
这一晚,海棠迷迷糊糊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柱子居然回到了她身边,两人依偎在一起,说了许多情话,她哭着骂他为何丢下她不管,她使劲儿打他捶他,好像只有这样,她心里那股子难受才能好过些,打到后来,柱子居然紧紧抱着她,亲吻她
她热烈回应他
这梦境甚是诡异,这一晚她好似乘船出游,却没料掉进海里,随波逐荡,上下颠簸,她只有抱紧怀里那救命的扁舟,才得片刻松懈
浑身如同被车轮滚压,说不出的难受,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酷刑才结束,她才终于得到解脱,昏睡过去
第309章:迷失
麻雀叫枝头,惊醒一室好眠。
晨光初现,室内可见微微光亮、海棠揉揉酸涩眼珠,恍然还未醒过神来,脑子里混混沌沌,塞进了一团浆糊,难受的紧。
横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环抱住她。
海棠迷糊着嘟囔道:“娘”
那手徐徐搓揉起来
海棠猛然间醒神儿,张二娘断然不会这样,这是这是!
她猛的抓住那手,惊愕转头。
身后处,柳行武穿戴整齐,神清气爽,正含笑看着她。
海棠使劲儿揉揉眼,错愕道:“你为何在这里?”
是啊,他一个大男人,为何,为何在这里?
柳行武没说话,依旧定定笑看着她。
身上一阵阵酸痛,浑身难受,一刹那间,昨夜的记忆似乎全回到了脑子里,海棠猛然顿住,哆嗦着手,伸进被子里
薄被下,她未着寸缕,原来昨夜那些荒诞梦境,全是真的
“啊”海棠吓得厉声尖叫。
柳行武捂住她口唇,将厉叫全堵回去,“我与你已有夫妻之实,今日我便上你家提亲!”
海棠,脸色惨白,浑身哆嗦。
忍不住一巴掌甩过去,竟被他擒住了手腕子。
这男人如此卑劣,居然乘着她酒醉,轻薄她!
裹紧身上的被子,她恨恨的往床头挪远些,白着脸冲他吼道:“滚!柳行武你滚!”
柳行武缩回手,充耳不闻她的话语,似解释一般,径自说道:“昨晚那般,实是情难自禁,木已成舟,你还是听话些”
“啪!”海棠朝他砸过去一个条枕,柳行武侧头躲开。
海棠怒极,凄凉笑道:“柳行武,你日日惦记着我,现在得手了,也该死心了,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别想着上我家来提亲,更不要还拿我爹娘的性命要挟我,别让我看扁你!”
两人如同仇敌一般,相互瞪视。
柳行武脸上终于现出了挫败感
良久,柳行武低声道:“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般不堪?我做什么都是错?”
海棠咬着嘴角扭头,不愿看他。
室内诡异的静谧,连空气都迸发出火药味儿
柳行武突然长叹一口气,转而又柔声道:“你昨晚未进食,今早也该饿了,我让小六子送了饭,你多少吃些”
海棠依旧别头,没有理他,只恍惚着似乎又出了神
她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尚未从昨晚一夜混乱中理清思绪,但只怕理清了,她的世界也崩塌了。
柳行武看她呆傻的模样,终不忍心再强迫她,默默出了房门。
屋内一时又安静下来。
被子里尚存留着他的余温,他的气息,浑身上下,似乎都打上了他的烙印,海棠鼻端一酸,泪珠子就这般滚滚而下。
室内越来越亮堂,屋内渐渐生了几分潮热
海棠跟丢了魂一般,胡乱收拾几下,出了东屋。
堂屋里空无一人,院子里也不见朱婶子的身影。她直接冲进了浴房。
房中浴桶水汽氤氲,冒着热气儿,也不知这热水是不是朱婶子备下的。海棠摸了摸,还温着,虽不多热了,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窗外鸟鸣阵阵,著好巢穴的飞燕双飞双栖,叫声婉转悦耳,似在述说数不尽的情话儿。
海棠整个儿埋进水里,直到憋不住气了,才猛然起身,大口喘息。
心里似乎有个弦断了,她与他似乎越走越远,永无相见的可能了
想到这辈子,就与那人再没了半分羁绊,半分牵扯,胸口处剜心一般痛,痛的她透不过气
她也许真的活不长了,就要这般死了罢
以后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呐?
天似乎都塌了,整个世界一片昏暗,再没了亮色
海棠浑浑噩噩也不知自个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冰凉,冻得直打哆嗦。
她猛然间又醒了过来,摸了摸水,早已冰凉凉一片。
恍惚之间,她本能的爬出浴桶,胡乱套了身衣裳,往房间去了。
朱婶子已经回来了,帮着收拾了房间,显然早已看到床单上的那些痕迹,却没有多话,只轻声劝她吃早饭。
海棠木然摇摇头,对她说累了,想睡,便关了房门,也不管朱婶子在屋外如何喊叫,也不管头发还湿漉漉的,就这般栽倒进床上,又昏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的格外沉,懵懂中她感觉到有人探头摸着她额头,好像听到朱婶子在急声说话,
她含糊着想告诉她无事,张嘴却冒出来一句“娘”,好似那嘴不受自个儿控制一样了。
过了许久又好像听到柳行武再问她什么,好像元青也来了,叹着气,对她嘀咕些什么。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前所未有的疲乏,总想着就这么一闭眼,就回到从前,一切重来
海棠彻底醒来时,已是三月半了。
却不是在黄羊镇里,而是在清水村自己的闺房中。
浑浑噩噩,她又烧了五六天,说了不知多久的胡话,彻底让张二娘寒了心。
张二娘再不敢在她面前提亲事了,便连柳婶子登门,柳行武下聘的事儿也未在她面前提起,也未跟她透露一个字。
海棠醒来之后,脸蛋尖瘦的如同瓜子,以往的衣裳也大的不像样,全都穿不住了。她黄昏时总爱站在屋后处,望着老李头的坟包发呆儿,风一起,她衣袖跟着翻飞,好像她也要随风而去
张二娘每每看到,总要跟着掉泪。
有时候海棠也会去隔壁柱子家,坐在那秋千凳子上,一坐便是一下午,看着院里的花架,兔笼,一看也是不知道挪开眼睛,似生根一般
张二娘半是担忧半是苦楚,却也不好说道她什么,怕说的狠了,她再出什么闪失。
倒是柳行武,隔三差五的,就会来看看海棠,张二娘却不知海棠犯了什么浑,只要见了他,她便浑身哆嗦,一定要远远的躲开,就跟见了猫儿的老鼠一样
张二娘越发捉摸不透,不知海棠到底出了何事儿,按理说这未来姑爷,样样都是顶尖儿的,为何她还不知足呢?
日头渐渐暖和起来,四月里,天光大好,可海棠依旧手脚冰凉,薄棉袄始终都脱不下去
又是一日早,海棠呆傻一般,一人坐在门后,望着老李头的坟包发呆。
桩子不声不响过来,挨着她随着她的视线远眺,半晌叹口气,突然往她怀里塞了个粗布袋子。
“这是什么?”海棠勉强笑了笑,轻声问道。许久没有说话,声音似乎都断断续续的,低若蚊蝇。
桩子一脸倔强,说道:“柱子哥的,去年你生病了,娘不让他进门,他就托我把这个给你,我气他抛弃你,我就偷偷藏起来了,姐,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惦记他,你说胡话时,都只喊柱子哥的名字,”桩子说到这儿,似乎有些难为情,声音都低了许多,“
这信你看看吧,看完就烧了,就把他忘了好不好?柳大哥很好,你就好好的跟柳大哥过日子,成不?”
海棠脑子混沌,下意识点点头,还未完全明白桩子说了什么。
桩子叹口气,担忧般把她看了好几眼,默不作声往前屋去了。
后院处又静下来,空空的,再没了一丝声响。
海棠低头,细细打量那粗布袋子,
青布粗面,无花无绣,这是他的东西,没一丝好看张扬,却实实在在,就跟他那人一样。
心里蓦的一动,凭空里似乎生了一双手,将她扯出了泥沼般的混沌,脑子里终于得到片刻的清醒。
她一点点打开布袋
信纸摊开,满满的,几十张纸张,陈旧不一
有些似乎是经年的,有些又还簇新,每一张都折叠的平平整整,仔仔细细,没有半点多余的折痕。
海棠哆嗦着手,抽出一张来,一点一点的看,一页未完,已是泪如雨下
第310章:离别
桩子带着阿福去挖猪草,编了个花环回来,要给海棠戴上。
兄弟两个找到她时,她已经不知道在这后院里呆坐多久了。
阿福小跑上前,喘着气儿爬到海棠腿上,看到海棠通红的双眼,阿福稚气问道:“大姐姐,你又哭了?娘又不给你糖吃,还要你喝苦药?”
海棠还未说话,小阿福突然又张嘴,冲着海棠哈了口气,献宝似的道:“大姐,你闻我香不香,我吃了花花,还给你做花帽子”
一旁的桩子变戏法般把花环拿过来,帮海棠带上了。
阿福嘴甜,夸她是村里最好看的姐姐,阿福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桩子也看着她笑,笑里藏着一丝小心
海棠突然觉得胸口处的一口浊气徒然出来了,失色许久的眸子里,也终于现出了亮色
她跟着笑,笑出了泪来,阿福抹上她脸颊,撅着小嘴儿道:“姐姐,姐姐你为什么哭呀?是不是阿福的花花不好看?”
海棠摇头,含泪笑道:“不姐姐是高兴,阿福的花儿是最好看的花儿,姐姐喜欢”
桩子定定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柳大哥?”
海棠没说话,定定的疑惑看着他。
桩子低声又道:“我觉着他也挺好的只是比起柱子哥,还差了点”
海棠胡乱摸了他脑袋一把,仰脸笑道:“小屁娃子,大人的事,你知道啥”
桩子听了这话,眼里开起花儿,亮的灼人。
她的姐姐海棠,这是病好了!
东头坟地里,老李头坟头草又长了老高,日日拜祭,日日来扯草,依旧抵不住三四月间万物疯长的架势。
海棠细细为他擦了一遍墓碑,细细又为他培了土,转身过来。
身后处,柳行武定定的,看着她,眼底平静,只下颌处多了许多短碎青茬。
“你决定了?”柳行武道。
“嗯”海棠别头,这么多天了,她依旧无法正视他。
“你真要这般决绝?”柳行武追问。
侧着头,她看不到他的神色,从他声线里也听不出任何喜怒。
“从来就没有过希望,又何来决绝一说?”她低声回道,“这两日,我爹会给你还聘礼去”
柳行武没说话,也没动。
春风起,天尽头处,一派大雁呈人字形飞过,快意无限。
海棠艳羡,叹口气,只觉着人有时还不如一群鸟儿,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心口处那空洞蓦的又大了几分,等待着噬人。
“既然你作好决定,我也无话可说你从来都指责我以势欺人对你,我从未有过虽我日日都想这般!”
柳行武说完这话,迈着步子朝她过来,海棠一惊,不知他又要作什么,吓得止不住往后退。
见她如此惶恐,他又硬生生定在那里,不动了。
许久,柳行武终于放弃一般,长叹一口气,转身往村口走了,不远处,“骏风”甩着马尾,悠闲啃着青草。
柳行武翻身上马,往黄羊镇疾驰而去。
直到耳边再听不到马蹄声响,海棠才敢抬头,浑身都如卸下千斤重担一般,轻松无比。
前头小院里,大山正在招待请来的车夫。
闺房里张二娘红肿着双眼,给海棠收拾好一个又一个包袱。
见她进了屋,张二娘抹了抹眼角,凄苦着脸劝道:“闺女啊,你就不能听听娘的话?柱子都有娃儿了,你还千里迢迢去寻他?你以后,以后还要不要找人家了?那柳家的后生,娘看着就是个好的,对你也没话说你这是中哪门子邪了?”
说完止不住又是一通掉泪。
海棠过来,拿罗帕轻轻为张二娘拭泪,笑中也带着泪:“娘,你闺女就是这个死性子,看上他了,变不得了”
张二娘叹口气,哽咽道:“我是造孽啊!你这一走,可让娘怎么活,以后该怎么办呐?你为何就这般死心眼?娘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啊”
张二娘说着说着,又开始摸泪珠子,她是真被吓怕了,以往她该第一个出来拦着,不让海棠干这等糊涂事的,可现在,她不敢了,虽心中万般不愿,也怕闺女儿再生病,再瘦下去了。
“”海棠默默抱着她,没有回话儿
正午时分,张二娘夫妇带着两个小子给海棠送别,张二娘早已泣不成声。
桩子和大山也红了眼睛。
只有阿福人小,还不懂离别,嚷着要跟海棠去玩儿。
张二娘还不死心,絮叨道:“让你爹送你去吧,你一个闺女家,我怎放心啊?”
海棠摇摇头,拉了她手道:“张二叔是姥姥家那头的亲戚,都是熟人,还能把我怎的?农忙到了,家里都指望爹呢,等我寻了柱子哥,我便托人送信来。”
张二娘摇摇头,眼泪依旧止不住。
海棠心里伤感,却也不愿意再多说了。
一旁桩子呐呐着喊了声姐姐。
海棠转头,笑着叮嘱道:“桩子,我走了,二爷爷坟头草,你记得给扯一扯,别光顾着玩儿了。在家带好弟弟,帮爹多做些活”
桩子点点头,红着眼睛一一应了。
海棠又看向大山。
一家人里唯有大山情绪还正常些。
未待海棠开口,他就先笑了,说道:“早点去,早些回,爹在家,莫担心了!”
海棠低低的嗯一声,鼻子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原以为这家里最不爱说话,最老实本分的爹,没曾想居然是最理解她的一个。
如果不是他支持她,只怕与柳行武,早都成亲了
马儿不停喷着响鼻,似在催促,海棠抹了一把泪,最后抱了抱阿福,看了一眼家人,这才狠心上车,放了帘子,督促车夫赶车。
海棠决定去找柱子
自从与他诀别退婚,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她如同行尸走肉,丢了魂魄。
她再迟钝,再呆傻,却也知道,她真放不下他,不管如何麻痹自己,不管如何劝自己放弃,可在夜深人静时,那心里空落落的空洞,却日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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