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娘怒气冲冲说完,大山全然没有一丁点反应,依旧蹲地上磨镰刀口,那动作平稳的很,丝毫没一丝晃动,可见又把她这通话当成耳旁风。
张二娘瞅见他这样,越是气的狠,继续道:“你倒是放个屁啊?你把我闺女弄镇上,往后她怎么再说人家?李大山,我跟你讲,今天你必须得把她接回来,你要不接她回来,今晚上你别想睡东屋!”
听了这话,李大山终于抬头,冲着张二娘毫不客气道:“妇道人家,就光知道嚼舌根,别人嚼别人的,你听那么多做什么?海棠要回来了,还能有什么安稳日子过?”
“咋的就没安稳日子过了?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张二娘火头更甚,着实料不到一向老实巴交的大山为何突然在这事上如此伶牙利嘴,又如此决绝,全然不顾忌她的想法。
第304章:胡思
张二娘与大山争吵一通,没得到丝毫益处,吵完架,大山连饭都没吃便下地去,只留下张二娘一个人杵在院子里站着,气的肝疼。
可大山走了,张二娘心里依旧跟火烧似的,慌乱的很。
自从柱子与杜鹃成婚,她眼睁睁看着她家的海棠成了呆子,如今海棠虽然躲到了镇上,可光躲起来有什么用?躲起来能躲一时,还能躲一辈子吗?
清水村的妇人说的话难听,却也有道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海棠浪费大好的时光,不能待到闺女儿成老姑娘了,再后悔莫及
张二娘想到这一茬,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哆嗦。
此时已经三月的天气,日头渐暖,大地回春,可她这心里却依旧跟冬天似的,荒芜一片。
张二娘作好决定,今日说什么都要去镇里把闺女接回家,就算那爹不靠谱,跟着女儿一起胡闹,指望不上他,至少还有她这个明事理的娘在,她断然不能让女儿吃丁点亏去。
黄羊镇偏街小院
春燕回归,衔泥筑巢,桃花吐蕊,梨花飘香
一大早朱婶子又吃了一吓,晨起还未来得及做早饭,就被两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敲开了大门。
这两男子跟她打了个躬,径自拉了一板车的花钵子进了院。
两人似有很大默契,进来之后也没多话,好似她是这屋子里的摆设,只自顾自把把车上的鲜花儿往院里头放。
满院子飘香,红的桃花,白得梨花,富贵的牡丹,清丽的海棠,艳丽的山茶还有许多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花儿,把这冷清清的小院子转眼变成了花园子。
朱婶子又是疑惑又是惊喜。
她知晓她家姑娘爱花儿,可她家这姑娘看着不像是这般浪费的人,怎会无缘无故的往家里买这些金贵东西?
朱婶子摇摇头,疑惑半晌后,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难道,难道是那日那个贵公子?
想起当日那惊鸿一瞥,朱婶子心跳蓦的加快了几分,老脸也不经红了。
是了,那样俊朗的公子哥儿,定是看上姑娘了,才肯这般花大钱呢!
她家这姑娘真是好福气啊
等到送走两个小厮,朱婶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想叫醒姑娘来看看满院的花儿,又有些心怯。
前几日她还甩了脸子,把好生生的一食盒饭菜全丢了,平日里虽不多见她这样儿,可也是个有脾气的。
朱婶子摇摇头,压制住满腔的疑惑,哼着小曲儿开始张罗早饭。
朱婶子正在厨屋里忙碌,冷不丁前院里又传来了叩门声。
今日这是这是咋回事儿,怎的老有人上门呢?
朱婶子开门见了来人,又是一惊。
门外依旧站了两个小厮,只不过这次居然是抬着一个箱子。两人皆一头的汗,喘着气儿跟她作揖。
朱婶子疑惑道:“你们这是做啥?敲错门了?”
年长些的小厮摇头道:“大婶子,这书箱是我家公子吩咐送来的,且让我快些送进去,还有两箱要搬过来”
朱婶子吃了一吓,赶紧让了地方,猜到果然是这公子所为,心里不禁又是高兴又是有些吃味儿。
院里忙碌,东屋闺房依旧安安静静,昏暗一片
海棠是被莫大的关门声吵醒的,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浑浑噩噩,心神不宁,睡觉也睡的不甚安稳。
因为日日心思不宁,站桩也早就没法继续了,身体自然也恢复的缓慢许多。
屋外鸟鸣阵阵,更添三分幽静。
朱婶子应是出门买菜去了,海棠打了个哈欠,缩缩脖子,往被子里钻去。被子里甚是暖和,三月初的天气,这样躲懒,着实不该,可这些日子来,她只觉得身心疲惫,只想着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能懒些便懒些,好似又回道了十八岁高考完那段放松又颓废的日子里。
只是这一回,似乎又有了些不同。
心口处空洞洞的,再没了什么能填满,即便吃着甜甜的晶糕,甜卷儿,也只觉得味同嚼蜡,没了一丝滋味。
她也许真病的不轻
想到这些日子来,柳行武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日日都要上门,日日对她迁就体贴,她心里压力更甚。
原来心不在一人身上,任凭那人百般示好,也是枉然。
心里微微苦涩,转眼柱子忧郁的眉眼蓦的出现在脑海里。
心口处狠狠抽痛一下。
海棠猛的捂紧胸口,喘不上气。
他似乎成了里头的一根刺,每每想他一回,这刺就得狠狠扎她一番,直到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可即便这样,她依旧还是会止不住想他,即便痛的直不起身,说不出话。
她有时也后悔万分,当日从病痛中醒来,那般决绝,不给他一丝解释的机会,就与他散了。
也许也许是她错怪了他?
可杜鹃肚子一日日变大,她没有眼瞎,全村人也都看着呢,在痛时,她也只有想到杜鹃,想到杜鹃肚子里的娃娃,她才能狠心,说服自己,当初走到这一步,她没有一丁点儿错。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昔日的好闺蜜,如今,倒成了她止痛的良药
“哎”海棠使劲搓搓脸,苦笑自嘲道:“李海棠,李海棠你还真是个大悲剧自个男人守不住,跟人跑了,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了?日日惦记他做什么?要不干脆跟了柳行武吧,那厮长的帅,又有钱,又是个当官的,对你又好,跟了他,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多威风啊”
屋里静悄悄,话里似乎都带着回音。
海棠转了个身,又往被窝里缩了缩。
跟了柳行武这想法让她牙酸的止不住打哆嗦她连连摇头。
别说真跟了他,就是日日这样对着他,跟他相处,很多时候,她还是觉着别扭。
海棠又自嘲笑了笑,她就是个土妞儿,就是个享不起福的,眼前天大的富贵不知珍惜,日日还是惦记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哎”长叹一口气,海棠胡乱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越琢磨心里头越乱,越琢磨越觉得日子难捱。
她一把掀起被子,心烦意乱起床,出门洗漱去。
第305章:别扭
下午张二娘登门了,自个儿一个人来的,桩子和阿福没有相随,她爹大山也没陪同。
海棠迎了老娘进门,疑惑道:“娘,今日无缘无故的,上镇里做什么?这几日地里头不忙?”
张二娘气不打一处来,灌下海棠递过来的水,埋怨道:“你们老的小的,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你爹日日与我置气,你啊,干脆躲到镇里,不也是怕我唠叨,没好日子过?”
张二娘一番话说的海棠汗颜,她没料到自个的心思全被张二娘给直揭开,便有些讪讪,讨好笑道:“娘说的啥话,我哪里是怕您了!”
说着说着,也不敢看张二娘,把头转到一边去。
张二娘叹一口气,拉了海棠过来,愁苦说道:“闺女啊,你是娘心头肉,娘还能用二心待你?如今村里日日都说些难听话,你这一躲,不就正好落人口实吗?再说了”
“娘”海棠脸色一僵,出言打断道:“别说了,我来这里,可不是怕被别人说三道四”
“是是是,我哪里不知道,你还不是为了躲柱子。”张二娘叹口气,放柔了语气,开劝道:“他都成婚了,娃娃也要下地了,你也该放下了。今日就收拾收拾,跟娘回去吧,咱好好相看几个好后生,娘把你风光嫁出去,不会比跟着柱子差的”
“娘!”海棠恼了,挣脱开张二娘的手,道:“我的事儿,您还是别管了,我在这里,也不是为了柱子哥,等我那一日想回去了,我就回去,您还是赶紧回家吧,阿福和桩子该等急了!”
海棠没料到自家老娘火眼晶晶,把她给看的透透的,可她也是个要面子的,要真能听得进张二娘的劝说,当初就不会住镇上来了。
“你?”张二娘火起,高声道:“你咋的跟你爹一个样?我说上两句就怪我啰嗦?你也该想想,你都十六了,你弟弟桩子也有十四了,你现在耽误的不光是你,也在耽误桩子啊”
海棠早起看到满院的花和一屋子的书,本就心情不甚好,这刻没料到她娘还来往她心里戳刀子,浑身的火气也止不住了,便冷冷道:“您要觉着桩子大了,大可给他相看媳妇儿,别管我就是了,我也没碍着他什么事。”
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张二娘果然气的眉毛都蹙到一起,嘴角打起哆嗦来,直把手指头点着海棠,说不出话。
海棠没料到她娘这么大反应,这会儿醒了神,直怪自个太莽撞,急性子说起话来没有分寸,恨不得咬掉自个的舌头。
她赶紧拉着张二娘的胳膊,讨饶道:“娘我的错,我的错,说这些没过脑子的话”
张二娘摇摇头,颓然说道:“也罢女大不中留,你是铁了心不回去了,你要跟娘对着干娘也管不得你了”
说完一把甩开海棠,急着往外走。
张二娘步伐飞快,一眨眼工夫就出了院子,转了几个弯,没影儿了。
海棠急得不行,手忙脚乱锁好门,待急身上前追赶,直跑的气喘吁吁,依旧没见着她娘的身影,也不知从哪个巷子里走了。
黄羊镇人来人往,商铺小二叫卖声此起彼伏,烟火气十足。
海棠茫茫然顺着人流走,不想回到冷清清的家,也不知要去哪里。
不知不觉,转了几个弯儿,居然走到了回春堂的药铺子门口,海棠抬眼望去,只见灼灼日头之下,牌匾上金光闪闪,刺目一片。
自从回春堂救治瘟疫有功,许家三代人都受到嘉许,不仅赞誉无数,便是连挂门的牌匾,也有官衙给重新塑金,重挂了一回。
回春堂一时在黄羊镇风光无二,每日里候诊无数。
海棠正胡思着,冷不丁从店铺走出来两个熟人。
她一慌,赶紧躲藏到门旁的一颗古树之后。
待那两人急匆匆走远了,海棠这才慢慢冒出头,盯着远去的两人发愣。
那领头走的男人,高高大大,在一片衣衫破败,脸色蜡黄的人群里,即便是个背影,也那般牵动她的心神。
那是她记挂了许多日夜的人,她的柱子哥
身后元青背着药箱,步履匆匆,显得有几分吃力。
两人慢慢走远,慢慢消失在视线中,海棠痴痴看着,久久回不得神。
她已经有许多日子没见着柱子了,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也许更久她一直浑浑噩噩,不记得时间,她以为这么久,只要不见他,她就能淡忘他,可此刻,只是一个萧瑟的背影,她的心无端端又被狠狠揪起来,生疼的很。
海棠依靠在大树旁,喘着粗气,只觉得气道都被堵住了,怎么吸都不够用。
横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拍上她后背,给她捋气儿。
海棠转头,瞅见了身后的柳行武。
也不知他在她身后站了多久,看到了什么,只是此刻他一张脸冻得跟冰块似的,冷冷瞧着她,和手里的温柔气力全然相反。
海棠抿抿嘴角,不知说些什么,只觉着现在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是他,可她偏偏就是哪里都躲不开他。
“我”她呐呐着开口。
还解释吗?她和他也没啥关系,需要解释?
不解释,可这刻她有种被抓奸的感觉,他那样的眼神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刘二给你送了饭菜,吃饭罢!”柳行武打断她,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海棠无法,被他拉着连着踉跄几步。
正值正午时光,黄羊镇人声鼎沸,柳行武挺拔如松,收拾的甚是体面,且一身威慑之气在老实巴交的农人里,鹤立鸡群般格格不入。
百十双眼睛齐齐看向她这边,人群交头接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海棠本想挣扎,见了这般架势,也只好乖乖跟着他,快些往家里去。
他手中火热似铁,钳得她生疼,他步子拿得很大,她一路小跑追的有些吃力,可他全然没有理会。
进了院门,海棠一使力,终于挣脱开他的钳制,依靠在木门上上气不接下气,只剩下喘气的劲儿。
柳行武转身,抱臂上下打量她,目光依旧冰冷。
待有了丝力气,她倚墙站起,不客气问他:“你又发什么疯?”
柳行武依旧冷冷盯着她,目光里有责备有探究。
海棠见不得他这幅模样,转身便移了视线,直言道:“要无事,你早些回去吧,我自个会吃饭。”
第306章:狠话
“呵呵,今日见了你的柱子哥,就不待见爷了?”柳行武咬牙冷声道。
海棠蓦的抬头,直直看向他。
这些日子短暂相处,她已经能摸清他的脾性了,只要他不高兴,自称就成了“爷”,今日这般,定是又生了怨气,这般小心眼子的男人,变幻无常,让人难以招架。
海棠摇头,苦笑道:“他都要当爹的人,你莫在我面前提他。”
柳行武咄咄逼人,嗤笑道:“你对那野男人还未死心罢?你是瞎眼还是没心?爷这般待你,你看不见?爷比那泥腿子不强百倍?”
海棠本不欲与这男人计较,可这刻听他又污蔑起柱子,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又冲了上来,她立刻就变了脸色。
强忍着怒气,海棠也学着他的模样冷笑道:“是你还真说对了,你就是比不上他,他是泥腿子,也比你这当将军的强了千万倍去。你要识趣,你就别来惹我,要滚多远你就滚多远”
“啪!”柳行武突然探拳过来,耳畔厉风声起,海棠尖叫一声,吓得蹲身闭眼。
木门被生生捶得凹陷下去,柳行武喘着气,压抑着怒火,别头没有看她。
院里一时静寂无言。
清风过,阵阵暖香起
海棠心中惊骇,惶恐,只觉得柳行武是只老虎,只要不如意,他随时都会忍不住来咬你一口。
院里一时再没了声响,两人一蹲一站,如同木头人
许久后,海棠腿麻得不行,她慢慢起身,慢慢往屋里跺过去,经过柳行武身侧,顿了顿,侧头对他道:“你还是莫费工夫在我身上了,即便是上我家提亲,我也不会跟你我累了,你走吧!”
她说这番话时,语气甚是平静,可心里的惊骇早不知如何言说。
柳行武没有回话,海棠也没管他,自顾自进了屋。
关门上拴,她靠在门后再走不动路。
屋里朱婶子吓得发抖,海棠朝她笑笑,无声安慰。
片刻后,屋外的门板蓦的又传来一声巨响。
朱婶子吓得一抽抽,哆嗦着朝窗外看了眼,回头急道:“姑娘,公子拳头都出血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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