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点点头,中午也只稍稍吃了一些便觉得饱了
吃过饭,海棠简单收拾了下闺房,又绣了会儿手帕子,看看时候也不早,便把热在锅里的饭食盛起,给柱子送去。
只是跑隔壁,发现屋门锁着,柱子不在家。
她无意识朝着后头瞅了一眼,果然就见着柱子又跑到老李头坟头上去了。
海棠心里的无名火腾地冒起,
他是真魔怔了!
她掏出钥匙将屋门打开,把饭碗放好后,虚掩了木门出来,就气冲冲去坟头拉人。
五月的太阳已经很大,坟头上的杂草都被晒得焉答答没精神。
正是端午前后,太阳少有的火辣
清水村自从得了那盐矿的红利,农人们是越发的懒散了,中午再没人出来干活,都躲在家里午睡躲懒了。
柱子似乎又灌了不少酒,海棠靠近他时,他周身那呛人之气甚重,未靠近就让人头晕。
“你便要日日都喝成这样?日日都要当个醉鬼?”海棠掩鼻,毫不掩饰对他的愤懑之气。
他依旧不应她,半跪在老李头坟前,面无表情。
海棠气急,拉了他胳膊就往村口拖,边拖边道:“你要喝死是不是?喝死了你就好过了,对吗?你想过我没有,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怎么答应你爷爷的?你说过你要照顾我一辈子,都是说给鬼听的吗?”
海棠嘴里说着气愤话儿,说着说着,竟不由自主掉下泪来。
柱子人高马大,她拖了许久也不容易拖动他,到这刻,她突然有些心灰意冷,总觉得这个男人也跟她一样,被掉包换人了!
便在她绝望时,身下的柱子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腿,把脸埋在她膝盖上不动了。
片刻后,他肩膀开始抖动,有淡淡的恸哭声从他嘴里传来
海棠被惊吓得动弹不得。
这么多年了,除了老李头死时,他哭过,她再不曾见他哭,可这次又是为了哪般?
海棠见他这般委屈,心里也抽抽一样的疼,鼻头一阵酸涩,泪珠子跟着掉下来。
“不要不要离开我”他低声呜咽,如同受伤的小兽。
海棠不明所以,两个人都要成亲了,他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儿。
她矮下身,将他紧紧抱着,轻声道:“不离开,我们马上就成亲了,我不离开你”
空旷的田野上,两个年轻人交颈相偎,风儿过,扬起春意阵阵
第297章:杜鹃登门
海棠原以为信里给柳行武说的够清楚了,便是没念书的呆子也该知道她的心意,也该不再这般胡搅蛮缠了,可到了第二日一早,那送东西的婆子居然还是来了。
张二娘没好气拒绝,那婆子居然守在门外,就是不走,张二娘没好气,领了东西,砰一声就关上门,也不叫人进去喝口水了。
海棠在闺房里再一次气着,浑身止不住都打起哆嗦来。
可这一件事儿还没消停,接着又一件事儿起了。
杜鹃上门找柱子了。
桩子气呼呼跑来告状时,可没让海棠惊得差点摔下小杌子。
杜鹃这丫头,虽然守寡了,直到现在也没听说她娘帮着她张罗再嫁的事儿。
当然,也可能是她对那死去的相公念念不忘,再一个毕竟不是黄花闺女了,再说人家也不是这般容易。
这些话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她是不相信杜鹃对那死鬼相公有何恩情,尤记得在西河城难民营时,她依旧心心念念着柱子,怎么可能回来后就改了性子呢?
桩子见海棠不为所动,只愣着出神儿,急的上蹿下跳,叫道:“姐姐,你是不是傻了,那女人要抢走我姐夫了,我不干,我不干!”
海棠被他吵得烦心,不耐烦摆摆手道:“你就对你柱子哥这点信心都没有?他要喜欢她,早便把她娶走了,姐姐以前撮合过他们,费了多少力气都没成呢,现在她成这样了,你觉着你柱子哥还看的上?”
这般说杜鹃,并没有贬低她的意思,寡妇在清水村来说,就不是啥名声,清白的后生姑娘家,走路都会跟寡妇家的走远些,因此也不怪海棠说话这般不客气。
桩子总算安静下来,似乎还不相信,不死心道:“真的?反正我不管,我就认得这个姐夫了!”
“知道了,知道了,小屁娃子,一边玩儿去,姐姐头疼”海棠不耐烦,跟驱赶小鸡仔一般把他给赶走了。
院里总算安静了,海棠揉着眉头,缓了口气。
她压根就没把桩子说的这点儿小事放心里,反而是柳行武这边,她总有种直觉,只怕这男人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不会让他们好过,说不得会在成亲当日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明知这样,她也没有什么应急的办法,这才是最让她头疼的事
海棠这边愁的不行,一墙之隔的新屋里,她的夫君柱子,却摊上大事儿了!
堂屋里柱子和杜鹃隔着方桌,一站一立,气氛诡异的不行。
柱子眉头紧蹙,牙帮子咬紧,双手攥拳,眼珠子似要喷火。
对面杜鹃双眼含泪,凄楚看着他,甚是委屈。
“你你怎会如此下作?”柱子咬着牙,蹦出一句话。
杜鹃听了,脸色蓦的一白,哀怨着低低道:“昨日,昨日我只是见你家屋门未锁,只想上来看望看望你可你你却把我当成了海棠,我一个弱女子,怎能比得上你这样的男人便是挣脱都挣脱不得啊呜呜呜”未说完杜鹃掩面啼哭起来。
“够了!”柱子一脸不耐,无力道:“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杜鹃慌得站起来,急道:“可我们昨天,该做的都做了,你今日怎能翻脸不认人怎能如此对我?”
说这话儿时,她羞得又低下头去。
柱子一时竟卡在那里,不知如何言说。
等不到回话,杜鹃偷眼斜瞥过去,嘴角慢慢上扬勾起
“你想怎样?”柱子冷静了些,收敛戾气,坐下身来。
“柱子哥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为何还来问我?”杜鹃细细说道,罗帕依旧掩着嘴角,哀怨更添几分。
柱子没有立刻回话,沉思片刻,直言道:“我现在还剩下一百二十两银子,其中一百两,便当补偿你,剩下的二十两,我要留着跟海棠完婚,往后再补给你罢!”
杜鹃听完,脸色又是一白,呢喃着道:“不不你明知我要的不是这个,我不要这个”
柱子不耐烦了,问道:“那你还待如何?”
杜鹃脸色通红,凄声道:“我一直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我只要你,我别的都不要”
柱子脸色慢慢白了,直接拒绝道:“我不会娶你,半个月之后,我要与海棠完婚,你再百般纠缠,我心意绝不会变!这钱你拿去,早日找个好人家,昨日之事,便当做梦,过去便过去了!”
“不”杜鹃哭起来,边摇头边说道:“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你娶海棠没关系,只要你心里有我,隔几日能来看看我,我便知足了柱子哥”
“你你怎能如此荒唐?”柱子气的握紧拳头,眼里的火气真要杀人了,“李杜娟,你说出这样的话,便是自甘堕落,别让我再瞧不起你!”
“不柱子哥”
杜鹃瘫软在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就听不进柱子的话。
她摇着头继续道:“我什么都不要,哪怕做你的妾都好”
“你”
柱子一时竟气的说不出话来。
乡下人家,皆是一夫一妻,没有妾之说,只有富贵乡绅,官贾要员才会三妻四妾纳在家里。
而清水村里向来民风淳朴,让自家女儿去给富贵人家作妾,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儿,因此这刻杜鹃说出这样的话儿,一时间让柱子震惊的同时,又是气恼万分
两人僵持不下,柱子再不敢留她在家,遂摆摆手,无力说道:“今日便这样吧,你先回去,等什么时候想通了,愿意要钱了,你自来这儿取!”
杜鹃通红着双眼,还要继续说什么,再看到他那一脸不耐烦之后,终是明白,今日要说道个结果是不可能了,她咬紧嘴唇,悲咽道:“柱子哥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不来找我,我等你等到死”
说完不等柱子说什么,直起身子呜咽着一气儿出了院子。
屋里陡然安静下来,柱子颓然坐下,心里的惶恐不安阵阵袭来,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冷,竟不知该如何收场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十来天,还有五天便是两人成婚的大日子了。
清水村渐渐热闹起来,柱子家和海棠家皆挂上了大红灯笼,屋外也撑起凉棚,就为着喜宴作准备了。
海棠这几日尤其高兴,自从上回两人和好之后,柱子对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不,应该说比以前更好了,日日都紧跟着她,生怕她跑掉了,吃饭时也主动与她夹菜,被她娘当着面儿打趣了无数回。
海棠虽然害羞,可心里却如同掉进了蜜罐子一般,简直高兴的恨不得飞起来!
第298章:晴天霹雳
这一日石头媳妇上门来送贺礼,又把海棠一顿好夸,把她都羞得不好意思,赶紧躲到了屋后去。
四合院里采买的喜宴物什堆放了大半个院子,她的闺房里更是差点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海棠在后院里转了一圈,心里欢喜,羞怯阵阵。
这些日子来,那柳行武倒是再没了动静,虽然日日都派送东西的婆子上门来,倒没了别的什么举动。
海棠也麻木了,权当是个客了。
且不说那柳行武没惹事生非,这些日子柱子突然转了性子,再不纠结有的没的,对她越发好了,当日她也特意问过为何杜鹃再找他,他轻描淡写,只说是来借东西的,便过去了。
柱子的话一向是作准的,海棠也就没多想,日日只跟浸在蜜罐子里般,甜的快要飞起来。
日子似乎顺风顺水,一切都按照她设想中来了
在屋里院里转了一圈,甚感无聊,海棠心里喜悦,又惦记起柱子来。
两人现在如胶似漆,分开不到半个时辰,便心焦的慌,着实跟得了相思病一般。
也不拘着自己,想他了便去找他。
海棠抬脚出了后门,转个弯儿,她打算从巷子里穿过,到新屋看看柱子去。
谁知才踏进他家后门口,竟听到有细微的交谈声从小巷里传出来。
海棠一惊,赶紧闪身躲到一侧,支起耳朵贴在墙壁上。
待仔细听清时,海棠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巷中之人居然是柱子和杜鹃!
巷子狭小阴暗,平日里不会有人躲里头去,这两人为何在这里?
压着心里的狐疑不安,海棠把耳朵往墙面上再贴近了些。
“柱子哥我瞒不住了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是杜鹃在哭泣,声音甚是压抑。
一阵静默,柱子并没有回话,海棠恨不得把脑袋穿到墙里头去,正焦灼时,就听柱子突然道:“何时知晓的?”
“今日一早我干呕的厉害我娘发现了,带我看了大夫,把了脉柱子哥我我该怎么办?我怎忍心看着咱的娃儿不明不白的,当个人人看不起的野种?呜呜呜”
“砰”脑子里似有烟花爆炸!海棠被震得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柱子又嘟嚷着说了什么。
海棠是一个字都听不清了,白日一道天雷,劈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原来原来她的柱子哥哥将要当爹了,原来她马上要成亲的夫君,和杜鹃有孩子了!
海棠混混沌沌,也不知自个是怎么回来的,脚底踩着棉花,耳朵里依旧惊雷阵阵,只余下杜鹃那句“咱的娃儿野种”似复读机一般,不停在她耳畔回荡
中午吃饭时,张二娘看海棠木呆呆的,像丢了魂,担忧道:“孩子,这是咋的了?半个时辰前娘还见着你活蹦乱跳的啊?可是要当新娘子,吓到了?”
海棠摇摇头,没有说话,一张脸苍白的可怕。
张二娘更是担心,急着又要再问,柱子突然道:“婶子,我待会儿送她去镇上瞧瞧去,您莫担心!”
张二娘这才罢休,转眼又笑着打趣,“这都什么时候了,也该改口喊我一声娘了!”
桩子也在一旁打趣儿,直怂恿他,柱子只是笑了笑,别扭着并未接话。
海棠勉强吃了两口,实在是吃不下,站起身低声道,“我先回屋了,你们吃”
柱子见她要走,急着起身扶她。
海棠不动声色将他推开,也不看他,又低声道:“我就是有些困了,不碍事你吃吧!”
说完,便撇下柱子一人回房了。
厨屋里传来阵阵桩子和阿福的笑闹声,海棠坐在闺房铜镜前,泪流满面。
镜中人眼眶通红,短短片刻工夫,便失了往日光彩,如经了风雨的残花,只剩萎败之气。
她觉得今日种种,昨日种种,皆像做梦。
意气风发的柱子哥,深情款款的柱子哥,萧瑟孤独的柱子哥,种种影像重叠成了一个,可全都被如今这个背着她脚踏两只船的柱子哥给全部推翻了!
直到这一刻,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还是不敢相信,这大半年来,他对她的种种情深,皆是假的。
深深的厌倦感袭来,海棠一阵阵疲乏,只觉得好累,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累。
她脱了绣鞋,脱了外衣,扎进床榻上,眼一闭,竟然就这般昏睡过去
五月十五日当天,清水村本该热热闹闹的喜事儿并未操办起来,全村上下依旧如以往般平静,只有村东头两家,四个大红灯笼高挂,讽刺无比
海棠生了重生以来头一场大病,这一病,竟然昏昏沉沉起不来了。
初始还只是发热,之后便是高热,这一发热竟然连着烧了三四天,最后竟然烧的说起胡话来,一会儿说道爷爷,我要吃冰棍儿,一会儿又说哥俩好,六个六再一会儿,竟然说一大串古怪话,是张二娘从未听过的。
这可把张二娘魂都吓丢了,这什么冰棍儿,什么古怪话,这摆明了是鬼上身啊。张二娘急的不行,嘴角都冒起泡,急急的让大山去请了跳大神的来驱邪。
道士请了一两拨,没用,又请了尼姑庵的姑子做法,还是没效,最后还是柱子把回春堂坐诊的小大夫许元青聘请来,三幅药下去,这烧才褪下,人也不说胡话了。
许大夫只说她是急火攻心,又连日焦虑,肝火心火一起上来,便势如破竹成了这般情形,等烧退了,再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说完许大夫叹口气,似欲言又止,给张二娘道了声喜,给柱子也道喜之后离开,竟然连诊金都忘了取
五月十四日海棠彻底醒了,整个脸蛋都瘦了一大圈,人也呆愣着没了精神。
屋里张二娘守在一旁,高兴的都快哭起来了。
海棠愣愣着看了她一眼,喊了一声娘,说道:“我想退婚”话未说完,眼一闭,两行泪珠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张二娘唬得一跳,急道:“孩子啊,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好好儿的,咋想一出就是一出啊?”
海棠无力摇头,轻声道:“我要退婚。”几日不曾进食,声音低得让人听不清。
张二娘只以为她是在说胡话,便点点头道:“好好好,你说啥就是啥,等你好了咱就退婚啊,好孩子,饿不饿,娘给熬了面粥,吃些啊”
海棠又摇摇头,急了,说道:“娘我要退婚,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话声音大了些,却嘶哑无比,显然是连日高烧把嗓子都给烧坏了。
张二娘睁大眼珠子,知道她是动真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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