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追问到海棠时,她咬紧牙关,一口咬定不知是谁送的,也不认识什么贵人。
那肯定语气,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夫妇两个当了真,也只当这些婆子们真搞错了,当下就把那些宝贝,收的好好的,只希望等人寻来,再原样还回去。
她爹娘这边打发过去了,柱子却不是这般容易糊弄的
她心里胆怯,一时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
柳行武是两人之间的禁忌,海棠一直希望摊开与他谈一谈,可大部分时候,她刚起了个头,他都躲闪着推脱了,心思越发藏得深,也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黄昏时分,海棠抬手往东头野地远望,果然见着柱子在那里。
一人一坟,甚是落寞
海棠叹口气,虚掩屋门朝他而去。
这一日来,他早从张二娘口中知晓送礼之事,只是也越发躲着海棠,让她连找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了。
太阳一点点落山了,野地里光线不甚明亮,各家各户炊烟起
海棠走近他,默默挨着他蹲下,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柱子周身酒气,许是喝了不少,见她来,也没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她,淡淡的,带着忧伤的样子,让人心疼。
“你”两人同时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涩涩的又一同笑了笑。
海棠只觉得这笑比哭还让人难受,她不知两人到底是怎么了,自从西河城回来,日子都好好的,为何不到半年,就过成了这般光景呢?
柱子似乎更瘦了,身上的青布衣裳是她亲手缝制的,刚上身时正好,现在反而空荡荡,大了不少。
海棠抬手,抓住他的手,握紧。
柱子看着她,开始还挣扎了一下,后来便没动了,任由她握紧。
“柱子哥”她吸了吸鼻子,怯怯的问:“还有一个月,我俩就成亲了,你是高兴的罢?”
柱子别开头,周身的酒味儿呛得人难受。
“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了”柱子淡淡开口,避而不谈她的问话。
她突然有些受伤,委屈感一涌而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平白无故就要受他这般冷落。
海棠抿嘴,勉强扯了个笑容,解释道:“今日那礼,是柳行武送的,等我们成亲了,一起送还他,好不好?”
柱子神情没太多变化,只在她说道柳行武的名字时,似乎冷了两分,却马上又缓回来了。
依旧没有回话,海棠心里再凉了几分。
野地里起了风,呜咽声起,似游魂在哭泣
酒壶再次被拾起,柱子咕咚咕咚连着又吞下去两口酒,还要再灌,海棠一把抢了过来,痛声道:“柱子哥,是作什么这般糟蹋自己?爷爷就是喝死的,你是不是也要随了爷爷的老路,不管我了?”
说着说着她竟然哽咽起来,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委屈一股脑都上来了
柱子定定看着他,将她轻轻的,慢慢的拉进怀里,低声道:“我不死,我还没有娶媳妇儿,我不死”
他喝醉了,又说起糊涂话来。
那怀抱冰冷,疏离,没有一点温度。
海棠心里更加荒凉
日子照旧,本以为柳行武送了这礼,也便消停了,可谁知,自那天起,第二日,又一个婆子上了门,这一次手里提着个食盒,说是西河城桂花斋刚出的桂花糕,给姑娘送来尝鲜儿的。
到第三天,再来个婆子,送了一盒胭脂水粉,说是给姑娘装扮用的。
到第四日第五日,日日早上张二娘一开门,就能见着婆子提着雕花竹盒的身影儿。
张二娘已经麻木了,接了东西,也不跟人客套,便把人打发了。
倒是村里人,在新鲜过去之后,突然也不知是谁,或许是眼红她家东西,起了谣言说海棠定是在外头勾搭上什么富贵人了,或者是被哪个员外官爷看上了,所以才这般巴巴的往她家送东西讨好呢。
之前急吼吼的把婚期提前,不定是肚子里有了野种,所以才找了柱子这冤大头来当个便宜爹呢!
这话有板有眼,说的在理,一时间很快就传遍全村!
这话儿传到张二娘耳朵里时,气的她差点背过气去
最近这些日子来,村里陆续回来了许多人家,便是之前二癞子媳妇儿,也拖拉着三个儿子回来了。当然人人也都知道,她定是看在清水村现在可以躺着不干活都能有好日子过的份上才回来的。
外村也有不少妇人婆子的,往清水村走的勤快,因此这般闲话出来,愈演愈烈,也不知到底是从何而起的了。
还有不到半个月的光景,两人就要行礼了,出来这样的难听话儿,别说张二娘生气了,便是大山都气的脸色铁青。
这话自然也落了海棠耳朵,她反而淡定许多。
这些日子来,跟柱子的关系简直还不如跟隔壁阿婆亲近,两人正眼瞅着时,都觉得尴尬别扭。
罪魁祸首自然是因为柳行武每日一早的那些劳什子“薄”礼了。
第295章:上镇
这天大早,天微亮海棠就跑去了隔壁柱子家,她昨晚一夜未睡,今日说什么她都要去黄羊镇,找那柳行武说道说道,不要再往清水村砸东西了。
至于柱子这边,她想着他陪她一起去,一来有他在身边,免得他误会,再来也免得那柳行武再轻薄她。
推开隔壁西厢门,还未进屋,海棠便被满屋的酒气熏得一个趔趄。
屋中昏暗,海棠睁大眼睛瞅了许久才看清一室光景。
只见房中空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十来个酒壶,柱子歪靠在一个高脚靠凳上,呼呼睡的正香。
海棠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日日还这般酗酒,是不打算跟她成亲过日子了吗?就算不为了她,他也该自个把自个看重一点啊!
海棠心知他今日肯定去不成镇上了,转身便要出屋,柱子突然轻唤一声“海棠”
生生让她顿住了脚。
这声轻唤如同半年前那般,情意深深,她鼻一酸,泪就掉了。
转过身正要答应,抬眼才发现,原来他并未睡醒,只是在梦呓罢了。
一时间心疼,委屈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她知道他心里有她,也许只是太累了,这些日子受到的压力太大了,才会如此。
海棠擦掉泪珠子,回身,把他拉扯上了床榻,为他盖上薄被。
屋内光线依旧昏暗,新挂上的窗帘把户外的阳光都遮挡的干净。
床榻上柱子睡颜安详,偶尔呓语她的名字,海棠心里酸酸的,甜甜的,抬起手指头抚上他依旧清俊的眉眼。
摸了几遍,只觉得心里越发酸了,泪珠子也掉的越来越凶。
她低声道:“柱子哥,不出半月,我就是你的新娘子了,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你别再喝酒了,好不好?”
柱子静静躺着,似在无声回应。
她哽咽了一声,接着又道:“咱们说好的,还要生好多个娃娃呢,到时候带到爷爷坟上,给他看看去,他一定高兴的”
屋内静谧,听不到半点声响
柱子依旧睡的安稳,迷迷糊糊中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处贴放,嘴角微抿,呼吸越发平稳。
海棠静静呆了片刻,抽出手再抹抹眼角,这才起身虚掩好房门,往外头去了。
海棠回家,与张二娘说了上镇上置办东西的事儿,也跟她说让别去吵着柱子了,他昨日也是一夜未睡。
张二娘眼圈乌黑,心里也是难过惆怅。
见海棠要一个人去,忙说要不让大山带着一起,海棠摇摇头,道:“爹爹还要赶着打竹床,今日跟我去了,晚上还得点灯再做活,还是莫要去了。”张二娘摇摇头,甚是担心,海棠知道她心里的担忧,又说道:“村里的闲话儿咱又不是第一回听到,别人说,就让人说吧,真要信了,咱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张二娘见她想的倒是开,也便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海棠换了身简单的粗布衣裳,比起平日里还要素净些,也不收拾打扮就这样素面朝天往镇上而去。
从清水村到黄羊镇,走路快些,都得至少一个半时辰,海棠也不急,慢慢前行。
一路上处处见得到野树古藤,绿草红花,这些野趣十足的风景本是她一向就喜欢的,可今日在眼里竟全失了颜色,提不起半分精气神来看了。
想到等一下又要去见那柳行武,心里的怒火便蹭蹭蹭的往上涨。
当然也可能这柳行武不再黄羊镇,她也早写好了一封信,贴身放着,到时拜托那怡红院的姑娘递给他便是了。
想到这人一把年纪,居然还使这般幼稚手段来折腾她一家人,想想她都气得肝疼。
要不是看在那些东西贵重的很,说实话,她真恨不得砸个稀巴烂儿,砸了倒是出气了,可如果这人再向她讨要,她是还不起的。如果是一般人,这般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去,别人是定做不出来的,可柳行武,别的本事她不知道,这厚脸皮的事儿,他不再话下。
海棠走了一路,更气了一路,慢慢离黄羊镇越来越近了
清水村里忙碌依旧,村东头处,一个纤细身影儿突然转了个弯,往柱子家溜进去
日头慢慢上来,晒得人直冒热汗,海棠擦了几把汗渍,远远看见了怡红院的大门,总算松了一口长气。
到了偏门处,海棠推开门,报了怡红院头牌牡丹的名号,竟不想那婆子似乎早料到她会来,没说二话,就放她进来了。
海棠谢绝了她带路,自顾自往上一回那老路而去
穿过回廊,过凉亭,绕花园,很快就到了那处僻静小院儿。
她顿了顿,一时竟然有些害怕,不敢抬脚。
从未料到短短一个月,她居然还会再来第二次,这繁花似锦之地,她这样的农家丫头来这儿,着实格格不入,便如那人,明明身份云泥之别,他却偏偏视而不见,
真不知叫她怎么说才好了。
海棠深吸一口长气,正要敲门,雕花木门突然从里头打开,一个红衣丫鬟端着茶盘出来,见了海棠,微微一惊,马上恍然,突然道:“姑娘可是来见我家小姐的,里面去便是了!”
海棠讶异,怎么这院子里的人都认得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便点点头,待那丫鬟走了,她也推门进屋。
屋里依旧安静的诡异,过了那屏风,眼前依旧一花,海棠闭眼,待缓缓神,睁眼就见上回的那个艳光美人,斜斜倚在花厅一角的美人靠上。
海棠把她上下打量,只觉得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舍不得挪开眼睛。
她在看美人,那美人也在看她
两双眼睛相互打量,待四目相接,那女子竟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甚是婉转动听。
海棠不由得脸红,总觉得被人揪住小尾巴般,她赶紧福福身,作礼道:“牡丹姑娘,海棠还找上次见过的那位柳公子,不知姑娘可知晓他下落。”
牡丹躺在美人靠上没动,懒懒的揪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吃吃笑道:“呵呵公子与你,倒真是有缘无分”
这话怎说?海棠惊异莫名,眼神询问般看向牡丹。
女子吞下葡萄,拿起一旁的布巾子把手擦拭干净了,又笑道:“公子日日盼你来,可真不巧,昨日他回西河城,今日你就来了啧啧啧!”
海棠听完这话,微微有些失落,却也莫名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都松懈许多,她连忙答道:“不在也好,牡丹姑娘,能不能烦你给我传个话儿,柳公子下回要还来这里,帮我把这信递给他便是了。”
说完便将信掏出来,往桌上放了。
第296章:变故
柱子白日做了一个美梦。
虽然这些年来,这样的梦他做过不少,可今日似乎格外不同,那梦境尤其真实,梦中海棠含情脉脉,抱紧他亲吻他,热情的不像话,全没了往日的天真
柱子睁开眼,一脸餍足,嘴角弯起,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便连被子里似乎都还能闻到女子那股淡淡的幽香之气。
后背处有些莫名的灼烧感,柱子探手摸了摸,半晌突然变了神色!
他猛然起身,脱去上衣。
窗外阳光明媚,透过厚厚的窗帘,泼洒在屋内
男人胸口处有好几处红晕,显得分外暧昧,与一身古铜色的精肉甚是不搭,后背心处大大小小无数条抓痕,透过铜镜,远看都显得格外可怖
他回身又一把掀起被子,只见青色布单上淡淡斑迹,不见红痕
柱子看过摸过,脸色渐渐晦暗不明直至有片刻苍白,他急急将衣服拢好,胡乱套上外衣,一把推开门朝着院外奔去。
村东头小院里,一派祥和。
阿福蹲在地上玩泥巴,厨屋里传来一阵阵“叨叨”声。
张二娘剁着肉沫,正琢磨待会儿炸肉丸子,这鸡蛋该放几个,盐巴该放几多,正想得入神,冷不丁厨屋虚掩的木门被大力推开,柱子慌张着冲了进来。
张二娘一惊,差点剁到自个的手指头。
柱子急道:“婶子,海棠在家不?房里怎没见人?”
张二娘见他这般着急,好似天塌了似的,忙连连安抚道:“海棠一早上镇里去了,本来要叫你陪着的,见你睡了便自个走了,咋的了,这风风火火的,出了啥事儿?”
柱子脸色又白了几分,摇着头道:“没事儿”
呆了片刻,马上又接着问道:“她可说她啥时候回?”
张二娘摇头,表示不知。
柱子又道:“我这便去接她”
说完立刻跑出了院子。
张二娘看着他跑出门,回过神摇摇头,揉着额头道:“这是咋的了?一个两个,都风风火火的我是真老了,看不明白这些年轻后生了!”
柱子出了村口,朝着村东头一路狂奔,他心里存着最后一丝侥幸,他现在无比害怕,他怕这点侥幸真只是侥幸,即便如此,他还不死心抱着最后那点希望
两人在半道上碰了面儿。
海棠瞅着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儿,纳闷道:“柱子哥,出了啥事儿了?咋还来接我了?”
柱子喘着粗气,直愣愣盯着她道:“海棠,今日早你来我屋里了?”
海棠不知他为何这般问,蹙眉朝他看,又见他似乎格外焦虑,便还是点点头,老实说道:“是要叫你陪着我去镇里你再睡,便罢了!”
柱子心一点点沉下去,只觉得脑子里似被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
他依旧不死心,追问道:“你只是来了,然后又走了?”
海棠疑惑更甚,把他上下打量一通,担忧道:“柱子哥,你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这些日子,你大部分时候都糊里糊涂的,现在还问这般糊涂的话儿。你睡的跟猪一样,我搬你上了床,不走我留着做什么?”
柱子听完,脸色蓦的惨白,整个人都晃荡了一下。
海棠吓得赶紧扶稳他,急声道:“柱子哥,你这是咋的了?可要去看大夫啊?”
柱子苦笑着摇摇头,再没了言语,任凭海棠追问他什么,也掏不出一句话来。
海棠一肚子疑惑,随着他进了村,柱子走前头,跟丢了魂一般,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中午的饭点到了。
柱子却没吃,又回新屋去了。
张二娘给他留了一份,说他定是昨晚喝多了,今日还晕着,不思饭食,让海棠晚些再给他送过去。
海棠点点头,中午也只稍稍吃了一些便觉得饱了
吃过饭,海棠简单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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