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脆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花厅,反复几遍才停歇。
柳行武面皮迅速发红,手指印子清晰可见。
他目光“咻”的变冷,直勾勾这般定在她脸上,手里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海棠吓得大气不敢出,到这刻才冷静下来,后悔的恨不得咬了舌根子。冲动是魔鬼,对谁冲动不好,偏要惹这活阎王,她这不是找死吗?
小厅里死一般静寂,海棠眯着眼,打起哆嗦。
“那男人就这般好?”柳行武突然发声,声音古井无波,好似刚刚挨打的不是他
她这刻惊吓焦急的不行,只恨不得快些逃了,再不敢说什么话来激这男人,可眼前柳行武偏不放过她,眼神灼灼紧盯着她,非得逼她给个准话似的。
海棠咽下口水,压着惶恐,柔下声音哀求道:“我们马上就成亲了,我求求你了,让我过点安稳日子罢,柱子哥对我好,我不求别的,只要跟他一处就成”
男人别开头,喉结上下蠕动了几下,似在压抑火气,也不知听进去她的话没有。
片刻后他又转过头,低声问她:“当个泥腿子就这般好?你费尽力气赚银子,又被那二癞子几断财路,你叫我怎信你安心当个泥腿子的话?”
他声线清冽平稳,听不出喜怒,眼睛紧紧盯着海棠的,似要把她看穿。
海棠连连摇头,欲哭无泪
屋里两人就这般僵持,好似要到地老天荒
就在海棠腿脚发软,再也站不住时,柳行武突然撤开双手,淡淡道:“你走吧”
这这就放她走了?
海棠睁大双眼,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听到天籁。
既然他说了走,还留下来,是要一起吃饭么?
她赶紧站起,惊慌片刻,再不愿意多待,撒丫子跑了。
第290章:生气
花厅里甚是安静,柳行武懒散倚着矮榻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美艳女子推门进了花厅,欺身上来,娇笑道:“爷专为那女孩儿作画儿,怎的见了人,短短工夫却把人家吓走了呢?”
女人说着话,那手也不老实,伸进男人胸膛处摩挲起来。
柳行武转过头,眼风直直射来,带着万千煞气。
他贴着她耳旁,轻嗅一阵,突然出声道:“滚!”
说出的话不客气,可那声音低沉厚重,如同情人在耳畔喃呢。
女子尚未回神,正要再撒娇,抬眼又瞅见他青白面皮上红彤彤四个手指印儿,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放浪,麻溜儿起身,福了福身子,一溜烟出了花厅
屋里安静下来,柳行武出神片刻,突然起身,撩开袍子大踏步往外走去
通往清水村的黄土路上,海棠心跳如鼓,脚拿得跟车轮般快,一路狂奔似身后有鬼在追
今日遇到这活阎王,暂且全身而退,她深知这一次是运气,
如果下回要再遇到他,可不是这般好说话了。
真是晦气,流年不利,出门真该看看黄历的!海棠连着呸呸两声
该怎么办,如何是好啊?
柳行武这人,不是好相与的。她本本分分做人,从未招惹过他,也从未在他面前显摆过什么,可到底她是做了什么,惹得这男人对她另眼相待?
倘若是个好的,海棠还觉得有几分脸面,定然窃喜这张脸还有几分颜色
可遇到他这样的泼皮无赖,她现在真是恨透了。
只觉得还不如五大三粗的女人,痛痛快快守着一亩三分地,恣意一生
道旁两侧古树飞快倒退,海棠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没力气再跑了,这才不得不停下来。
她胆怯回头看一眼,心下稍微踏实了些,身后甩下的那条长土道上,空无一人,那人并没有追来。
深深喘了几口气儿,胸口的火辣之感才消了些,海棠紧握住拳头,踉跄着往村里而去。
海棠失魂落魄回了家,把带着阿福在院里玩耍的张二娘吓得一跳“这是咋的了?孩子,你好好上镇子,怎的跟被狗撵着跑了呢?”
海棠连连咕咚下两碗温水,擦着嘴边沫子,喘气道:“娘,我今日不仅被狗撵了,我还差点被狗咬了!”
张二娘又是一惊,贴过来担忧问道:“可伤了哪里?海棠啊,你是要出嫁的人,别这般慌张冒失啊,以前还稳重些,怎的越长越回去了”
张二娘一通嘀咕,海棠有些不耐烦听了,她现在心里有事,又不能与人说,正烦得慌,这刻最怕人叨叨,遂赶紧打断张二娘的话,问道:“娘,柱子哥在哪儿,我想把婚期提前”
张二娘狐疑看着她,又道:“怎的说风就是雨?刚还说让你稳重些,你倒好,越发没了正形儿,婚期统共不到两个月了,你还提前,不是要笑死别人呐?”
张二娘一通话甚是有理,可这刻她哪里知道,她闺女心里正乱糟糟一团,跟那蒙眼睛转圈磨磨的毛驴没半分区别。
海棠又道:“娘,你别管了,我找柱子哥去,我有事与他说”
张二娘也不知海棠到底是发的什么疯,也管不住她,只好道:“早上说去砍柴的,你上西头看看去应该快要回来了。”
得了张二娘的准信儿,海棠赶紧撒丫子又冲着西头去了。
张二娘抹着额头,只觉得头都疼了
四月春光好,微风和煦,暖意融融,处处生机一片。
西头处无名野草疯长,桃花梨花阵阵香。
海棠矮着身子,穿过小树林。
她早见了柱子在捆木柴了,心下激动无比,海棠张开嘴,正要吼一嗓子,突然见柱子身后冷不丁又冒出个人来。
海棠还未出口的话生生被堵在了嘴里,只因那冒出来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杜鹃!
海棠跟做贼一般,赶紧闪身躲到一颗古树后头。
树很粗,藏她这样细瘦身板的女子自然不成问题。
海棠眼巴巴又张望过去,心里更加乱成一团糟。
柱子正在捆柴,杜鹃捡了一捧柴禾过来,拢了拢,笑着道:“柱子哥,这堆也好了,今日幸好有你,不然可真要累坏我了”
柱子低着头,没回话,也许是回了,海棠隔得远没听清。
手里不知不觉紧紧扣住了那老树皮,海棠心里酸楚委屈一股脑儿上来了。
柱子明明知道,杜鹃喜欢他,他俩个都要成亲了,为何在这节骨眼上,他还要跟她搅合在一起呢。
远处两人一个捆柴,一个拢柴,亲密无间,跟夫妇有何区别?
手指头扣得生疼,海棠毫无察觉
远处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往这边行来,她赶紧闪身躲开,脸颊处冰凉一片,抬手抹一把,全是泪珠子
出了树林,走到开阔处,柱子将柴禾往杜鹃肩膀处放去,低声道:“这柴禾你背回去吧,多跑几趟村里是非多,我便不送到你家了”
杜鹃甜甜一笑,点点头,乖顺着应了。
杜鹃是年前回的家,当日回来时瘦的不成人样,听村里人说她本是和父母走散了的,后来不知怎的,又聚到一起了,经过几个月休养,她也恢复了许多,有了未嫁前的八分颜色了。
可她都嫁过人,虽然如今守寡了,为何还要这般纠缠柱子?
难道西河城那番话,她真不是说着玩儿的?
海棠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难过委屈,愤懑纠结成了一团,早把那提前完婚的心思丢远了。
小道上,柱子见她走远了,又矮着身子进了密林,继续担柴。
海棠默默看了他半晌,他还是原来那般高高大大,只是瘦了许多,浑身上下,好似都绕着一股萧瑟落寞的味道,没了即将当新郎官儿的喜气
人还是那个人,却陌生的她都不认得了!
海棠苦笑,心里挖苦自己,原本还想着提早完婚,早日与他结为夫妇,那柳行武也能死了心思,可如今,如今她是再说不出这样的话儿来。
躲了许久,海棠眼见着柱子慢慢捆好柴禾,一堆一堆摆放在小道上,举手扛起一捆就往家去了,看他走远了,海棠才失魂落魄从小树林里钻了出来,也跟丢了魂一般,默默往村里去
第291章:柳行武的闷酒
中午吃过饭,柱子要拉她去后屋处说话解闷儿,海棠甩开他的手,不想正眼看他。
柱子沉默许久,突然道:“今日我帮着杜鹃担柴了,本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多想可想着万一别人传你耳朵里,怕更难听些。”
海棠睁大眼,抬头看他,呆傻般有些不敢相信他这般坦白。
眼前男人脸上一片坦荡,没有半分异样儿。
柱子见她不说话,又道:“你要不喜,往后我不帮她便是了”
男人坦荡荡看着她,双眼清明,等着她回话。
海棠鼻子一酸,豆大的眼珠子滴落下来
多日来的种种纠结,担忧,今日早上受到的种种委屈,仿似一刻间全变成这泪珠子,掉下去了。
她扑到柱子怀里,哽咽道:“柱子哥咱们早些成亲吧,我等不及了!”
柱子诧异,又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得莞尔,抬手将她箍紧几分,问道:“婚期不是快了吗?如何还要提前?”
海棠泪眼婆娑,连连摇头,从他怀里挣脱开,“柱子哥你就听我的吧,我想早点嫁给你,不想再等了!”
柱子盯着她看了半晌,虽有疑惑却没有细问缘故,只重重点头,轻声道:“好!”
得到他回应,海棠吸着鼻子,一头又扎进他怀里将他箍紧
西河城福满楼一处包间里,柳行武连着喝了三杯“女儿春”,这酒是从异域过来,烈性的很,便是跑马帮的汉子,也不敢这般豪饮。
对坐的王庆年眼瞅着那烈酒跟水一样倒进他喉咙里,只觉得自个嗓子眼都冒起了白烟儿。
柳行武喝完三杯,抬手又欲倒酒,王庆年忙一把按住他执壶的手,笑着道:“兄弟,哥哥是来陪你吃饭的,可不是来看你灌这马尿儿的,倒是说说,你这正当春风得意时,咋还喝起闷酒来了?”
柳行武腥红双眼,自嘲般冲着他咧嘴笑笑,青白脸面上那小掌印子格外醒目了几分
王庆年不经意一瞥,突然就呆傻了!
今日这酒是柳行武做东,王庆年到的晚,进了屋门就光看他低头灌酒了,此刻才瞅到这处巴掌印儿,惊得瞠目结舌,半晌居然哼哧哼哧大笑起来。
柳行武丢过来一个眼刀子,不满道:“爷挨了一巴掌,你笑什么?”
王庆年笑声止不住,抖索着大手拍上他肩膀,喘着气道:“哎哟哎哟,兄弟,你这是老树开花啊当年你可是头一个尝到甜头的,不会是多年不碰女人,把那身本事全丢了,还挨了女人的打?哎哟,可笑死哥哥我了”
柳行武气极反笑,骂道:“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庆年终于笑够了,收敛了神色,片刻后似发现什么大事般,恬着脸又凑上来,贱兮兮问道:“兄弟啊,莫说你如今是个大官儿,在这西河城横着走,只怕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单单就凭你这张脸”
他顿了顿,上下左右打量了柳行武几眼,见他坦坦荡荡,任由他色眯眯相看,又悿着脸接着道:“就凭你这脸,哪一次不让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挪不开眼的?这是栽在哪家姑娘手里了?”
柳行武听他说了一堆废话,闷不吭声又倒了一杯酒进肚里。
王庆年看这架势,今日要挖出话来,不得不下血本了,当下也不再问了,连着陪他喝了三杯,辣的恨不得翻白眼儿。
酒壶空了大半,桌上的菜才稍稍动了几筷子,王庆年顶不住了,急道:“我说兄弟,你要灌这马尿,我可不陪你,赶紧的有屁快放,你这闷呆子酒哪里比得上春香院的花酒好喝!”
柳行武轻轻放下杯子,往身后的靠凳上一倚,这才沉声道:“我是中邪了,好好的皇家公主不娶,偏看上个农家野丫头片子!”
“啥!”王庆年抬手夹了一筷子菜,正要往嘴里放,闻言惊得摔了筷子。
桌上一阵霹雳巴拉作响,碗筷东倒西歪,王庆年手忙脚乱扶正了,抹了一把额头汗渍,不敢置信道:“你你这是作死呢,公主你也敢不要?”
柳行武斜他一眼,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嗤笑道:“公主好,可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少顷,脸上添了几分落寞,低声道:“可惜那丫头是个睁眼瞎,爷这般英俊风流的郎君不要,偏偏要跟一个泥腿子过日子!”
这话实在信息量太大,着实让王庆年这没读几年书的脑子蒙圈了,他细细回味了半晌,片刻后终于整明白,脸上表情怪异,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来,“哎哟,哎哟,我的亲娘嘞!兄弟你今日是要笑死我”
王庆年笑的四仰八叉,捶着桌子直蹬腿。
对面的柳行武眼瞅着他这幅德行。居然也不恼。
王庆年终于笑够了,这才正了正身子,正色道:“兄弟啊,你就是挨了那野丫头的一巴掌?农家院儿的小娘们还这般放肆,啧啧啧啧,还真是泥腿子!”
柳行武闻言,脸上挂不住了,冷道:“笑也笑够了,怎的还要嘲起那丫头来?你胆儿真肥!”
这话倒没有虚假,他现在可谓权势滔天,比城主还高得一头,西河城里人人奉承他还来不及,如今敢这般不给他脸子的,也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穿一条裤子的王庆年了。
王庆年赶紧举手,作投降状,笑道:“得得,哥哥我的错,该掌嘴,那姑娘是你心尖尖的人,我可再不敢打趣她了!”
柳行武轻哼一声,似乎满意他这知错就改的态度。
王庆年眼珠子一转,凑过来又贱兮兮道:“你挨了一巴掌,到底是得手了没有?”
柳行武瞪他一眼,恼火道:“得手了,我还叫你来喝闷酒?”
王庆年又忍不住想笑话他,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眼珠子转来转去,鬼主意一拨一拨的来,说道:“真叫哥哥我替你急得慌,那姑娘不肯,你不会抢?平日这事,你可没少干!”
柳行武淡淡道:“要能抢,我还跟你费什么话儿!这刻我儿子都该下地了!”
这可咋办?平日里吃花酒,斗蛐蛐可是王庆年的绝活,可正儿八经追姑娘,他王庆年自个都没干过,自个的媳妇儿也还得靠着自个的老爹出马讨过来呢。
王庆年没办法,连着陪柳行武又喝了三杯,终于是醉了,胡搅蛮缠,嘴里春香长,秋菊短的叫起来。
楼下守候的小六子听得声响,推门进来,还未开口问询,便听柳行武粗声道:“来的正好,赶紧把这厮送走,”
小六子扶了人,抬头眼巴巴道:“爷,这把王公子送哪处去?他宅子上现在也没个管事的人”
柳行武摆摆手,不耐烦道:“他嚷嚷着春香秋菊,便送那里去吧”
小六子慌神,连忙道:“爷,我从不逛窑子,这春香秋菊的,到底是哪家的?”
柳行武瞪眼,怒道:“爷就逛过窑子?赶紧的,往最贵的一处送就是了!再呱矂自领军棍去!”
小六子惶恐着应了,扶人出来时,心都在滴血。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这阎王爷的脾气真是变幻莫测,前方打仗时还是正正经经的明白人,回来咋就喜欢发疯了
小六子打了个哆嗦,再不敢耽误,扶着胡言乱语的王庆年下了楼
第292章:生变
清水村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今日一早却突然再次炸开了锅!
炸锅的缘由甚是怪异,却乐得整村的农人恨不得飞上天。
原来镇里的官老爷居然给清水村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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