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的房间设在东屋,两人的新房在正对的西厢,新房隔壁便是浴房,柴禾房和厨屋处于正北
,和海棠家的是一个模样,至于仓房,则在老李头卧房隔壁。
海棠细细把几个屋子都打扫干净,到后门丢杂物的同时,采了些无名野花儿回来,喂养在小口瓦罐里,往屋里都搁置上,有了这些小花的香味儿,使得简陋的茅房里也多了丝野趣,不显单调。
屋里现在没有放置木柜箱笼之类的家具,这些也已经托人在打置了,还缓上几日工夫便能送过来。海棠细细打量一圈,也没见缺什么,心里渐渐生出喜悦来。
以后她将在这里生儿育女,将在这里和那人白首相依
老天爷给了她许多苦楚,现在甜头也一个跟着一个,慢慢来了。
第285章:准备婚事
屋里安静,院中小鸡子叽叽喳喳,春风阵阵,窗外刚吐出芽儿的老树生机勃勃,嫩叶迎风飞扬
日子这般兴兴向荣,甜的似掉到了蜜罐里。
柱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回来了。
海棠慌得立身站起,低着头不敢看他。
自从西河城回来,两人虽然住在一处屋檐下,可真正长处的时日简直少的可怜,大多时候连单独说个话儿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亲事定下了,跟他这般单独相处,要被村里人看到,是要笑掉大牙的。海棠脸上烧的厉害,急着想回家去。
柱子拦了她,只喊了她一声,不让她走,却也不说话。
海棠纳闷,抬眼朝他看去,瞅清人,却是吃了一惊,只见柱子鼻梁处青肿一块,似乎遭了重击,唇角边也隐隐可见淡淡红紫。
海棠吓得不轻,她知道柱子不是那蛮干冲动的人,倔虽倔了些,可从没主动惹是生非过。
海棠拿捏不准他这一脸伤是如何来的,慌得赶紧问道:“柱子哥你,你这是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柱子沉默不语,眼神复杂看向她,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问这话儿的工夫,海棠紧走到他跟前,掏出罗帕轻轻为他擦拭,埋怨道:“你倒是说话啊,这是要急死我?不是说上镇里置办杂物吗?咋成这样回来了,是不是那头还不太平?”
柱子眼里痛色多了几分,任由海棠轻轻擦拭,依旧沉默。
“是不是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事儿了?柱子哥,你倒是说话啊”海棠满脸焦急,连连急声催促道。
这些年,两人聚少离多,他似乎变了许多,不似少年时那样,什么都挂在脸上。海棠自己又是急性子,让她来猜他的心思,这简直就是折磨她。
眼见着她急的上火,要动真气了,柱子这才抿唇,勉强笑了笑,按住她的手,移到唇边,轻声道:“我遇到个流氓,打了一架,不碍事。”
手背热气灼灼,他唇瓣却凉丝丝的。
海棠一慌,脸上又烧起来。
心里揪起的弦松开,海棠松口气,又见他这般厚脸皮,她矂的赶紧挣脱开,慌忙背过身又埋怨道:“都这么大人了,还跟小流氓打架,为了啥?”
身后一阵沉默,良久柱子贴近,拥她进怀里,轻声道:“没啥事儿”
时间在这一刻冻结,他轻轻拥着她,静立许久,再没多的话儿。
等了半天才挖出他这么一句是是而非的话,海棠自是不信的,她也总觉得他今日有些怪异。
以往无人时,柱子都急巴巴的与她说许多悄悄话儿,耳鬓厮磨许久,今日不但跟个闷葫芦似的,便是连这些亲昵好似都很勉强,这到底怎么了?
身后胸膛依旧火热,男人将头搁在她肩头,静静的呼吸声回荡在耳侧。
岁月依旧静好,他还在她身边
海棠甩甩头,心道这些日子日日缝补绣花儿,定是忙昏头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她轻声道。
“”柱子没说话,身子突的僵了僵,很快又恢复如常,但海棠还是捕捉到了。
转过身,海棠疑惑更甚,抬手想摸摸他的伤处,
柱子一闪头,避过了。
她眉头轻皱,张口再要问询,柱子截住她的话头解释道:“我去抹些药酒,过两日就好了”
海棠讪讪着收回手,这会儿工夫,那股子被排斥的陌生感觉又上来了。
脸还是那张脸,可她却觉着眼前人有些陌生。
海棠抿嘴,勉强扯出几分笑意,说道:“时日不早了,我去帮我娘做饭,你待会儿带着二爷爷过来吧”顿了顿,她又道:“往后咱们也要成亲了,你别在外头惹事儿了”
说完,她也不待他说什么,便径自快步出了门,往自家去了。
屋里柱子粘着她的背影,神色忧伤,双拳不知不觉握紧
海棠回了屋,胸口处依旧堵得慌,她心里装着事,走路也没看路,竟与刚要出门的张二娘撞了个正着。
张二娘摸着撞得生疼的脸颊,不满道:“闺女啊,你都要出嫁的人,咋还这样冒失啊哎呦,疼死娘了”
海棠正好撞着下颌骨,此刻痛的说话都不利索了,泪珠子不停往下掉,她哆嗦着道:“对不住啊娘我也不是故意的”
阿福跑上前来,仰着头要给她俩个吹吹,海棠强忍着难受,摸了摸他小脑袋,安慰说自个不疼。
这边张二娘蹲身捡起散落一地的嫩野菜,疑惑问她,“你这是咋的了,有啥事可不能瞒着娘”
海棠扯了个笑脸,却比哭还难看,回道:“就是走路没长眼,娘你也知道我这毛病今日吃野菜?这菜倒是嫩的很,过水凉拌吃吧”
她和柱子之间莫名其妙出了点小误会,还不值得上纲上线告到张二娘这里,她也压根没打算提这茬,连着赶紧转移话题,把这茬给揭过了。
吃饭时,柱子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了,跟大家伙有说有笑,便是对她,也跟从前没了区别,海棠暗暗出了口气,直道是自己多心了。
一屋人吃着饭,倒是老李头吃的不多,连日来他都醉醺醺不似样子,把酒当饭一般灌,不给他喝,他就跟个小娃娃一般吵闹,越发糊涂了。
一连几日,人前柱子依旧对海棠彬彬有礼,无人时也急吼吼的抱她,好似百十年没见过似的。
前几日那一出好似真是她错觉一般,海棠这才彻底放心下来,每日忙着绣嫁衣,晒新被褥,为开始新生活做准备。
村里人的房舍终于在三月底彻底盖完,整个清水村都变了新模样,屋舍齐整,绿树掩映,鸡犬相闻,稚童老叟,无不闲适,俨然一片世外桃源之景。
春种也正是时候,官老爷突然发了话儿,说是因了这场天灾,整个西河城的赋税自今年起将减上一成,时限两年。
虽不多,但落在平民百姓头上,却是减去不少压力,人人欢喜鼓舞。
清水村与别处又还不同,因有个盐矿在,这赋税减免时日比别处还多了一年,所以即便这些日子,官老爷们又回到清水村里,日日车滚马嘶不停折腾盐矿,农人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的嘴软啊
不几日,又有消息传来,前方战场大获全胜,王朝军队把临国残兵驱退五百里,一时间班师回朝,柳行武的名号人尽皆知,人人皆相传颂,把他当成了盖世大英雄
村里人闲话时也会说道这年青有为的将军,全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无非都是这男人多么英明神武,这男人生的多么威风,气势多么骇人
好似人人都见过他一般。
海棠长出一口气,这些事儿如今在她听来,在她心里已不起半分涟漪,柳行武这人越是厉害,离她泥腿子的日子便越发远,再无见面的交集,往后她也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只是没料到,旦夕祸福,竟是这般无常,刚进四月,家里竟出了天大的惨事
第286章:噩耗
老李头死了!
噩耗传来时,海棠正在新屋擦拭刚到几天的箱笼衣柜之物。老李头被人抬了回来,浑身上下湿透透的,手脚僵直,似个僵硬的木偶
海棠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摔倒在地
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咋的中午回来就成了冰凉凉的尸体呢?
直到看到老李头的尸身,她依旧还不敢相信,那日日背着烟斗的老人家,竟然去了?
泪珠子就这般掉了下来,海棠蹲在老李头身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院门一阵阵吱呀作响,张二娘和大山都赶过来了,惊骇的差点背过气。待回了神,又急得跟送人来的几个老丈仔细询问是出了何事。
柱子上青山打猎已经好几天了,主家人不在,也只剩下他们能帮着张罗了。
老李头摊放在院中,身下是旧屋的门板,很快一村人都赶着过来了。
张二娘挨着海棠蹲下,哆嗦着手指头往老李头鼻端下探去。
老人眉眼紧闭,脸上褶子层层,颊肉松垂,甚是安详,如若不是手指头处没有半点气儿,真不敢相信人就这样去了。
张二娘心下凄凉,昨日还活生生的二爷,今日就这般走了,他还没来得及看到柱子成亲啊!
张二娘颓丧着缩回手指头,摇头凄声道:“没救手了,没气儿了”
哭声阵起,桩子和小阿福都哭了,村里小娃们也哭了起来,妇人们抹着泪珠子,便连男人们也红了眼,不忍心再看。
老李头是醉酒掉下一处水渠后淹死的,直到死前,那手里还死死抓紧了酒壶,生怕丢了。
人死不能复生,张二娘拉起海棠,给老人家寻身新衣穿。
农家人穷苦,就算再穷的人家,活着日日受罪,死了,也是要穿着新衣走的,也是希望来生能投个富贵人家,免得再受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之苦。
清水村上了年级的老人家,一般都会提早把寿衣备上,可老李头孤寡老人一个,柱子又是个孩子,哪里能想的这般周全,别说棺材,就是这现成的寿衣,都是没有的。
好在海棠刚刚给他爷俩做了一身新冬衣,还没来得及上身这天就暖和了,现下只要把里头的棉絮掏出来,缝补之后倒也能将就着过。
村里男人们自发帮着搭起灵台,白布也是东家一块西家一尺借来的,棺材还没有,大山和大河一起,拉着板车急急往镇上去现买了。
虽然慌乱,但这些事儿总算还是一样一样置办了。
到了晚上,海棠简单吃了一些,便要为老李头守灵,眼下柱子还没有回家,大青山又大,就算寻人也无处可寻
她是未过门的孙媳妇,守灵也算的上名正言顺。
张二娘却拉了她回来,心疼道:“守灵都是男人的事儿,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不能被邪气冲撞了,还是让你爹和远松叔他们张罗吧”
海棠心里酸楚,哽咽着道:“可可是”
张二娘截断她的话,说道:“你别再说了,就算你以后是他家的人,现在这还没门呢,就得听娘的”
海棠本想着陪着大山一起守着,不管如何,自己就将进他家门,也算替柱子全了孝道,可张二娘一口回绝,海棠也不愿意顶撞她娘,毕竟她也都是为了她好
长明灯点起,香纸钱也都备好,海棠和大山,张二娘等俱都换上白色孝衣,守在灵前。
柱子还没归家,这刻海棠希望他快些回来,好让老李头走的安心,可又希望他别太快回来,怕他伤心
这般纠结,待烧了几遍纸钱后,张二娘便催着她回屋了。
海棠无法,看了老李头一眼,起身跟随张二娘回自个屋里。
灵堂里,大山会替代柱子行孝顺之值,隔一个时辰就烧一回纸,指引老李头上路。
半夜突然刮起北风,呜呜的吹,似悲咽,似幽怨低语
半梦半醒之中,海棠徒然听到一声悲恸哀嚎,想睁眼起床看看,却怎么都起不来,整个人都似被困在一团黑雾之中,无法走出,也无法前行挣扎许久,还是无力,她渐渐又沉睡过去。
第二日天微亮,海棠起床,梳洗之后赶紧过去隔壁。
偌大的灵堂里,柱子跪在老李头榻前,风起,白布飘荡,柱子的束发的白布带也随着飞扬。
屋里大山和其余人等不见踪影,显见是他回来后把其他人谴走了。
海棠心下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挨着他跪下,海棠摸索着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那手甚大,触手冰凉,没了往日那般火热,也不如往日有力。以往他总是怕她逃了,把她抓的死紧,可今日
柱子转过头,眼里哀恸莫名,见她来了,竟然一声不吭埋进她怀里,抱紧她,片刻后,他肩膀抖动,竟无声恸哭起来
海棠抹了一把泪珠子,将他搂紧些,学着张二娘那样,轻拍着他后背,只希望他好过些。
现在天气已渐渐炎热,三日后人便有些异味儿,海棠与柱子婚期将近,老李头的尸身是不能多放的。
柱子回来的第二日清晨,天空突然下起鹅毛细雨,在一片哀恸声中,老李头进了土,下葬了。
就埋在村东头柱子家的那处旱地里。
海棠站在自家院门口,也能看得到那座孤坟,孤零零一个,就跟老李头一辈子一样儿,甚是凄冷。
村里不几日便恢复了热闹,仿似这场祸事不曾来过。老李头年纪大了,虽走的凄惨,在穷苦农人看来,也不算过不去的事,只有柱子,好似失了主心骨,人一夜间长大了,也木讷了许多。
持续半个月光景,海棠日日陪伴他,希望他重新振作,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去,活的人不管多难,还得继续活下去。
柱子身影萧瑟,说话的时候不多,只有在喝酒后才会跟从前一样,絮絮叨叨拉她说个不停。
酒不是好东西,价钱也贵,海棠不想他沉迷误事,可眼见着他心里愁苦,无处发泄,也把这快到嘴边的叨叨话忍了下去,只待以后再让他戒了这误事东西。
第287章:疏离
六月初海棠和柱子便要成婚,眼下已快进四月中旬,还剩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可因为老李头的丧事,海棠这些日子都把绣喜服的活计拉下了。
眼看着婚期就在眼前,她只得捡起绣花针,日夜不停加工。
新郎官的喜服还好说些,素雅些倒不碍事儿,新娘子的就有许多讲究了,越是绣的富丽堂皇,针脚细密越是能得人称赞,得许多好听话儿。
海棠原不在乎这些虚话儿,可这毕竟是两辈子以来头一次结婚,能得大家伙的祝福,能多得些美誉,她自然是希望的,因此头一次憋足力气,用尽心思在这事儿上,这番用心倒是让张二娘对她另眼相待,见了绣品也直夸她长进,是个巧手的。
海棠日日忙绣活,柱子平日春种下地,得空了便来海棠这边坐坐,却也不进屋,只在窗外跟她说说话儿,不过大部分时候他都爱上老李头坟地里去,给他倒上一杯薄酒,他就着剩下的,好似还像以前那般,爷孙两个就着小菜对酌。
这一日黄昏,海棠绣完最后一朵花儿,揉揉酸涩的眼珠子,起身活动活动手脚。
打开厨屋后门远眺,那一人一坟又跃人眼底,隔三岔五,她总能见他这般
叹口气,海棠虚掩上厨屋门,朝那旱地走去。
野地杂草疯长,老李头的坟地刚刚培土,已冒出不少野草须子,遮盖了坟包,只有刚竖起的石碑,尚未经风雨侵袭,昭告这地底下的,是新亡人。
酒已喝了大半,柱子眼眶子微红,也不知是喝红的,还是难过成这样儿的。
他抬手正要将那酒壶灌到底,却被伸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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