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微雪哪里还有心思待下去,对赵兰儿道:“妹妹既是要服药,那么本宫也就不便打搅了,改日本宫再来看望妹妹。孳”
顿了顿,慕容微雪又对成卓远行礼道:“臣妾告退。”
成卓远的心思都在赵兰儿身上,不耐烦地点点头,慕容微雪看了看成卓远,有些失神,还是青玉拉着她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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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殿。
自从兰亭殿出来,青玉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慕容微雪,眼里面泛着泪珠,也不敢当着慕容微雪的面流,大气儿也不敢喘,不是偷瞄一眼慕容微雪,脸上都是担忧,慕容微雪的隐忍不发,她心里面就越是紧张。
好容易到了初雪殿,青玉扶了慕容微雪进寝殿,便就赶紧去了小厨房,吩咐小太监道:“把娘娘的补药给炖上了。”
那小太监瞧着青玉的神色不好,便开玩笑,道:“青玉姑娘怎么这么紧张?娘娘见了万岁爷必定心情大好的,姑娘就不要这么拉着脸吓唬咱们做下人的了。”
“你……”青玉心里头正不好受,乍一听他这么说,更是火上浇油,正要发作,但却也忍住了,冷声道,“好生热了补药就是了,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
“是是是,青玉姑娘您就放心了吧!”小太监忙道。
青玉转身出了小厨房,忙又回到了大殿中,却哪里见得到慕容微雪的身影,急得满头大汗,小声喊道:“娘娘?娘娘?”
一个正擦地的小宫女儿,忙起来,对青玉道:“青玉姑娘,娘娘刚刚去了双影斋了。”
双影斋是慕容微雪的书房,后妃的宫殿素来是不设书房的,但因为慕容微雪饱读诗书又是慕容府的掌上明珠,且成卓远也亲自授意,所以这初雪殿里面便就多了双影斋这么一个好出去。
青玉急匆匆地走到了双影斋,看着那匾额上那“双影斋”三个大字,眼睛蓦地一热,记得这双影斋落成之时,还是万岁爷亲自给题的字,她虽不同诗书,但却也小的,这双影是个什么意思。
从今以后,怕就只剩下娘娘一个人形单影只了。
青玉一声轻叹,走上前,轻轻扣了门,小声询问:“娘娘,青玉进去了。”
青玉走进双影斋,这双影斋布置的极为简洁,与从前慕容微雪在王府里面的书房大致相似,只不过从前慕容微雪是和慕容南风同在一个书房中读书学习,而入了宫之后,自是时常与成卓远待在这双影斋中,两人都喜研读诗书,且又都好静,所以有时候两人就会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双影斋中,共度一整个黄昏。
慕容微雪喜欢席地而坐,成卓远便让人将向阳的一面墙,都给改成了落地雕花大窗,那雕花的图案一面是岁寒三友,一面是断桥白雪,都是京师最好的匠人雕出来的,那个氛围和从前的清园倒有些相似,成卓远又吩咐内务府做了几只上好的连云纹的蒲团放在室内,慕容微雪平时最喜欢就是烹上一壶香茗,坐在窗前,看上一日的书,即便不看书,单单就看那漏进来的束束阳光也是好的。
成卓远每每得空必定也要过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旁的地方都让他觉得烦扰得很,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觉得浑身上下彻底地放松,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一言不发,房中安静得让人时常忘记世间在流动,只余两人安静相守,一室茶香。
记得成卓远最后一次来这里,两人又是一坐了大半天,成卓远赖着喝了慕容微雪的茶不讲,还偏要听慕容微雪抚琴,慕容微雪自然没有不允的,便就一首一首地弹,从《阳春白雪》到《平沙落雁》,从《广陵散》到《春江花月夜》,慕容微雪一曲一曲地弹,成卓远靠在雕花窗上认认真真地听,因为背着阳光,慕容微雪看不清成卓远的脸,但她知道成卓远一定在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所以她一直在笑。
最后慕容微雪有些乏了,便伏在成卓远的腿上小睡,成卓远把披风盖在慕容微雪的身上,看着慕容微雪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在脸上投下两团淡淡的影,成卓远脸上的笑更深了,小心翼翼俯下身,轻轻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似感慨又似惆怅。
慕容微雪忍不住将脸埋进了成卓远的大手中,半晌才羞道:“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慕容微雪觉得成卓远的手微微颤了颤,然后接下来就是密不透风的亲吻,让她窒息又心动。
……
那天,还做了什么呢?
此时此刻,慕容微雪站在花梨大理石书案前,看着那阳光透着窗子斜斜地漏进来,有些失神,一双寂寥落寞的眼睛,四下看着,那桌案上累着十三方的宝砚,其中有四个还未用过,各色笔筒,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又有多少是还没来得及用过的?桌案的一边设着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的羞女,慕容微雪看着那羞女,眼神不由得又暗了几分
忙的转过身去,只见那墙上挂着一幅《北国佳人图》,是宋子尚的真迹,亦是成卓远最爱的一幅画。
那画上画着的是一位送情人奔赴战场的貌美女子,宋子尚的技艺自是炉火纯青,稍稍几笔,就将那女子的不舍留恋勾勒到了极致,那个躲在柳树后捂着眼睛,不敢看情人策马奔去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生恻隐,这女子虽然没有挽留,但是却偏偏站在柳树下,其实她心里该有多想留住情人啊,簇簇柳丝,片片柳叶,都是留啊。
她的情人叫曹北川,后来一战成名,再后来,成了大兴的开国皇帝,而这女子叫莫愁,后来则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夫妻伉俪情深,曹北川极为爱重莫愁,虽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人能撼动莫愁的的地位,只是莫愁福薄,只做了半年的皇后,便就撒手人寰,曹北川极为痛心,此后再不立后。
后世纷纷歌颂帝王的情深意重,就连天池的皇上也极为推崇,这幅《北国佳人图》更是宋子尚平生最得意的作品,天池建国后,便送此图给成靖之,成靖之极为喜爱,后来又传给了成卓远,成卓远则送给了慕容微雪。
慕容微雪怔怔地看着那画右侧的两行草书,伸手轻轻抚了抚,轻声念道:“待我君临天下,许你四海为家。”
据说这是当年曹北川给莫愁的承诺,只是却不知道莫愁那时候心中可想说些什么,也没人知道那半年的皇后,她是否乐意去做,或者她只是想曹北川还是从前那个与她厮守于乡野的平凡少年。
没人知道。
慕容微雪看着看着,眼泪却轻轻地滑下,一滴一滴落在了墨绿地地毯上,慕容微雪靠着墙缓缓地蹲下,喃喃道:“带你君临天,许谁四海为家,宫门万丈千家宠,我已昨日黄花。”
“娘娘,”青玉一进来就看到慕容微雪蹲在地上默默落泪的样子,心中绞痛,忙跑了过去,蹲下来,哽咽道,“娘娘,您怎么了?”
慕容微雪摇头不语。
青玉忙又道:“娘娘,万岁爷如今失忆,只是暂时记不得您,您切莫伤心,说不定明儿一早万岁爷就回想起来了,就会过来看您,就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还能一样吗?
“青玉,你让我哭一会儿。”
☆、冷凝: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1
初雪殿。睍莼璩晓
孙丽华听闻慕容微雪醒来了,便亲自过来初雪殿探望,到底是没了个孩子,孙丽华心里不是不难受,到底她也是个女人,且慕容微雪的身份特殊,她关心原也是应该。
陈巧云陪着孙丽华过来初雪殿的时候,已然是晌午过后了,慕容微雪刚喝下汤药,正要去暖阁小憩,便就听着小太监过来禀报,说是太后已经到了门外了,慕容微雪忙迎了出去。
“臣妾恭迎太后!”慕容微雪盈盈一拜,道,“恭请太后祥康金安!”
孙丽华忙上前扶了慕容微雪起来,道:“你身子正弱,哪里就要你行这样大的礼?辂”
“多谢太后。”慕容微雪道,一边请了孙丽华进去。
几人在大殿坐下,青玉忙上了茶,陈巧云瞧着慕容微雪的气色并不好,且她也听闻今儿一早慕容微雪在兰亭殿遇了冷,便吩咐青玉道:“贵妃姐姐身子正弱呢,这段时日自是不能饮茶的,你日日给姐姐炖了燕窝补养身子才好。”
青玉忙道:“是,奴婢遵命。骓”
慕容微雪瞧了瞧陈巧云,不由得想起了成卓远腰上系着的龙凤呈祥的香囊,心里面有些堵,却也点头道:“多谢妹妹关心。”
孙丽华抿了口茶,上下打量着慕容微雪,瞧着她一脸憔悴不由得心生怜惜,道:“你身子一向娇弱,这一次又病的如此厉害,必定要好好养着才好,前两日慕容王过来给哀家请安,还问及你的身子,如今你又这样憔悴,莫若说是王爷,就连哀家看着都觉得心疼,你年纪还好,必定要好生调理,别落下什么病根儿才好。”
“多谢太后关心,都是嫔妾身子抱恙,竟惹得太后挂心,都是嫔妾的不是,”慕容微雪忙起身道,顿了顿,慕容微雪又道,“太后,嫔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后答允。”
孙丽华柔声道:“你说吧。”
慕容微雪福身,道:“嫔妾这几日病中,怕是不能伺候皇上太后了,心中亦是分外想家,所以嫔妾肯定太后恩准嫔妾归宁几日,嫔妾知道是嫔妾太过放肆了,如今不是年下,并不是嫔妃归宁的时候,但嫔妾还是希望太后能够应允。”
孙丽华浅浅地抿了口茶,慕容微雪归宁倒没有什么不可以,且趁着慕容微雪不在宫中,正好能把陈巧云推到成卓远的身边,但若是现在让慕容微雪归宁,难保不被人知道慕容微雪是落了胎的,慕容肃手下自然也养了一批名医的,所以这个时候必定是不可以的。
孙丽华当下道:“你素来乖巧,如今有事相求哀家也是头一遭,哀家也有心答应你,让你回府养病你必定心里高兴,身子也能好的快些,只是你到底是后妃,离宫调理身子怕是不妥,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有损皇室的威严?若是你当真想念家人,不如哀家下旨,安排慕容王进宫与你相见,你觉得可好?”
“都是嫔妾太过任性了,多谢太后垂怜。”慕容微雪忙道,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失落。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想回家。
是回家,回到那个绝对不会给她带来伤痛的地方,再做回一个备受父亲宠溺、兄长疼爱的少女,哪怕只是暂时,而不是在宫中,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妃,接见自己的父亲,还要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给自己行叩拜大礼。
陈巧云看着心里面有些微酸,她已经三年没有回家,自从三年前踏入那扇宫门,她就再也没有踏出过半步,从前年下的时候,她是羡慕慕容微雪甚至赵兰儿陶惠颜的,因为她们还可以省亲,而她不过是个郡主,如何有省亲之说?一年到头能见到父亲一次两次也就该知足了,而每每见面,忙的就是打探曹楚仁的消息。
陈巧云蓦地开口道:“贵妃姐姐何不等到身子大好了之后,再归宁呢?”
孙丽华的眼风蓦地扫了过来,陈巧云自知失言,忙垂下了头,不敢多言,孰料,孙丽华却点头道:“云儿所言不错,微雪,不如过些日子,等太医都说了你身子大好了,天儿也暖和了,你再归宁,如何?”
慕容微雪有些诧异,随即忙道:“多谢太后,多谢郡主。”
孙丽华又嘱咐了慕容微雪一些事情,便也就回了慈瑞宫了。
慕容微雪说了这一番子的话,早疲乏了,青玉忙得伺候了慕容微雪睡下了,然后又去嘱咐小厨房去煎晚上的药了,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青玉蓦地瞧见赵如海从门口走过,忙得跑了出去,小声喊道:“赵公公!赵公公!”
赵如海一回头,瞧见是青玉,登时面色有些惭愧,走过来,道:“是青玉姑娘啊。”
青玉瞧着赵如海手中端着的托盘,面色便不由得脸色都变了,急道:“赵公公,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赵如海面色尴尬至极,瞧着那托盘中的几个名牌,顿了顿才勉强开口:“青玉姑娘,想必你也听说了,太后前几日亲自给万岁爷选了几个才人收在了螽斯宫里面,老奴也只是个奴才,主子让做什么便就只能做什么……”
“那娘娘呢!那我们娘娘怎么办?!”青玉激动地几乎叫起来,到底也是控制住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哑声道,“娘娘今儿才刚醒,难道万岁爷这就等不及了要翻牌子选人吗?!万岁爷如何这般凉薄?!”
“嘘!”赵如海吓得忙四下看看,瞧着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儿,忙嘱咐青玉道,“青玉,可不敢乱说话的,咱们都是做奴才的,怎么能够背后议论主子?你也算得上是宫中的老人了,难道还要老奴教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青玉满心愤怒,死死攥着拳,瞪着赵如海,蓦地冷声道:“赵如海,我就知道,你是个墙头草,从前娘娘也待你不薄,现在万岁爷记不起娘娘来了,你就上赶着讨别人的好去了!”
说完青玉便气得跑开了。
“青玉!”赵如海急得跺脚,看着青玉跑进了初雪殿里,自然也不好追进去,只在原地唉声叹息,他自是心里面为慕容微雪着急的,但他一个做奴才的,还能怎么样?
赵如海看了看那托盘里的名牌,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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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慈瑞宫。
彩英伺候孙丽华梳洗,换上了睡袍,孙丽华便斜倚在软榻上,彩英跪在地上给孙丽华揉腿,孙丽华懒懒地问:“今儿万岁爷翻了谁的牌子?”
彩英答道:“启禀太后,是惠嫔的牌子。”
“竟然是惠嫔?”孙丽华显然有几分惊诧,顿了顿,又道,“万岁爷三年都未曾搭理过她,现在好了,竟然也稀罕起她来了。”
彩英笑道:“今儿一早万岁爷过去瞧了兰妃娘娘,碰巧遇上惠嫔娘娘也过去瞧兰妃娘娘,万岁爷无意中还未曾用早膳,惠嫔娘娘便道她宫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早膳,请了万岁爷一道过去用膳,后来万岁爷也在蕙质殿用了午膳,就连午睡也留在蕙质殿,到了下午才去御膳房批折子的,后来翻牌子的时候,万岁爷也没多看,变就说去惠嫔那里。”
“哼,那陶惠颜忍了三年,如今倒也终于忍不住了,”孙丽华眼中透出几分不屑和冷然,“到底也是书香世家的孩子,怎么就没有一点子的骄矜?倒像是乡下长大的野丫头。”
彩英一顿,抬头问道:“太后既是不喜惠嫔娘娘,可要找时间嘱咐万岁爷?”
“不必了,皇上这一次坠马失忆,倒也不全是坏事儿,到底他是帝王,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像个什么话?如今倒比从前好多了,哀家也不想扫了他的兴,”孙丽华抿了口参茶,一边轻描淡写道,“皇上如今既然看重兰妃和惠嫔,你明儿且给她们送几盆西陲长欢过去,也算是哀家对她们的一点子心意。”
彩英身子蓦地一震,随即躬身道:“是,奴婢遵命。”
又过了半晌,孙丽华打了个哈欠,一边慵懒问道:“云儿在外头跪了多久了?”
彩英忙道:“启禀太后,巧云郡主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让她起来回去歇息吧,就不用进来问安了,”孙丽华沉声道,一边对彩英道,“彩英,你平日要多留意云儿,她这年纪正是莽撞的时候,她若是沉不住气,哀家的一番心思岂不是全白废了?”
“太后言重了,奴婢却瞧着巧云郡主越来越聪明伶俐了,”彩英忙笑着道,“前儿巧云郡主还亲自去御书房送了一个香囊给万岁爷,昨儿奴婢便看到万岁爷戴着了呢。”
☆、冷凝: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