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遵命。”饶是青玉百般不愿,这时候也不得退下去收拾了。
慕容微雪缓步在暖阁中踱着,一颗心自是忐忑不安,只是身子到底疲乏酸软,慕容微雪便在摇椅上坐下,一瞥眼看见那紫檀小几上,放着一本李易安全集,慕容微雪目光一窒,然后缓缓取过来,翻开,眼中随即升腾起了淡淡的微光。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
成卓远,我不信,你会忘了我。
你怎么可能会忘了我?
慕容微雪随即放下书本,然后快步走到寝殿中,开始梳妆打扮,她从前本是最不喜这些子的,但是这一次却极为认真,亲自梳妆,梳得是堕马髻,那是成卓远最喜欢的发髻,梳好了,慕容微雪又忙的寻出一件成卓远钦赐的水红刻丝福纹素软缎石榴裙,照了照镜子,又觉得自己脸色太苍白了,便又涂了些胭脂,这才对着银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心道,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果然不假。
青玉从库房中取来了人参,刚一走进大殿中,便就瞧着慕容微雪正在忙着换装,瞧着慕容微雪急急忙忙的模样,青玉忍不住鼻子一酸,这几日,万岁爷要册封巧云郡主为皇妃的消息已经是满天飞了,而且,这几日万岁爷时常出入蕙质殿和兰亭殿,据说如今玩宿夜对惠嫔和兰妃的态度,委实今非昔比,她虽然这几日都寸步不离地守着慕容微雪,但是却哪有不知道的?
但是,娘娘却什么都不知道。
慕容微雪从镜中看到了青玉进来,忙笑着道:“青玉,你快过来,你看我涂得胭脂匀不匀?这几日昏睡,竟然气色差了这么多,刚才照镜子,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还好没有这样就出门,不然真是太失态了。”
青玉忙扬起了头,这才没流下泪来,顿了顿,这才笑着走进来,道:“娘娘不过是睡得久了,难免气色不好,等青玉好生给娘娘补了身子,娘娘自然容光焕发,娘娘这天池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虚得的。”
慕容微雪嗔道:“你又胡咧咧的乱说。”
“可不是奴婢乱说,还是三年前熙亲王在和宫夜宴上说的,自那以后,娘娘的美名可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青玉笑着道,一边给慕容微雪系上披肩,一边道,“不过说来,那熙亲王倒一点也没有王爷的架子,平素也最和气的,即便遇到咱们做奴才的也笑呵呵的,不过奴婢倒听说熙亲王名声狼藉得很,前几日熙亲王在‘怡红楼’里面还因为一个歌妓而动手打了人呢,且又不是头一遭,想必万岁爷也头疼得很。”
“怡红楼?”慕容微雪的眼随即黯淡下来,一边戴上了福禄寿三色翡翠镯子,一边对青玉道,“青玉,我这几日昏睡着,必定哥哥身子也不好,一会子你打发人给王府送些上好的补品回去。”
“是,奴婢遵命。”青玉忙道。
~~~~~~
兰亭殿。
那一日出宫狩猎,赵兰儿倒也并没有什么打算,只想着能跟在成卓远的身边多表现,到底慕容微雪是不去的,成卓远说不定还能注意到自己的,只是直到成卓远的马儿受惊之前,成卓远的目光都一直没有停留在赵兰儿身上,赵兰儿难免泄气,但却也紧跟着成卓远,到底她出身武将世家,自然是有些马上功夫的,相比之下,陶惠颜也就只能慢悠悠地在后面骑着马干气了,陈巧云则一直侍奉在孙丽华的身边。
赵兰儿正好和成卓远相距一个身位的距离,赵兰儿跟着成卓远越骑越快,很快两人就已经进了林子了,赵兰儿有些害怕却更是期待,忽然成卓远就转过来身,对赵兰儿微微一笑,道:“兰妃骑马的功夫真是不错,赵大人教女有方啊,就不知道兰妃的射箭功夫怎么样了?”
赵兰儿的脸蓦地一红,入宫三年来,这还是成卓远第一次主动找自己说话,赵兰儿正要开口,就忽然瞧见成卓远身下的马儿蓦地腾起了前蹄,仰天长啸,成卓远大惊失色,对赵兰儿呼道:“兰儿,救朕!”
赵兰儿当即只觉得心口一热,她原本对成卓远就是揣着一颗真心的,这时候又有成卓远的这一声“兰儿”她自然奋不顾身,且虽然时间紧急,她心思转的却也不慢,她很清楚,这是她的机会,也许是唯一一次机会……
等到赵兰儿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确切地说,她是被疼醒的。
那个时候,赵兰儿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还未睁眼,却听到有个男人惊喜道:“兰儿,你醒了?”
赵兰儿还未睁开眼,就已经泪如雨下:“皇上,皇上,皇上……”
三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所以即便再疼,她也是高兴的,也是幸福的。
“兰儿,是你救了朕,”赵兰儿看得清清楚楚,成卓远的脸上都是激动和疼爱,而且那双手还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兰儿,朕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兰儿,你快点好起来。”
“是,臣妾遵命。”赵兰儿咬着牙不让自己哭,但眼泪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起来。
成卓远,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得多么辛苦。
但不管怎么辛苦,有了你这一声“兰儿”,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成卓远慌忙给赵兰儿擦拭眼泪,动作有些僵硬,有些笨拙:“兰儿,你怎么哭了?是伤口还疼吗?朕这就传太医!”
“不,万岁爷,臣妾不疼,一点儿都不疼,”赵兰儿忙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成卓远,“万岁爷,臣妾这是高兴。”
成卓远不解道:“高兴什么?受了伤还高兴?”
赵兰儿抿唇笑道:“臣妾当然高兴,因为万岁爷龙体安康,所以臣妾高兴。”
“兰儿,你多傻啊,”成卓远一声叹息,然后俯身轻轻亲吻赵兰儿的额头,沉声道,“不过,朕就喜欢你的傻。”
☆、惊变: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14
“兰儿,你多傻啊,”成卓远一声叹息,然后俯身轻轻亲吻赵兰儿的额头,沉声道,“不过,朕就喜欢你的傻。睍莼璩晓”
……
赵兰儿这两日一直觉得虚幻得很,恍若置身梦中一般,今儿一早刚用了早膳,就听见娇杏欢天喜地地叫:“娘娘,万岁爷来了!”
赵兰儿自是心花怒放,忙道:“快请万岁爷进来!”
“兰儿,今儿身子可觉得好些了吗?”赵兰儿的声音刚落,便就听到成卓远的声音传来,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走到了赵兰儿的床边,拉着赵兰儿的手,坐下,一边笑道,“朕一直担心你的身子,今儿的早朝倒什么都没听进去。辂”
赵兰儿且惊且喜,忙道:“万岁爷这样说,是怪罪臣妾吗?”
成卓远抚了抚赵兰儿的碎发,道:“自是怪罪,你若是不这样惹朕怜惜,若是又笨又丑,朕自然不会想你,倒是你,这样妩媚风情,又知趣,朕如何不疼你呢?”
“万岁爷!”赵兰儿羞得抿了抿唇,眼中都是欢喜,一边娇滴滴地道,“万岁爷这几日见天地过来看臣妾,也不怕贵妃姐姐和惠嫔妹妹吃醋?万岁爷也该去贵妃姐姐那边坐坐,臣妾听说贵妃娘娘染了风寒,身子正弱呢,万岁爷应该去看看姐姐。胬”
“哼,她身子弱,”成卓远勾了勾唇,似是不满,道,“亏你还想着她,你为了救朕,伤得这样重,她身为后妃,怎么不该过来看看你?偏生这节骨眼上抱病,朕却冷眼瞧着清楚,她分明是善妒。”
赵兰儿瞧着成卓远的神色不假,心中暗道,看来万岁爷当真是失忆了的,如若不然怎么会对慕容微雪是个这样态度,当下却忙道:“万岁爷切莫这样说,贵妃姐姐自是有苦衷的,也怪臣妾不好,身子受伤不能下床也不能却亲自探望,如今也惹了万岁爷不爽,都是臣妾不好。”
“兰儿,朕哪里有怪你?朕是心疼你,她都不想着过来你看,亏得你还惦念着她。”成卓远忙安慰道。
“启禀万岁爷,德贵妃娘娘过来探望兰妃娘娘了。”赵如海进来躬身道,不由得拿着眼睛瞅成卓远的神色,这几日万岁爷当真是变了个人似的,贵妃娘娘明明病着,万岁爷非但不去看一眼,倒是一有空就朝兰亭殿跑,且万岁爷如今待兰妃娘娘真是深厚,简直比从前对待德贵妃娘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赵如海自是不解,万岁爷当真是失忆了吗?即便是失忆,难道也彻头彻尾换个了人不成?
赵兰儿眉毛一挑,忙道:“快请姐姐进来!”
一边赵兰儿又对成卓远笑道:“万岁爷,您瞧,刚才臣妾还说要万岁爷去瞧一瞧贵妃姐姐呢,不想贵妃姐姐倒自己送上、门儿来了,可见贵妃姐姐与万岁爷一心,脚前脚后地都到了兰亭殿来,臣妾都有点吃醋呢。”
成卓远冷哼一声:“她倒真是会挑时间。”
赵兰儿抿了抿唇,这时候慕容微雪已经走了进来,对着成卓远行礼道:“臣妾拜见万岁爷,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卓远一言不发地走到慕容微雪的面前,一时间赵兰儿和慕容微雪都是紧张不已,赵兰儿紧紧盯着成卓远的后背,慕容微雪则垂着头不该抬起,瞧着那双绣钩藤輯米珠朝靴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慕容微雪只觉得一颗心都不跳了。
半晌,那双靴子停在了慕容微雪的面前,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把头抬起来。”
慕容微雪听到成卓远这样地对自己说,所有人都听到成卓远对慕容微雪这样说,那语气淡淡的,夹杂着些许不满,更多的却是天子的高高在上。
“是,臣妾遵命。”慕容微雪一颗心忐忑不已,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看着那明黄的龙袍应着光,有些刺眼,不由得微微眯上了眼睛,接着她又看到了成卓远腰上系着的香囊、玉佩,脸色已经渐渐苍白起来,那香囊上的“龙凤呈祥”的缨络,绝对不是出自她的手,倒有些像是陈巧云的手法。
慕容微雪忽然不敢动了,她咽了咽唾沫,拼命地让自己镇静下来,终于对上了成卓远的目光。
那样的一双眼睛,怎么可能是他的眼睛?!
冷漠、不屑,还有讥诮。
慕容微雪蓦地浑身一颤,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起了一幅画,似乎在梦中见过,那幅画上的人,和今时今日的成卓远真的是如出一辙,当时在梦里,她还不可思议地想,她的成卓远怎么会有那样的表情?那样的目光?
“德贵妃?”成卓远勾了勾唇,薄唇吐出淡淡的声音,眼风扫过慕容微雪,“这几日连太后都亲自过来瞧兰儿,倒是你一直抱恙,如今既是能来了,想必是身子大好了吧?”
慕容微雪的手蓦地紧握成拳,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成卓远,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是此时此刻,却只能叩头,道:“臣妾知罪,请万岁爷降罪。”
“万岁爷!”青玉急的爬到成卓远面前,双手死死拉住了龙袍的下摆,一开口眼泪已经涌出,“万岁爷,贵妃娘娘并不是有意的!娘娘都是为了万岁爷……娘娘那日是听了万岁爷坠马受伤的消息,才惊得昏阙过去的,直到今儿一早才醒来,然后就过给万岁爷请安,也过来探望兰妃娘娘,娘娘并没有任何不敬之心,实在是……实在是玉、体不支,太医院的太医皆能为娘娘证明啊!万岁爷明鉴!”
“青玉!”慕容微雪瞧着成卓远冷凝的脸,急的额头都渗出了汗,低声对青玉急道,“青玉,退到后面去!万岁爷面前怎么容得了你一个做奴才的放肆?!”
“德贵妃说的不错,你一个做奴才的,也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成卓远冷冷挑了挑眉,低声道,“如海!”
赵如海蓦地一颤,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道:“万岁爷,奴才在。”
“既然德贵妃都说了这奴才放肆,你且拉出去教教她如何做奴才。”成卓远冷声道,眼风扫过慕容微雪,抿了抿唇。
“万岁爷……”赵如海看了看成卓远又瞧了瞧慕容微雪,自是心急如焚,眼瞅着德贵妃的脸色越来越差,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指不定又要昏了过去呢,赵如海一时间急的浑身大汗淋漓。
“万岁爷,青玉的确有错,万岁爷要惩处那也是应该,但青玉到底是臣妾手下的人,既是青玉有错,必定是因为臣妾平时御下不严,所以请万岁爷也一道惩处了臣妾吧。”慕容微雪久久地凝视成卓远,最终眼睛彻底黯淡下来,然后深深叩头。
“娘娘!娘娘!不可以!娘娘的身子正弱,怎么能受罚?!万岁爷!”青玉急的眼泪流的愈发汹涌,一边忙不迭叩头如捣蒜,“万岁爷!求求您饶了娘娘!不管怎么处罚奴婢都行!娘娘的身子实在太弱,必定是不能受罚的!万岁爷,娘娘,娘娘都是为了……为了您啊!万岁爷!求求你开恩!”
“青玉!不要说了!”慕容微雪蓦地冷喝道。
是的,不要再说了,他不是我的卓远,所以他又怎么会像卓远那样怜我爱我?
所以青玉,不要再说了。
“娘娘,您的药来了,”这时候娇杏端着药走了进来,蓦地瞧见殿中的这个阵势下了一跳,忙也跪了下来,不解地看了一眼慕容微雪,然后胆怯地对曾卓远道,“万岁爷,娘娘的药来了,太医嘱咐了,这药要……要趁热喝的,万岁爷,您看……”
赵兰儿冷眼看了这么久,自是越发心花怒放,这些天她到底心里还是有些阴影的,成卓远对慕容微雪如何,这三年她可是看得清楚的,不过如今,看来成卓远当真是失忆了。
所以,这一次她非但是赌赢了,而且还赢得超乎想象。
“万岁爷,贵妃姐姐身子正弱着呢,如何经得起处罚?且贵妃姐姐一向为人宽厚,想来这一次也并不是有意冒犯万岁爷的,且不过是个奴才的事儿,万岁爷又何必迁怒到了贵妃姐姐身上,还请万岁爷网开一面,”赵兰儿柔声道,一边又对着慕容微雪自责道,“都是妹妹不好,姐姐不顾病体初愈,就过来探望妹妹,不想倒是妹妹触了姐姐的霉头,姐姐身子本就娇弱金贵,若是姐姐又有个什么好歹,妹妹当真要自责终生了!”
“快别说话了,你伤得这样重,哪里有气力说这些子话?”成卓远从娇杏的托盘中取了药,走过去坐在赵兰儿面前,柔声道,“朕给你喂药。”
☆、惊变: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15
快别说话了,你伤得这样重,哪里有气力说这些子话?”成卓远从娇杏的托盘中取了药,走过去坐在赵兰儿面前,柔声道,“朕给你喂药。睍莼璩晓”
赵兰儿清清楚楚看得慕容微雪身子一震,心下自是得意,当即怯生生地道:“万岁爷必定要饶了贵妃姐姐,兰儿才肯喝药的,要不然,姐姐既受了罚,兰儿必定也要自罚!”
“兰儿,你又孩子气!”成卓远且恼且笑,轻轻拍了赵兰儿一下,然后转过身,冷声道,“德贵妃,既然兰妃都开口了,朕且就饶了你这奴婢一次,倒是你,身为一宫之主,日后该怎么做,心中也自当有数才行。”
“臣妾谢万岁爷开恩,”慕容微雪哑声道,短短几个字,似有千斤重,慕容微雪复又对赵兰儿道,“多谢兰妃妹妹。”
赵兰儿忙道:“姐姐说哪里的?说起来今日姐姐还是来探望臣妾的,原应该臣妾感激姐姐才是。辂”
“妹妹有礼了,妹妹如今是天池的大功臣,本宫过来原也是应该,”慕容微雪勉强勾了勾唇角,对青玉道,“青玉。”
“是。”青玉这才双手捧着那装着人参的紫檀木盒,躬身送上前,娇杏忙的接过了,又给慕容微雪躬身行了礼。
慕容微雪哪里还有心思待下去,对赵兰儿道:“妹妹既是要服药,那么本宫也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