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
“过来,给爷锤腰。”某男的声音又冷了下来。
“爷,我的伤还没好。”绯云头也没回道。
冷奕勋果然不作声了。
上书房里,皇上看着手里的玉佩道:“你是说,另一块玉佩是左浩然的?怎么可能?左浩然常年在外驻守边关,很少回京……”
“他去年年前回京述职,今年三月才走,也不是不可能。”冷奕勋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就算他回京,外臣想进宫得听宣召,何况是进后宫呢。”皇上还是有点不信。
“那他为何死得这么巧?早不死晚不死,等臣查出玉佩归属就死了,皇上不觉得可疑吗?”冷奕勋不耐烦道。
“人死如灯灭,已经死无对证了,此事就此……”
“此事不能就这么了了,臣要提审长福,您最好不要让淑贵妃来打扰。”皇上还想说什么冷奕勋已经起身。
绯云忙向皇上行了一礼,才急急跟上。
宗人府大牢,长福整个人都变了副模样,瘦骨嶙峋,伤口溃烂发臭,绯云差点就没认出来。
“长福,你可知道,本少爷为什么又要来找你?”冷奕勋问道。
长福趴在地上象没听见一样。
“左世子死了,你可知道?”冷奕勋又道。
长福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死!”
“是啊,他怎么就会死了?莫说你不信,本少爷也不信,不过,他真的死了,就在昨天,刚查出刘美人的另一块玉佩属于他时,他死了。”冷奕勋道。
长福眼里滑过一丝阴戾,垂下头不再说话。
“长福,我真该感谢你当初没有毁掉这块玉佩,不然,我怎么查得出,左世子与刘美人之间的关系呢?刘美人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如今皇上不问也清楚了,看来,你的确不是杀害刘美人的凶手,本少爷这就命人放了你。”冷奕勋把玩着手里的玉佩道。
长福愕然地看过来,目光复杂。
冷奕勋却不再多说话,起身向外走去。
“爷,你真的要放了长福?”宗人府出来后,绯云诧异地问。
冷奕勋却回过头来看她:“你腿不疼了?”
“爷,说正经事呢。”绯云撇嘴道。
“你在说爷不正经?你倒说说,爷怎么不正经了?”他灿然一笑,手中扇子轻佻地抬起绯云的下巴。
一旁的宫女看了羞得垂头不语。
绯云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被他拥着站在狭小的树丫中间,鼻间莹绕着熟悉的柠檬清香,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当他一手将她揽入怀时,多少宫女眼神幽怨地看着,只差没将眼珠子瞪出来。
可绯云却一点也不觉得幸运,她的背都快僵了。
那么多颗树,他偏要揽着她站在这颗并不太高,树叶也不甚茂密的枝丫上,刚只容得他一个人落脚,如果不想被他公主抱,她就只能一只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半靠在他怀里。
绯云严重怀疑这厮是故意的。
终于她忍不住想换个脚,让自己舒服一些,可刚一抬起,膝美就碰到某处软软的,她也没在意,小心地放下,再提起另一只。
感觉他身子一僵,头附近她的,在她耳边喷了口热气,语气里带着戏谑:
“你这算正经么?”
绯云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腰下某处被硬物抵着。
没见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吧,他、他竟然有反应……
绯云抬手就推,忘了自己还站在树上,顿时失足往下掉,某人长臂一勾,及时将她救起,满眼含笑:“胆小鬼,害怕就抱紧我,虽然你又臭又丑,看在你是我丫头的份上,我不嫌弃你。”
姐嫌弃你好不好,丫丫的。
“爷,天热,我想去那边树上。”绯云惊魂未定,但实在不想与他贴得太近,会擦枪走火的呀!
他看了一眼她指的地方,从善如流地点头,拎起她的后领子一抛,绯云被他扔布袋一样挂在一颗摇摇晃晃的枝丫上。
只要稍动,就可能会跌下去,绯云再一次欲哭无泪,狠狠地瞪视着某个正笑得如狐妖一样的男人。
冷奕勋耸耸肩,一脸无辜:“你自个要去的。”
绯云正要骂两句解气,他手指一摇道:“莫说话,快看,来了。”
树底下,长福正艰难地由远而近,这是通向冷宫的地方,行人极少,也不知那厮如何就猜到他会往这条路上来。
长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洗了一番,看起来比在牢里时,精神多了,只见他手里提着个盒子,在离冷宫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自盒子里拿出一个灵位牌放在大石上,然后,再摆上几色果品,烧了三根香,连磕三个头后,他直直地跪着,眼里含着泪珠:
“小姐,长福为您报仇了,您听到了吗?姓左的死了,左浩然他死了。”长福边说边呜呜哭了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绯云怔住,长福果然是故意留着那块半月佩的,可他不是淑贵妃的人么?他为什么要害左浩然。
“小姐,当年皇上明明喜欢的是您,太子妃也该是你,可确实那贱人害了,小姐,你……你死得好惨啊。”长福边哭边用力锤地,满脸泪痕。
绯云越听越吃惊,莫非当年长福的主子也是宫里人,后来被淑贵妃害了么?可他为什么不害死淑贵妃,而是左浩然?
“他死了还不够,左家还在,奴才不甘心,不甘心啊……”
长福正哭得起劲,突然,四个黑衣人如鬼魅一样闪出,拨刀向长福刺去。
冷奕勋纵身跃下,只是几息之间,就杀了三个黑衣人,打残一个黑衣人的腿,让他逃不得。
长福愕然地看着一切,等冷奕勋收拾完黑衣人,他看也没多看一眼,就提起盒子往回走。
冷奕勋冷冷道:“早知道你一心求死,爷也无须刹费周章来救你。”
长福回头冷笑:“公子不过是想从长福这里得到什么,不然,长福一个阄人,又何须公子费心。”
“不错,爷是想从你嘴里得到有用的东西,但是,爷看你也是个忠心的奴才,实非一无是处,爷不想你枉死。”
冷奕勋拦住他道。
“奴才贱命,早该死了,能活到现在也赚了,不亏。”长福仰天一笑,凄然道。
“死当然很容易,就怕心愿未了,不甘心啊。”冷奕然踢了一脚被他俘虏的黑衣人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想要杀死你么?”
长福突然抽出一杯小刀来,用力扎向那人的伤腿,那人受不住痛,惨嚎一声。
“咱家以前可是管过慎刑司,会的招法比刑部大堂还多,你要不要都尝一尝?”长福阴森森地问道。
说着,马柄一转,剜掉那人一块血肉。
那个痛得大汗淋淋,差点晕死过去,也不等他问,直接招了:“我……我是……七皇子的人。”
长福愣住,“七皇子?他为什么要杀咱家?”
长福是被冷奕勋无罪释放的,也就是说,长福被认定并非杀害刘美人的凶手,七皇子为什么要杀他?
“他还只是个孩子……”绯云在树上听到冷奕勋难过地低喃,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婉惜。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正常,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很多,生在皇家的人,不早熟就要早死,绯云叹了一口气。
当初放火烧刘美人的就是他,连亲生母亲都想烧死,何况是杀一个奴才。
“好狠的心肠啊,呵呵,也难怪,有这样不知羞耻的母亲,换了是谁不愿意吧。”长福怪笑两声,转身就走。
“爷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完就想走?”冷奕勋抬手一拦,谁知长福反手一掌劈来,冷奕勋长袖一拂,招式再起,长福却扯激动地扯住他的袖子。
冷奕勋最讨厌别人的接近,抬手就要劈开,就听长福惊道:“蝶印,你……你怎么会有蝶印?”
冷奕勋恼火地弹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再不说老实话,爷将你分筋错骨。”
长福却象没听见一样,兀自激动地要扒开他的衣袖看。
“莫非你是……你是……”
“你胡说些什么?”冷奕勋一掌劈开长福道。
长福却痛哭流涕,疯了一样,边吐血边道:“蝶印,那个蝶印只有容家人才有,小姐的手臂上就有一个,冷二爷,您不是理国公夫人亲生,一定不是她亲生。”
冷奕勋俊脸一变,冲过去提起长福:“你说什么?你家小姐姓容?她手上也有一个蝶印?”
“不错……”长福仔细打量着冷奕勋的面容,突然仰天长笑道:“好,好,很好,很像小姐,怪不得都说理国公府二公子相貌倾城,小姐当年乃锦泰第一美女,她的儿子差不到哪里去。”
“阿奕,怎么样?你可有所得?”远远的听到夜安离的声音,冷奕勋目光一冷,拎起长福:“一会公堂之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可明白?”
长福笑道:“放心,二爷想知道的,奴才知无不言。”
“咦,小云呢?你今天没带她来?”夜安离人未到,却已发现绯云不在。
“我的丫头跟你有关系吗?”冷奕勋拎起黑衣人砸过去。
夜安离跳开,嚷道:“你拿个死人砸我,阿奕,我若沾了晦气,去你家吃一年。”
“睁大你的小眼睛看清楚,那是个活的,这三个才是死的。”冷奕勋白他一眼道。
“夜公子,夜公子,我在这儿。”被挂在树上快半个时辰,绯云头昏脑胀不说,肚子也痛得很,看见夜安离如遇救星。
夜安离眼睛一亮,大喜道:“小云,你来了?在哪呢?”扔下黑衣人四处张望。
冷奕勋正替长福上药,听了将药瓶子一扔:“你自个上。”手臂一展,一条白索缠住正跃上半空的夜安离,往下一扯,靖北侯世子便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绯云心虚地捂脸,就见那白索又向自己缠来,脸都白了,忙道:“爷,夜公子真没用,比爷你差远了。”
但她还是被缠着往下一扯,眼看着直挺挺摔下,绯云闭上眼睛。
尘土飞扬,某人竟然没有接住她,还说什么让她信他,呸!吐掉口中的泥草,绯云愤怒地爬起来冲某人挥拳头:“你太过份了,有武功很了不起吗?就会欺负弱女子。”
冷奕勋斜眼看她,懒懒地说道:“有武功当然了不起,你有吗?有本事你欺负回来啊。”
绯云气结,瞪他一眼,过去扶夜安离:“夜公子……”
还没摸到夜安离的衣服,后领子又被人拎起:“再不走,我把你扔回树上去。”
夜安离一跃而起,突然一拳向冷奕勋砸去。
冷奕勋闪过,回手就是一扇,夜安离却是虚招,长臂一勾,将绯云揽在怀里:“小云,还是你心肠好,关心我,不像某个人面兽心的……哎哟,阿奕你来真的?”
吵闹中,冷奕勋和夜安离带着长福和黑衣人到了武德殿,皇上正与几位大臣议事,听到通报,皱眉让冷奕勋在殿外等,屏退大臣,让侍从领冷奕勋几个进殿。
看见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和长福,皇上脸色阴沉。
“阿奕,看来你今天是想给朕一个真相了?”
“不错,至少真凶已经浮出水面,是否水落石出,还要看这两个奴才说不说真话了。”冷奕勋道:
“臣放了长福,就是想引出幕后之人,果然有四个黑衣人要杀长福,被臣截杀,只留了这一个活口,他说,是七皇子指使的,此事关系重大,臣还是当着皇上的面审问比较妥当。”
皇上脸色更沉道:“他果真说是七皇子所为?”
黑衣人颤声回道:“皇上恕罪,确实是七皇子令奴才几个杀死长福的。”
“你自称奴才,你不是御卫军?”
“奴才……奴才不是御卫军,奴才是柱国公府护卫。”黑衣人道。
“柱国公府!又是柱国公府。”皇上怒气冲冲,“来人,带七皇子来,才七岁的儿童,朕倒想看看,他究竟想怎样!”
七皇子一进殿,看见黑脸的皇上,唇瓣就委屈地厥起,怯怯地喊道:“父皇。”泫然欲滴的样子成功地让皇上的脸色缓和了些。
“这个人你可认得?你为何要杀长福!”语气虽然严厉,眼神却柔和多了。
“父皇,您说什么?儿臣不懂。”七皇子一脸懵懂地问,挨蹭蹭地挪到皇上身边,直往皇上怀里钻。
皇上心都快化了,柔声道:“可你勋哥哥说,黑衣人是你指派的。”
七皇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勋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我了?”
冷奕勋浓眉快拢成小山峰,踹了黑衣人一脚:“你自个说,是谁指使你的。”
黑衣人刚要说话,七皇子便冲过来甩了他一巴掌:“狗奴才,别以为本皇子小,你就可以随意欺负,你分明是左家眷养的奴才,本皇子哪里可以指使得了你?”
皇上道:“阿奕,你也听到了,不是皇儿指使的……”
“皇上,若只凭一人之言,自然不能为证。”冷奕勋一拍手,墨竹押着一个太监走了进来。
七皇子一见,小脸就有些发白。
“皇上,这个奴才是臣在畅春楼抓到的,当时,他正在清理畅春楼里的一些东西。”冷奕勋道。
“什么东西?”皇上问道。
一名侍卫端了个黑呼呼的盆进来,正是绯云在畅春楼里发现的。
“有人在这只盆里装入浸了黑油的棉花,放在刘美人的床下并点燃,如果不是刘美人幸好不在寝殿,可能早就被烧死了,也不会发生后来的凶杀案。而这个奴才,就是在小云发现这个火盆之后,去毁灭证据的,被臣逮个正着。”冷奕勋冷冷地看着七皇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皇儿,你还有何话说?”皇上痛心地问。
“父皇……儿臣……儿臣只是觉得那个火盆好吓人,想让小顺子扔了它,儿臣不知道什么黑油,更不知道什么证据不证据啊,老师也没教过这些,勋哥哥为什么要这样说啊?”七皇子一脸迷茫委屈,粉嫩的小脸上挂满泪珠,乌黑的大眼里全是惶惧。
“那么这个呢?这可是在延嬉宫找到的,黑油这种东西可并不多见,锦泰国内并不产,只有军中和宫里会有一点。殿下的宫里为什么会收藏有?”冷奕勋让人拿进一个黑色陶罐里来,揭开盖,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弥漫在空中。
“所谓的雷劈原来就是这个?”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七皇子眼神闪烁,扑向皇上:“父皇,儿臣没想杀她,没想杀她,只是想将她赶出畅春楼,她是儿臣的生母啊,儿臣就算恨她,也狠不下心……”
“真的是你?”皇上怎么也不愿相信,他唯一的、最疼爱的,几乎寄予全部希望的儿子竟然才七岁就知道用黑油杀人,杀的,还是亲生母亲,还指使人杀人灭口!
“父皇,没有,儿臣真没有杀母亲,真的没有。”七皇子扑过去辩解。
皇上猛然将他推看,象看怪物一样看他。
儿皇子眼里露出惶然之色:“真的没有,儿臣只是恨她不知廉耻,儿子不希望她再呆在畅春楼里继续那羞人之事,只要赶出畅泰楼,她就再也不能与那人相会……”
“你……你看见她与人私会了?”皇上震惊地问。
“是的,儿臣看见了,而且不止一次,畅春楼里有个秘道,可以直通到后山,他们……他们就在那里相会。”
七皇子眼里露出憎恨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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