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头儿媳当然看得懂啊,只是,这个笔头怎么了?”理公夫人边说边看了眼屋里的人。
“这个笔头是你着人送给阿蓉的,笔头里有砒礵,而阿蓉就是死于砒礵之毒,你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一些吗?”老太太厉声喝道。
“你说什么?我害死了阿蓉?”理国公夫人一脸震惊道:“老太太,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儿媳为什么要害死阿蓉?”
“因为你最恨小云姑娘,是你唆使阿蓉去放火的,杀死阿蓉当然是杀人灭口。”夜安离道。
理国公夫人听了对他怒目而视:“你血口喷人,我没有唆使她去害人,也没杀她,你一个外人,少在理国公府指手划脚,与你何干。”
夜安离冷笑一声道:“出了人命大案,本官可是大理寺卿,掌管司法,怎么会与本官无关,夫人,你是想进大理寺公堂之上才肯说实话吗?我不介意动用重刑。”
理国公夫人一听,顿时委顿下来,哭道:“没有,我真的没有杀她,更没有教唆她放火,她素来恨我,又岂会轻易听我的教唆,我真的没有啊。”
“那这枝毛笔头里的毒如何解释?她被关进柴房一天不到,你就派人送佛经给她,这个行为就不合理。”令奕勋厌恶地看着理国公夫人道。
“我哪让人送啊,是她自个说,在佛堂里呆得久了,还有些经书没抄写完,想要抄下去,我就随口应了。”理国公夫人辩解道。
“骗谁来?一个被关进柴房,随时都有性命之忧的人,又怎么还有闲心去抄写佛经?太太,你还是说实话吧,顽抗只会让你受苦。还是你真的想去大理寺大堂里才肯说?”冷奕勋道。
“没有,我没有,不是我。”理国公夫人痛苦地盯着冷奕勋,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
“那就送官吧。”夜安离早就不耐烦了,“她仗着你们顾全大局,顾全理国公府的面子,一定不会承认,再磨迹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老太太顿时急了:“不行,不能送官,不能送官,阿奕,既然是她杀了阿蓉,你想怎么罚她都行,别送官了。”
冷奕勋听了,唇角便露出一抹残戾的笑,却向老太太行礼道:“她毕竟是我母亲,儿子动手处罚母亲于理不合,老太太您下令吧,是留她一条活命,还是不留,全看老太太您自个了。”
他突然顾及起礼数来,在场几乎没有肯信,老太太鼓着眼瞪他,这浑小子,自己原本还打算只是打理国公夫人几板子,关了佛堂了事,他一开口就是留不留命。
他这是在逼自己下重手啊!
留理国公夫人一条命,是他的底线,如果不打得她只剩半条命,他都不会干休。这话还算是给了自己面子的。老太太又气又无奈,理国公夫人虽然蠢笨,一昧只晓得玩阴险,可到底是几十年的婆媳关系了,又是正经的国公夫人,怎么下得手去?
理国公夫人也是一脸惊恐地看着老太太,两眼泪汪汪的:“老太太,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您要相信我啊。”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哭有什么用?这些年,你但凡做事经下大脑,但凡心慈良善些,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如今证据确凿,你再狡辩又有什么用?来人,给我拖出去,重责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这也算是老太太给冷奕勋的一个交待,更是给自己那枉死的孙女一个交待了。
老太太说完,顿个人都委顿下来,两眼无光地看着前方。
理国公夫人一听要打五十大板,魂都快吓没了,大哭道:“真的不是我啊,你们要相信我,我没有让她去放火,我也没有杀她。”
可屋里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大多都冷冷看着她,理国公夫人为人阴狠冷情,又刻薄寡恩,连下人都不肯替她求情,她跟前的赵妈妈早吓得面无人色,生怕事情招惹到自己头上,不肯做声。
理国公夫人扑到冷奕勋脚下,哭道:“阿奕,我虽没有生你,可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待你如亲生无二,书宁有的,你从来也没短缺,你就真的这么狠心,要打死我吗?怎么着也有一点母子情份在吧。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你也是饱读圣贤之人啊。”
“母子情份?”冷奕勋象是听到一个笑话,他后退一步,象避脏物一样避开冷国公夫人,冷笑:“也不知当初,是谁逼死了我娘,我堂堂理国公府嫡子,受尽冷暖,你还有脸说母子情?”
理国公夫人脸色更白,也知再求他,只会让自己死都死得没有尊严,她满眼愤恨:“你娘与我何干,当初是谁抢了我的正妻之位?是你娘,你当她又是个好货?她死是她活该,我还让你这个孽种活着,把你抚养成人,是我心慈,否则,你早就死了,怎么还会留着你这条白眼狼在府里,反咬我。”
“好硬气啊,既然你不怕,那还磨迹什么,没听到老太太说的话吗?来人!”冷奕勋浑身骤冷,目光如寒箭一样射向冷国公夫人。大声道。
老太太无力地看着冷奕勋,这孩子,心思埋得真深,他到底还是有恨,到底还是知晓了当年的事,只是,不知道知晓了多少。
终于不再维持表面的情面,撕破了脸,他一旦不肯再掩藏心里的恨意,理国公夫人,只有死的份了。
理国公夫人被拖了出去,很快外头就传来惨叫声。
理国公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只有她打别人板子的份,又几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和痛苦,一板子下去便尖叫连连。
绯云心里百感交集,她早知道冷奕勋身世迷离,也猜到他不是理国公夫人的亲生,但不知道,他的娘竟然是被理国公夫人害死的,更不知,他从小到大,其实也如她一样,受情冷暖,他从来都不说。他从来都是一副玩世不恭,悠闲懒散,超脱物外,一副天仙谪仙的样子,又有谁能看穿他玩世的表面下,有颗伤痕累累的心?
她侧脸看向他,眼神柔柔的,满是怜惜。
感受到她的注视,冷奕勋也看过来,唇角微微勾起,默默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
脉脉柔情在目光胶着的两个人之间流转,夜安离默然地别开眼去,不愿再看,顾清雪脸色僵硬地立在老太太身边,目光冷冽。
外面的惨叫声越发尖厉,大家都只是静静地听着,虽然脸上表情也有些不忍,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替理国公夫人求情。
绯云偎在冷奕勋怀里心情复杂,她也恨理国公夫人,讨厌她,尤其知道她曾经虐待过小小的冷奕勋时,便更增添了心中的憎恨,可是,心底里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现在让理国公夫人被打死,她会后悔,她追求正义公理的信念会受阻,她不想放过坏人,但也不愿冤枉任何人。
“住手,不要再打了。”
绯云突然打破沉寂。
大家都愕然地看向她,要知道,她才是这个案件的受害者,昨天那把火,如果不是救得及时,也许她就成了一具焦尸了。
老太太原本绝望了,一颗心沉下去,怎么也提不起来,心里一阵悲哀,没想到,还是有人求情了,不由眼睛一亮,愕然地看着绯云。
“你……你说什么?”
“请老太太停了外面的刑罚,绯云觉得,理国公夫人杀人一事,证据还不足,尚需继续查证。”大家都震惊地看着自己,包括夜安离。
绯云柔柔凝视冷奕勋的眼睛,她希望,他能理解自己。
冷奕勋微微一笑,目光清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乎在鼓励她,给她力量,更是纵容。
绯云的心里如同春风轻拂,温暖而甘甜,他对她,不仅只是纵容与宠溺,更多的是知心。
他知道自己的坚持,不会因为他的仇恨而蒙蔽自己的心,他有仇,有的是机会报,无需用不光彩的手段,如果理国公夫人真是冤枉的,他也不愿意放过真正的凶手。
“小云,你在说什么啊,证据怎么不足?”夜安离惊讶道。
顾清雪道:“小云肯定是不忍心,夫人叫声那么惨,我听着也心惊胆战呢,唉,老太太,还是算了吧,也打了不少板子了,二爷心里的气也该消了吧。”
“不是不忍心,确实感觉事情还有很多疑点。”绯云淡淡地看了顾清雪一眼道。
“哦,还有疑点?愿闻其详。”夜安离听了,也笑了笑,绯云办案素来认真,他相信,她说这话,肯定是有依据的。
“首先,有毒的笔虽说是理国公夫人着人送过去的,但毒不一定就是理国公夫人下的,那送笔之人,也有下毒的机会,我们应该审一审她,其二,也是最大的疑点。”绯云说到一半,顿了顿,指指外面:“我们还是去现场吧。”
老太太也喜欢听绯云断案,尤其是有可能解除理国公夫人的嫌疑,更是求之不得,也跟着一起到了柴房。
“你们看,这张桌子,离三小姐死的地方足足有好几步远,而桌子上的东西并不凌乱,笔墨纸砚都按平常习惯摆放着。
如果,她是在抄佛经的时候咬了毒笔头的话,大家应该知道,砒礵是剧毒,她肯定在桌边就会发作,虽说不一定就会倒在桌边,但她肯定会痛苦的挣扎,桌上的东西就不可能还有如此整齐。
而且,你们再看这里,地上的饭菜所剩不多,说明三小姐是吃过饭以后才中毒的,而且,依时间上的推断来看,应该是正好吃完饭后,中的毒。”绯云细细地分析道。
冷奕勋赞赏地看着她,也补充道:“不错,这个笔头虽然将有砒礵,可却被盖在笔头里,如果执笔者,没有咬笔头的习惯,一般是不会碰毛笔头的,这个毒虽下得巧妙,却也太隐蔽了,很难让对方中毒。”
这家伙,原来早就想到了这些,却还是故意认定是理国公夫人!
绯云不由瞪他一眼,却见他笑得如沐春风,突然明白,这厮就是在公报私仇,故意让理国公夫人受苦的。
“那这笔头里的毒又是谁放进去的呢?会不会是理国公夫人想害三小姐,却没有得手?”墨竹不解道。
“这个就要查了,不过,依我对太太的了解,她想要杀我,不会用这么笨的手法,我刚得罪了宁王府,安宁公主现在怕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呢,有的是人收拾我,她才不会急。”绯云自嘲地说道。
冷奕勋听了眼眸一凝道:“你放心,我再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做我们这一行的,会被人恨很正常,而有胆子喜欢天下第一美男子,也就要做好谁时被醋水淹的准备,所以,二爷不用太自责,要怪只怪老天让你有张祸水脸。”绯云看他一本正经,满脸愧疚,笑道。
她轻松的话,顿时让整个柴房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冷奕勋刮了刮她的鼻头道:“你何时变成江湖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绯云笑了笑,问夜安离:“邓先生可请到了?”
夜安离摇头:“老头子比完赛后就走了,云游四海,没找到人。”
绯云有点婉惜,如果邓老先生在,可以请教他许多关于毒的知识。
理国公夫人这会子也被人扶了过来,衣服血迹斑斑的,却还是咬牙坚持着,当得知是绯云阻止继续行刑时,她眼光很复杂。
“纸笔是我着嫣红送过来的,她是我跟前最贴心的丫头,你们可以问她,看是不是我下的毒。”
嫣红很快被传了过来。
当她得知笔头里有毒时,一脸震惊,跪下喊冤,也一口咬定,理国公夫人并没让她下毒,她也不知道为何笔头里有毒。
“你不知道?那你把毛笔拿来时,可有人碰过?”绯云问道。
“没有,一路上有人问起,但并没有谁碰过,大家都不认识字,谁去拿笔玩啊。”嫣红说道。
“大家都不识字,谁拿笔玩……”墨竹听了这话,喃喃地重复着,突然眼睛一亮道:“对了,这枝笔,青儿也碰过,她送了饭来之后,就帮三小姐整理了桌子,当时还拿着笔玩了一会儿。”
“你是说青儿?”这个信息很重要,但是,青儿是冷玉蓉的丫环,又对冷玉蓉忠心耿耿,她为什么要在笔里下毒?
“青儿怎么会下毒害阿蓉,你们没看到方才青儿有多伤心吗?”顾清雪道。
“只要进过这间柴房,任何人都有嫌疑。”绯云冷静地说道。
有时候,表象会迷惑我们的眼睛。
“带青儿过来。”老太太厉声道。
青儿很快过来了,她仍是一脸悲伤,两眼哭得肿肿的。
“青儿,你可碰过这枝笔?”
“碰过,小姐写完了字,就把笔放在桌上,我归整了下。”青儿回道。
她的回答很合理,并没有可疑之处。
“不对,你不止只归整了,你还拿着笔玩了好一阵,你又不识字,对笔那么感兴趣做什么?”墨竹道。
青儿眼里果然闪过一丝慌乱,“就是好玩,看笔尖上的墨都干了,想替三小姐洗一洗……”
“柴房又没水,洗什么笔,你看,你的衣服上都洒了墨呢,笔上的墨又哪里干了,你说谎。”墨竹扯住青我的衣摆上一点墨迹道。
“不错,如果不是拿了笔在手上把玩,只是规整的话,墨汁是很人洒到衣裙上的,而且,你的衣裙上,好象还不止这一点。”绯云也围着青儿上下打量了一遍,突然,她眉头一皱,看到青儿穿的绣花鞋面上,有一块油渍,她蹲下去,掀起青儿的裙摆。
青儿吓了一跳,想要避开,却被墨竹冷眼一瞪,不敢再动。
“你这鞋上的油是从哪来的?”绯云问道。
青儿的脸色越发难看:“是地上蹭的。”
地上确实有剩菜,她的鞋面上会蹭上油渍也并不稀奇。
“可这油渍很特别啊,你把鞋脱下来。”绯云却冷冷地命令道。
“脱鞋做什么?”青儿难受地退开一步,这个时代的女子若是露脚被男人看到,是为不贞。
“你不是穿了袜子么?”绯云干脆自己帮她脱。
青儿无奈,自己得脱去那只鞋,收了收脚想用裙摆盖住。
但绯云却一把捉住了她的脚,抬起脚底一看,果然脚底也沾了油渍。
“小云,你在做什么?这油渍有问题吗?”夜安离不解地问。
“不错,你们闻闻,这个油渍的气味有何不同?”绯云拎起那只鞋道。
“确实不象是菜油的味道,有些剌鼻。”夜安离闻了闻道。
“你是说,她鞋上沾的是黑油?”冷奕勋眼睛一亮道。
“不错,是黑油,墨竹,永福街的起火时,你是不是也闻到了这种气味?”绯云问道。
“不错,正是这种气味,我说火怎么一点就烧得那么快,原来是浇了黑油啊。”墨竹一脸恍然道。
“那么多油,围着我的屋子快绕一圈了,没有个两三桶,又怎么可能全浇上,这把火,可真是想将我烧死啊,连扑火的机会也不给我。”绯云冷笑着说道。
青儿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整个人都在抖。
“你是三小姐的帮凶吧,是你,和三小姐一起,抬了油去永福街的对不对?”青儿身材虽不高大,但比起五体不勤的冷玉蓉来,力气可大多了。
“我……我……”青儿慌乱的四顾,目光闪烁。
“真是百密一疏,总想着三小姐是一个人呆在家庙的,身边没有丫头服侍,所以,就以为她是一个人去纵的火,竟然把黑油这么重要的信息给遗忘了。”绯云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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