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兴身边的另一个门人俯下身来,低声对他说:“大师兄,我们何不现在就行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急在这一时,”朱兴摇了摇头,“他们刚才说的乌镇之行有点儿意思,先等等,看能不能听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让他们失望的是,另一头的点子们一直都在说些没用的事情,甚至还大谈特谈起了江湖上流传的朱方二人如何明争暗斗的传闻,这让在场的海沙派门人们更是胆战心惊,生怕大师兄在下一秒钟忍无可忍突然暴走,纷纷破口大骂无耻小人平白污蔑大师兄清白,搅得原本一脸平淡的朱兴心烦不已,喝斥了他们几句。
而关于乌镇的行程,那些点子却再也没有提起过,众人听他们扯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淡,都开始露出不耐的表情。
朱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侧头向那位站在门口的门人吩咐道:“通知外面的弟兄,开始突击!”
屋内众人的表情齐齐一变,那位门人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领命道:“喏!”转身推门而出。
朱兴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看向街道对面的一家小旅馆。
马路两边有很多摆摊的小贩和纳凉的路人,那位门人下得楼来,朝街道对面打了个手势,很多小贩便站起身来,跟一群路人快步往那家小旅馆走去,他们都是乔装打扮的海沙派门人,奉了朱兴之命在旅馆附近盯梢。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门人就把小旅馆的所有出口都封锁了,余下的人进入旅馆,旅馆窗户上出现一片影影绰绰的影子。
朱兴看向小旅馆三楼最左边的房间,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他又看了看还在传出说话声的接收器,心里暗道,但愿是我想多了……
过了几秒钟,接收器中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人把门踹开了。
他们到了!朱兴心里一动,但预想中点子们惊慌失措的叫声和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并没有响起,点子们的说话声还是一如既往地平稳。
朱兴情知不妙,随即就听到一位师弟的声音从接收器里传了出来:“咦?”
其他几个师弟的惊讶声也传出来:“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第一百三十七章 局中局
坏了,果然是这么回事。
朱兴摇了摇头,转过身来,见众人还在目瞪口呆地看着接收器,便挥了挥手,沉声说道:“你们现在马上出去,把旅馆周围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拱手应道:“喏!”
朱兴抬手拍住一个正跟着众人往外走的门人肩膀,对他说:“曹师弟,你留下。”
曹师弟点了点头,朱兴朝对面的小旅馆抬了抬下巴,嘴里说道:“跟我一起去那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分钟后。
小旅馆三一三号房间的房门被推开,最先进来的海沙派门人们已经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他们看到推门而入的两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施礼:“大师兄!”
朱兴略一点头,沉声问道:“怎么样了?”
一位门人拿起一个小巧的录音机,气愤地对朱兴说:“被摆了一道,点子们的声音都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是事先录好的!”
不出所料。
朱兴又点了点头,就听另一位门人接口道:“要不是大师兄发现得早,我们怕是要被他们骗一晚上!”
几位门人连连点头称是,都说要不是大师兄,大家可能真就要“独守空楼”了。
朱兴瞥了眼一片狼藉的屋里,心下颇有些不愉,就算点子们留下什么线索,经他们这么一翻恐怕也没了,这些师弟下手真是没个轻重,他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地问道:“你们刚进来的时候,这屋里是什么样的?”
一位门人躬身禀报:“我们进来的时候,屋里的摆设很整齐,丝毫不乱,那些点子肯定早就走了!”
朱兴点点头,对那位拿着录音机的门人说:“把那东西给我。”
听了朱兴的吩咐,门人立刻恭敬地将录音机递来,朱兴伸手接过,按下播放键,点子们的说话声再次传了出来,朱兴听了一会儿,摁掉录音机,抬手将其扔到床上。
众人看着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大师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朱兴身后的曹师弟低声对他说:“大师兄,既然说话声都是点子们事先录好的,那他们提到的乌镇之行……会不会也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曹师弟大名叫曹定,跟朱兴一样,是海沙派掌门人年登顺的内门弟子,排行老五。
朱兴看了曹定一眼,沉声道:“是不是幌子,再听一次便知。”转而低头思索起来,难道说,乌镇之行只是点子们胡诌出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吗?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被他们摆了一道……
现在想来也着实蹊跷,因为乌镇根本就没有什么势力,不,应该说它完全处于里世之外……等等!
朱兴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师父年登顺曾说起过,有一个家族隐居在余杭一代,最擅术数解谜,如果点子们想要知道东西里的玄机,那他们去乌镇倒也在情理之中。
除此之外,朱兴再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当然,这个推断是建立在点子们真要去乌镇这个大前提下。
首先要确定的是乌镇之行的真假。
想到这里,朱兴招呼众门人道:“走,我们去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录音机,又道,“把这玩意儿也带上。”
所有跟海沙派有生意往来的旅店客栈,都要接受一个条件——在客房里安装窃听器和隐藏摄像头,这是朱兴的主意,在海沙派的扩张过程中提供了不少便利。起初这一条件遭到很多商家的反对,后来方彬提议,器材的钱由海沙派出。
这家小旅馆的老板就跟海沙派有往来,点子们一进店就被认了出来。
一个服务员带着朱兴一行人下了楼,来到一楼角落的监控室,一位门人推开门,里面没有开灯,一大片黑白镜头透出的微光是唯一的光源,旅馆老板安排监控的保安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看到这一幕,朱兴还没怎么样,他手下的门人们先看不过去了,其中一个脾气大的忍不住走上前去,狠狠一掌拍在保安的脑袋上,后者吃痛,叫了一声“哎哟”,惊醒过来,转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排精壮大汉,正恶狠狠地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凶神恶煞,顿时把满腔的起床气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小子有什么不满吗?”那个脾气大的门人一把抓住保安的脖领,“上班时间睡什么觉?要是耽误了我们的大事,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保安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但他已经被这伙人吓蒙了,听这人说话如此不客气,心里猜测这些人十有**是老板的亲戚,但是没听说过老板的亲戚里还有混社会的人呀,他自然不敢说出来,只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非常抱歉……”
那位门人满脸不屑,哼了一声:“道歉有用吗?”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朱兴开口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保安闻言,转头一看,跟他说话的是一个肤色黝黑身材健硕的汉子,而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大汉们都毕恭毕敬地站在此人身后,便知道这位就是领头的了,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是。”说着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朱兴向一位门人吩咐道:“你去把刚才的监控录像调出来……那个房间是几号来着?”
另一位门人道:“三一三。”
朱兴点点头道:“调出来。”
那位门人操作了一番,很快将当时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众人围到屏幕跟前,只见房间里聚坐着十几个人,正在讨论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位年轻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看他的模样,正是暗花上指明的正主儿。
那位年轻人竖起食指,示意众人噤声,朱兴看得分明,那位年轻人坐到沙发上的时候,两手伸到了左右扶手与坐垫之间的缝隙里,然后他的表情就是一变,显然是发现了藏在里面的窃听器。
屋里的十几个汉子看到年轻人的手势立刻会意,不再说话,一位留短发的国字脸汉子从放在地上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录音机,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按下了播放键,然后一行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这家旅馆的老板藏东西真是不仔细,本来能听到更多东西的……朱兴暗暗叹了口气,不过,好在还有监控录像,现在可以确定,点子们的对话有一部分是真的,其余的都是录音,接下来只要把录音机里的内容和接收器收到的内容对比一下,就能确定他们说的那个乌镇之行的真假了。
朱兴当即派了一位门人去把接收器取来,然后跟录音机放在一起从头播放了一遍。
“嘶!先别急着胡思乱想,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们……”
朱兴的双手同时按下了接收器和录音机的停止键。
曹定道:“录音是从这‘嘶’的一声之后开始的,也就是说,先前点子们说的那个乌镇之行并不是幌子。”
“不错,”朱兴点点头,“他们确实要去乌镇。”
曹定跟着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从对话内容看,这帮人千里迢迢跑来杭州,就是为了去乌镇,可是去那里做什么?求援吗?乌镇有什么门派值得他们冒那么大的风险深入我门的后院?关键是,我没听说过乌镇有什么门派啊……”
朱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专程去乌镇只有一个目的。”
曹定闻言立刻看向朱兴,追问道:“什么目的?”
朱兴没有说话,而是扫视了周围的众门人一眼,大家会意,纷纷走到门外,监控室里只剩下朱兴和曹定两人,显示屏的微光照在他们脸上,忽明忽暗,显得格外神秘。
过了一会儿,朱兴缓缓开口道:“他们是要去找乌镇少家解开那东西隐藏的信息。”
曹定吃了一惊,饶是他自诩对东南沿海的三教九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却也从来没听过什么“乌镇少家”的名号,反问道:“那是什么门派?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曹定从没听过什么“乌镇少家”的名号,反问道:“那是什么门派?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我也是在很久以前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起来才知道的,”朱兴表情严肃,沉声说道,“乌镇少家是精于术数解谜的‘方士’一脉后裔。”他在“方士”二字上咬字极重。
曹定愣了一下,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生僻的名词,只觉一股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方士?”
“是的,你没听错。”朱兴点了点头,“师父当时说,有一个大户人家隐居于余杭一代,祖先是古时有名的方士,那人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隐约记得,那户人家似乎姓少(shào),江湖人称乌镇少家,但是这个名号在江湖中却鲜有人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深谋
所谓的方士,是三教之一——道教的一条独特的分支,其门下之人修行玄幻之术,曾在秦汉两朝盛极一时,多被统治者任作巫祝,以占卜君王朝代的命数,或是请神显灵一类怪力乱神之事。后来儒教兴起,方士被统治者视为旁门左道,遭到大力打压,因而逐渐淡出俗世,隐于里世。那个主张五行说和大九州说的阴阳家,齐人邹衍,还有出海为始皇帝寻找长生不老药的徐福,都是出自方士一脉。
当时年登顺对朱兴说起方士轶事时,曾特别强调,方士一脉虽已没落退隐,但其子孙后裔所掌握的玄幻之术仍旧不可小觑,他的本意就是要告诫这位日后可能会接过掌门衣钵的大弟子: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妄自尊大乃是江湖大忌。若以为隐士家族就软弱可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人家昔日也是名门大户,江南一代最多隐士,很多隐士家族虽然不再过问江湖事,但在里世还是有极大影响力的。
别看海沙派现在发展壮大,势力遍及东南沿海,尽压青帮盐帮等草莽龙蛇,俨然已是东南九流之翘楚,但要是因此骄纵,惹上了哪个隐士家族的话,人家发起飙来也够你喝一壶的。
朱兴在这时候回忆起那段往事,当然不是想起了年登顺的教诲,而是年登顺当时说过,乌镇少家是现存的方士一脉中少有的名门,最擅术数解谜。
朱兴向曹定解释完,又道:“除了乌镇少家,我再也想不出来点子们去乌镇还有别的目的了。”
曹定露出感慨的神情,显然是头一次听说这等秘闻,点了点头,问道:“师兄,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啊……就算把周围掘地三尺,恐怕也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了……”朱兴沉吟半晌,心里一动,挑起嘴角,对曹定说,“我有一计。”
曹定顿时面露喜色:“愿闻其详。”
“很简单,”朱兴摊了摊手,“鸠占鹊巢,守株待兔即可。”
曹定先是不解地看着朱兴,过了半天,他表情一变,倒吸了一口气,反问道:“难,难道师兄你打算……灭掉少家?”
“曹师弟,你真懂我!”朱兴黑脸上的线条舒展开来,“不错,我们先灭掉少家,然后冒充他们,等着点子们自投罗网,到那时,就算他们再怎么诡计多端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可是,一个家族说灭就灭……”
一想到大师兄要灭掉传说中那高深莫测的方士一脉,曹定就感觉老大不妥。
听了这话,朱兴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黑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冷笑:“乌镇少家再怎么风光,那也是过去,是上古时代的事情了,现在他们已经退隐了,没什么势力,只会一些术数解谜的小把戏,根本就不足为惧。而且说到底,方士跟江湖骗子是一个骗子,靠着口若悬河手脚麻利混饭吃,只不过他们玩的比较大而已!”他瞥了曹定一眼,见其表情沉重,便反问一句,“曹师弟,难道你还怕了江湖骗子不成?”
“不,我只是……”
曹定心下暗忖,既然大师兄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要再反对,岂不是显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是以他改口道:“我是说,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朱兴微微颔首,似乎对曹定的回答非常满意。
“今晚。”
“这么急?”曹定愣了一下。
朱兴道:“点子们不是说要在明天一早动身去乌镇吗?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头,时间可不等人啊。”
曹定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再说话,监控室里安静下来。
“那个……大师兄,”曹定忽然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我们费那么大周章,灭掉了少家,在少家府上布下天罗地网,结果…结果却扑了个空……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说我想错了?”朱兴反问。
“也有这个可能不是么……毕竟,大师兄你把宝都押在了少家身上,也太冒险了……”曹定支吾起来,“那个,我倒没有反对你的意思,只是…我是说,我们是不是在乌镇中再加派一些暗哨巡视会比较好,就当上个双保险……”
听了曹定的建议,朱兴摇了摇头,沉声道:“没那个必要。”
见大师兄拒绝得如此干脆,曹定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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