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堂主可有什么想法?”
大家一阵静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吭声。一身月白长袍的萧煜坐在黄杨木的八仙椅上,背靠椅背坐姿端正,神情极淡,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因为这些消息云彤已事先跟他说过,现在拿出来讨论,不过是看各人的态度,具体要怎么做,他和云彤早有默契。
清风寨十位堂主来自三国,他们流落到清风寨来都有不得已的理由,虽然说大家论排行以兄弟相称,但随着清风寨聚集帮众一天天多起来,清风寨势力越来越大,十位堂主为了各自的利益往往各自暗地里较劲,还不说这十个人当中有几个人来清风寨是别有用心,一句话说,表面一团和气,其实人心不齐。
丘大排行第一,没有野心,也没有多大号召力。虽然他也是宋人,却是个中间派,并不会偏袒谁。每次讨论他都只会说一句,今天还是这句:“清风寨能有今天不容易,外边世道怎么样我们不用管,只要我们十兄弟守护好我们清风寨就成。”
丘大每次说完都会有人露出不屑的冷笑。——这就是丘大,他唯一的兴趣就是研究各种毒药病理,抱着与世无争的态度,在清风寨一呆就是几十年。
正因为众人皆知他与世无争,况且他又有一手救人活命的医术,谁也不敢保证有一天不会求到他面前,所以大家一致推选他坐了老大的位置。
按清风寨的规矩,十位堂主的排名老大,地位仅在寨主一人之下。但也仅只是规矩,规矩比不上实力,这一规矩这些年来已名存实亡。
真正有实力的人分成了三派,三派分别以三个人为首:萧煜、丁知秋和赵懿。如果再想得多些就会发现,这三个人分别来自三国:陈、燕、宋。
但三个人中萧煜的实力更大些,清风寨里拥护他的人最多,明面上的就有云彤、楚风、陈鱼和夏成,还不说掌管着清风寨绝大部分军事力量的李牧。
萧煜的眼神扫过丁知秋和可那齐。可那齐刚张嘴,被丁知秋一个眼神一扫,话憋了回去。
丁知秋大掌摩挲着留有青髭的下巴,炯炯有神的双眼望着萧煜,“五哥你怎么打算?”
萧煜面色平淡,眸底高深莫测,“我当然是听大家的意见。”
这等于什么都没有说,丁知秋表示不满,薄唇一撇,冷哼。
“那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萧煜把话题还回去。
“大宋与大燕若真打起来,我们正可以趁机取了青州。以前你不是也提过取青州的话么,这次机会来了。”丁知秋说。
萧煜不置可否,转头看赵懿,赵懿跟夏成对视一眼,冷哼一声。他们俩是一直不赞成取青州的。
陈鱼和楚风完全听萧煜的,除了给萧煜帮腔,一般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李牧出身南陈,祖父在南陈做过将军,他比萧煜后来,现在掌管着清风寨的大部分军事力量。清风寨几万的人马被他分为水路陆路两股力量,一切照着军队的管理方式来训练,他是萧煜的坚定支持者,他手上的人,也是听命于萧煜。萧煜不说话,李牧也没吭声。
结果除了丘大正式说那一句话,大家各揣了心思都没有再发表意见。例会一结束,十位堂主纷纷起身往外走,出门各奔东西,往各自的地盘走去。
萧煜大步出了竹楼,云彤从后面紧赶两步撵上了他。云彤对萧煜说:“其实丁知秋刚才提起取青州的话来,你完全可以附和两句,那样他不至于那么快对咱们起疑心。”
“说了却不见动手,他一样会起疑。”萧煜带头转过大寨,往前一片火红的枫林,枫林尽头的一座精致的竹木楼,就是萧煜在清风寨的住处。
一进枫林萧煜脚步放缓,与云彤并肩而行。
云彤说:“大燕终究是狼子野心,前不久刚侵犯过南陈,现在又对大宋下手了。以前大宋对南陈见死不救,现在我们却不能对宋袖手旁观。大燕若打败了宋国,接下来就该是南陈了。而我们小小的清风寨,自然也不可能幸免。丁知秋还痴人说梦,他打的好主意:我们攻打青州,让大宋南北不能相顾,大宋军心一乱,大燕岂不是来势更猛,这样大燕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萧煜一身白衣,俊朗的脸在火红的枫林中白得透明,眼眸里映着枫叶的火红,一如他此刻炽热澎湃的心情。他双手握拳,低沉地笑了一声,“可我们偏不如他的愿。大燕侵略南陈的仇我们岂能不报,现在我们正好取了大燕边境三个州,即报了仇,又可扩充我们的地盘、壮大我们势力。而这样,大宋对我们清风寨心怀感激不说,就是萧廷也不能说我什么。”
“我们真取下大燕的城池,要是萧廷对你不满,南陈的官员和百姓也不答应啊。”云彤附和,“燕陈那一战之后,南陈无论官员还是百姓,对大燕的恨可是一天也没有停过。”
枫林走到尽头,竹木构建栏杆雕花的小楼到了。萧煜人还未到,阿呆一身干净的书童打扮立在门口。看云彤来了,忙往楼下小炉旁又沏上一杯茶,跟着萧煜云彤身后进屋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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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徐徐图之
楼上窗明几净,阿呆把茶搁在铺着重锦的茶几上,退出门去倚着栏杆远眺。
寨中的几位堂主几乎都有奴仆丫头侍候。以前萧煜也有几个丫头奴仆,后来经常在宋京城与青州南陈三地跑来跑去,于是把几个丫头辞了,单留了几个男仆打理杂务,身边侍候的就只有阿呆了。回来后云彤曾要帮他再安排些人来,萧煜却说有阿呆一个就够了。
“阿呆你还挺闲的。”云彤笑对阿呆说。阿呆回头撇撇嘴角,苦笑嘻嘻地说:“我们五哥喜欢的江姑娘是个醋坛子,你看五哥现在身边一个丫头也不敢留,就只得暂时苦了我罢。”
提起江离萧煜脸上刹那泛起温柔的笑来,“提起江离我倒想起她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来。她曾对我说,宋朝廷当年若是对我南陈施以援手,而后徐徐控之。现在想想,要是宋朝真如她所说那般行事,现在大燕和南陈都已划入大宋版图了。”
云彤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以后我们也可以反过来用在青州!”
萧煜淡淡一笑说:“眼下还是谋划一下如何取大燕边境三个州郡的事,取不取青州,以后看情形再说吧。”
云彤说:“是啊,目前我们的力量有限,就算把清风寨的兵力都掌握在我们手上,我们也只能小打小闹,若想有大作为,还真得指望着寨主把《锦绣江山图》复原了。”
云彤说到这儿,刚才还高涨的情绪略有些低落,只剩下叹气了。“寨主这么多年都堪不破那张织锦图的玄机,偏江离竟把那小半段复原了。寨主又回来研究了这么久,若再不行,也只得把剩下一段也交给江离了。”
萧煜摇头,眼里满是忧虑关心:“就算江离真能把剩下那大半段复原,那也需很长时间。《锦绣江山图》比那几十箱宝物重要得多,那几十箱宝物尚且引来那么多人觊觎,这织锦图若交到江离手上,会更她带来难以估计的危险。”
“把她接到山上来不就得了?”云彤笑着挑眉,戏谑地说:“只要你早点娶了她,她在你身边,《锦绣江山图》便在你身边。有你时时护着,她也不会有危险,也不用担心图落在别人手上,正好两全其美。”
萧煜好看的墨眉皱起,有些泄气:“我是真心喜欢她,可是要让她知道我们在她身上寄托了那么多的希望,她若误会,以为我是利用她帮我们恢复那幅织锦图的话,以她那不肯受委屈的倔强性子,我们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感情就完了。说不定她就真不理我了。《锦绣江山图》跟她比,我宁愿不要那幅图。”
曾经如白云般超脱悠远的翩翩公子如今也会害怕失去一份感情,萧煜是真地陷进去了——云彤替他担心。
云彤知道《锦绣江山图》有多重要,萧煜也知道。听萧煜说出江离对他比图还重要的话来,云彤有些生气,却也知道很难改变萧煜的心意,默然半晌,也只叹了声气。
恰巧夏成上楼来了,夏成一上来就说:“五哥,我要下山一趟。前段时间我给江姑娘说要带她去看新建的作坊的,正好我这几天有空。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去?”
萧煜这才想起新建的几座纺织作坊的事来,于是问道:“作坊的事都准备怎么样了?”
夏成说:“南陈运来的织机已组装好,织锦的匠人也请来了。只等江姑娘看过,看她说还缺什么,一切准备好,就等她调度好了就可以开工了。”
经过几次跟江离合作筹备作坊,夏成几乎把一切流程都摸熟了。
他有时也想:若自己跟江离手底下那个叫葛海的再熟悉一下贩货,那他夏成也可以开作坊做生意了。不过转头又想:想也是白想,他一没有那么大的本钱,二没有那么多的销货的门路啊。——这么一想,还是安心地继续当个跑腿的算了。
萧煜想了想才说:“我没什么好让你带的,忙过这两天我自己去。”
夏成于是下楼走了。
夏成来的时候江离正在书房里整理帐薄。
书房大理石桌案上一边摆着两本帐薄,一边摆了算盘。江离一手拨算盘一手翻了帐本正看,小香进来说夏成来了。
“哦?他说有什么事吗?”江离头也没抬,手里算盘珠子啪啪啪响。
“听他跟绿萝说,是作坊的事。”江香说到这里声音低了,凑近江离身边八卦起来:“我听金菊说,夏成对咱们绿萝有意思呢!”
“什么?!”江离本不想听八卦消息,但牵涉到绿萝,立即让她拨打算盘的手停了下来,抬头露出关心:“别是捕风捉影吧?夏成对绿萝有意思,金菊怎么知道,难道绿萝会告诉她,竟不告诉我?”
小香笑眯狭长的眼角,眨着眼说:“金菊说她一定不会看错。她说刚来青州那会儿,萧公子让夏成帮着安顿小公子,这宅子那会新买来还有些地方要修葺,夏成那段时间时不时来家里走动。先前几次夏成说衣服破了央绿萝帮忙补补,金菊撞见还嘲笑她来,可绿萝说给夏成补衣服,夏成是付了工钱的。可是后来——”
小香捂嘴笑了又说,“可是后来夏成送衣服来补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了。给没给工钱金菊不知道,但后来来的时候就带了些胭脂水粉头花珠翠之类的,反正从没空过手!”
“原来就是这样啊。”江离不以为然地说,“也许人家一个真的只是为了补衣服,另一个也只是为了表示感谢,仅此而已。”
江离下意识地维护绿萝。“绿萝很单纯的,就算夏成对她有意思,她也不一定知道,她只是热心肠,想着举手之劳罢了。这种事可别拿来胡说。”
“嘿,怎么就叫胡说,说不定绿萝也有心呢?”小香不服气地说。“刚才我进来他们还在一边说话来,看夏成拿了那么大一个包袱塞给绿萝,绿萝看一眼收了,还生怕被人看见似的。俩人鬼鬼祟祟那样子,一定有问题!”
江离嗔怪地瞪一眼小香,怔怔地出神:夏成跟绿萝,合适么?
正发怔,就听夏成在书房外面给一个丫头说:“那天我跟江姑娘说好带她去作坊看看,麻烦姐姐帮我进去问一声,江姑娘今天有空么?”
江离瞥一眼手边的帐本,刚好算完了。便起身合上帐本,正巧小丫头进来了,江离摆摆说:“我已经听见了。你去跟他说,让他等我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咱们就出门。”
江离回屋换了一身男装出来,小香也收拾成了小厮模样,走出院来夏成正候着。江离跟了夏成正要走,范思诚从后院走了出来。
范思诚这段时间老往江离这院子里跑,江离知道秋霜天天还在给他扎针吃药,所以也勉强迁就,只要他来,都会陪他说半天话。
范思诚看着气色是越来越好了,虽然比以前瘦了些,但精气神俱足,看不出一丝病态,扑闪着长睫毛,溜一眼江离的打扮:“你这是要出门么?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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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 恢复记忆
范思诚说的肯定句,也不管人答应不答应,兴冲冲地等着跟江离出门。
江离想了想,“那就一起去吧。”说着带头往外走,范思诚一抿嘴角,眉眼里都是笑意,紧跟着江离出门。
新建的几座作坊分布在三个地方,两座在青州城里,一座在城南,一座在城北,还有一座在南门外。因为三处距离甚远,江离便选择了骑马,还带上了四喜跟赵三。
范思诚和小香骑术都不错,夏成自然是不用说,他带着的几个人一人骑一匹马先往城南的一处作坊去。
一路穿街过市,繁华的大街上熙熙攘攘,茶肆、酒楼、绸缎庄、扇子店、铁匠铺还有寺庙和礼堂等等,看得人目不暇接。
街上到处都是人,从衣着能分辨出,宋人和大燕人。南陈人跟宋人衣着样貌差别不大,时不时还能看到碧眼青髭的胡人,穿着和长裙露着肚脐的胡姬······
范思诚跟江离并马而行,时不时指点些新奇玩艺,“江离妹妹,你看你看······”
这些江离那天都跟萧煜出来看过,一点儿也不觉得希奇,但仍耐了性子一一点头,回应着他的好奇。
夏成一路不时打量范思诚,又迟疑地望着江离。这时见范思诚落后两步,夏成说:“范公子看不起来气色不错,他怎么还没走?”
江离用手指指头,“秋霜正给他治疗呢。”
夏成摇摇头,他是知道范思诚以前跟江离的关系的,这时见了范思诚神清气爽的样子,可不怎么像个病人,夏成心里头犯着嘀咕。想想萧煜,夏成还是忍不住陪着小心说:“范公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江姑娘还是多个心眼儿,可别被他骗了。”
江离瞥一眼夏成,脸色不悦:“你想多了吧夏成,你信不过他还信不过秋霜?连秋霜都说他体内还有寒毒,他是个病人,能骗我什么!他来了青州这么久还没出来过,我们的作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去处,他要去,权当带他出来散心罢。”
“是是是!“夏成陪笑道,“我只是怕他别有用心,提醒江姑娘罢了。其实有我什么事呢,我又不是阿呆,我保证不会回去跟五哥挑拔。”
这话让江离不乐意了,杏眼一横夏成,“我做什么了呢,你五哥又是我什么人,我就怕你挑拔?”
“是呀,你五哥是我江离妹妹什么人呢?”范思诚跟了上来,长长睫毛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夏成问。
夏成被那双眼瞧得发毛,又看江离发怒,立即消了声吐吐舌头,再也不多话了。
江离却问:“你五哥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
夏成警惕地看一眼范思诚,低声地说了一句:“忙着练兵呢。”
江离淡淡地哦了一声,不知怎么心头有些沉重。头扭在一边的范思诚眉毛一挑,眼底闪过一丝凌厉,转过头来是一脸的一无所知模样。
眼看已到了护城河边,一座崭新的宽敞作坊屹立在河边不远处。夏成往前面护城河那边一指,“作坊就在前边。”
范思诚走到河边就不想走了,只说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江离不敢真让他一个人呆,让四喜和赵三陪了他,自己带了小香和夏成往作坊里去。
作坊很大,新到的织机摆放整齐,南陈来的织锦工人并不多,空阔的作坊显得还很冷清。江离跟着夏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出来,心头大致有了个谱,接着又往下一处作坊赶。
看完城外那处作坊已将近傍晚,夏成就在城外告辞直接回了清风寨。江离带着几个人返回城里。
经过高大的城门,范思诚停了下来。
他回马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