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任着宋朝廷命官,还不用说你跟八亲王不为人知的关系——这么来看,那些引凭还有走私军械,都落在你们手里?甚至可以这么说,万佛斋只是你们一个秘密据点之一?”
范思诚挑挑眉,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没有吭声。
“你不答就是认了。”萧煜这时也顾不想自己的困境,看着垂手立在范思诚身后神情淡漠的范彦诚问道:“当今宋皇帝还只是病危,又没有死。就算一病不治驾崩,他还有子嗣。八亲王伙同尔等却背着朝廷买下这么多的军械铁器,其行为大逆不道,其野心昭然若揭。无影门在江湖中素有侠义之名,范大公子一身惊人的武艺,也不像是热衷功名利禄之辈,萧煜好奇,无影门为什么跟八亲王勾结在一起了?”
范彦诚对萧煜的印象并不坏,又想到他并不是宋人,遂实话实说:“我也只是奉了门主的命令行事。门主在我心中一向是行侠仗义、仁慈仁义的化身,在他的带领下,无影门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门主要我帮八亲王一把,就自有他的理由。”
这么说他也不知道无影门为什么会跟八亲王同谋。萧煜犹有疑惑:“你们门主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范彦诚正视萧煜的眼睛,淡淡地说。“以前我见他,他都戴着面具,前几年又失踪了一段时间。至到最近他才又跟我们联系。”
萧煜目光湛湛追问:“那你就不怕有人冒充了门主给你传递假命令?”
“绝不会。”范彦诚答得很笃定,看萧煜和弟弟都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他加上一句:“他戴的面具是他自己做的,一张很精致的绘着佛陀画像的面具。他的功夫,放眼天下能有几个敌手?别人又怎能从他手里得到面具。”
“诶诶!你怎么不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范思诚不能容忍自己被忽视,有些着急了:“至少问一下我把你引来万佛斋有什么目的、对你有什么要求、接下来你该怎么逃命之类的——嗯?”
萧煜笑笑,“我问他也不是白问。至少确定他真是无影门的人。无影门人自认侠义,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而我萧煜又不是一个大恶人,又从来没得罪过无影门,他真是无影门的人,就绝不会杀我,也绝不让你杀我。”
守卫多不怕,加上范思诚两兄弟又另当别论,所以之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一问就安心了。只要不死,总有方法脱困,所以萧煜对眼前的处境毫不在意。
他从容地走到范思诚面前,拉张椅子坐了,“既然你要我问,那我就问你:你把我引来有什么目的、想提什么要求?是八亲王要对付我还是为你一己私欲?”
范思诚背手绕着萧煜踱步。萧煜老神在在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很让他憋气,于是替他‘担心’:“我这石屋的铁门重达千斤,那么多守卫再加上我们两兄弟联手,你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就算我们不会杀你,也可能把你困在这里一辈子!”
萧煜挑挑眉,墨玉般的眸子笑得温润。心里冷哼,云彤发现他没有回去,清风寨的人能把这儿掀个底儿朝天。
范思诚眨眨眼,狡黠地冷笑:“你别指望你那些兄弟能救你。万佛斋有秘道,我们联手把你制服,立马转移他处,清风寨的人到时上哪儿找你去!”
萧煜玉面微凉、风度不减:“我已经问过,你还没回答我。”
“终于知道怕了?!”范思诚这才出了一口气,说出他的目的,“现在你也知道万佛斋是八亲王的,我为八亲王做事。我们买生铁军械,还要大量募集私兵,还有以后购军备用品,这一切都需要大量的银子。你手里那几十箱货价值连城,正好送给我们做军费。”
萧煜起身,打量守卫森严的石屋,“真是人心不足。你可知道那些货本来就是属于南陈的。”
“我知道。但是你也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并且你也没打算把它运回去交给萧廷,南陈朝廷现在还不知道在你手里,等萧廷知道了,一定会对你起疑心。不若把他送给我们,我们从此就当没有过这回事。”范思诚说。
萧煜面色一冷,双眸现一丝寒意,冷傲贵族气逼人:“我若不同意呢?”
“那我真要把你抓起来,找个地方关起来,你一辈子不答应,就关你一辈子!”范思诚呵呵笑,“等关你十年八年之后,我那江离妹妹早就嫁人了,说不定嫁的还是我。”
萧煜冷哼:“你想得美。今天我出不去,你也别想出去!”话落,飞身扑向范思诚。
范思诚跳开避开萧煜那一抓,旋身翻掌,硬碰硬地欺身上去,两人拳脚相交,身影纷飞,打斗在一起。
范彦诚手按刀鞘,犹豫着该不该这时出手,却听范思诚大喊:“让守卫都出去,关上铁门。大哥你守住门口,让我跟他好好打一架!”
范彦诚照吩咐办了,铁门轰然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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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三天
范彦诚双手抱臂,冷眼旁观着两人打斗。
他这些年来听闻萧五郎不少事迹,江湖上对清风寨的评价也不坏,若不是因为听命于门主要帮八亲王,他今天也不会帮着弟弟为难萧煜。
范彦诚以内行的眼光分析判断着弟弟跟萧煜两人的功夫。
范思诚有哥哥在的场合话多,打起架来却不啰嗦。运气至右掌,对着萧煜硬碰硬一掌打去。两掌相交即分,萧煜收掌之后,浑身一震,满脸讶异。
范思诚笑嘻嘻,纹丝不动。
一掌不算数,范思诚秀气斯文的面色微寒,眼神湛湛清光流转,第二掌紧接着第三掌,看似绵绵无力的招式,却让一旁边的观战的范彦诚看得变了脸。他从来不知,整日在自己面前嘻哈嘴碎的三弟,竟然会有这样一身诡异的功夫。
萧煜仍是出掌。就见范思诚越打越快,萧煜也越打越快。
半过半晌,以范彦诚的眼光来看,两人竟是分不出高下来。
范思诚出手力道不轻不重,轻是如微风拂面,似乎全无伤害;重时如千斤压顶,颇有雷庭万钧之势。妙在刚柔相济毫不违和,稍不留意就会被他所伤。
而萧煜却用胜在防守得滴水不漏,一招一式看似平平无力,却又可防可攻,范思诚快他也快,范思诚慢他也慢,遇柔则柔、遇刚则刚。
范彦诚看过许久,怀疑萧煜未用全力,却看弟弟面上也是一派轻松模样,便落得安心当个看客,不操心谁赢谁输。
眼看石屋四周的小孔透进白光来,不知不觉两人竟从后半夜斗到天亮。这时仍未分出胜负,两人面上并没有一丝疲累之态,却因太过专注而又棋逢对手,竟是越斗越有精神。
反倒是负责看守门口的范彦诚从专注观战中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得腿脚有些发麻。
这点不适对范彦诚算不得什么,他时刻不敢忘了自己把守大门的职责,却也不愿再委屈自己,于是趁着他们打得难舍难分的空子,把那张萧煜坐过的椅子拉过来挡在门口,自己四平八稳地坐着继续观战。
萧煜跟范思诚缠斗,偷眼把范彦诚的动作神态看在眼里。的确,他并没有出全力,范思诚也确实厉害得超出了他的预计,但是萧煜有他不为人知的绝技,不到最后的时候他绝不会使出来。
之所以跟范思诚耗这么久,他也是想仔细把范思诚的功夫路数摸清,想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打赢范思诚却不是最终目的,最要命的是门口还有一个高手把门。他跟范思诚打一场下来必会耗费不少体力,在他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候他都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胜得过范彦诚,不必说在打倒眼前如红了眼的斗鸡似越战越勇的范思诚之后。
萧煜脑子里开始谋划布局,略一想过,心头有了初步的计划,目前要紧的是保存体力。
于是,他退后两步,露出轻嘲的笑意道:“我知道你打的好算盘。你想跟我耗干体力,反正里外都是你的人,就算你被我打倒了,我也势必耗掉了五六成体力。到时你的人正好捡现成便宜。这么算来,横竖都是我最吃亏,你这是卑鄙,这样被你抓住我也不会服气。”
“你不服气又怎样?”范思诚虽然很想让萧煜对自己心服口服,但也知道在自己这一方完全占上风的情况下,并不值得拿萧煜服气不服气来赌。
最让范思诚犯堵的是萧煜的话里,居然说打倒他范思诚只需耗费他五六成体力?
范思诚冷笑,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气得发绿:“怎么说我也不会放松警惕。你别指望胜了我我就会答应放你出去。不过看在你完全不能逃出去的份上,我愿意给你相对的公平。我跟你比个输赢,这一过程中绝不让人帮忙。就算他们要抓你,也得等你恢复体力之后。这样已算是足够仁义了吧?”
“好。”萧煜心里一喜。若是胜了范思诚就能走,范思诚也就不会叫范彦诚来了,他本就不指望。但是他若胜了范思诚的话,他就有机会制服范思诚,并以他为人质,从而安全的地离开这里。范思诚说跟他比输赢的过程绝不让人帮忙,这样的结果正中心意。
于是萧煜赶忙说:“那我们先歇歇再比。”
范思诚更干脆:“歇就歇!就是让你吃过饭再比也使得!”
于是,石屋中出现了无比怪异的一幕:饭菜从石屋墙上的小孔里传进来,刚刚还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各占据着库房门口那张收取帐薄的桌子一边进食。
该吃饭吃饭,想喝酒喝酒。吃饭喝酒时两人面上还礼让。
范思诚隐约猜到萧煜的打算,却觉得自己不一定会输。因此两人面上礼让,两双眼却时刻提防着彼此。
吃过歇过两人又比,从拳脚到刀剑,两人拖拖拉拉斗了一天。一天下来,范思诚已渐显出颓势。凭着不服输不服气的气劲,范思诚咬牙坚持。
萧煜始终隐藏着自己的实力,一直寻找一个合适的一招制敌的机会。无奈范思诚着实比他差不了多少,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只能跟范思诚耗时间。
耗到第二天下午,两人开始斗起了心眼。萧煜手中镶着龙凤翡翠玉的短剑舞得又快又急,几次差点儿打飞范思诚手中的长剑。看范思诚开始落下风,萧煜出语讽刺:“范大人长得就秀气,这剑法跟你的人一样,阴柔有余,阳刚不足,根本就是女人绣花的招式!”
萧煜并不是刻薄的性子,这时说出的话却很难听。
果然范思诚就动了气。他外表斯文俊秀,尤其眼睛长得比女子的眼睛还迷人,平生最大的忌讳就是怕人说他像女人,萧煜这话无疑犯了他的大忌,怒气上涌,眼中精光暴涨,范思诚动了真怒,想到江离跟萧煜之间让人看不清猜不透的关系,更让他火气上升,飞身凌空,手中剑‘刷刷刷’舞出蛟龙出水的招式,逼近萧煜面前。
萧煜瞅准他近身一刻,身影一晃,就到了范思诚背后,没再说话,手里短剑向范思诚背心刺去。
范思诚早有防备,及时反手一挡,挡住了一半的力道,剑尖刹那划破了他的左臂。范思诚吃痛退开数步,看一眼鲜血直流的手臂撇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们两人必须要打到另一个人无力还手才算数。”
看萧煜露出稳操胜券的笑意,范思诚刹那冷静了些,“我知道你故意让我动气,我心神一乱你就有机可趁了是不?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我之所以愿意跟你这么耗也是有用意的。”
范思诚露出狡猾的笑意,手拿长剑摆出防守的姿势,慢条斯理地说:“你在这儿久不回去,清风寨的人是不是会来救你?之前我们查清风寨买引凭的事证据不足,这次他们冲着万佛斋来,完全可以当成打劫定罪。我们来之前已调好了官兵,他们一来,正好一网打尽!过了这么久,我想他们也应该快来了。”
这话一出,萧煜也淡定不起来了。范思诚趁机攻来,萧煜心神微乱,又被范思诚抢到一丝先机,竟又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就这样两天过去,转眼到了第三天。这天,局面注定要发生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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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逆转
斗到第三天,俩人身心俱疲。
萧煜脸色苍白,眼里现红丝。原本一丝不乱的发髻散了,一头黑亮乌发分垂两边,身上穿的还是三天前的夜行衣,三天下来,一身臭汗味。
这是最不能容忍的事,萧煜淡淡蹙眉。
——如此模样也不显狼狈,萧煜温润的脸显出淡淡的冷峻清高,架住范思诚正面劈来的一剑,他悠悠开口,语气听起来精神状态还好。
他还替范思诚‘操心’:“范三公子竟然陪着我在这里斗了三天,连衙门的公事也不去照应。看来大宋衙门好混,不过都是一群酒囊饭袋领着朝廷的俸禄,假公济私、混天度日。”
范思诚不言语。头发散乱,身上的衣裳七零八落,到处都是些小伤口,血痕遍布。吃过多次亏了,范思诚再也不敢说话分心,紧闭了嘴,丝毫不敢再对萧煜手中的剑掉以轻心。手腕一抖,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招式已成了防守为主。
从第三天一早,萧煜开始主动进攻。进攻之余还有闲心开口:“听说你父亲新任了宰相,或许,你这个御使刑台官儿,也是靠你老子得来的?”
这话换以往任何时候范思诚一定受不住,但这时他脸色发青、目光泛狠意,却仍是没开口。
“我三弟每一步仕途都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比功夫萧公子或许略胜一筹,但也不能就此否定了我三弟其他方面的能力。”还是一旁的范彦诚看不过去,出口为弟弟开解。
作为亲哥,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对手打得这么狼狈而不出手,范彦诚也算是君子了——萧煜眼角余光瞟一眼范彦诚,没有反驳。
范思诚心知萧煜这时又想激自己动怒,这时看似输定,他却仍心存着侥幸,后退两步避开萧煜的进攻,他也同样想扰乱对方的心神。
范思诚冲着墙上的小孔,沉声对外面的守卫说道:“我吩咐你们拿着我的令牌去衙门里找巡抚大人调兵来,可调来了?”
外面有人答:“一切都安排好了,已在四周埋伏好。只要清风寨有人敢闯进来,保准一网打尽,叫他们有来无回。”
“你以为胡乱几句话就可以唬我?”萧煜冷冷地说。手中剑收势横立胸前,萧煜悠悠地说:“我就不相信官府里都成了你的人。你就不怕他们一来,我说出你们的密秘?到时他们一搜,万佛斋藏走私军械的事不就曝光了?”
范思诚意味深长地笑:“万佛斋这座石屋里帮客人保管的都是很贵重的东西,哪里有什么朝廷严查的违禁品!”
萧煜眼神一凛,墨眼微眯:“你说过万佛斋有秘道,这么说你们提前转移了那些东西?”
范思诚冷哼。他就不相信萧煜还能稳得住,这时赶紧闭嘴不再多话,欺身而上,使出‘分花拂柳’式剑招,剑光转守为攻。
萧煜一边接招,心中沉吟。想到自己已失踪了三天,夏成和阿呆那天晚上守在万佛斋外面亲眼看到自己进来,范思诚以御使的身份调来官兵把守,这阵势非同小可。云彤若召集清风寨的兄弟们闯进万佛斋救人,无异自投罗网。
这已是第三天了,好歹冒险试试看能不能靠自己脱困,不能再等!如此一想,萧煜手中剑一翻,用另一面对上了范思诚手中的长剑。
叮噹一声,范思诚手中长剑应声断折。萧煜手中的宝剑双刃,一面是普通剑锋,一面的剑锋削铁如泥。一招削折了范思诚手中的剑,二招又至,眼看就要一剑点到范思诚的喉咙。
斜刺里一把大刀飞来,范彦诚大喝一声“接住!”,大刀打偏萧煜剑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