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在一边时不时听进两句，这时忍不住插言：“要是查出来不是清风寨买走的那些违禁品，梅家的罚金是不是会减轻些？”
“罚金是一回事，案子是一回事。无论是谁买走了那些违禁品，都是从梅家商楼里买走的，怎么说罚款都是难免的。要想减轻罚款，”玉清远眉头一挑，“除非梅家能提供有用的线索，找出究竟是谁买走的那些引凭，看在提供线索有功的份上，罚金是有可能会减的。”
说到这儿警觉地看向梅子炫，“帐本都搜走了，梅家还有别的线索？”
梅子炫看江离一眼，摇头道：“没有。我妹妹随口说说罢了。”
“哦，这倒是可惜。”玉押司也不疑。突提高了声音道：“她们来了！”说着走开了几步向园子另一边的人招手：“在这里！”
江离从一堆织锦中抬头，只见园子那头转过几个女子来，两个丫头两个婆子跟在后面，前头两个女子年纪大些的三十来岁，着一身红绫衣，脸庞圆润神态端庄。
年纪小些的大约十七八岁，着一身留香绉，精致秀气的五官，身姿窈窕，不紧不慢地边走边看。当看清了这边立着某人，脚步生风，拉着身边的红衣女子，脚步轻快地走过来，远远地叫了声：“子炫公子！”
脚步立定，女子脸色红了红，笑眯眯地望着梅子炫。
玉清远手指了江离介绍道：“这是梅公子的妹妹。”
女子对江离笑笑，“梅姑娘好。我叫玉梅清。”那一笑，唇红齿白，清丽迷人。
江离上前做了自我介绍，看着梅清的神情明显一愕。
红衣女子便是玉夫人。她含笑看着两人打招呼，跟江离见过礼之后，便请江离给她们挑织锦。三个女人凑一堆谈论织锦，走向了一边。
江离主要看花样织法，玉夫人选底色，玉梅清不挑，看着哪样都不喜欢，心事重重的样子。最后还是江离帮她挑了葱白色和玉色。选定了衣料，玉夫人想走，梅子炫与玉清远告别。
玉夫人拉着江离走了几步，看着小姑子时不时往那边瞄，便说：“你不是来时还要当面感谢梅四公子的么，我在这儿陪江姑娘再叙会儿话，你过去跟梅公子说几句感谢话。”
玉夫人看着小姑子走过去，回头笑对江离说：“我那小姑子对梅公子有些特别呢，只不知是坏事还是好事。”
“怎么个特别法子？”江离笑问。
“梅公子以前救过她，她回家跟我们说了对梅公子有意思，这不，这两天正准备请她哥哥向梅四公子当面问问呢，”玉夫人笑道，眨眼问江离，“只依你看，我妹妹可配得起梅公子？”
江离有什么说什么：“那可不好说配不配，只要两人相互有心就成。其实我看着令妹倒是挺讨人喜欢的，她能看得起我表哥，那是我表哥的福分。”
玉夫人眨眼：“那我冒昧地问一句，江姑娘跟梅公子······”
“放心，我们就是单纯的表兄妹关系。”江离笑道，“怪不得刚才见她不高兴。我只是在梅家暂住，不久就会走的，想令妹一定是误会了。”
玉夫人心明眼亮的人，看着江离的眼睛不像在说谎，点头笑道：“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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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热心
玉梅清过去说了几句话过来，熏熏然的脸色泛着红晕。玉夫人瞧着小姑子笑吟吟地说：“今天多亏了遇见江姑娘内行，给我们选了好些织锦，不然可不挑花了眼。梅清，以后可得跟江姑娘多亲近亲近，她暂住在梅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以后再碰到就难了。”
江离眉一挑，听出玉夫人这是话里有话。其实这些话她大可以回家再说，大约也是为了刚才小妹对自己的冷淡，这时想要挽回一点情谊。
不过江离喜欢玉夫人这种直爽的性子，再说她也不计较玉梅清吃她的飞醋，反而乐得促成表哥的姻缘，于是笑道：“正是呢，趁现在我住在梅家，玉姑娘若肯跟我交往，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来梅家找我。想来你也听说过我子炫表哥有个妹妹，年纪比你小些，也是十分活泼性子，你见了她一定投缘。”
玉梅清眼一亮，“有空我一定去拜访。”
织锦看得差不多了，玉清远一家要回去，江离正好也想回了，于是大家又一起往园外走。
这会儿，玉梅清话明显多了许多，时不时露个笑脸，还说：“江姑娘什么时候觉得闷了，也可以到玉家传个话，我随时都有空闲的。”
一路叙话，江离讲了自己要开织锦作坊的事，随便请她们以后多多捧场的话，在园门外分别。
梅子炫站在园门口，眼看着一场精心布置的约会就这样散场了，他和江离话都还没说上几句，梅子炫正想找个理由在园子里多转一会儿，正好江离还站在园子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离站在园子里的花树下沉思，一抬头，眼睛闪闪亮，“表哥可从玉大人那里听出来一线转机？”
“呃？哪一句？”梅子炫问。
“就是玉大人说，若梅家能提供些有用的线索，帮助查出是谁卖走那些引凭，梅家就成了对朝廷有功，罚金就可是从轻。——这些可都是玉押司说的，他一个专管朝廷律法的官儿，这些话有些道理。”江离说。
她是真热心。一来可以帮自己舅舅减轻罚金，二来也顺便解决阿呆他们的难题，何乐不为。
可梅子炫想得不一样，“罚些钱罢了，何必再去费神。再说，那天我只是说掌柜的认识那些买走引凭的人，是些本城人，但是谁知道那些人的底细？说不定那些人真是清风寨买通了的也不一定。我们又怎么查？若查出来真是清风寨买走的，到时我们还更说不清。”
“绝对不是！”江离说过勉强解释，“我有些朋友正在打听这件事。他们说这次的事不是清风寨干的，他们的话，我相信是真的。”
“你的朋友？”梅子炫疑心又起，刚刚她就说在园子里遇见熟人，这会儿又是些什么朋友？但看江离的神色估计不会说。
果然，江离模棱两可地说：“你知道我手底下那些护卫，他们多少认识一些江湖人，听到一些清风寨的事。”
说过正色道：“你反正闲着无事，不若去找商楼的掌柜问清楚，看那天买走引凭的都是什么人，最好掌柜列个名单，我让人一一去查实，说不定真能找出些有用的证据。”
梅子炫不动，“罚些银子就算了，让你去操心更是不必！”
“好吧！”江离只得说些实话，“是我那朋友要查，正好我说表哥你可以给他问问掌柜，看是些什么人买走的。若真是清风寨买走的，你也是罚这么些钱；若不是，你的罚金可以减免。反正都是他们交给朋友去查，我们都不用操心，即能帮了朋友的忙，又是对你有利无害的事，你就帮我去问问吧！”
梅子炫看江离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再说江离说的好像也有道理，终于转了口气：“那我等几天去问问。”
“这都什么事情，还等几天。我们现在就去！”江离走几步，回头望着梅子炫，“走吧表哥，反正你很闲！”完全是跟梅映雪对她哥哥说话时一样的语气。
梅子炫摇头，谁叫自己一向都是一个好兄长，这都被两个丫头使唤惯了？看着江离扶着小香的手上了马车，他也只得跟了上去。
这时江南的某处楼台，萧煜与云彤隔着石桌相对而坐，两人神情严肃。
亭子外刚赶回来的阿呆见他们正在叙话，便坐在亭子外坐下来，无聊地看亭外水池中的一群群的游鱼。
云彤刚从京城赶到这里，都还没来得及赶回青州去。他带回来最新京城中的消息：“你走后不久，宋朝廷里就传出了宋帝病重的消息，你走前进宫不是见他还好好的么？想起你说在宫中有人投毒的消息，看来秦元化竟是真的动手了。”
“那宋帝都病重了，这朝廷却在此时下了命令到处查禁倒卖引凭，却是朝中谁拿的主意？”萧煜问。
“也许是八亲王罢。”云彤说，“宋帝一病，皇子还小，又还没立太子。朝中大臣们都拥戴八亲王，一起联名请了八亲王出来暂时摄政。只等宋帝缓过气来再说。所以这个主意应该是经过八亲同意才下达的。”
萧煜起身，背手沉吟，“宋帝之前一直宠信秦元化，八亲王也前也是不显山不露水，显得一点不关心朝政的样子。怎么宋帝一病倒，他怎么还成了摄政王，这么一来，秦元化不是失势了么？按理说，秦元化选这个时候动手的，自己动手，却让八亲王坐享其成，秦元化应该不至于这么笨。”
云彤摇着折扇，一合，“其实我也这么怀疑，就算秦元化已经给宋帝下毒，但也至于现在就要他病倒了。你说会不会是八亲王暗中推了一把？”
萧煜没答，两人静默了片刻。云彤又说：“不管怎么说，宋朝廷现在也是够乱的了。这么乱还有人腾出手来想对付清风寨，这拿这次江南倒卖引凭的事，现在刚下令严查，就把怀疑的目标对准了清风寨，摆明了是想拿我们开刀。”
“大燕在边境虎视眈眈他们视而不见，却想趁乱剿灭清风寨不成！”萧煜冷冷地说：“以前是秦元化一直把咱们当作眼中钉，现在八亲王摄政，想必他尚且自顾不暇，这次栽赃的事恐怕跟他没关系。只是不是他又会是谁？那么多生铁和军械，其野心昭然若揭，可不是一般人能为的。”
“不论是谁，既然是想把朝廷的目光往清风寨引，那就是把我们当中了眼中钉。我们也得查出是谁来，才好防患未然。”云彤说。
“我也是这意思，所以不放心，亲自来了江南查。”萧煜说。
一时两人也讨论不出结果，萧煜这时一抬头，才看见阿呆，“你回来了，信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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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半约会
阿呆等了半晌正等的发困，闻言伸个懒腰站起身来：“送是送到了，只是······”
阿呆欲语还休地笑睨着萧煜。
“看你的样子是没好话说的，我偏不问，憋死你！”萧煜走出亭，走过阿呆的身边，径直向屋里走去。
“别呀，五哥，我知道你想问江姑娘现在情况的，就算你不问我也要给你说，是你自己等不及。”阿呆嚷嚷着追到门口。
萧煜并没进门，站定了门口等。看一眼云彤离得远，这才问：“什么只是？”
“只是说了怕你吃醋！”阿呆凑近萧煜身边，一肚子坏水地笑。
萧煜顺手给了他头上一暴粟，“哪儿来的飞醋，我就要吃醋！”
阿呆捂头跳开，大叫道：“当然是江姑娘！”看萧煜的眸色立马蕴雷，阿呆笑道：“你不听就算了还打人！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说罢转身，假装抬步走人。
“你看见什么了？”萧煜声音平平，阿呆却觉得后背发凉，转过头来瞧，萧煜眼神无波：“嗯？还要我再问一遍？”
“没，其实也没什么。”阿呆这时候有点后悔自己嚼舌。于是陪了干笑，说得小心翼翼，道：“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江姑娘不似你这般着急罢了，还有······”
“我怎么着急了，她又怎么不着急了？”萧煜冷冷眼刀在阿呆身上嗖嗖地刮，阿呆忍住想跑的冲动，抢白道：“咱们昨天晚上才到，你一早早饭都不让我们吃就赶着我跟夏成去送信，你不是着急是什么！可我看人家江姑娘，拿了你的信看也不看一眼就收了起来，也没说问一句你的消息，她可不是不着急！”
“那有什么！”萧煜淡淡笑。阿呆懂什么，越是重要信越不能表现出着急想看的样子。
“再说，还有呢！”阿呆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像极了陈鱼。萧煜偏不气，挑了眉准斜睨。
阿呆绘声绘色地说：“我们一早去了梅家送信，梅家的仆人却说她去了洛水园。我们跟去了洛水园找到她，她带了我们去园子外吃饭，我们把信给了她，她也没问上几句话就急着走了。后来我跟夏成跟着她去了洛水园才发现，她原来是跟一个男子约会呢！”
“别乱说人坏话！”夏成回来了，赶来这里刚好听到阿呆正乱嚼舌根，于是忍不住开口。“五哥可别听他乱说，虽然说江姑娘是跟那男子一起在游园子，但那园子里人来人往的，他们好像还约了其他的人，怎么就成了约会。”
夏成后回来，看得也仔细。重要的是，他比阿呆更了解萧煜。萧煜几次救了江离，从京城一路追着到了江南，夏成看得出他是真的对江离动了心。动了真心，也就更容易多心，一些很小的事情就会让人乱了方寸。
夏成有过这样的体会，所以夏成说得很认真。
萧煜若无其事地问夏成：“那男子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我看他们一起离开了园子，后来去了商楼又一起回了梅家。大约是梅家的人。”夏成一五一十地说。
阿呆得了意：“那就不仅是约会了，江姑娘就住在梅家，若真是梅家的人，又是表兄妹，岂不是八九就是有那层意思了。”
“怪不得以前秋霜让你扮丫头，原来你还真是跟长舌女人差不多。”萧煜进了屋，双手把着门。阿呆想跟被挡在了门外，萧煜淡淡说：“我想清静清静，你若闲得慌，罚你今晚就开始出去查，看平时进出梅家商楼里的都是些什么人。”话说完门关上了。
阿呆吐吐舌头：“我想跟五哥开玩笑的，他这是认真了么，罚我晚上还出去干活。”
“活该，让你多嘴。”夏成不无揶揄地笑着说。
“我怎么就活该了？万一江姑娘真看上了别人，早让五哥知道岂不是为了他好。”阿呆为自己的嚼舌找理由。
“有了五哥这样的男子江姑娘哪能还看上别人。以前范思诚那样的样貌、那样的家世，江姑娘还不是说退就退了。”夏成说着拉阿呆走开。
阿呆还不肯住嘴：“江姑娘是财迷！你看我们的东西一落在她手里就被她污了，再也不肯吐出来。范思诚样貌好，家世贵，她看不上，但梅家可是极富，家里怕是金山银山也有，她兴许也就看上了。”
“去去去，说你人小鬼大的这还成精了！还不闭了你的狗嘴。”夏成难得地踹了阿呆一脚，阿呆这才住了嘴。
这晚，风清月白，梅花坞里江离正在挑了灯画图。
江离不喜欢太多的丫鬟侍候，梅花坞里除了打杂的丫头外，里屋外屋只留了两个小丫头使唤，平时只带小香跟随，这时都打发了人去睡，小香睡外屋，自己就着灯下把今天看过的一些织锦图样画下来，画过一幅又画一幅。
突然灯火摇晃，稍暗即明。正好伸个懒腰，伸手出去被一只大掌捉住了手。“······”一声惊叫还来不及出口，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这一唬差点惊得江离魂飞魄散，一刹那间以为一定是什么七毒还是大燕的人上门来了，下一瞬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张明朗温润的脸，熟悉的脸，在梦中出现过的脸，墨色浓眉下如夜空星星一样眼眸，正含笑地对自己眨眼。
一瞬间惊吓的眼里闪过笑意，萧煜这才松开了捂在江离嘴上的那只手掌。
“你怎么来了？”江离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有惊喜、嗔怪、还有羞怯。
毕竟，这个时辰、这个地点，怎么都让人不可思议、还有说不清的暧昧。
“今晚星星很好，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萧煜眼神灼灼，穿了一身夜行衣，话却说得一本正经，就像大白天来邻居家串门。
江离薄嗔道：“少来。你经常这样大半夜摸进姑娘家的闺房去？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就像采花贼！”萧煜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