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以前葛海贩货时经常用的方法,花点小钱,图个人财平安无事。
小香低声咕哝:“这么说他跟水匪是一伙的?亏了主子你一直夸葛海胆大心细,今天他居然找麻子张这样一个人给咱们引路,就不怕他直接把咱们引到贼窝里去?”
江离蹙眉。
葛海一脸坦然,“麻子张毕竟不是水匪。这两年我跟他打过多次交道,深知他的禀性。他虽然爱财,却也讲信誉。刚才他收了我的订金,而且赵大事先说过要躲着水匪,他答应给我们找另外的路过汾水,就算有诈,加上赵家兄弟、我和四喜,咱们这些人还怕他不成!总好过闯到前面去惊动一窝子水匪。”
原本水匪也不值得葛海和赵家兄弟如此小心翼翼,但他和赵大都没有想到这次的事七毒教会参与了进来,甚至还发出了个千两银子的悬赏令。
葛海说:“一千两银子实在也不算多,但江湖中很少有人胆敢跟七毒教作对。眼下瓜洲已经出现了那么多身份可疑的江湖人,一旦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单凭我们这些人很难脱身。”
“而且麻子张对瓜洲比我们熟。”葛海说:“那伙运河上的水匪自然也怕七毒教,想来麻子张若知道了实情也不会这么爽快答应帮我们。所以我们走水路还是陆路,主子你得尽快拿主意。”
江离看一眼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绿萝,“咱们走陆路。几时走你和赵大商量着办。”
江离又叮嘱完葛海一些细节,葛海转身跟赵大兄弟自去商议不提。
赵大跟麻子张商议好了行程,一行人返回停在码头的船上等消息。
麻子张一脸堆笑地看着一行人走远,目光渐渐变得冷凝,转身进了茅草搭起来的农家小屋。
麻子张身体挺得笔直,他走过厨房,直接进了里屋。
里屋坐着一位男子,看不清面目,大刺刺坐在屋中的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自酌自饮。
“将军,鱼儿来了。”麻子张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坐着的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低沉的嗓音:“鱼儿来了你自去料理了就是,水上那一批人马不是从来都听你的调遣么!没见我正烦着?”
麻子脸嘻嘻一笑:“也许这一批鱼儿入网,将军你就不烦了。”
咣当。男子扔了酒壶,霍地起身,身量高大健硕,低沉的嗓音不沉,亮了几阶音,宏亮无比:“来的可是南陈那位姓萧的?可让我好等!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
“呃,不是那姓萧的!”‘麻子张’说。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上前几步,凌厉的双眼微眯:“可那,你寻我开心么?”
屋顶盖的茅草破了,一丝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脸部粗犷的线条轮廓,唇上留两撇小胡须。正是制锦大会上,江离见过的那两位身着飞鹰狼图腾官服的大燕人其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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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方有警
麻子脸的可那惶恐地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把刚才发生在外面的事细细说了。说完,还呈上银钱:“喏!这是他们给的赏银和订金。”
男人眯了眼睛,沉吟道:“你刚才说他们是谁?”
可那说:“一个葛海,是替人跑商船的伙计。老江湖了,这两年我们打过几次交道。那姓赵的兄弟上次葛海带他们来的时候是四个,其他的人,都是他们这次从京城里带出来的。葛海自称是他家的公子,姓梅。”
看他疑惑地瞪眼,可那说:“但我仔细观察过那位公子,生得贼俊!再看他的丫鬟仆人,一看就知道家底很不一般。”
被可那称为将军的男人低声咆哮:“可那!当年安排你混进大宋来做内应,让你随时监视京城方向的动静。这几年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对打劫越来越上心!”
说得怒气上来,一掌扇在可那那张麻子脸上,“现在你都能一眼看出家底来了?看来你当水匪当得得心应手了?瞧你这点出息!就靠这样小打小闹,又能带回去多少油水?我要你守的是南陈人,萧煜!萧煜!这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思打劫客商。”
男子呼呼喘气,“我看你这是不想回大燕了,你也别回去了!”说着一脚踹翻了椅子。他这是彻底怒了。
“完颜将军息怒。可那要给你说的事,正是跟萧煜有关的事。”可那红肿着脸凑上前一步,腆着一张麻脸笑。
男子名唤完颜洪,出自大燕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完颜氏。几年前战死在南陈的领军统帅完颜挞那正是他的叔父。
大燕国内几大世家鼎立,在朝中分庭抗礼。拓跋氏家族掌骑兵,向来以军功取官位,在几大家族中俨然高人一等。
完颜氏一支出自皇室,擅长为掌高位者出谋划策。虽然完颜家族中也有几位像完颜洪和他叔父完颜挞那这样,一心想往军事方面发展的人物,无奈都无建树。几年前大燕送来京城中那五十五只箱子被宋帝拒收,燕使者暗地里转送给当时的秦相,这个点子,就是完颜洪的祖父出的。
要说秦相跟完颜氏一族的渊源得追溯到十几年前,甚至还牵涉到年轻时的宋皇帝。但秦相不是他们唯一拉拢腐蚀的宋朝官员,可以说,这么多年的燕宋友好邦交,大燕在宋朝各个阶层都潜伏下了人。
几年前大燕一边想着吞并南陈,一边先抬了礼物向宋皇帝示好,暗地里更是跟宋朝宰相暗通款曲。跟南陈一战下来,大燕虽然没有大获全胜,却重创了南陈的国力。宋在燕陈交战中不敢出来主持公道,而是选择了独善其身,这也让大燕看穿了宋朝廷的怯懦,从而更是激发了大燕吞并天下的野心。
这些年大燕国内好战的拓跋氏一族得到了燕主的重用,大燕的军队更是时不时在边境试探周围各国的底线。好比这次他们在宋燕边境屯兵,正是拓跋氏想要对宋挑起事端来,所以先行试探。
果然如大燕料想的那样,大燕国一展示他们的雄兵,宋朝廷并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而是主动请求和谈。就这样,趾高气昂的拓跋律遂带着燕使团入宋京城来谈判。
临行前拓跋氏一得意,就把当年完颜家族当年主张送宋皇帝礼的虚与委蛇说成了胆怯讨好,完颜氏咽不下这口气,更兼听得当年那批价值连城的货物并没有落到秦相手里,而是被南陈人萧煜带人把货物从秦相府里夺了去。
待完颜一族打听得萧煜并没有把这批货运回南陈,而且萧煜本人也在大宋京城,于是完颜族人又对萧煜本人还有这批货动了心,所以,他们让完颜洪随了拓跋律的使团一起到了京城。
这件事也没有瞒着拓跋律,所以拓跋律在宋京城跟人谈判之余,故意想把传言中跟萧煜关系匪浅的江家九小姐当成织锦匠人讨去大燕。一边,完颜洪打听得萧煜即将离开大宋京城回南陈去,所以他赶来萧煜南去的必经之路,这条大运河边提前召集起十几年前安插在这里的大燕人,时刻准备着要把萧煜收进网里。
跟秦元化一样,完颜洪也一直以为这批货还在萧煜手里,所以听可那说是跟萧煜有关的事,完颜洪立即消了怒气。
可那腆着脸笑着说:“据京城传来的最可靠的消息,说从秦元化眼皮底下跑了的那位千金以前也常常女扮男装到处晃荡。今天我看到的这位梅公子,从侧面上看,跟画像上那位千金八成是一个人。”
可那分析道:“秦元化都出动了七毒教抓人,那江家小姐纵然不是真有宝典秘籍在手,也一定跟萧煜脱不了关系。将军你不是一直不好意思在京城跟萧煜动手么······”
完颜洪打断可那的话:“不是不好意思动手,是不能动手。都说过是送给秦府的东西,怎么能在秦元化眼皮底下动手抢。那样岂不寒了他的心,以后他又怎么肯再为我们大燕国做事。”
可那懂了:“可是那千金小姐若从秦元化眼皮底下溜了,她自己跑来落到我们手上,那秦元化只能怪自己,不能怪我们跟他抢。同样的道理,萧煜若从京城出来落到我们手上,那也只能怪秦元化没有本事在京城里解决萧煜,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他善后而已。”
完颜洪点头,又说:“萧煜对我们燕国有大用!我们不能在宋京城动手抓他,若让大宋洞悉了我们的心思,影响了我们一统天下的大计,那才是多少价值连城的宝物都不能弥补的损失。所以一定切记,我们要抓的人是萧煜。他比那几十箱货物要重要的多。我正愁怎么抓萧煜,没想到传言中跟他关系匪浅的千金小姐倒撞进我们的网里来了,可那,这真是老天都在帮我们!”
说到这里,完颜洪哈哈一声大笑。可那附和着重重点头,“所以小的才说,只要这批鱼儿入网,将军你就不用烦了!”
“对对对!”完颜洪高兴起来,抚掌大笑:“自打我完颜家族从南陈铩羽而归,拓跋律一家在朝堂之上就压得我们完颜一族出不了头。这次燕主一边大军压境一边派人来宋京都和谈,拓跋律一介赳赳武夫,对着宋帝老儿恩威并施,居然被他占尽了便宜。宋朝又是送绫罗绸缎又是送银钱的!我这回要是能活捉了萧煜,再拿回当年大燕送出的那五十几箱宝物,我们完颜家是不是也能扳回颜面,在国主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可那也高兴,连脸上的麻子都泛红,“那我这就去打发了外面的伙计,再让人去通知水上的兄弟们上岸,咱们早做好准备!”
完颜洪点头,表示赞许:“可那,要是咱们把这一笔买卖做好,可不比拓跋家族这次进京捞到的功劳小。立下这份功劳,咱们就可以回家乡去了。”
又一夜枕着江水,除了留在船弦上警戒的赵家四兄弟,其他的人都睡得很沉。
江离一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葛海再三说瓜洲到汾水走陆路也至多走上三天,有赵家兄弟、四喜的保护,一路应该不会出事情。但江离心里总隐隐感觉不安生。一夜辗转反侧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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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等肉下锅
第二天,天际刚露出一点鱼肚白,几匹快马和两辆马车停在码头上。
领头赶马车的正是葛海见过的的麻子张。他的身边带了两名一身劲装的黑衣男子。两名男子头戴老大一顶斗笠,看不清他们的脸,斗笠的帽檐压得很低。麻子张跟他们一人一骑快马,剩下几匹要交给葛海分配。
麻子张利落下马,走上船头给赵大葛海打招呼:“这些都是按你们的要求准备的,他们对陆路熟,可以一路护你们过汾水。如果你们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起身。”
葛海正在要去请江离动身,却见绿萝和金菊两人拎了细软包袱先下了船舷。两人仍是一身丫鬟装扮。蒋干领着江琚,江琚手里捧了本书,身后才是一身男装的江离和小香。
江离走下船舷的时候,头戴斗笠的两名男子中的一个飞快抬头打量了她一眼,低下头,暗暗给前头站的麻子张比划了个手势,麻子张微不可查地笑了。
四喜早已经下了船,此时正仔细查看麻子张赶来的马车。
等江离领着绿萝和金菊小香上了马车,蒋干携江琚上了另一辆车坐定。赵家兄弟飞身上马,四散跟在马车前后。
四喜跟葛海一人赶一辆马车,麻子张带了几个劲装的黑衣人前头引路,一行人穿过码头,穿过官道再转小道。沿着小道往汾水方向行进。
走上山间小道,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江水味儿越来越淡,渐渐转换成了带着晨露芬芳的草木香。
本来说好辰时动身的,无故改到了卯时。江离一夜没有睡好,脑子分析不清眼前的变化形势,此时歪在宽大舒适的车厢里虽然困顿,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
自从出了码头,葛海的话显得特别多。他跟麻子张打交道是近几年的事,也不过是受人引见见过几次面。
江离回去的路上说起,麻子张的眼神让她想起京城中见过的大燕人。大燕人看大宋人时眼神中的跋扈强横,那种源自骨子里的自觉高人一等不可一世的眼神,跟那天麻子张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情神似。所以,她才问葛海知不知道麻子张的底细。
葛海细细想来心里也不那么踏实。所以他一路找机会套麻子张的话。
葛海先提到瓜洲往南水路上的水匪,麻子张眼也不眨地说:“不过都是些穷苦百姓,散则为民,聚则为匪。遇到灾荒的年景聚结在运河边打劫过往客商。这些年不是收成不好么。他们也只不过为了生存,能混点小钱到手就成,轻易也不伤人性命。幸好运河上走的客商绝大多数都跟你一样不惜小钱,懂得找人通融,这不大家也就相安无事。要我说,其实你们钱已交过,也没必要一定要避开水路躲着水匪们走。”
这些话一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赵大听来,跟自己私下里了解的差不多。麻子张虽然身材高大魁梧,他带的两个黑衣人看来身手应该也不弱,但赵大却不觉得他们会是威胁,因此稳坐马背上默不吭声地继续走。
葛海又问到瓜洲的风土人情,麻子张回答都差不离。他甚至还跟葛海讲起了瓜洲一年四季节气下的各种景致,把个瓜洲夸得风景独好,胜过江南。
四喜前头赶车,压低了声道:“看来是主子多心了,听他说话,分明就是个土生土长的瓜洲本地人。就算不是本地人,也不可能是大燕人。”
“京城中这些年有好多大燕的商人、武士,甚至来求学的书生。瓜洲离京城不远,就算在瓜洲碰到大燕人也不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主子把心放宽,左右有赵氏兄弟,不是还有四喜和葛海么。”金菊递上一杯热茶,双手捧到江离手里,这么说。
到底金菊是在锦梅别苑里主持过一段时间的后勤,遇事如此沉着稳定。江离不由更看高她一眼。不过,麻子张身边那两个压低了帽檐的武士还是让江离心有戒心。
绿萝一上车就只顾埋首看书。书是从蒋干那里要来的一本锦绣织本。她如今对织锦的痴迷比江离更甚。是以除了关心江离的起居,周遭发生的一切绿萝都漠不关心。
听四喜和金菊都这么说了,江离也暗笑自己多心。于是放宽了心看风景。
马车正行走在山间,青青的山,翠绿的树,前面一片如镜面的湖水,远处如鱼鳞马齿排布开的乡下人家屋脊。
天气晴好,一缕阳光透过丝絮般的云层,正是:百丈霞明文五色,双崖树合翠千层。看不够的山中美景。
小香索性半开了车帘。主仆几人一路欣赏山光水色,赞叹不已。早已把危险置之度外。
一上午过去,马车紧赶慢赶,大约走了百来里地。看看太阳当空,已至晌午时辰。前头葛海与麻子张的对话断了。表示他的试探完了。依稀听得麻子张说翻过前头那个山头就可以停下来打尖。
江离从车帘外收回目光,正对上一记深邃莫测的眼光。那记眼光来自斗笠下一张线条粗犷的男人脸上,幽幽的眼神泛着狼一样的冷光,十分令人不安。
黑衣人对上江离的视线,不仅没有退缩,一扯嘴角,两撇小胡须微微上翘,笑容里居然露出了一丝得意。
江离心里咯噔一声,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江离还在愣怔,赶车的四喜发了话:“你这人好不懂规矩!没事往我家公子车厢里张望个什么劲儿?!”
黑衣人居然回嘴:“你家公子又不是女人,让人看看都不行?”语音很怪异。
四喜一鞭子空甩,发出啪一声响,语气中恼意更甚:“车厢里两个丫头不是女子?都是公子带的女眷,岂容得你探头探脑暗中觊觎!都不知道非礼勿视么!”
黑衣人桀桀笑出声:“别说你家公子的两个丫头,就算马车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