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化冷哼:“风夫人应该对江家还有印象?她是江仕真的孙女。你的宝贝弟子赵婉清正是她父亲江宗锦的侧室。”
风夫人突然后退行了一礼,瞄秦元化的眼神有些心虚,“想昔年秦相暗中护住了我七毒教免遭灭顶之灾,七毒教却在对付江家那件事上办事不利,害得秦相枉送了性命,公子若还放不下,风三娘这条性命秦公子随时可以拿去。”
手一挥,秦元化和颜悦色地说:“在我父亲那件事上七毒教已尽了力,无觉无明两位护法更是搭了性命进去。那时夫人又还在关外没有回中原,秦某现在旧事重提,却并没有责怪夫人的意思。”
手指了画幅道:“她叫江离。江宗锦的嫡长女。江家排行第九。原本我也以为她只是一户普通官宦人家的千金,第一次与她交集,正是秦府那批货物失踪的那段日子。”
顿一顿又说:“好巧不巧地,我府里的人认得那伙劫匪,她却跟那伙劫匪在那段时间里打过交道,而且直到现在,他们之间还保持着联系。”
那批货物干系极大,风夫人在关外从黑道上早已探知了消息。秦府一得一失之间的秘密之中还关系着画中这位叫江离的女子,风夫人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闻言不由地把画盯得更仔细。
“那伙劫匪的头领想必你已经见过?”秦元化再问。
“你是说南陈来的萧煜?”风夫人平淡的声音。
秦元化沉沉地说:“那时他从青州来,来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也应该听过青州境内有伙盗匪,占了水泊大山建了座清风寨,青州黑白道上称他为萧五,正是清风寨排行第五的强盗。”
提起清风寨,风夫人露在青纱外的眸子透着复杂怪异的眼神。
秦元化完全没有在意风夫人的反应,继续说:“大燕从南陈得来的那批货物价值连城。除却金银珠玉,还有些珍贵的符册典籍,其中不乏些传世的字画孤本,还有些珍贵的武功秘籍。”
风夫人闻言双眸灼灼,暗暗地转动着心思。
“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萧煜并没有把它们运回南陈。也就是说,这批货物目前还有可能在大宋境内。”
说到这里秦元化犯了愁,蹙眉道:“但萧煜不好对付,他身边每个人功夫都不弱不说,现在的他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他从一个盗匪一下子成了南陈国主的弟弟,现在更是顶着南陈皇商的身份出来经商游历。”
他从风夫人手中接过画来,盯了画中人说:“而这个江离,手底下经营着绸缎买卖,手上有大片良田庄子,还有一处矿产开工在即。”
风夫人有些意外:“哦?看来她不仅长得美丽,而且还是位豪富千金。”
秦元化叹了口气:“她不会功夫,但背后一直潜藏有其他势力。三年前正是她手里那半张绢纸送了我父亲的性命。无觉无明一时大意也在落凤坡下死于非命。由此可见,她并不是一般的富豪千金。”
秦元化继续说下去:“前段时间又跟萧煜签订了合作开织锦作坊的协议。以江离跟萧煜前后交往合作的时间往来看,纵然他们劫那批货她没有参与,可对那批货物的去向她也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风夫人已知无觉无明还有青嬷嬷皆死于无影门之手,闻言蹙眉:“这么说来,潜藏在她身后的势力除了无影门还有萧煜?”
“目前来看确实如此。”秦元化答道。“所以说,要对付这个江离也不容易。”
“大燕转送我秦府这批货物后就有了悔意。尤其在与南陈那一场战争中我们并没有为大燕争得宋朝的支持,现在又见我们迟迟没有动手,燕使这次来京,也有几分想要插手管那批被劫去的货物的意思。”
秦元化在风夫人面前竟没有半点保留隐瞒之意。
“所以我们要抢在大燕使者得手之前动手。如果你能帮我寻回那批货物,里面的符册典籍都归你!”
风夫人还有些犹豫,秦元化又说了:“你若还不满意,那些财物你也尽可拣你可心的拿几箱去。”
风夫人笑道:“为公子做事本是七毒教份内的事,至于赏赐,但凭公子心意。只是大燕使者何时动手,而我们又该先对付谁,还请公子示下才是。”
“大燕已经动手了,至于我们······”秦元化压低了声音低语几句,风夫人听得一一点头,连连称是。
月上中天的时候,秦元化在书房里扬声叫花奴月奴。花奴应声推门进去,书房里哪里还有风夫人的身影。
秦元化负手而立。见花奴进来,问了一句:“今天叫你们选几幅画送到江家去,可曾亲自送到江离手里?”
花奴点头:“是她身边一个叫绿萝的丫头亲手接过去的,奴婢也转达了公子的意思,想必那几幅画她现在已经看过。”
秦元化点头,侧眼望窗外一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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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去意
月色融融,满园绿影婆娑。
江离端坐听兩轩的窗下,她要操心的事太多,月色再好也无心赏景,更是了无睡意。
排好底图到织成锦缎需要的时间很长。这次锦绫院参选的作坊上机织造的都是小幅锦缎,以一月之期为限,大师傅挑花结本成图,剩下的织锦由两名熟练的织工合作完成。
为了赶在一个月的工期之内完成织锦,织机得夜以继日地开工,两名织工不是铁人,每间作坊可以随时由作坊主或大师傅另领两名织工前去锦绫院替换人。
为了在京中随时进出锦绫院方便,江离回了江家。
寒香园里鲜花开得正艳。江离从锦绫院里回来时天太晚,都还没来得及去看她的弟弟江琚。
听雨轩里的书案上摆着几幅紫百花龙锦裱好的卷轴画,正是秦元化派人送来的几幅花鸟图。江离已经看过,却揣摩不透秦元化专程送画来给她看的意思。
她不睡,屋里几个丫头皆都陪在屋内侍候。今天晚上,连平日在锦梅别苑里负责内勤的金菊也在家里。
江离叫过绿萝问话:“送画来的人可另有什么话说?”
绿萝想了想,说:“送画来的是个红衣女子,不似一般的丫鬟妆扮,她说是奉了秦公子的嘱咐,专程送了秦公子的画来,她说,江姑娘批判构图不够巧妙的话秦公子也深以为然。她家公子抱着文无第一、虚心求教的态度让她送了画来,以画会友,是想跟姑娘交流切磋画技的意思,所以请姑娘看完,好歹回赠几句评语。”
对几幅画的印象江离脑海里大致有谱,对秦元化以画会友的措辞却有些惴惴不安。
“能结交上秦公子这样的人物,正是许多大家闺秀求之不得的事,怎么我看姑娘面有忧色?”绿萝关切地看着江离的神色说。
江离苦笑:“秦元化岂是轻易可以结交的人物?他跟我只有结仇而已。”
想她与秦元化一路交恶的因由绿萝并不清楚,江离也不想跟她解释。想来在锦绫院自己一时冲口而出的藏拙二字让秦元化不服气,现在秦元化送画上门,直言讨教,还要求回赠几句评语,好歹人家话说的客气,江离倒是不敢再以不识画推托。
说到底,江离还是觉得秦元化笔下的花鸟画画得都不怎么样,所以才会有锦绫院里那争执的一幕发生。
说来也奇怪,她的前生记忆里明明不懂画,可是眼前一接触到画作,这具身体却有看画识画的本能。
她分明记得自己上大学时手书字迹潦草,可是自打自己重生以来第一次给葛掌柜写信起,她才发现自己的字迹原来也可以那么娟秀漂亮。
要依她以前毛毛躁躁的性子,她也从不曾想到自己会有安静呆在织机前织锦的可能。
可是现在自己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沉静,她也不知道是自己一年年年岁见长,性格自然变得沉静,还是因为穿越的时间长了自己渐渐被这具身体的本身性情同化了。
江离静下心来重新看画,心里对这些花鸟画渐渐有了更加清晰明了的认识,只是评语却一时不敢贸然下笔。
看过画让绿萝细心地把画收好放起,一边听金菊讲了些锦梅别苑里的杂事,一边摊开一本帐薄来看。
这本帐簿,记录的却全是一些人名。
这是云管事新近收集来的织锦匠人名单。这次来京参加制锦的匠人最多最齐,锦绫院层层选人,江离却存了网罗这些织锦匠人的心思。
小香手掩在唇上打呵欠,手托了下巴杵在书案上懒懒地问:“姑娘你说萧公子送一张青州地图来是什么意思?”
江离抬头看了小香一眼没有接话,思绪却早已飘远。月上中天。
萧煜送来的不仅有青州的商业地图,还有一本详尽的《青州地方志》。
江离坐在寒香园静芳堂里陪着江琚读书,江琚手里拿着书本,却时不时瞄江离手上的《青州地方志》一眼。
十一岁的江琚沉稳秀气,从青州回来的三年时间里,已经跟江离结下了深厚的姐弟情谊。
如今他天天除了往学堂里去,其余的时间总是跟知墨一起呆在书房里学习。江离带他出去的时间少,各房的堂兄妹们对他更是鲜少关心,自己做为长姐,江离总觉得对江琚有所亏欠。
江琚一眼一眼地往江离手中瞄,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姐姐,这本书能不能给我看看?”
江离手里递出去,看江琚把书捧在手里读得津津有味,不禁有些好奇:“难道你对青州还有印象?”
江琚的小眼神闪着光,“怎么没有?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呆在那个地方。那里有我熟悉的街道、民房,还有父亲经常给我买的街边小吃,他带我去看过的海边风景,还有他身边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还有许许多多小时候的记忆······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去青州转转?”
江离摊开青州的商业地图,若有所思地答:“也许不久就会去。只怕到时不只是转转,很可能还要长住的。”
“真的?”江琚一下子跳起来,双手挥拳,显得兴奋不已。
江离却高兴不起来。等锦绫院里梅记的织锦完成,她还要进宫面圣,梅记作坊的前途难测。
尚且还有心怀叵测的大燕人与秦元化在一旁虎视眈眈,江离现在每次出门都要特别小心。
萧煜以前亲口跟自己说过要带自己回青州的话,现在又送图来,传递的意思很明显,他这是劝自己考虑把开织锦作坊的事业往青州发展。
江离看过青州地图和地方志,那里地处宋燕陈三国交界,人口众多、市集繁华,跟都城比又是另一番景象。
更兼此地又是陆路水路交通枢纽,地近江南。往南不远又有通往番外的海上丝绸之路,实在也是一块商业宝地。这样的商业宝地对江离的吸引,实在比萧煜的甜言蜜语更让她动心。
所以尽管江离此时还没有感受到来自各方对自己的实质性威胁,在看过萧煜送来的图册,又跟江琚这么几句闲聊,心中已然有了离京而去之意。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暗中早已有人布下了罗网,想要离京已然不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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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命官司
制锦大会还没结束,锦绫院里参选的那批织锦还没有织成下机,京城里却出了几件蹊跷的人命案。
蹊跷的是,死者来自天南地北,却都是千里迢迢来京参加制锦大会的织锦匠师。
这次织锦大会由朝廷举办,来的这些织锦匠人都是各地郡县官府荐上来的当地作坊的工匠。
这些工匠来时都有在官府备案,到了京城,锦绫院没有为这些工匠准备专门的驿馆,所以这些工匠们要么在京中投亲靠友,要么各自分散在京城各处大小旅店歇宿。
也有不花钱供这些工匠住宿的地方,那就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会馆,锦梅别苑。
早在第一轮淘汰赛一开始,江离就让人贴出告示,凡是来京参赛首次入围的织锦匠师,无论下一轮是否晋级,都可以凭锦绫院参赛的号牌入驻锦梅别苑。
别苑里为了这些新近入住的匠人,还专门在大礼堂里时不时开一场织锦观摩交流宴会。
梅家从江南运来京城贩卖的各类织锦,成了供这些匠人们观摩切磋织锦技艺的范本。蒋干带了梅记作坊里的其他几名织工天天参加宴会,以期从这种交流学习中,提高梅记作坊的纺织水平。
江离结交这些天南地北来的织锦匠人,让云管事趁机拉拢游说,她想的把梅记作坊做大做强,她将来的作坊也不想局限于单单生产几种锦缎,所以这些织锦匠人能拉拢来为梅记做事更好,就是不能为自己所用,能学习到一些技艺也不错。
在锦梅别苑里的歇宿的织锦匠人很多,在这里他们不用花钱就能住到京城最顶级的豪华会馆,还能顺便切磋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织锦工艺,而且这里轻松的环境也不似锦绫院那么拘谨,能有这么一个平台供大家交流切磋也是极难得的机会。
但也有些织锦匠人不屑去锦梅别苑里凑热闹,依旧分散住在京城大大小小的旅馆里。
江离怕漏掉了织锦高手无缘得见,让云管事备了礼上各大小旅店,一一去拜访那些织锦匠人。
死去的那些织锦匠人分散住在京城中的各个地方,先后已经有四五个织锦匠在旅店中被人杀死,他们都是被人用淬了剧毒的暗器射杀身亡。
江离忙于应付锦绫院的差事,对京城中发生的凶杀案竟是没得到半分的消息,更万万没想到这几桩凶案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近一个月以来,江离无数次地进出锦绫院。每次去,总能见识到些不一样的的织锦技艺。
眼看一个月期限已到,锦绫院最后筛选出来的几十张织锦提前完工。
朝廷对这些织锦非常重视,三日之后宫中会有一场宴会,这些新织出来的锦缎经过再次筛选,剩下的精品将会进入宫廷中展出。
梅记作坊的锦缎因为受了皇上钦点,自然在入选之列,江离亲手挑花结本织成的底图,一直关注着织锦的织造进程,锦缎织成下机的这天,她带着小香,由四喜赶着马车赶到了锦绫院。
四喜在锦绫院的门口停了马车,小香留在车上,看着江离一个人从大门里进去。江离却没有向往常一样直接往作坊里去。
她一进大门,直接被两名差役请到作坊外的一间屋子。
屋子外站了几名皂隶,一进屋,除了锦绫院几位主事官员,还多了几名身着青衣、官服装束捕快模样的人,他们正恭谨地回答着秦元化的提问。
秦元化挥手,几名主事和捕快退出。屋子里只剩下一名领头的青衣捕快和秦元化。
江离进屋行礼,青衣捕快说:“最近京城里出了几件人命案,死者都是来京参加过制锦大会的织锦匠人,请江姑娘来,想协助调查一些事情。”
人命案?织锦匠人?还牵扯到自己?江离无以言喻的震惊。
见江离发懞,青衣捕快又说:“我们发现这些死者在死之前都见过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江姑娘作坊里一名老管事,姓云。”
经他这么一提,江离才想起自己也几天已不见了云管事的身影。
“老管事走后这些人都被人害死,我们怀疑这个姓云的管事有杀人的嫌疑。据他交待,他去见这些织锦匠人是受了你的吩咐。这事你怎么解释?”
江离张了张嘴,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大人你这算是提审?可有拘捕印信?”
青衣捕快一愣,轻撇嘴角冷哼:“听闻江家九小姐仗着身家不菲,一向气势凌人,今日一见,果然有些跋扈嚣张!这人命关天的事,我只循例先问问,江姑娘倒如此不配合!要不是看秦公子的面子,今天我先抓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