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骨碌转过后她认命。落入圈套就想着要怎么解吧,“可是你们不想想,如果我父辈手里真有证据,为什么还握到现在没有出手?万一我们手里没有这封信怎么办?”
“等!江家不管有没有信,这下也该主动为自己脱罪。为了脱罪,就该比我们还用心去找证据。秦府一直暗中留意江家,不管你们有没有证据,迟早他们都会对江家动手,所以,你们本就该跟我们站一边。”
夏成说完,江离也不想去梅庄了。她相信他的话。
看着夏成下车走远,江离还在想着他的话,“萧五郎去青州就是听说江宗锦手上有了新证据,有这批货在这儿,他一定会把证据交给我们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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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影子疯子
京城秦府别院,听涛园。
园子依而山建,山不高,有松,可俯瞰皇城的一角。山下有湖水假山亭石,流泉飞瀑。这儿,是第一公子秦元化办公的地方。
换了一身紧身夜行衣的范思诚一身天蓝书生袍在亭内与秦元化对坐,随从装扮的范家老大静伫亭外,一身灰衣,神情淡漠疏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范彦诚,时时表现得像是弟弟的影子。
范思诚汇报着昨晚搜查乌衣巷的结果:抓了几个江湖人还跑了几个,酒铺子的老板交了几百两银子自赎,现场没有南陈人来过的迹象。
秦元化静静地听着,精致的五官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一双幽似寒潭的眸子不看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范思诚,有意无意地绕着亭子外一身灰衣面容冷峻的随从打转。
范思诚说完,秦元化面上笼一层寒霜,“抓不抓得住南陈的把柄都无所谓,反正从你手上交出去的那个南陈人身上有地图,只要你一口咬定,是那晚在兵部营房里现场抓住的就行了。现在南陈使节都被限制了自由,我们暂时可以不去管他们。只是,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跟南陈人接触,这个才是最要命的事。”
“公子怀疑是咱们朝廷里的人?”范思诚皱眉。
“朝廷里阳奉阴违的人多了,私下支持南陈也不奇怪。怕只怕他们针对秦家搞一些小动作,毕竟,朝廷里效忠秦家的不少,但能象范家这样跟我秦家共同进退的人也不多。”秦元化表面仍波澜不惊。
“真是朝廷里的人可就麻烦了。”范思诚看向秦元化。
秦元化面色更冷,眼神却傲,“真是朝廷里的人倒用不着你担心,你只要照着我们的承诺把你那份做好就行了。下去吧。”
范思诚面色肃然,恭敬地应诺了一声退出了亭子,带着灰衣影子大步出园。
亭子里秦元化的身边却多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老头儿一身黑衣,身体健壮,尤其一双豹眼如炬,让人望而生畏。
“无觉,看清楚了吗?”秦元化的声音依旧冷寒。
老者对秦元化却温顺,低首道:“是无影门的没错。昨晚我一路跟踪他们到乌衣巷,那个灰衣人虽然自始至终没有拔刀,但我见了他的轻功步伐,一定是出自无影门。想不到无影门在江湖沉寂多年,终于又有人出山了。”
秦元化的心沉了下去。昔日的无影门是名动天下杀手组织,亦正亦邪,行踪飘忽。十多年前却在江湖隐匿了踪迹。正好那时秦府需用人,找无影门不到,就找上了无影门的对头,江湖上谈之色变的用毒门派七毒教。
七毒教早年间被无影门前几任门主扫荡得七零八落,教中剩余不多几多弟子,教中弟子除了用毒,又擅长制香。无影门门主存了一丝慈念放他们改过,是以没有赶尽杀绝。
秦元化收在身边的这一位,就是昔年七毒教残留的几位长老之一。仇人相见,无觉对无影门的功夫自然最有发言权。
秦元化心沉的原因却是,昔年秦府都收拢不到的人,竟然在他堂堂第一公子名下的翊府中郎将范思诚身边现身了。
据探子的回报,灰衣人是范思诚的大哥范彦诚。幼年离家习武,早年不知所踪,最近出现在京城,是成年后第一次回家。
白发豹眼的无觉老人沉声:“这个范思诚当真能为公子所用么?”
“哼,”秦元化泛一声轻笑,语调转轻松,“无觉,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过,世间没有永远的仇敌,能合作时不妨暂且抛开前嫌。并且现在他们在明你在暗,就算真到跟他们撕开脸的时候,我会把主动权交给你。明白?”
“明白。公子的意思是,现在我应该摒弃前嫌,跟范家兄弟同心,一起为秦府扫清障碍。”无觉回答完,眼神闪烁,“不过······”
秦元化眸光一寒,脸上现不耐,“说!”
“不过,只怕范氏兄弟另有居心,就像昨晚的事,他就瞒过公子一些细节没说。”无觉一口气说完,吐出一口闷气。
看秦元化挑高了眉,果然起了兴趣,无觉老人再说:“范思诚瞒过一事,昨晚还有三个可疑的人也进了青衣巷,并且一进了那间酒家就没有出来。跟那两个南陈人一样,神秘地从那间酒楼不见了踪影。后进去的那两个人中,有一个跟公子你以前要我查的,曾出现在燕子矶跟那两个盗匪一起吃饭的是同一个人。”
秦元化心跳加快,似乎抓住了一丝关键,转瞬却有些迷惘,“我找人问过,那天喝酒的两个好像是梅庄上的管事。两个都跟我照过面的。”
话出口眼神一亮,“对了,梅庄也是江家的产业。终于逮到了江家露出来的尾巴。给我盯紧了,看看江家究竟还有什么动作,光凭几个小厮,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范思诚兄弟俩骑马回的范家。一路上,大哥沉着一张寒冰脸。兄弟俩都长着好看的五官,模样乍看相似。
不同的是,大哥范彦诚脸部线条粗犷,明显经过风霜洗礼的眉眼透着看透世情的沧桑,肌肤粗糙微黑。三弟范思诚斯文俊气,面目白净、眉眼气质透着温润。父母都夸他思维敏捷,有心机。
范家三子,只有范思诚最受父母宠爱。大哥对此不以为意。不过此刻却成了范思诚拿来压服哥哥的筹码。
“我知道你跟着我不服气,天天对我摆个死人脸。不过谁叫你是我嫡亲的大哥,既然答应了爹娘要保护我,不像影子似得天天跟着我怎么叫保护我?”范思诚好看的眼睛长长睫毛扑闪,心情舒畅,言语得意。
不想,却被大哥呸了一口,啐道:“看你对秦元化一脸媚骨,我看不起你!”
范思诚冷脸笑,“你看不起我奴颜媚骨,岂不是连咱们老爹都被你看不起?如果你不想我们被人踩在脚下,你就得帮我!你是我亲哥。”
范彦诚脸色愠怒,抽动着嘴角,纠结还有一丝苦痛一闪而过。转瞬脸上却是更加冷漠疏离的表情,说出的话也没有温度,“怪不得老二想出家,我看都是你们逼的。”
“二哥是自来有些不正常。”范思诚出言不逊,还边说边点着自己的头,“二哥这里有问题。”
说话间在家门口下马。仆人牵过马去,两人径直往正屋大堂上去。
范彦诚闻言停步,回身狠狠地盯着三弟,怒道:“看来,兄长在你眼里都有问题?”
范思诚后退了一步,嘴上嘻嘻笑却忙大声喊了声娘,拉救兵。话犹不停口,“可不是我说他有问题,这府上的仆人们不算,就爹和娘也说二哥是疯子。”
“老二可不是疯了!”一个中年女声大着嗓门接过话,来人圆盘大脸,一身锦缎,正是范家的主母,范家三子的亲娘。
“昨天一晚上没回来,屋里留了一封信说是这回坚决出家去了。你们说,这刚给他把亲事订下了,他闹起来还没完了,再一还再二再三?老大老三,你们还不去找!去给我抓回来!”
范思诚连声应了,跑出门去。范夫人瞟一眼老大不动,哇地一声哭开了。
老大范彦诚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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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疯子傻子
三月里的梅庄比年前景致更好。梅庄小园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花瓣飘飞的梅园里,江离一身水蓝长衫方巾束发,家常的男子装束,也不化妆,本色的女儿面孔、神情木然地呆坐在一株红梅树下。
身旁静伫着两个人,小香低眉垂首、神情有些惶恐;绿萝轻颦着眉头,眼珠不错地凝视着江离空洞无神的面盘。
绿萝颦眉。她还是那天看着两人出门说看房去的,谁知,那晚上一直就不见两人回来。至到一天前才接到小香的传讯,赶来梅庄侍候。临走,绿萝让金菊禀过府里边大奶奶,只说江离身子不舒服,暂时回了梅庄休养。至于这三天发生了什么事,小香半遮半掩,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江离神情呆滞,心里头却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郁闷懊恼,自从夏成告诉了萧五郎他们一伙人的计划之后,江离就成了这副心情。
江离照夏成的方法打开了粮仓的地下通道,亲眼见证了五十五箱宝物开箱。虽然小香绿萝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跟江离一样,被一整箱一整箱的青铜玉器、宝鼎奇珍、秘藉古玩、精致的纯金器皿震得愣了神。
江离承认自己是个财迷,面对这些前世闻所示闻的宝物却无法动心。现在的处境下,几十箱宝物一时倒成了烫手货。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一世,母亲给自己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只要好生经营,哪怕老实守成也能安稳地过完她的下半生。自己却糊里糊涂地卷入了这场阴谋中来,脱身不得。
来自秦府的猜忌和那伙土匪的要胁,一样的要人命。江离正为此焦头烂额,却是一筹莫展,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如灵魂出窍一般。
江离已经保持这个样子好多天,绿萝看着她伤神却也帮不上忙。江离只说要散心,也不要人跟随,一个人闲步行出了梅园。
梅林丛中,间植的各色花树相继开放:海棠、连翘、桃花、李花、杏花、樱花,衬着半开半谢的梅花争奇斗艳,十里梅庄花香满园
梅林里静寂无人,江离一路沉吟也不看路,前边花树倚巨石,江离走得累了,索性在树下坐下,背靠着巨石,仰望满树繁花,恍惚间辨不出了前世今生。
前世自己也曾这样看过三月的花海,一样的桃红李白的初春······
一缕清风拂面,如飞鸟破空的声音在头顶响过。江离睁眼没有动,鼻灵敏地嗅出缕缕清淡的酒香。
头上依然是眯眼前的花海,身后的巨石透体生寒。头顶一只酒壶晃动,再往上,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一个眉眼俊秀的年轻男子身着灰色棉袍、顶着锃亮的光头,一动不动地蹲坐在巨石上。
见江离睁开了眼,男子笑嘻嘻地开了口:“小生被人一路追赶,无意扰了小兄弟的好梦,得罪勿怪!”
话落,煞有介事地对江离合掌行了一礼。
愣怔、眨眼,江离瞬间清醒,连忙理了理身上的水蓝长衫,端坐,冷眼打量。
男子年轻表情十分真诚友善,笑得很好看却不失端庄,江离注意到了他脚上穿得是双芒鞋。再看他头上光亮,身上虽然是家常的棉布袍,双手合什的样子倒有些宝相庄严的味道。
男子不僧不俗的装扮让人感觉好笑,他刚才自称‘小僧’么?
江离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我猜你壶里装的是杏花酒。”
男子也不脸红,出语谦逊有礼,“我是自己落发,心里有佛,离佛弟子还差得很远,刚开始学佛罢了。”
“你被什么人追?”江离本不想问,因最近烦人的事情多,疑心也就重。
“追着我的都是烦恼。我以为这梅庄花树成林、地广人稀,应该是清净乐土,怎么我见小兄弟对着客观好的景致,连睡着了都还深锁着眉头?”
他奶奶的,避虚就实,还套我话?江离话里带着气:“这里过江家村有座普济寺,你要挂单的话,似乎走错了地方。”
“不瞒你说,我就是被人从普济寺一路追到了这里。我都在那儿住了七天,寺庙虽小,但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也不用讲什么规矩,本来我住着挺好。”男子低眉垂眸,话声真切诚恳,不容人不信。
江离觉得自己不能一味做恶人,遂放平了语调,“梅庄不是供人躲清净的地方,也不收留来历不明的人。所以······”她看了眼男子身上的棉布袍,翻出领口的里子都是云锦,一定不会是贫苦人家的子弟。所以,连做工都不会收。
光头在江离对面的草地上盘腿坐下,叹了口气,“我现在码头城门都出不去,还以为能在梅庄寻一条路,收留我也好,送我出去也好,小兄弟就不能帮我传个话,请管事的通融一下?”
通缉?出逃?江离吃惊不小,重新打量面前这位一脸老实相的谦谦君子。
“你犯事儿了?犯的应该还不小。”江离惊疑不定地问。
“都是我的家人要抓我回去。我不想再回那个家,所以,”
“这里我主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江离沉下脸,提醒自己非常时期,梅庄上可不能让陌生人混进去。别人随便那么一说就当真,自己真成傻子了。
“不行就不行吧!”男子灿然一笑,无奈地摊手坐上了石头,似乎刚才的一本正经都是装的,一笑过后神情全都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嘲笑,气质竟跟刚才大有不同。嬉皮笑脸地说:“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参了几年的佛法,自以为身上还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慈眉善目说出来的一番话,应该能打动人才对。现在看来,我还是道行不够啊。”
说着打开酒壶咕咕乱灌一气,斜睨着江离嚷嚷:“看你对我一脸戒备,我就那么像坏人吗?”说着拎起自己的棉衣抖,还提起一只脚晃,“瞧瞧!坏人能穿成我这样?破棉衣、破草鞋,我好歹还那么帅,不是真想出家,我用得着这么埋汰自己?还用得着去深山古寺里借住?”
光头说得呼呼气喘,前恭后倨的样子让江离看傻了眼。
光头还一肚子的气,“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是好人。跟你说是我自己家里人想抓我回去你也是不信!”光头气急败坏地笑,“就像我从小一本正经地跟家里人说,将来想出家当和尚,家里都把我当成笑话。他们不仅不尊重我的想法,还想订下亲事留住我。”
光头苦笑地江离眨眼,“亲事订下了,现在我一次次地离家出走,家里人都当我不正常,以为我没事发发疯。”光头的眼里盛满迷惘落寞,“人生苦短,我不想随俗人混迹红尘,生生世世、尘出尘没无有了期罢了,我是真心想出家,只是机缘不到。你信么?”
江离刚才还想,随便相信别人的话就是傻子,光头现在说的话,不知怎么,她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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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青州来人
树林中清风徐徐,时不时落一只飞鸟在枝头跳跃。不远处鸟惊飞,刚才还侃侃而谈的男子眸子滴溜溜转,刚抬起一只脚便不动了。
林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一身灰扑扑的长衫,线条粗犷的五官,表情漠然,一开口声音冷沉:“你还能跑么?”灰衣人腰上挂刀鞘,双手抱臂背靠着一棵树,盯着光头男子冷笑。
好了,有人来把麻烦领走了。江离拍拍尘土起身往回走。
“谁、谁跑了?我刚好来这儿作客而已。”身后那个麻烦还在强辩。
前头梅林丛中闪过一片水绿的衣角,来人梳着双平髻,一袭水绿袄裙装,看到江离面前多出来的两个人,一声姑娘在口里生生咽了下去。
“主子,”小香改口很快,瞟了一眼多出来的陌生人,走近了说“四喜回来了,还有······”
江离没听清,加快步子往庄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