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江离这一嚷嚷,引得宫女们纷纷侧目,有人把嘴角一撇,面色鄙夷之极,对另一人嘀咕:“枉费两个仆人对她不离不弃守了这么些天。这么个脾性,让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人,怎么配进宫为妃······”
江离看着小香和红姨被几个宫人带了出去。闹了这么半天她其实早已筋疲力尽,如今心事稍安,也不准备再闹了。
重新坐回书架下那张香妃椅上,听了几个宫女的嘀咕,江离苦笑,“本来我就不配进宫,更配不起那劳什子什么妃头衔!”哀嚎叹息一声,她顺手拿过一本书,遮住了一张脸在椅子上躺下,自顾自咕哝:“谁让你们那太后跟皇上都瞎了眼——”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你说谁瞎了眼?”一道冷冽低沉的男声带着怒气,四周静得没有半丝响动,空气中似乎蕴着雷,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般的紧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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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偏不死心
声音才来,身旁落风,江离覆在面上的书被瞬间拿开,她一睁眼,下巴已让人捉紧轻抬,视线被迫与之相对。
捉了她下巴的男人,跟萧煜有几分相似五官,剑眉入鬓,一双墨眸,眼睫毛如同上了乌墨眼线,描绘得淋漓尽致细密黑亮。一头乌黑的头发束成高尾,几缕自颊边随意垂散,一缕编入宝石金珠银绦,几分贵重几分轻浮。
高额挺鼻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冷峻,莲色薄唇紧抿,一脸的愠怒。右耳扣一枚圆形蓝玉,玉中隐约透龙形图案。一身墨绿丝袍,无绣无纹,系带结襟,质地很轻的衣料,贴体合衬。
结实的胸膛、健壮的臂膀,轻薄的衣料勾勒出一身健美的好身材。跟萧煜温润和煦的气质不同,此人一身孤傲高冷盛气凌人的气魄,此刻又带着怒气,那种威风凛凛的冷峻气势,竟让她刹那间慌了慌神。
一惊之后回神,江离目光清冷,不用猜,她已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再说一遍?难得还有人讨骂来了!”江离不屑地一撇嘴角。
接触到她清冷的目光,萧廷有一丝丝的诧异,脸上的怒气不知不觉消了几分。大殿中没有半丝响动,两人离得这么近对视,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个粗重呼吸声的呼呼气喘,满是怒气;一个丝丝轻若羽毛的呼吸声,透着气定神闲。
萧廷眯冷双眸,这么些年,有多少女人见到他眼神都流露出仰慕痴狂,而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如此清冷,在他一脸怒气的瞪视下还能如此气定神闲,一丝丝挫败感在心头弥漫开来。
这丝挫败感让他更怒,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上身往前倾,呼吸落在江离脸上,他语气带威胁地喝道:“你别不识抬举!”
江离露出厌弃的表情别过脸,避开他的呼吸,同时一掌抵上他的胸膛,将他倾过来的上半身推直。
如她所想,萧廷并无邪念,不需要她怎么用力就放开了捉住她下巴的那只手。她手撑椅子扶手站起来,退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冷冷怼回去:“坑骗强娶,你这算什么抬举?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放我出宫去。”
萧廷冷冷地把她从头扫视一遍,心底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宋京城太白居酒楼似乎见过一面。当年就是眼前这个女子,那时在酒楼里一脚踢趴了秦元化手底下一名侍卫,当时自己还叫好来着?想不到再见面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萧廷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表情。
“你这是宁死都不肯嫁给我做妃?”萧廷冷冷地问。
江离冷哼,算是默认。
萧廷冷眼扫到她腰间配的那把短剑,再想到萧煜坚持要辞去北靖王爵位并向他讨人时的情景,不由十分恼怒。
这些年他习惯了别人对他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偏这一对男女骨子里似乎都不太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恼怒之下萧廷突然起了一丝做恶的心思,他嘴角一勾,邪佞一笑:“宁死不肯跟我做妃,却想嫁萧煜,呵呵,萧煜他哪一点比我好?
我赐给他一个明珠佳人,他还不是规规矩矩收了?我南陈出美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女没有。我今天能给他赐婚,明天就能塞给他一堆美人儿!你在宫里跟我较劲,可不知他什么时候就会把你忘了。要我说,你还是趁早对萧煜死心的好。”
江离呼吸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半晌她嘴角一翘,绽放一丝冷笑。那双杏眼又恢复了灵动,骨碌碌地转起了黑亮的眼珠子。
萧廷的话确实击中了她的隐忧。虽然她不相信萧煜会变心,但他接受了赐婚是事实。况且萧廷的话也对。他今天能接受赐婚,以后他的皇帝哥哥恶趣味地塞给他一堆美女,他是不是也得照单全收了?一想到这个,心里的酸水直冒,恨得她咬牙切齿。
不过恨归恨,她千年知识荟萃的脑袋,此时想起的却是千年之后她没来及体味的那句名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她恢复了理智,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先想办法出宫去,失去自由困在这里老死,那才是最可怕的。至于萧煜那边,得先等她出去了再说。
在萧廷面前,她清醒地意思到自己是个弱者,这时跟再跟他吵闹较劲显然也是不理智的。看看,她闹了半天,萧廷几句话就气得她咬牙。她熄了再继续闹腾的想法,抱着慢慢想办法的打算,语调柔伏地说:“要让我对他死心也容易。你让我跟他见一面,我得亲手把他送我的东西还他。”
萧廷脸上的怒气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看江离突然换了态度,一挑剑眉,淡敛墨眸,语气淡淡地说:“我答应你这个条件,你是不是就不再闹腾了?”
江离一撇嘴角,没好气地翻白眼:“打砸骂人都是体力活儿,不把我逼急了我才懒得出力。只要你答应我见他一面,我保证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保持安静。”保持安静,但不保证不会挑事。
“好吧。我答应了。”
江离才要高兴,萧廷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心情落到了谷底。
“想必你已知道,三天之后宫里宫外同时办两场婚事。到大婚那天晚上,我准许萧煜进宫来贺喜。”萧廷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冷淡的笑睨着江离,仿佛看着她痛苦就是他最大的愉悦,他缓缓吐字:“我会把这道旨意传给他,不过,到时他愿不愿意来见你,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江离张嘴又想骂人,拼命忍,最后咬住了嘴唇。他答应是答应了,偏要等三天之后,还要在大婚那晚?事到临头她跟萧煜还能怎么办?
她咬着嘴唇,脑子里嗡嗡响。看着萧廷走出大殿,她虚脱般坐回了椅子。偏不死心,暗暗祈祷,希望小香和红姨能顺利出宫,只盼着她们能带回萧煜传来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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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莺歌燕舞
小香和红姨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才等到一个机会溜了出去。一出宫门,稍一打听便找到了北靖王在陵安京城的新府邸。
新府邸位离着皇城东北角,远离朝中文武大臣的宅弟。周围都是些住得都是些文人墨客和一些有钱人的商贾,是陵安最著名的富贵窝聚集地。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北靖王府门前早早挑起了几盏绘着麒麟的八角宫灯,门口一溜儿排开了一长串华丽马车,仆人们笑脸迎接着络绎不绝的客人,这副场面看得历经艰险潜出宫来的两人诧异不已。
红姨走到门口叫了一个眼熟的仆人便问:“今天是什么日子,王府里怎么这么热闹?”
男仆抬头细看,眼前一亮:“红姨!嘿,你们不是——”
“快说!怎么回事?”站红姨旁边着一身宫装的小香不耐烦地催问。
“哦,过了明天不是咱们王府大婚的好日子么,今天门外那些马车都是朝中大臣们、还有些王爷的故交亲戚。这几天每天一早就有人来,都忙了好几天了,都是提前来贺喜的。”
小香和红姨相视一眼,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一个心里忐忑不安,一个心火跐溜往上窜,总之,心里头都有些不是滋味。
红姨叫了一个小厮带路,两人直接往园中去找萧煜。
小厮一旁边挑着灯笼,小香迟疑地跟着红姨往王府里走。走过楼台水榭绿树成荫的花园,远远听得园中水榭那边一片欢声笑语声。
小香停下来,淡敛眸光,一双狭长的叶儿眼微眯,冲红姨冷笑道:“你们王爷这段时间一定忙坏了。这么多达官贵人们提前来贺喜,他每天陪着客人们应酬,哪有功夫理我们家小姐的事。我看我还是不去见他了,免得自讨没趣!”说着就要转身往园外走。
红姨忙拉小香衣袖,柔声道:“你怎么随了你家小姐的暴脾气!好不容易出宫来,这都到了王府,你好歹去见见煜王爷,问问他究竟怎么打算!”
小香咬着嘴唇,闷闷不乐地跟着红姨往水榭那边去。
水榭里一片灯火辉煌,一排乐伎着了彩衣,捧了管弦丝竹,奏出悠扬婉转的曲调,歌伎如夜莺般动听的声音和着曲调低呤浅唱。
水榭外两只画舫,无数衣着华贵的身影在画舫里觥筹交错,祝福恭维声、劝酒声,谦逊地推辞声、大笑起哄声——场面热闹得很,两人都看不清哪一个身影是萧煜。
小香对曲谱一窍不通,只觉得眼前的伴歌伴舞的场面对比上自家小姐在宫里的境况,让她觉得分外讽刺。她呆呆地站在水榭外,心里一片冰凉,已不想再往前走一步。
红姨拉了小香一下没动,她只得叫了一个小丫头带自己去见萧煜,任小香呆立在亭外。
园子里的丫鬟小厮们忙着往水榭画舫里添酒水果脯,往来不绝的丫头小厮们窃窃私语,他们交淡的话偶尔落两句听在小香耳里:
“咦,那不是江姑娘身边的丫头么?她怎么出现在这里?”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说。
另一个年长的嘘了一声,“以后别提江姑娘,过了明天王爷可就要娶洛小姐了。”
“由皇上亲自赐婚,又是咱们南陈宰辅的女儿,这样的背影来历,她江姑娘怎么比······”
“也对,再者说那江姑娘人都不知躲哪儿去了——”
又听得远处有个中年男仆在催:“手脚麻利一点,这两天王府里有得忙,晚上找多增加人赶工,园中到处都要仔细布置,务求喜庆。还有新送来的大红灯笼,园中哪些地方需要挂上,早点瞧仔细了,到时好有个数······”
小香听得心头发凉,脑袋里一片嗡嗡声响,气怒攻心之下,一跺脚转身,抬步又要往园外走。
红姨大步走来,叫一声小香。小香抬步的身形僵硬地停了下来。红姨走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我已经见过煜王爷。他让我们放心,他说宫里已传下旨意,让他后天办过婚礼进宫,到时他会去拜离妃——”
话未说完小香已跳了起来,怒瞪着红姨嚷嚷:“你别说我都知道了!我就知道,南陈没有一个好人!”
一句话说出口,尾音已发颤,小香抬手背一抹眼角,一边退一边冷笑自嘲:“这几年我好崇拜我家小姐,我觉得她聪明果决有胆魄有见识!现在才知道我错了,原来她跟我一样,都是个大笨蛋大傻瓜!她更是笨得离谱,连好人坏人虚情假意都分不清·······”
小香说着话飞身往王府外奔,身形快得红姨一时反应不及。红姨呆立夜色中,只“诶——”了一声。愣了半晌,只得回头又去了画舫上,找萧煜回话。
两只画舫,一只画舫上高朋满座,一只画舫正在靠岸。
靠岸的画舫上只有云彤和萧煜。萧煜托酒醉,被两个小厮扶着。云彤正满口地跟客人们道着歉,陪着小心周旋,一边跟在萧煜身后登上岸来。
红姨迎上去,不等萧煜踏稳话已出口:“小香没听我说完就跑了。”接着把小香说的话学了一遍。
“她一定是误会了。”萧煜挺拔的身形挡住了身后画舫上的灯火,背光的一张脸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沉闷抑郁的表情。
“唉,这丫头也是个急性子——”他叹息一声便抿紧了唇,推开扶着他的两个小厮,静静立在黑夜里。
水榭里悠悠扬扬的丝竹伴着歌声飘荡: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燕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处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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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回到皇城门口,叉腰而立,与守城的侍卫大眼瞪小眼,对峙。
小香此时才知道,出宫不容易,再进去就更难了——宫里已知悉两人潜逃出宫,皇城内外又添了人手防守,内外几十道关卡重重盘查。
小香回来,正撞在风口上。
但她有恃无恐。她一双刚刚哭过的眼微微泛红,瞪着一双兔儿眼恨恨吐字:“放我进去!”
“你是哪个宫里的,出宫怎么没有令牌?”
“都跟你说了八百遍,我是从宁禧宫里偷跑出来的。没有令牌,我要进宫去!”小香单手叉腰,语气神态都显蛮横。
能这么蛮横的肯定是在宫中有些势力的人,侍卫跟她对峙着,心头暗暗揣测。但规矩又不能不依。侍卫在等,等着进宫打探的人回皇城门口来报信。
小香一肚子气没处撒,正准备又吼一嗓子,进宫打探的侍卫回来了,对守在皇城门口的说:“对。宁禧宫是跑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估计就是她了。”
两边持刀剑长枪的侍卫退开两边,小香怒气冲冲风风火火往宫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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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大婚之夜
小香被宁禧宫的几个宫女押到江离面前的时候,江离正在插花。
自从萧廷昨天来了一趟之后,江离恢复到刚进宫时的样子,行动起卧一举一动都显得格外温婉娴静。
守着江离的几个宫女随时都向太后汇报偏殿中的情况。太后见江离行为有所收敛,便也不想在这时跟她过不去。所以,宁禧宫几个宫女大大咧咧地把小香押到江离面前,也不跟江离多话,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守在江离面前的几个丫头一人提了一只花篮。花篮里装着刚从御花园里摘来的梅花,红黄白绿的梅花,芳香扑鼻。
江离正手拈一枝红梅,用小花剪剪去多余的枝丫,抬头看一眼小香,见小香红着眼眶,心头咯噔一下下沉,还以为萧煜出了事。
小香把去北靖王府的所见所闻当着几个宫女的面一一给江离说了。
江离听了,也不说话,淡淡一颦眉,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见她继续把篮子里的梅花,都插到长颈瓶高底座的白瓷美人瓶中。左右端详插好的花瓶,最后露出一个很满意的表情。
转身吩咐守在身边的几个宫女退下,江离上前拉了小香的手,轻拍小香手背,“只要你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就好。”
江离的反应让小香大感意外,“主子你不生气不着急呀,过了明天可就是——”江离俯过上半身,凑到小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他说了他会来,他一定已经想好了法子带我出去。”说完走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香眨了眨眼,呆呆望着若无其事的小姐,没好气地咕哝一句:“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
不过小香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只要小姐自信能办成的事,结果还都办成了。只是这一次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且后天就是婚礼,迫在眉睫,小姐她是不是过于自信了?香呆呆地望着江离,一脸的置疑。
江离也不解释,走到书架前挑了本书坐下,摊开书来故意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