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公子却好似什么也没做过一般,依旧笑盈盈道,“规仪,你若守不住本分,本座现在就可赐你一碗孟婆汤。”
规仪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幕遮,然后缓缓垂下眼皮,再不多言。
苏公子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缓缓道,“京城是孟婆最后一个任务,此次的手笺,你替崔判官去送。”说完,将准备好的手笺递了过去,叮嘱道,“接下去的时间,你暂且放下阴司内务,跟在阿四身边,除非本座对你另有安排。”
“规仪得令。”
苏公子见规仪虽是受了令,身子却一动未动,眉峰一动,道,“怎么,还有话说?”
“先生,那幅画卷还未寻到,是否先让孟婆先寻到画卷,再”
“画卷,就在阿四身上。”
苏公子回答地淡定从容,却将规仪惊得脸色大变,张了张嘴,道,“这,先生,画卷怎会突然到了孟婆手里,可是,她并未上报阴司啊?”
苏公子闻言眉头一跳,“阴司又何曾下过命令,令她需寻得画卷后上报?”说着瞥了她一眼,语气无波道,“怎么,赏善司大人对本座的话也有质疑?”
“不敢,规仪立刻去办。”
“去吧。”
于是,太阳下山之前,阿四所住的客栈先后来了两位客人。
先来的是苏右,他送来了一小布袋剥得异常干净的桔子。
阿四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道,“这个,你回去代我跟你家公子说,多谢他,下次不用了。”
苏右此时才切身体会到自家公子的烦恼,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桔子,面上却嬉皮笑脸道,“别啊,我家公子不剥桔子,搞不好就要剥我的皮啦!阿四姑娘,你就当行行好吧。”
他见阿四噗嗤一笑,弯弯的眼睛里全是星光,又想到临出门自家公子那副样子,于是眼珠一转,挤眉弄眼道,“我家公子让我带句话。”
“什么话?”
“阿四姑娘独自一人住得太远,方便的话,还是搬来月阳客栈同住吧。”
苏右说得摇头晃脑,阿四听得俏脸一红,偏头想了想,才道,“当时不就是月阳客栈客满,我才被迫住到这儿的么?”
“当时是当时,此时是此时,也许是有人退房了吧。”
“哦”阿四慢慢吞吞地吐了一个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右见状心中大笑,口上却说,“也不用太急,等我先去把房间安排好。今日时辰也不早,阿四姑娘明日过去正好。”
今天当然不能去啊,去了可不是露馅儿了?待我等会儿回了公子,就说阿四姑娘一个人住着人太寂寞,非要搬去月阳客栈同住。这样的话哈哈哈!
苏右高高兴兴地走了,却又来了个身穿绿裙的姑娘。
“规仪?!”那姑娘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阿四吃惊不已。
她下意识扫了眼门外,问道,“你一个人来的?不是说,你来这儿与我汇合,是有要事要办吗?”
阴司之中,规仪与阿四不生不熟。阿四对她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却一向能直觉地感受到规仪的憎恶。
阿四自认为从不主动招惹人,于是也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此时,规仪她淡淡一笑,用余光瞥着阿四道,“是有要事,但此事以你我二人为主,其余人等皆在暗线候命。而在说要事之前,崔判官也另有一事吩咐我代为转达。”
说完,规仪取出手笺,递给了阿四。
手笺,又见手笺。
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了吧
阿四有些感慨,一时万般心绪涌上心头。
手笺一如既往地呈血红色,精美异常。阿四吸了口气,轻轻打开,见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却只有两个大字:
皇陵!
第52章 皇陵与画卷
“皇陵”两个大字笔力遒劲,力透纸背。
阿四不谙此道,隐隐觉得这两个字写得有些味道,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任务是一次比一次精彩,以前是到处给人灌药,如今是要开始盗、墓了不成?”
阿四收好手笺,颇有些自嘲。
规仪抿着嘴笑了笑,“我司怎可能去干些盗、墓的勾当?崔判官临出门曾交代,此乃先生亲自给你下的任务。”
“真的?”阿四颇有些意外,“却不知,先生需要阿四完成到何种程度?”
规仪轻笑一声,理了理袖口才道,“先生之意哪里是你我可以揣度的?倒是崔判官曾亲口提点,你只需要负责找到皇陵入口,带阴司之人安全进入便可。”
阿四的脾气并不太坏,然而也并不意味着她很好欺负。除非是被逼无奈,否则要她忍气吞声,恐怕有些困难。
眼前的赏善司规仪说话阴阳怪气,挺漂亮一双眼睛好似得了毛病一般,动不动就朝她斜两下。饶是阿四想与之好好相处,见此也忍不住打消了套近乎的念头。于是,她敛了脸上的笑意,肃着脸,一板一眼地说道。
“其实,轩辕国真正的皇族陵墓,叫做轩辕陵。轩辕陵里安葬着每一任帝后,及其后裔。而皇陵又叫帝后陵,乃是当今武帝年轻时筹备建造,只等着自己百年之后,能与武后合葬在一处而不被人打扰。据闻,连当今武帝的原配以及那些早夭的皇子皇孙,都被葬去了轩辕陵,没有资格入葬在那儿。”
“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想说什么呢?”规仪总算正眼瞧了阿四一眼,问道。
“我想说的很简单,轩辕陵乃是轩辕国帝君积累数代所造,其中财富虽被多次盗墓贼所窃,但底子雄厚。同时,入口也相对好找。试问一个随时会被打开或者拓建的所在,秘密藏起来容易不容易呢?相反地,皇陵里只有已故的武后,而武帝又担心重蹈轩辕陵覆辙,连选址都是秘密完成。现在别说入口了,我们恐怕连皇陵在哪儿都找不到。”
规仪听到此处正了正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谁说我们是为那些陪葬品而去了?”
规仪这动作表情,活脱脱一个苏幕遮的翻版。阿四不喜欢苏幕遮那故作深沉的样子,就更加不喜欢现在规仪的样子。暗想,这两个人并未相识,怎么这抬手投足之间那么相似?
偏偏两个都是大美人儿,怎么做都赏心悦目,自然到无法挑剔。于是,阿四撇了撇嘴,口气冷硬道,“赏善司大人这是在卖关子么,我脑子笨,你尽管直说就是了。”
规仪噗嗤一笑,娇美的脸上现出了两个酒窝,“这个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问一问先生啊?而且,皇陵虽然难找,但是我们已经有线索了。”
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瞄了瞄桌上那个小布袋子,眼中似有暗光流动。
阿四闻言倒是精神了,暗道若是如此,这个任务恐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只见规仪双目如电,直勾勾盯着她,沉声道,“要入皇陵并不难,只要找到一幅画,便万事大吉。”
阿四陡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接口道,“什么画?”
规仪的美眸微闪,贴在阿四耳边轻声细语道,“说来也奇怪,据说,那是一幅画像,而画像上的女子跟阿四你长得一模样”
阿四面色微变,心中漏跳半拍,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就此沉默不语。
规仪很快就离开了,就如同阿四不喜欢她一样,她也不喜欢阿四。
两厢看厌,又何必委屈自己非要守在一处?于是,简单说了句自己住在隔壁,然后推门匆匆而去。
此时的阿四心中很乱,如同被塞了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
欧阳明与大皇子竞相争夺的画像,也正是阴司所寻之物。阿四并不介意阴司沾染上皇室宗亲,但她非常在意的是,此物正是自己的画像!
那岂不是,自己也被拖进了朝廷争斗的漩涡?!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一直都处在势力交斗的漩涡之中!无论是曾经的古池,还是现在的阿四
想到这儿,阿四冷不丁地一个冷颤,猛地站了起来,然后闷着头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烦躁不堪。
突地,她看到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布袋子。那布袋子用锦布制成,暗纹细密,质地上乘。这样的布袋子,阿四还有一个。以前被那苏幕遮用来装桔子,现在被她用来装了鲁班锁。
想到苏幕遮,阿四无意识地轻松了起来。她打开布袋子,取出了两只桔子。
桔子皮早已被剥干净,连一丝经络都不剩。阿四掰开桔瓣放进嘴里,一股香甜刹那充满了整个舌尖。
味道太好,以致于阿四忍不住就多吃了几个。这桔子很甜,却不是很腻,她非常喜欢。
唯一不足的是,桔子虽然性热,但仲冬食之就显得太冰,吞入腹中后让她觉得浑身一颤,竟冷得打了个激灵。
奇怪的是,没过多久她又开始犯困了。
最近怎么总是犯困想睡觉呢?!
透过窗格,阿四瞧了瞧愈见黑沉的天色,心里忐忑不已。
不知为何,近日越来越嗜睡,而梦境也越来越多。偶尔,阿四真的担心自己会沉迷在梦境中不能自拔,因为那些梦境都太过真实,以致于她好几次没搞清哪个是梦境,哪个又是现实。
如此颠来倒去,害得她时常神思恍惚,连在大白天看见一些寻常事物,都会莫名地浮想联翩。
阿四有种预感,也许,不需要见那所谓的先生,所有的记忆都要回来了。
只是,说不清,也道不明。脑海中的景象越来越多,她却越来越慌。最后,阿四甚至开始害怕黑夜降临,连觉也不敢睡了。
既然不想睡,那就找点事情做吧!
阿四从暗处取出那幅画卷,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摊在了桌上。
画卷里的女子笑意盈盈,眼梢眉角全是遮不住的欢喜,她却看得莫名心酸。
这是曾经的自己吧,那时候她还叫古池,是封太傅的亲外孙女儿。小小年纪就参加了武帝选秀,不知为何竟被今上钦点为女官,任尚宫一职。她这尚宫并未做多久,便遇到了太子位之争。紧接着,连续几个皇子被圈禁,而她的外祖封太傅锒铛入狱,最终家破人亡。
这是她现在能查到的所有消息了。没办法,情况特殊,身边又没有人手。光这些消息,还是靠着刑关,才勉强得到的。
她抚摸着桌上那幅画卷,暗想,京城是什么样呢?入京之后,这些谜底是否能被全部揭开?
如此胡思乱想,迷迷糊糊中,阿四睡着了。
她出现在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之中,待到烟消云散,眼前是一座城池。
夜幕中的城池灯火通明,厮杀声震耳欲聋。
而一处宽敞的营帐内,却有两个人在下棋。
他们一人玄衣,一人白衫,面对面,盘腿而坐。
只见那白衫人轻轻落了一颗黑子,玄衣人见状将手中那颗白子一丢,哈哈大笑,道,“苏兄果然棋高一招,彻,佩服!”
正说着,那自称为“彻”的玄衣人忽地转过脸对阿四道,“小池,你怎么起来了,伤还没好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阿四站在门口,着急地想要看看这个人的脸,却因为灯光昏暗,怎么也看不清楚。正在这时,那背着门口而坐的白衫人转了过来。
他有一双神采飞扬的丹凤眼,看见她后眼中流光闪动,继而勾起唇角冲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他说,“古池姑娘,初次见面,幸会!”
阿四被这一笑猛地惊醒,“唰”地睁开了双眼!
是他!
怎么会是他?!
第53章 深巷险境
阿四被这一笑猛地惊醒,“唰”地睁开了双眼!
是他!
苏!幕!遮!
原来我们以前就认识,原来你根本就知道我的底细!那你为何要假装不识,又又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阿四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于是,也不管此时才刚过子夜,当即起身收拾了一番,提了个灯笼便匆匆出门。
至于隔壁的赏善司规仪,阿四心情不好,早就将她抛在脑后。
寂静深巷,一弯上弦月幽幽悬在半空,如同巨蟒的一只半盲的眼睛,静静无语地看着她。
到底是个女儿家,阿四心中虽是急切,却也免不了害怕。于是,几乎是憋着一口气,她竖着耳朵,一路上越走越快。
周围静谧无声,疾行中的阿四却倏地停了下来。凝神细辨,几不可闻的风声,从两旁的树梢轻轻传来。
不对,这不是风声!
阿四将将反应过来,只来得及转了个身,便见两道雪亮的刀光扑面而来!
刀锋逆着凛冽的寒风,呼呼作响,而阿四光听这破风之声,便暗呼一声我命休矣!
怎么办?
当然是小命要紧,于是脚底抹油,发足狂奔,跑啊!
阿四脚底的功夫绝对比她的脑子好使,只见她足尖一点,向上一个提纵,又借力踏在树枝上,身形一转又一转。转眼之间,已然轻飘飘飞出了几丈之远。
然而,她快,对方却也不慢!
不等她松口气,刀锋的破空之声再度紧随而来。阿四想着故技重施,却因招式用老,被人一前一后地拦住了退路。
阿四被这夜风一吹,又是惊吓一番,出门时的那种愤怒恼恨早已烟消云散。
她牵了牵嘴角,勉强笑了几声,“两位大哥,麻烦让让?”
只是那笑声,恐怕比哭声还要难听。那两人却也就这样看着,不说话,也不动手。她心中虽然奇怪,但自觉方法管用,于是就继续弯腰作揖。
她也不管黑衣人是何反应,一直俯着身子,仿佛是要低到尘埃里去。不过片刻,厉风又起,阿四连忙左手暗扣着天蚕丝,在灯笼上轻轻一划,右手劲力一吐,将那灯笼猛地掷在了一人的身上。与此同时,也管不上什么身形身法,滚葫芦一般就地一滚。然后连滚带爬地逃出包围圈,埋头就是一顿乱跑!
苏幕遮苏幕遮到他那里,就应该安全了吧!
只是,阿四轻功虽然不错,但内力极弱,跑了一阵便难以为继。眼见着两个黑衣人就要追了上来,她心中自是又惊又惧,当下便不管不顾地大叫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
空寂冷巷,阿四自觉这呼救声当真是凄惨!
因为,此时此刻,就算她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出现的。
追击的黑衣人却也不理会阿四的大呼小叫,身形掠动,紧追再紧追!眼看和阿四就差两个身位,眨眼之间就能将其擒住,却不料变故陡生!
竟然真的有两个“破喉咙”出现了!
阿四从来都没发觉自己运气这么好过,这一通乱叫,居然真的就叫来了帮手。
不过,咦,怎么是鬼面人?她这孟婆什么时候这么威风了,出门还有暗卫跟随,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
然而不管她在想些什么,那鬼面人已然迎了上去,并且一对一地斗在了一处!
看,这才算公平嘛!
想她阿四虽然是阴司孟婆,但两个黑衣人欺负她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不过,她要不要趁此跑路呢?
阿四有些犯难,她急着去找苏幕遮,却也不能就此丢下两个属下不管。再者,她也需要好好问问这二人,是何时开始跟着自己的。
打定主意后,她便避到了一边角落观战。阿四虽然武功不高,但眼力还是不错的。毕竟,在阴司这种高手如云之地,她的见识想少都难。
从刀锋声可以判断一个人出手时所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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