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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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油纸伞-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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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扭头扫了眼突然一声不吭的阿朵。而口齿伶俐的阿朵却异常安静地躲在邢关背后,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刑关沉默不语,阿四瞧了眼四下无人的廊檐,建议道,“此地并非谈话之所,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没有人前去通知知州周大人,几个人穿过长廊,最终在刑关的暂住之处齐坐一堂。

    阿四仔细地关好窗户,又给每个人倒上茶水。而阿朵也在众人的视线之下,慢慢将她所知道的事情,尽数讲了出来。

    原来,当时在邕州城将军府,阿朵和阿黛能得以逃脱,均是由于欧阳明暗中相助。条件是,他们苗寨需配合他将大皇子名声毁尽,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皇子引出将军府。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夜半死婴,以及满城鬼婴上门的谣言。阿四一想也是,那金蝉蛊虽含剧毒又有迷幻之能,但如相隔太远,又无引子,如何能控制大皇子神智呢!

    说到这儿,阿朵突地一笑,笑中尽是阿四从未见过的痛苦与苦涩。她说,“活该也是阿朵和阿姐太傻,一个背主之人,哪里有什么信用可言?欧阳明真是一箭双雕,大皇子刚一出将军府进入我方势力,便被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刺杀身亡。饶是阿姐出手相救,也是枉然。你们恐怕也想不到吧,大皇子根本不是死于我们之手。”

    阿朵这一席话口气突变,如若不是刚才一直没有离开过大家视线,阿四都要怀疑这个阿朵是假的了。只听阿朵又道,“如果事情只是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当时我们已经与朝廷撕破了脸皮,背一个黑锅,算不得什么。不料,欧阳明此人赶尽杀绝,竟将你们引去了我们的藏身之所!”

    阿朵脸上倏然腾起了一股戾气!

    这种阴狠,万分突兀地出现在了阿朵脸上。阿四看得心中难受,唯有惋惜地低下头不看。

    便听阿朵咬牙切齿地径自继续道:“阿姐不想活了,一个人留下来给我们断后。孰料,欧阳明又在我们的逃亡过程中埋伏暗杀,所剩的一百多族人就此死了个干净,除了阿朵之外,竟然无一生还!”

    阿朵闭了闭眼稍作停顿,又喝了口水,才道,“此次湘江岸边的劫杀与当时那场景何曾相似,都是杀了个干干净净,不留活口。而且,”说到这儿,阿朵不知为何瞄了眼苏幕遮,“阿朵逃出来后就一直跟着欧阳明,希望能得以报仇。可惜他身边那三个黑衣侍卫太过厉害,阿朵就一个人,根本不是对手。虽然如此,他一路上做了些什么,阿朵却大致都看到了。”

    阿四闻言不禁接口道,“哦?那你可知道那白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

    阿朵听后一愣,道:“女子?阿朵从未在他身边见过女人啊。”

    阿四疑惑地和刑关互看一眼,刑关略一思索后,道,“今天你给了我欧阳明的行踪,我本来可以将他捉拿回来,可是半路却窜出了一个白衣女子。此人武艺高强,会使毒,据证人所言,应该就是她杀了那几十个运灵柩的军士。”

    阿四连忙接着道,“她一身白衣,喜欢在鬓边簪一朵虞美人,很好认。阿朵,你想想,有印象吗?”

    阿朵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支支吾吾道,“阿金离开邕州后就越来越容易饿,阿朵经常要帮它去找食物,有可能是漏掉了吧?”她见众人面露失落,道,“阿朵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是却在暗中偷偷看见过他们分赃,而且还知道他们在找一样东西。”

    阿四和刑关闻言一震,这时,一直静默而坐的苏公子开口了,“分赃?阿朵姑娘说的,可是大皇子棺木中所放的那些字画器具?”他见阿朵点头,紧接着问道,“那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东西?”

    “他们在找一幅画。”

    “什么画?”阿四与苏幕遮不约而同道。

    阿朵摇头道,“他们没细说,欧阳明曾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阿朵脆生生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他说,怎么都是山水画,没有画像。”

    画像

    堂中一静,刑关闭目沉思,苏公子双眉紧皱,而阿四则心中咚咚直跳。

    是,那幅画像吗?  



第38章 朦胧梦境

    烟雨朦胧,春风扑面,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而行。

    路旁春花烂漫,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舞出万千妖娆。她一边慢走,一边轻轻拂过花瓣,然后小心地绕过一处假山,最终站在了一架木桥之上。木桥横跨小河,河水清澈透底,河底有调皮的小鱼,它们欢快地穿梭在漂亮的石头之间。

    “小池!”

    背后一声呼喊,她下意识回身去看。只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一人临着石桌而坐。他玉冠束发,一手执笔,一手却朝她摇摆。

    “你果然在这儿!”她眉飞眼笑,轻提起裙摆,欢叫着跑去。

    “莫跑,雨湿路滑,会摔!”那人将手中东西一放,急急站起来迎。她却丝毫不在意,甚至轻轻将手上的油纸伞往地上一扔,大笑着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那怀抱里有说不出的温暖,熏香阵阵,喜得她不肯撒手。耳边的胸膛却微微震动,传来悦耳熟悉的笑声,宠溺又无奈道,“你这样可不成,欧阳看到了又要说你。”

    她撅了撅嘴,正要反驳,却发现石桌上摊着一幅成色不久的新画。画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隐隐有一女子婷婷而立。她好奇地走近,指着画上那巧笑嫣然的女子,吃惊道,“这是我吗?”

    那人低低而笑,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腰身,“如何,喜欢吗?”

    “哇哇哇!原来我这么漂亮啊?”她高兴地抓着腰间的手臂摇晃,换来身后更加畅怀的笑声。

    笑声中,他双手微微用力,将她搂得更紧,然后轻轻在她发顶落下温柔一吻,继而笑道,“唔,还不算最难看。”

    “讨厌!”她不依地扭过身去呵痒痒,惹得那人哈哈大笑。

    笑声清朗通透,飞出了红色的小亭,穿过了薄薄的雨雾,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湿热的气息却喷在了她的耳垂,男人神秘地贴着她,说道,“小池,我在里面藏了一个秘密。嘘,要保密,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连欧阳也不能告诉。”

    她猛地一怔,忽然想起自己明明叫阿四,而不是什么小池啊?!

    还有,这幅画

    “你是谁?”阿四蓦地回头,却倏地一阵天旋地转。刹那间,欢声笑语,那个男人,连带着那幅画都统统消失无踪。而她,正孤零零地站在一条脏乱湿臭的小巷里。

    她握紧了手中的油纸伞,伞面上响着雨水滴落的啪嗒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个半身染血的少年朝她跌跌撞撞地跑来。他显然是太累太累了,脚步凌乱毫无章法,几次跌倒又爬起来。阿四心下一软,撑着油纸伞急急跑去为他遮雨。少年个子很高,尽管佝偻着身子,仍比她高出了不少。阿四见那少年脸上血迹模糊,只顾着喘息,于是只能勉强踮着脚尖,小心翼翼道,“喂,你,要躲雨吗?”

    雨声簌簌,夹杂着幽幽传来的歌女清唱,可是她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你是谁?”她不知为何突然心跳加速,万分焦急地凑近那个人,甚至亟不可待地伸出右手。

    眼见着就要碰到那张脸庞,右手中指指尖却忽地一烫,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嘶!”阿四疼得低叫一声,倏地坐直了身体,彻底醒了过来。

    天光微微放亮,桌上香茶已冷。残烛熄灭,静静地倒在了一边。

    阿四怔怔地看着被烫红的指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梦中那玉冠束发的男子。湿热的气息仿佛仍在耳边,渐渐地穿透肌肤与血肉,深深地窜进了自己的骨髓里。她心头浮起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滋味。仿佛酸甜,又仿佛沁入心肺的苦辣,使得阿四口中难受,喉间干涩。她不管不顾地抿了一口早已冷却的茶水,低头却看到了压在自己手臂之下的画像。

    画中烟雨朦胧,有一个女子撑了把油纸伞,只身站在一架小木桥上。她回眸轻笑,缱绻的笑意缠绕在弯弯的眼角,将整张脸衬得分外好看。阿四一动不动地盯着画中女子,只觉得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盛满了爱意,而一转眼,却又似乎满是嘲讽。

    她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不停地回想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古尚宫、小池,还有这画中的女子,难道都是自己吗?

    那个为自己作画的男子,究竟是谁,为何自己看不清他的脸呢?而雨巷中的少年,还有营帐中的偷袭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欧阳那人口中的欧阳,是不是就是那个谋士欧阳明呢?

    小池,小池,小池

    阿四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去回忆,然而才不过片刻,便觉后脑勺刺痛!疼得她大汗淋漓,险些晕了过去。她不得不喘着粗气放空自己,告诫什么都不要去回想。

    果然,如此一会儿,阿四便觉得精神好了一些。

    她用指尖描摹着画中的身影,暗道好在自己先下手为强。当时,大皇子忽然失踪,邕州城的将军府瞬间乱成了一锅粥。阿四心心念念着这幅画,此时不偷更待何时?所以,她趁乱潜进了书房,循着记忆将这画从暗格里偷了出来。此画关乎自己的过去,与皇宫或许有些关系,与阴司却毫无关联,于是她理所应当地藏了起来,谁也没有说。

    熟料,就在昨夜,阿朵却亲口告诉大家,湘江岸边的劫杀,乃至欧阳明的算计,或许都与这幅画有关。千里奔袭劫杀,拼了藐视皇族的危险也要拿到这幅画,这是阿四始料未及的。

    那么,要将这幅画拿出来让大家参详吗?还是,偷偷拿去与同为阴司之人的刑关商量?又或者,找那聪明绝顶的苏公子讨教一二?

    苦思冥想一夜未眠,阿四终究还是觉得不妥。事关自己的身世之谜,又涉及皇室,哪怕是那死去多时的青狸,她也不敢就此放下心房,前去与之说道的。但是,此事错综复杂,谁也不说一个人闷在心里,又委实难受得紧。

    “唉”阿四长长叹了一口气,暗道都怪自己愚笨,若是换了苏幕遮那样的脑子,恐怕是弹指之间的事儿吧?

    踌躇间,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阿四,起来没?快开门!”

    刑关?他为何一大早就来找自己,难道又出什么事了不成?

    阿四一边疑惑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画像卷好,并藏在床下暗处。一切收拾妥当,她才整了整仪容,跑去将房门打开。

    “刑关,这么早?”

    刑关一脸凝重地站在门外,见阿四开了门先是一愣,道,“你这副样子是怎么了,一夜没睡?”

    阿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随口瞎掰道,“哦,我想了一晚上怎么去抓那个白衣女子,可惜就是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懊恼地睡不着觉。”

    刑关斜着眼睛哼了一声,受不了一般地说道,“此事我和苏公子昨晚就通知了周大人,据阿朵所言,欧阳明潜在潭州穆阳县。未免夜长梦多,我们连夜安排了一众高手和衙役前去追踪。而如你所说,封家别院颇有些古怪,周大人急急忙忙增派了人手过去,连苏公子都遣了苏左前去盯梢。”他见阿四瞪圆了眼睛,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须知破案要的就是一个先机,必须又快又准,要都像你阿四一般坐着闷头苦思,黄花菜都凉透了!”

    阴司里不少人对自己有意见阿四自然是清楚的,但一大早就听到如此耿直的一番言论,她面上还是忍不住红了起来,于是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转开了话题,“额,刑关,你这一大早的,找我有事吗?”

    刑关闻言一顿,左右看了眼,沉声道,“阿朵突然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大夫来看过了?”

    刑关蹙着眉头点了点头,道,“大夫已经到了,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这丫头,在这节骨眼上突然昏迷不醒,这事恐怕”

    “你的意思是有人对阿朵不利?”阿四偏头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难道,我们这儿有内鬼,欧阳明还有这本事?”

    刑关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先去看看再说吧。”

    说完,两人步履匆匆,直奔阿朵住所而去。

    阿朵是以刑关远亲表妹的名义住进来的,故而与刑关和阿四的住所离得都不远。院子略微有点偏,周围几棵参天老树粗、壮挺、拔,被秋风一吹,洒了满地的金黄。

    阿四与刑关二人赶到的时候,大夫已经离开。她瞧着床上面色惨白的阿朵,疑惑道,“阿朵身负天下第一蛊,若要说是中毒,恐怕不太可能。可是,如今这个样子”

    刑关愁眉不展,道,“我刚才从周大人那儿借了一个小丫鬟过来服侍,不过这两天,恐怕要连累你花心思照看一二了。”

    阿四义不容辞地答应,心中却与刑关一样,暗道阿朵昏迷得可真是时候。原本还指望着她能多提供些欧阳明的消息,或者亲自带他们前去追踪,这下看来

    正在这时,门外脚步急促,潭州知州周大人派人来报:

    封家别院,有动静了!  



第39章 黑皮软靴

    夜凉如水,无月。

    阿四拢了拢衣袖,一边目视远方,一边侧耳听着那衙役絮絮叨叨。

    衙役名叫张德,是被周大人派去盯守封家别院的其中一员。他脸孔方正,年过不惑,往那儿一站,便能给人一种稳健持重之感。然而,或许是连续几日未有好眠,也可能是跟了人家整整一天太过疲乏,此人不开口则以,这一开口,颇有些停不下来的意思。

    “邢关公子,你有所不知啊。别看这女人白衣飘飘,身材窈窕,端的是一个温柔娴淑,美貌可人,可事实上,狡猾得狠呐!这女人一大早就鬼鬼祟祟地出门了,先是去东街买了花,然后一边逛一边吃,横跨了整整一个城区,跑去西街买了包茶叶和糕点。好不容易往回走了,又进了潭州最大的酒楼,听着小曲儿吃吃喝喝老半天才结账走人。可怜我们兄弟几个,东躲西藏遮遮掩掩地跑了整整一天,这下算是明白过来,这女人是故意带着我们到处溜达,耍人呢!所以,其他几个兄弟立即返回,留了我张德一人跟着。谁知这女人不是个消停的主儿,竟然又大老远地跑去南市买了一盏雕花的红灯笼。哦,那灯笼可真好看啊,出自咱们潭州有名的月灯坊……”

    邢关本来还和阿四一般,全神贯注地盯着远处的动静。结果,被这张德一顿叽里呱啦,顿时觉得脑仁都开始痛了。于是,浓眉一横,也不说话,将那冷冰冰的眼风直往张德的脖子上扫。

    张德被看得一个激灵,脖子上冷飕飕地难受,瞬间就冷静了不少,砸吧砸吧嘴,才继续道,“额,这女人买了盏雕花红灯笼,然后……”他指了指远处,“然后就提了个灯笼,边走边逛地往郊外来。我一看不对,这才发了信号。接下来的,邢关公子你们也看到了,她竟然一个人走到湘江边上来了。还好我张德反应快,否则定是会被对方得逞,回去可要交不了差了。”

    邢关点点头,问道,“这期间,她可与其他人接触过?”

    张德分外肯定地回答道,“绝对没有!她一直是一个人!”

    “我觉得并不一定,”二人被这突然的插话打断,回过头来。只见阿四双眼清亮,偏过脑袋来说道,“我觉得她或许早就与其他人接触过了,比如买花、买茶、买糕点,或者买灯笼,又或者是那些擦肩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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