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好似睡了过去。而那女子却一边唱,一边柔情似水地抚摸怀中男人的脸庞。眼中泪水朦胧,脸上爱恨交织。
这个红衣女子就是早前消失不见的阿黛,而那怀中的男子,便是大皇子轩辕齐!
饶是刑关、天眼等人见多识广,也都被眼前这一幕怔在当场。连苏公子也停下脚步,神思恍惚地定在当地。
“你们都来啦?”阿黛总算停下了歌声,无限怀念地对怀中的大皇子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我采莲放歌,你因为看我看得入神,竟掉进了湖里成了只落汤鸡。”她呵呵笑着,又扫了眼四下的荒坟,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放不下手中权势,这些已死之人虽然最是忠诚,但到底抵不上你生前的那些下属,的确委屈你了。”
阿四心中一紧,没多思考便忍不住脱口而出,“殿下他怎么了?”
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阿黛蓦地停下了所有动作。怨毒地侧过身盯住阿四,冷冷道,“很好,你这个贱人也来了!”
众人一听,都好奇地朝阿四看来。阿四却管不了那么多,心急如焚道,“殿下他”那个死字,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如果大皇子就这么死了,那么她又该去找谁问自己的身世?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甩开来讲,唉,悔矣!
阿黛闻言抿嘴一笑,幸福地如同花儿一般,道,“不,他不是死了,他将会永远和我在一起。谁也不能分开我们,而你,”她胜利般地大笑了起来,“你什么也得不到!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了!哈哈哈!”
阿四不可理喻地摇头,“谁要分开你们,你疯了!”
阿黛此时早已听不进任何话,入魔一般地放声大笑。一会儿大骂阿四贱人,一会儿抱着大皇子说你的臣子都来送我们上路了。言语之间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可见是真正的癫狂了。
刑关与天眼见大皇子的确已经死透了,心中大喜,正待命令手下人将阿黛拿下,那疯疯癫癫的女人却突地安静了下来。她温柔地低头看着大皇子,欢喜又眷恋地描摹着怀中男人的五官,道,“时间差不多了,黄泉路太孤单,别怕,我就来了,就来了”
众人尚未回神,阿黛猛地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左胸口。那一刀,决绝,凶狠,毫不手软!
一瞬间,血流如注。阿四知道,阿黛这一刀命中要害,活不成了。可是阿黛仍紧紧抱着怀中那已死去多时的大皇子,满脸的得意与餍足。
“我们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分开,不分开了”
直到断气之前,阿黛口中仍在固执地喃喃,不肯停歇
第30章 白衣女子
风和日丽的某一天,一骑飞入邕州城,带来了太子手谕。
于是,阿四等人回阴司的打算就此搁浅。经商量,天眼回总舵述职,刑关与阿四则跟着大部队日夜兼程地扶柩北上。
行至湘江地带,苏公子突犯旧疾,阿四连续几天坏了肚子。为避免耽误行程,刑关不得不与此次带队的何琼何将军商定,大部队继续前行,而他与阿四及苏幕遮五人则就地稍作休息。他答应下来,一两天之后,必当快马加鞭赶路,前去与大部队汇合。
阿四等人被滞留在一个叫刘家村的地方,此地民风淳朴,山水秀丽,倒是个消遣玩乐的好地方。可惜阿四毫无浏览风光的闲情逸致,她自从大皇子之死开始,心情就一直烦闷不堪。
其他的不提,光是此次入京就足够她摸不着头脑了。太子消息来得快就算了,命刑关和苏幕遮进京也可以理解,毕竟那灵柩中躺着的是他大哥。现今长兄莫名客死异乡,如不仔细应对又该如何向武帝交待?
但是,请问她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女子,为何也会被点名?
“又在想入京之事?”刑关将熬好的汤药放在床边,道,“此事不必多虑,更何况,崔判官亲笔来信命我们需尽早入京。”
阿四收起满腹心事,笑道,“也不是,我是在想,阿黛虽死也不肯松开大皇子,但最后还是难以逃脱有缘无分的宿命。”
刑关也想起青松坡上那一幕。当时阿黛已然断气而亡,却仍然死死抱紧大皇子的尸身不放。十数人轮番上场,想尽办法也无法将两人分开。无奈之下,只能将阿黛的双手砍断,然后用剪刀和匕首将剩下的断肢残肉一点一点刮干净。美艳高傲的土司族女阿黛,曾经的大皇子侧妃,最终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只是刑关并没有一丝丝的怜悯同情之心,反而冷笑一声,“怎么,你倒是忘记她生前是如何对你的了?”
阿四自嘲一笑,“你当我在阴司整整三年,还是一只小白兔吗?”她摇摇头,道,“我虽觉得阿黛此人着实可惜,但也不想做个烂好人。只是同为女子,有些感慨而已。”
刑关不置可否,用下巴点了点药碗,道,“快趁热喝吧。”
阿四用手碰了碰,还是有点烫手,“入不了口,再凉一会儿吧。”她转念想起天眼,不由问道,“据天眼所言,我们下一次任务应该会在京城?”
刑关见床上躺着的女子虽然难掩病容,但双眼崭亮,可见精神尚佳。于是他也坐了下来,顿了顿,笃定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入阴司三年,你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阿四,你在考虑脱离阴司之事。”
阿四心中“咚”地一声跳,愣了一分,才道,“刑关”
刑关摆了摆手,截口道,“阿四,其他我不多说,就只有一句话,听与不听,就看你自己的了。”
阿四闻言坐直了身子,只听刑关语焉不详道,“你要记住,先生此人,能不接触还是不要接触为妙。”
“噼啪”,烛花乍响之后,满室的光辉一晃,引得墙上的身影随之扭动,分外不安。
而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房间,一双纤长细手却干脆利落地一刀,轻而易举剪去了烛花。明亮的烛光照在苏幕遮那张堪称惊艳的脸上,饶是苏左和苏右长年相伴,也不禁为之惊叹。
“欧阳明如何了?”苏幕遮将剪去的蜡烛芯扔掉,似随意一般问道。
“欧阳明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苏右想了想,低声回道。
苏幕遮轻哼一声,道,“轩辕齐遗骸入殓,按理扶柩之人应当一身素缟北上,却在此时太子手谕突至,几乎是接踵而来。此后,无人再身穿丧服,大皇子之死也被压了下来。”
“公子的意思是,”苏右略一思索,惊道,“欧阳明他是”
“十有八,九,”苏幕遮勾唇一笑,道,“倘若没有猜错,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大皇子贪赃枉法的传言,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苏左上前道,“公子,阿朵姑娘应当如何处置?”
苏幕遮一挑眉,“怎么,不是一早就让你们把她带出邕州了吗?”
苏左连忙道,“是,只是苏左觉得,阿朵姑娘虽然能相隔数里用蛊控制轩辕齐心智,但毕竟是被逼到了绝路,其本心倒也不坏,不知”
苏幕遮叹了口气,“金蚕蛊乃蛊中之王,就怕她有朝一日也罢,放了她,顺便给他们找些麻烦。”他拿起手边清茶小酌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轻蹙,“此事不急,倒是那幅画,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苏右和苏左对视一眼,忐忑道,“将军府中的每个角落都已经查过,不知所踪。”
苏幕遮眉头更紧,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夜空,右手食指却弯曲着,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桌沿。
“哆!哆!哆”
沉默不语中,毫无规律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忽急忽缓,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同一时间的湘江岸边,大胡子将军何琼正在发火。
“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狗屁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定好的船呢?!妈了个巴子的,你,带上几个人,赶紧给老子去问问那知州是怎么办的差事!”
何琼是个出了名的火爆脾气,骂起人来一帮子属下也真是吃不消。这下总算是骂完了,被指的伍长王二赶忙一声答应,带上三个人便翻身上马就直奔知州府。
何琼发泄了一番,也知道没用。再者,连夜奔波数日,这五六十个士兵也都是疲惫至极,于是也只能静下心来安排大家就地休息。
今夜无月,黑漆漆的天幕下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士兵们的火把烧得很旺,将身后的一小片江水照得微微发光,也将不远处的小路照得异常清晰。
远远的,有一颗红彤彤的东西晃晃悠悠地向他们靠近,犹如一只毒蛇的眼睛,散发着莫名的阴冷。夜风吹来,带起满江的寒气,激得这数十男儿们齐齐打了一个激灵。
“谁在那边?”何琼右手握紧腰侧刀柄,提声喝道。
喝问声在空寂的夜里传得很远,却半天无人应答。正在疑惑间,有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她着一身雪白的衣服,墨黑的鬓发边簪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手上提了一只雕花的红灯笼,正向他们款款走来。
士兵们见状轰然而笑,都为自己刚才那怂样汗颜不已。有几个调皮的,还吹起了口哨,嬉笑打趣道,“哟,哪儿来这么标致的小妞?”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哄笑。
唯一不同的,是那曾跟着虓虎将军出生入死过的何琼。他身体紧绷,再次警惕地喝问,
“兀那女子,快快报上名来,否则本将军不客气了!”
第31章 虞美人
阿四与刑关整装走出屋子的时候,苏公子正在逗弄一个光屁股的小娃娃。
小娃娃牙都没长齐,拖着长长的鼻涕,肥肥的小胖手里抓着一只黄橙橙的大柿子,咧着嘴呵呵直笑。苏公子竟也不嫌脏,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俯下身子,细细地擦着小孩儿满脸的哈喇子。
此时尚是清晨,山中的村人也未忙碌开来,于是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便将这山水之间衬得格外宁静。
阿四看得有趣,只觉得此情此景中的苏公子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她朝不远处的苏左和苏右打了个招呼,上前道,“看来苏公子的旧疾好了许多。”
苏幕遮依旧半俯着身子,直到将那孩子的小脸蛋儿全擦干净了,才站起身来放他屁颠颠儿地跑开。
“本就是苏左他们二人小题大做,其实并不严重。这腿,之前修养得很好,前几日恐怕也如同阿四姑娘一般,只是水土不服罢了。”苏幕遮漫不经心地说着,一直目送那蹒跚而去的小屁孩儿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才回过头看向阿四。有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阿四的错觉,她看到苏幕遮眼中似有无言的艳羡一闪而过。
怔愣间,一声急切凌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将这美丽村庄的宁静给狠狠撕了个粉碎。
苏左和苏右面面相觑,不动声色地分立在苏幕遮两侧。而阿四看着那早起的妇人被吓得抱紧孩子躲回了屋里,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之后,一身军甲服的男人纵马来到他们面前。
他满脸狼狈,几乎是滚下马背,惊慌失措地冲到刑关跟前,急切道,“刑关公子,大事不好!”
此人年约二十,名叫王二,虽是个小小的伍长,但胆大心细,聪慧机灵,是个可造之材。刑关认得他,是因为他在听云山一战中表现突出,曾被自己指定跟随何琼护送大皇子遗体回京。
如今分开不过一日,是什么事情吓得他如丢了魂一般,瑟瑟发抖地回过头来找自己呢?
刑关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与那伍长王二一样,一众人大惊失色,满脸的不可思议!
当下,刑关等人甚至来不及向借宿于他们的老妇告辞,便齐齐飞身上马,迫不及待地往村外奔去。
几个人一路毫不停歇地飞驰,终于在日跌时分到达了湘江岸边。
湘江水犹如天上掉落的一条玉带,它滔滔南来,汩汩北去,孕育了一方儿女。正值金秋,湘江岸边柚黄桔红,清香一片,分外美丽。
然而,此时此刻,阿四扫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水面,眼中只有血腥与死亡!
水岸边,数十众身穿铠甲的士兵倒在地上,黑压压一片。满地的鲜血早已干涸,但微寒的江风一送,仍能呛你满脸的腐臭和腥气。
“数十人的正规军,竟就这样全军覆没?”刑关并没有多难过,语气中只有掩不住的惊奇。伍长王二显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但仍然眼眶微红,道,“数十兄弟,全部死了,没有活口。属下和另外三个弟兄,因去了知州府逃过一劫,连何琼将军也”
“何琼将军的尸首找到了吗?”苏幕遮瞧了眼四周地形,道,“大皇子殿下的遗体还在不在?”
“何将军尸首找到了,大皇子殿下遗体仍在棺木里。”
于是,在王二的领路之下,一行人在一处树荫下看到了被撬开了的棺木,以及摆放在一边的何琼尸体。与此同时,他们也见到了潭州的知州周大人。
周知州是个脸胖体圆的中年人,浑身上下透着富态。一小支正规军队莫名被灭,皇子遗体被扰,这事儿不管摊在谁身上,都要剥掉一层皮。所以他那养尊处优的脸上也是汗涔涔,对着虓虎将军的儿子和鲁南的苏公子无不彬彬有礼,客气有加。
据周知州所查,这些死者全都被一剑封喉,唯一例外的就是何琼。经仵作验尸,他应是先被断了一臂,然后才一剑封喉,最后抛尸于江水之中。巧的是,江边水草较多,正好将他的尸体缠住,这才没有被水流送去其他地方。
刑关也查看了何琼尸体,由于在江水中泡了一夜,面目早已看不清,但那齐根而断的手臂与喉间的伤口仍然清晰。那伤口平整细长,仵作认定那是薄剑所为,而刑关则有些怀疑。连问了两遍还有无其他的可能,他说,“世间薄如蝉翼的长剑的确存在,但我总觉得这伤口蹊跷,还是再多仔细推敲一下为好。”
周知州连连应是,最后哭丧着脸指着大皇子的木棺,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贼人,为了金银财宝,竟敢强行破开大皇子殿下的棺木,还”
周知州嗫嚅着没说下去,阿四等人却看得分明。
大皇子的棺盖被生生打开,横了过来,有半截支在了地上。而棺木的周围,散落着一地的衣裳鞋袜。这些衣衫的布料光滑细腻,描金绣红,乃衣中上乘。不需旁人解释,大家都猜到了,这是灵柩中那位大皇子殿下的身上衣物。
“唉,真是大不敬啊大不敬!”周知州在一旁念念叨叨,一边吩咐人放好矮凳,引着刑关等人踩上去查看。
宽敞的棺木中,死去多时的大皇子安安静静地躺在中央。他半裸着肩头,从胸口处开始,却被一匹白布盖住。阿四暗想,难道这大皇子又招惹了什么难缠的桃花,死后还要来调戏一番?胡思乱想间,苏右右手一指,惊声问道,“快看,这是什么?”
阿四顺势望去,只见死气弥漫的棺木中,那位魂归幽府的大皇子耳边,躺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虞美人。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却都有一种从头顶凉到脚底的错觉。
刑关思索片刻,对周知州道,“这不是简单的劫财。”
周知州一愣,道,“刑关公子,何出此言?”
“知州大人请仔细看,”一旁的苏幕遮面容肃然,“大皇子衣衫被脱,随身而放的玉器字画也的确不翼而飞。但他头上及手上所戴的饰物更加珍贵,却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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