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后赐的,故而从未在公主和皇子的洗三礼上有过特旨。宜瑄公主是第一位皇上赐名及封号的公主,不免羡煞六宫。
热闹的洗三日过后,赵箐箐才一瘸一拐的由宫人扶着来看沈嘉玥和宜瑄公主,洗三那日赵箐箐都未曾参加,只让宜欣公主前往,那日被罚后她腿上的伤还未痊愈。两人在东偏殿里闲话家常,沈嘉玥见她伤势有些严重,连连称对不住她。
赵箐箐嬉皮笑脸,“这有什么啊,一点小伤,过几日便好了,不要紧的。”
沈嘉玥见她膝盖上的伤有些严重,她也曾罚跪过,知道那是怎样的煎熬,仿佛无数只蚂蚁在膝盖上爬,又如无数根银针刺进肉中,让人浑身不舒服。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被罚跪,是在东宫时,无意间撞了下李静翕,明明没有撞倒她,她却直直摔倒在自己面前,还查出有了身孕,只是胎像不稳,却非要称自己撞了她才胎像不稳,于是被罚跪了整整一天,之后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才渐渐转好。担忧道:“你该小心些才是,还要下床做甚?巴巴儿的来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总不过就这样罢了。”
赵箐箐有些生气,欲离开,嘟着嘴,念念叨叨,“真真儿不受待见,有了女儿,忘了我,哼,我走了。好心来看你却被说了一通。”
沈嘉玥连忙拉住她,赔礼道歉,说自己也是担心她,才不让她乱动的。
赵箐箐这才消气,冷哼一声,又淡淡一笑,“太医说没什么事儿,没事的。我急着见你和宜瑄,这才过来的嘛。听说你定了个乳名为绯绯,倒不错。”又想起宫里的流言,“姐姐可知道要大封六宫了?底下那些妃嫔偶尔聊起,我过来时听了一耳朵。”
沈嘉玥并不知道这事,皇上未曾提起,灵光一现,想起那天皇上的话,可能性却不大。叹一声,“大封六宫便大封六宫罢,与我有何干?我也不知道要大封六宫之事啊。”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一个冰冷的位分,既然不要又为何去想这些……
赵箐箐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想起从前那句话,她自是不在意位分高低的。玩笑道:“也是,我记得姐姐曾说过‘家世高低、嫡庶之别,本就非人力可改,但人心、品格、性格,可以由自己定’,其实大封六宫还是不大封六宫根本不打紧,因为姐姐想改的是人心、品格、性格,对么?”对上沈嘉玥深不可测的眼眸,又接了一句:“或者说是别的。”
人心、品格、性格?其他的难改,唯人心容易变,亦容易改。或许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也变了,而他的心可能从未变过?抑或是也变了?哀莫大于心死,其实不然,心死却是最最难活过来的,心都死了,其他的更是可有可无,心死才大于哀莫。
沈嘉玥融融一笑,应了一声,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最紧要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生与死只在一口气之间,这是有命数的;富贵看得到、摸得着却如在天际一般虚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又过了四五日,大封六宫的旨意下来了,几乎皆有晋升。
“奉天承运,六月初一帝有旨:奉皇太后命大封六宫,晋惠昭媛沈氏为庄贤妃,晋文淑仪傅氏为懿文夫人,晋谦贵姬赵氏为谦妃,晋福贵嫔邵氏为福淑容,晋令小仪董氏为令婕妤,晋怡小仪萧氏为怡容华,晋禧小仪何氏为禧容华,晋孝嫔连氏为孝容华,晋敦嫔史氏为悫小仪,晋全嫔高氏为全容华,晋妙婉仪李氏为妙嫔,晋芳仪章氏为祥嫔,晋灵贵人刘氏为诚顺仪,晋颖贵人蒋氏为颖顺仪,晋静美人宋氏为静芳仪,于八月十五行册封礼、钦此。”
第一章 鸿案相庄(1)
沈嘉玥坐在床上,见如花急来急去,不免笑出声,犹记得初封惠妃旨意尚未下来时,她也这样急躁,一晃眼快五年了,仿佛她还是从前的样子,一直没有变过,而某些人某些事终究变了,变得支离破碎,或是魂归别处……
如花听沈嘉玥笑声,急着跺脚,嘟着嘴甚可爱,“娘娘,一直就是这副淡定样,您就不急?还取笑我,哎。”
娇阳透过窗棂,热烈似火,透在翠绿撒花软烟罗帐上,显得柔和润泽,照映着沈嘉玥红润的脸,浮起祥和与宁静,笑颜初绽,微微摇头又摆手,“反正大封六宫的旨意早已下来,你又何必这样急,册封旨意必然会来的,有何可急的?!”
如花不再踱来踱去,站定在床边,叽叽喳喳说着:“娘娘,为何是庄贤妃呢?贵淑贤德四妃,仅排第三哎,干脆贵妃多好啊。何况,谨严持重曰庄,”私下无人,说笑道:“奴婢看娘娘并非这样的人,还是原来的惠字好,”
沈嘉玥亦有些不明,庄字确实不太适合,大封六宫的旨意初初下来时,她有些错愕,四妃也罢了,这庄字该做何解?猜不透上头的意思,便罢了。作势要打她,佯装生气,“话可不能乱说,什么贵妃,胡言乱语。至于那个庄字,哪里是你能编排的?”顿了顿,心中深以为意,嘴上不饶,“我瞧着庄字甚好,必然是本宫担得起才给这字的,否则怎会平白换封号。”
如花一躲,退后三步,见沈嘉玥没有生气,才慢吞吞道:“娘娘,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担得起呢!我看这辈子是别指望,娘娘能谨严持重的事了。”
又抛去一个‘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看的沈嘉玥一笑,直骂:“你了解我?还是我了解你?”抿了抿嘴,一句“赶紧去睡吧”拆了如花的台。
主仆两个嬉笑间,外头的锦织匆匆跑入殿,“娘娘,寒沣公公已经往承乾宫来了,要准备起来了。”
如花和锦织摆上香案和绣花屏风,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着寒沣过来。原本册封之事应在正殿举行,因着沈嘉玥尚在坐月子,不能行走,故而太后发话在东偏殿举行,亦不必下跪谢恩。
片刻,宣旨太监寒沣双手奉旨举过头顶,大步入内,唱道:“圣旨到——惠昭媛沈氏接旨——”又小声说了句:“太后口谕:惠昭媛娘娘不必跪拜谢恩。”
“臣妾接旨。”
“奉天承运,六月初二惠昭媛封庄贤妃诏:朕惟五典慎徽、妫汭重嫔虞之化。二南正始、关雎资佐姒之贤。遐稽历代之彝章。式进宸闱之位序。咨尔昭媛沈氏。毓生名阀。协辅中闺。温惠宅心。端良著德。凛芳规于图史、夙夜维勤。表懿范于珩璜、言容有度。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进封尔为庄贤妃。尔其光昭内则、用迓景福于方来。益慎妇仪、茂衍鸿庥于有永。钦哉。”1
毕,寒沣将圣旨交给如花,让如花送去沈嘉玥那儿,沈嘉玥看了看册文,脸上欢喜,“有劳公公来传旨。”示意如花赏寒沣。
如花已然准备好了,将荷包递于寒沣,寒沣殷勤收下,嘴里还不停道着喜,吉利话儿像不要钱似的从嘴里蹦出来,逗得如花等人连连称笑。
寒沣似乎想起什么,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如花,称:“娘娘,这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的,说是给娘娘的小物件儿,让娘娘务必收下。”
如花又谢过寒沣,绕过绣花屏风,递给沈嘉玥,沈嘉玥并未瞧,只道:“有劳公公。”
寒沣又客气的说了几句,打躬作揖一番告退。沈嘉玥又让如花赏赐了宫人,接受了宫人们的道喜后,让她们下去,只留如花、锦织和紫苏三人。
沈嘉玥看了她们一眼,从首饰盒中取出三块尚好的和田玉佩,正面刻着花鸟虫鱼,背面刻着她们的本名,赏给她们,她们连连谢恩,沈嘉玥又让如花将两块更好的玉佩送去尚宫局给原来的如菊和如梅,锦织则下去准备膳食,紫苏陪着沈嘉玥。
沈嘉玥看见床头边一个紫檀木刻菊花的小锦盒,这便是方才寒沣送来的,想起方才的话,小物件儿,轻呵一声,一边慢慢打开一边嘟喃:“小物件儿,指不定谁都有呢。”
一枚精致的同心结,千丝万缕红线结成同心形,底下串着一块羊脂玉,羊脂玉上刻着同心二字,抚上去油润细腻,‘色如截脂’般净白,‘常如肥物所染’般光泽,既不张扬也不艳丽,更不耀眼,白璧无瑕中透着一丝安谧与温柔,又散着一股美中神秘之魅力,取出来,长而密的流苏垂落下来,衬着翠色丝被,甚有红花绿叶之配。锦盒里还有一张彩笺,写着四字:鸿案相庄,清楚清楚、端端正正的四字,比之之前的笔迹,不同了些,却还是能瞧出乃皇上亲笔。
沈嘉玥心中一酸,泪水像断了线似的不断涌出眼眶,吓得紫苏不知所措,连连宽慰,“娘娘,怎么了?月子里可不能流泪,会做下病的。”又接了一句,“娘娘您究竟怎么了?”心里直犯嘀咕,方才还好好的呢,这会子怎的难过了,莫非是方才的锦盒?
沈嘉玥听后取了床边的帕子擦拭,眼睛微微红肿,笑着说:“没事儿,一时感触。”又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心中百感交集却无法诉说。
以为方才是眼花,并不信皇上会写这四字,又低头取出彩笺,细细看后果真是四字,她自然明白这四字的含义,只是她却有些不信。这样的字用在我们之间真的合适么?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呀,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皇上与庄贤妃这样冰冷的位分称呼,有的只是一条无法越过又不想越过的鸿沟,心都死了,你再来说这些又何为?
蓦然浮出从前一幕又一幕,心不由抽痛,握在手中的同心结无比烫手,不知是该远远扔弃还是该紧紧握在手中,而这份感情呢?或许他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又或许是真的…该紧紧握住还是扔弃?不知道…亦无法回答。
如花刚从尚宫局回来,那些宫人一口一个姑姑唤着她,抢着巴结妱悦殿,不免脸上欣喜,妱悦殿亦有这样的时候,从前想都未想过,如今时隔几年便大不相同,入殿见沈嘉玥神色不好,眼眶微红,慌张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儿的谁招您了?”见她紧握什么物件儿,会错了意,一把夺过东西,看了看是同心结,她从来都是知沈嘉玥心思,忙不迭道喜,道:“恭贺娘娘,喜得同心结,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沈嘉玥脸上一愣,瞧不出是喜是悲,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会不会又是一场梦?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抑或是绝望?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轻勾丹唇,浮起一丝浓郁的笑,呵气如兰知她识字便将彩笺顺手递于如花,“喏,瞧瞧这个罢,我当真看不懂那位的心思,从前弃如敝履,如今却…再来说这些,当真…一场玩笑。”你,爱不起,亦不能爱,但我未后悔。
沈嘉玥的心事谁都不能说,只有沈家嫡亲之人和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女知道,而侍女亦是从前的那三人,如花、如梅和如菊,旁人哪里能知?便连亲如姐妹的赵箐箐,沈嘉玥亦没有说出口。只是那日沈嘉玥病倒赵箐箐听了一耳朵才知晓这事,不过事后亦没有向沈嘉玥提及,沈嘉玥自然以为她不知。如花是可信的人,亦是明白她的心思的,是妱悦殿里唯一的人。
如花接过,瞧了四字,心中有些小小激动,“莫非这庄字来自鸿案相庄?”
听她这样说沈嘉玥才意识到封号庄字的含义,或许不是谨严持重,而是鸿案相庄。想到‘伉俪之俪’不免心中一暖,伉俪的字不能用,便换了这个庄字,转念一想或许并没有这个意思,随便择了一个字罢了。沈嘉玥眼角闪着泪光,一字一顿:“鸿案相庄,意在夫妻和好相敬,又指结为伉俪。”
如花道:“这样说来庄字甚好,方才奴婢还说这字不好呢。也是,庄字与贤妃更相配些。娘娘自然当得起贤妃。”
沈嘉玥想起如花起初的抱怨,不免失笑,轻笑道:“贤妃?旁人不说我红颜祸水已算很好了呢。”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嘱咐道:“往后妱悦殿的事还要你们几人多多费心。吃食之类的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人有机可乘;另外,宫人也要管束好,省得出现…上回布偶之事。到哪儿都要礼待旁人,传令下去:决不可仗着是承乾宫的人在外胡作非为、仗势欺人,一旦被本宫知道,立刻拖去宫正局。”
如花想起那些宫人唤自己姑姑之事,有些怕了,连忙低头应了,又将彩笺还给沈嘉玥后出去。
殿中只剩下沈嘉玥一人,过了小半个时辰,皇上穿着一身青团龙纹长衫,悄悄入内,见沈嘉玥拿着玉佩发呆,适时出声倒吓了沈嘉玥一跳,“好好儿的发什么呆啊?”
1朕惟五典……钦哉。:改编康熙朝孝懿皇后晋皇贵妃册文
第一章 鸿案相庄(2)
沈嘉玥深知皇上一定会来,却没想到这样快,她还不想面对皇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或许这是真的,或许这是假的,云里雾里。皓齿微露,掩下几丝茫然,美目巧笑,“皇上怎会来?”无意间将同心结顺手放下,微微颔首,以表恭敬,“臣妾还以为皇上要晚些才来呢。”
皇上坐在炕上,早已捕捉到她的神情,面上不生疑,“现下无事,便过来了。爱妃还未回答朕的话呢?方才在想什么?发什么呆啊?”
沈嘉玥嘴角不自觉抽搐一下,神色从容,仿佛无事发生一般镇定,“臣妾没有想什么啊,也没有发呆,自然无法回答皇上的话啊。”
皇上轻哼一声,“不老实,居然敢说谎,”扇子一收,急步行至沈嘉玥跟前,抵住她的下颌,吓唬她,“说,谁给你的胆子!竟然对一朝天子说谎,看着吧,朕绝对收拾你。”
沈嘉玥如做了梦一般恍然惊醒,明知皇上只是说笑,还是忍不住生气,却也不敢太过,毕竟公主没有父皇的宠爱还是很惨的,脸往别处移,冷笑道:“臣妾没有发呆,更没有说谎,皇上若不信,便罢了。反正皇上心中已有答案,亦不必来问臣妾了。”还不够似的火上浇油,“皇上是一朝天子,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臣妾无可辩驳。”
皇上大跌眼镜,不过是和她玩玩,却冒出这样一通话。女人当真是善变,方才去了凤朝宫被皇后冷待,来了承乾宫又被人冷待,哎。叹一声气,“唉,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当真没错,”瞥了她一眼,还是方才那副样子,欲落荒而逃,“既然庄贤妃忙着,那朕还是不打扰了,去别处看看。”
听到‘庄贤妃’沈嘉玥不由心中一暖,鸿案相庄和同心结,又以为他真生气,欲挽留他,回首时,殿内已空无一人,心中一落千丈,失望涌上心间。
又过了几日,皇上虽日日来看宜瑄,但看着欲言又止的沈嘉玥不知该说什么,细算起来已有几日未曾与沈嘉玥说话。沈嘉玥一直在殿里不知道外头的事,偶尔赵箐箐来看她,也不与她说起。
匆匆一过,宜瑄公主迎来满月,满月宴并未办,可太后和皇上却赐下不少好东西,沈嘉玥亦出了月子,整整一个月呆在东偏殿可把她闷坏了,一出月子便往各处去串门,赵箐箐私下说她有了当年淳于氏的影子,沈嘉玥亦没有恼,只笑着应声。
沈嘉玥经过一个月的调养,容光焕发,一袭水墨宫装衬得她窈窕清丽,赵箐箐站在她身边简直不够看。赵箐箐一身淡蓝长裙,上下打量了她好久,“你这妮子,月子里在使劲补吧?愈发动人了,走出去还以为你是十余岁的小姑娘呢。”
听她这样说,沈嘉玥经不住暗自美了一把,从古至今哪个女子不愿听自己美貌呢,奈何现实是残酷的。赵箐箐不经意又道:“可惜你已经不年轻了,事实就是如此。”话毕,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