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文书写出来吧。”
“……”周白卿心想,这可真是尴尬了。
夜间他在客房中燃着灯火奋笔疾书,一面却提心不已。他忽然很后悔,自己怎的这样懦弱,就因为自己无法面对,便将阮阮一个人留在廨舍里。阮阮傻得很,若是倔起来不同锦衣卫走,万一被伤了性命……他不敢想了,决定先偷偷溜回去看看再说,客人当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够惨的。
正准备起身呢,却见一阵疾风袭来,吹熄了他案前的烛火。周白卿手一软,将镇纸摔到了地上,瓷制的应声而碎。
“阮阮,是你吗?”他有一种预感,一定是她来找自己了。这谢府如今可是阮阮最不该来的地方了,所以他却被自己心中升起的一股惊喜之情吓到了。自己竟然……这么想见她?
黑色的人影飞速的靠近,语气平淡的说出一句话:“你很久没回你的家了。”
“是,我……”周白卿的脸红了,他该怎么看着眼前这双纯洁的眼睛说出,那是因为我对你起了肮脏的念头呢?
“你家的老伯照顾我,我的手,不冷了。”阮阮抬起了双手,语气中带了些微的疑惑,“我的身体也不冷了。”
周白卿心虚的后退了一小步,帮她解释道:“嗯,你的伤好了,恢复了,所以就不冷了,这是好事。”
好事?阮阮皱眉,可是……
那边的卧室里,沈芳年方才还在一面害怕一面好奇的让谢昉讲皇陵里面是长什么样的,这时刚要入睡,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吓得惊醒过来。
“夫君,有鬼……”她眼神迷茫,推了推谢昉,发现他也惊醒了。
“别怕,不是鬼。”谢昉坐起身来,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是有个女贼上钩了。”
“女贼?”沈芳年一下彻底醒了过来,第一反应是奇怪的问道,“你用的什么饵?”
谢大人在黑暗中轻声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道:“醒都醒了,一起出去看看吧。”
这觉暂时是睡不得了,沈芳年叹了口气,迷迷糊糊的穿上了外衣。谢昉又拎起了他的刀,二人蹑手蹑脚的向响动的地方走去。
“阮阮,这里太危险了,你先……”
沈芳年同谢昉一起在周白卿的墙角下弯腰下来听墙脚,震惊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周白卿竟然和那个女贼???震惊之余,她连连后退,不小心踩着一节树枝,“咔嚓”一声格外刺耳。谢昉无奈扶额,这下不能听墙脚了,赶紧去门口堵人。
阮阮耳力很好,听到声音警觉起来,不等周白卿说完,便飞快冲了出去。
“站住。”
“阮阮……谢大人?”
沈芳年提着裙摆赶上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剑拔弩张的画面,谢昉杀气腾腾的提刀,刀尖指向刚刚从屋内踏出门槛一步的黑衣女子,身后追来的周白卿愣在当场。
“滚开!除非你想再被我扎个窟窿。”阮阮虽然身处下风,但凶狠的模样和语气不输谢昉。
“阮姑娘,来投案自首就不必再抹不开面子了,来人……”谢昉不屑,不打算同她纠缠,直接喊人。
“谢兄!”周白卿却侧身出来,抓住了刀尖制止了他,“有话好说不行吗?”
谢昉挑眉,玩味道:“白卿,这个时候你还要往前冲么?”
周白卿没有理会这嘲讽一般的劝告,反而梗着脖子又上前一步,颇有你要砍就先砍了老子的气势。
“够了!”沈芳年见双方愈发剑拔弩张,不得不提起裙摆上前,怒道,“这里是我家,你们想动刀动枪,抓贼缉盗,都给我出去再动手!”
“谢大人,你夫人说你呢。”周白卿适时提醒道,“还不快把刀放下?”
“还有你!”沈芳年又瞪了周白卿一眼。
周白卿只得先劝阮阮,先将手中的暗器扔到了地上。谢昉显然不太情愿的,缓缓的收起了刀。
夜色已浓,谢府的后院小厅中却刚刚亮起了橘色灯光。谢昉翘着二郎腿,毫不端正的坐在正座上,眼神一直在坐立不安的周白卿和一直回瞪自己的阮阮身上来回。
虽说谢昉愿意坐下来,用一种较为温和的方式审问女贼,但是这小厅周围自然也被人围住了,不然阮阮肯定坐不住。
沈芳年准备了四盏花茶,不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觉得心累得很。
八目相对,唯有阮阮渐渐从刚才的紧绷中缓了过来,安然饮起了沈芳年递给她的茶。
“茶很好喝。”放下茶碗,阮阮给出了评价。
沈芳年笑容中透露出一丝尴尬,“阮姑娘喜欢就好……”
“周大人,这件事,我还是想先听听你的看法。”谢昉的语气平常,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周白卿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
“好了,既然周大人不知道说什么,我询问这个贼的时候,你便不要开口了。”谢昉特意在“贼”这个字上加重的语气。
“你叫什么名字?”谢昉这次问的是阮阮。
阮阮沉默。
“钱龙人在何处?”
阮阮依旧沉默。
见谢昉脸色越来越黑,可能随时要砍人,沈芳年不得不岔开了话题:“阮姑娘,上次我送给你的那只玉簪,用着可还喜欢吗?”
“喜欢。”
“那……怎么今日没戴呢?”沈芳年看了看,阮阮头上没有了那根白玉簪子,而是又变成了一个简单无比的发髻,和一根黑木簪。
阮阮眸色一黯,回答道:“簪子,让他抢走,摔断了。”
“呦,周大人,就知道欺负姑娘,摔人家的东西算什么意思?”谢昉被逗都笑了。
“我、我那是……”
“哎,不是不许你说话么?”谢昉对周白卿做了个收声的手势,憋屈了这么多天,终于等到了翻身的这一日,骤然觉得通体舒畅起来,转头对沈芳年道:“夫人,你继续问。”
周白卿被迫噤声,一张脸被憋成了煮熟的虾子颜色。
沈芳年其实也不懂刑讯,只是想问什么便问了,现下她最想问的,当然实关于周白卿的话题。
“周公子脾气不坏,为何会摔了簪子呢?”
“他喝醉了,变得坏脾气起来。”阮阮低头。
“我就知道周大人一定是因为做错了什么,才跑来我家借住的。”沈芳年笑着摇了摇头,周白卿还真是让人惊喜啊。
没想到这个时候,阮阮却替他反驳道:“不是的。”
“那是为何?”
“因为我的身体不冷了。”
这下不止是沈芳年和谢昉不解,连周白卿都不明白了。
阮阮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懂,只是她有自己的逻辑,看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只得继续道:“周大人说,他很热……”
周白卿了然的捂脸,一字一顿道:“阮阮,我求你不要再说了。”他的一世英名,下一秒就要崩塌了。
“说,必须说,说了算你将功赎罪。”谢大人激动了。
“他很热,就要抱着我降温,所以现在我不冷了,他就不回家睡了。”
☆、破罐破摔
得到了阮姑娘这惊世骇俗的答案后,周白卿思考着用什么角度撞在桌子上会死的快些,谢昉刚饮的一口茶被喷了出来,沈芳年都不住脸颊发热,掩面憋笑。
阮阮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便将头埋得更低。
沈芳年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凑过去同谢昉耳语:“夫君,我觉得我若是再问下去,恐怕就有些……过分了吧?”总要给兵部的周大人留点面子不是。
“放心,我觉得也够了。”谢昉对她低声说完,清了清嗓子,又对周白卿道:“周大人,依我之见,你是不是应该先向这位阮姑娘解释一下你的不告而别?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先出去好了。”
说到做到,谢昉拉着沈芳年出去了,想也知道不会走远。
周白卿叹了口气,心情复杂的缓缓靠近了阮阮。反正现在自己是已经和这个贸然闯入他家的女贼被捆绑在一起逃不脱了,他也只能重新被迫面对起他想了几天也还没个头绪的问题。
“阮阮,其实不是你以为的这样的。”他拉过了那温软的手,又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笑了,这得是多简单的脑瓜,能够从简单的因果中推测出这样一个结论。他有点想要敲一敲她生的丰满的脑门,看看能不能敲灵通一些。
阮阮不解,有些懊丧的抬起头看着他。
“我这几天没有回家,其实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自己……”
“你怎么了?”
每每周白卿说话,阮阮便总是这样一副疑惑的模样,眉头皱得紧,小嘴撅得向下。但是只要他给出给出了个解释,她永远都会深信不疑的点点头。周白卿灵光乍现,就是这个表情,总是能戳到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所以他才会面对这天真无邪的脸,做出了寻常决不会做的失礼之举吧。
曾经皇后有意为他找一个大家闺秀的时候,他也觉得很寻常。沈姑娘是很好,他是很欣赏,也愿意娶回家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妇。可若说喜爱,恐怕还是差些,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手吧。难道自己……原来自己……真正能倾心喜欢的就是这样笨笨的女贼吗?
他忍不住又伸手捋了捋她垂下来的一绺发丝,没有了方才的窘迫,从容温和的笑道:“阮阮,那个钱龙是收养了你的人吗?”
这基本上属于方才她不想回答的问题了,但是现在还是点了点头。
“他教你偷窃的?”他试探着问道。
“是,他说我的手软,可以帮他偷很多东西。”
他当然知道她的手是很软的,便又问:“那日阮阮为什么会受了伤来我家?”
“姓方的嫌我坏了他们的好事,赶我出来。”
“那夜在采石驿你没有听他的话,进了寝室偷东西。”
阮阮凶道:“我就是想激怒谢昉,还要告诉他他们的藏身之处,最好一网打尽。”
“为何呢?”
“我厌烦了,整天偷来偷去,连我一起抓去也没事的。”
周白卿沉默片刻,摸着她的头发问:“阮阮记得自己原本是哪里人吗?”
“只记得是在比这里更靠南的地方,一座小镇。”阮阮又开始不解了,这个人怎么一边问自己问题一边靠越来越近了。
“亲生父母呢?还记得吗?”
“只记得我爹好像是个教书先生,别的……记不清了。”
“教书先生好呀,我爹也是教书先生。”周白卿亲了亲她的脸颊,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阮阮终于忍不住反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想要娶你啊。”周白卿已然没有什么脸面了,干脆直接一些吧。
“什么、什么意思?”阮阮觉得自己简单的头脑不能消化这样的消息,眼睛转了好几圈,脸终究红了起来。
“不要怀疑,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周白卿不要脸了,凑近姑娘家的耳朵边低声道,“如果你也想嫁给我的话,那就告诉我钱龙逃向哪里,或是去何处销赃了;如若不想,我会想办法放你走。”
其实在这谢府中他周白卿还没想出办法怎么放阮阮走,或者说根本没想。
一炷香时间到了,周白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小厅,四处张望后,径直走向了坐在花园石凳上的谢氏夫妇。
“钱龙应该是向南昌府的方向逃去了,中途会在安庆一个古董店销赃。谢兄,抓紧设卡吧。”
谢昉没来的及问他是如何问出来的,就听他又向沈芳年道:“麻烦谢夫人暂且将阮姑娘留在贵府上照看些可好?毕竟她也是证人。”
沈芳年点了点头,不过是一个女孩子,比招待你可简单多了。
“好,那没什么事,叨扰了这几日,我也该回自己家了。”
“慢走不送,明日去衙门报道。”谢昉淡淡道。
周白卿半路折返回来,拍了拍头,道:“哦对,还有一件事忘了提醒你们,开始准备红包贺礼吧。”
“干什么?”沈芳年觉得他是不是被刺激得已经有些疯癫了?
“我要成亲啦!”
谢昉和沈芳年对视一眼,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完了,他们竟然逼疯了一个朝廷命官。
折腾了这大半宿,还要抓紧为阮阮姑娘收拾出一间新客房,沈芳年这一夜几乎就没怎么睡了,谢昉也是,直接去衙门布置捉拿钱龙的事情了,没再回家。
傍晚时,他牵马踏着夕阳缓缓归家,一片橘色的映照下,各家各户内都升起了炊烟,将这座日暮之城笼罩在一片柔和的雾霭之中。
到了自家门口,他便从那两扇开着的大红色宅门望向内,门中人的背影朦胧中带着他不能道明的诗意。听到渐渐放慢的马蹄声,门中人转过身来,像是初见的惊喜,飞快的跑上前来迎接他。
温香软玉撞入他的怀中,每日这样的迎接方式,他很是满意。
“周公子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这个问题他很不满意。
将马牵了下去,他气哼哼道:“芳年很期待他来吗?”
“我是替阮姑娘期待的呀。”沈芳年赶忙辩解,又笑眯眯的问:“今日可还顺利吗?”
他们一面往里走,谢昉大致的帮她介绍:“顺利,安庆那边传来了消息,那销赃地点的铺面老板已经捉拿归案,他供出了钱龙的路线,南下的各个关卡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次决不会再叫这江洋大盗再换个地方扎根。”
“夫君,你真厉害。”适时的溜须拍马还是很必要的。
“芳年今日在家中又过得如何?”
“嗯……昨夜都没睡好,今日上午都昏昏沉沉的在补觉。秋瑶告了假回东郊父母家看望了,我横竖无事,便准了她在外面多住几日。”他们来到前厅,各式菜品已经让银绫备齐,只等主人落座。
沈芳年又难得殷勤一回,帮他盛了米饭,继续道:“阮姑娘住在这里,对环境尚且陌生,还很局促。我便帮她换了件衣服,收拾得齐整些,但是……”
“但是什么?”谢昉问道。
“但是……你不觉得,周公子说他要同阮姑娘成亲,这很草率吗?”她坐了下来捧着碗,有些担忧。
“我觉得挺好。”谢昉头都没抬,“他都把人家姑娘都睡了,不娶可还行啊?”
“你别瞎说!”沈芳年差点被米饭噎住,气得要拿筷子扔他,“人家周公子又不是那种卑劣的人!”
谢昉坏笑,“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周白卿确实算个人品持重之人,阮姑娘既然一出现就能让他动手动脚,说明他应该是真心想娶吧。”
“这是什么逻辑!”沈芳年都被他气笑了,“就算这样说,阮姑娘却还身上背着案子……”她没说出口的是,无论怎么看,这也不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何况,周家是钟鸣鼎食之家,怎么可能让家中儿子娶一个女贼?!
“这简单,待查明了案情,算清楚了阮姑娘有几年刑期,服满了刑,自然就可以出来成亲了。”谢昉边说边为自己盛了碗汤。
“……”沈芳年真是佩服周白卿,同谢昉共事这么多天,竟然还没被气死。
“如果抓到钱龙继续查下去,发现和阮姑娘所供述的基本一致,也就是说她自幼便被一个江洋大盗收养,被逼行窃,也是情有可原。”谢昉这次是认真说话。
“你的意思是……你要帮她?”
“看他周白卿的诚意了。”
饭后,他们刚准本去后花园散散步,周白卿就来了。
周白卿一身月白,自然是英俊潇洒。跟他俩随便打了招呼,“谢大人,谢夫人,阮阮在哪啊?”
沈芳年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在你原先住的那间旁边。”
看着周白卿手里好像拿着什么,沈芳年忍不住起了好奇心,想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周白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