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分别
妍华是第三日下午回来的,一回府正好碰到魏长安带着几个侍卫出来,一边匆匆走着一边跟身边之人吩咐道:“你将东边的人调出一小半来,随我出去。”
魏长安看到妍华的时候,愣怔了一下:“格格回来了。”说着便垂下头退到了一边给她让道,余光瞥到盈袖时,本满是焦虑与凶狠的血红眼眸,却在一刹那充盈了满满的柔情。
他很累,找了几近一天一夜,非但寻不到人,连尸首也看不到。
假若木槿当真死了,那么他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找出来的。即便难办,他却依旧会咬紧牙关死命去寻。
他从小无父无母,听赵四儿说,他娘在他尚未记事起,便被他亲爹给卖去了妓院还赌债。他娘不甘受辱,含恨自缢,尸首都被扔在了乱葬岗被野狗叼了去食了。
那时候的赵四儿血气方刚,听说了这事儿后,带了几个人便猛揍了他爹一顿。他爹毫无还手之力,第二日又被赌馆的人打了一顿,没钱医治,当即撒手人寰。
赵四儿那时也是十几岁的愣头小伙儿,却还是承担起养育魏长安的责任来。他因着嘴头活络,阴差阳错地被介绍进了四贝勒府看守库房,而魏长安也是争气,竟是也出落成了这般能干的人儿。
魏长安自小吃惯了苦,所以即便一天一夜未合眼,却还是熬得住,因为他放不下心歇息,非得亲自带了人找才安心些。
“格格!”
眼见妍华错身而过便要进去,魏长安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她:“格格若是得空,便去陪陪贝勒爷吧,贝勒爷在书房。”他心知胤禛跟妍华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放松,终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妍华心里本就憋了疑问,回头看到魏长安满是红血丝的眼眸,看了一眼盈袖这才问道:“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魏长安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却是看向了盈袖,只是盈袖低着头并没有看他:“木槿姑娘不见了。”见盈袖不看他,他心里堵得慌,也不再滞留,只点了下头便离开了,“奴才还要去寻人,这便先走了。”
“咦?好好儿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妍华的心里疑云重重,从盈袖挎着的包袱里拿了个东西出来便让她先回了万福阁,自己则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她赶到书房时,胤禛并不在里面,她见桌子上的毛笔字字迹还未干涸,便问了守在门外的一个丫鬟道:“贝勒爷呢?去了哪里?”
那丫鬟指了指小花园:“贝勒爷朝那边去了。”
胤禛因为心中烦闷,想到府中近来出了诸多事端,却又不得解。习惯地叫了一声婵婵,却见旁边站着一个脸生的丫鬟,一时郁结便出来散散心。
待走到小花园里的一片空地时,他心血来潮想要射箭,便差人准备好了靶子,接连射了几支,却是一支都未中红心,心里不禁愈加烦躁起来。就连看到雪上露出一截枯树枝来,都觉得异常的不爽。
只是他修身养性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所以虽然心里烦躁,可他面上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妍华远远地看到他在射箭,只对着看到她的侍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猫手猫脚地偷偷朝他身后走去。
前几日又下了雪,地上已是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所以饶是妍华再小声,胤禛还是察觉到有人在附近走动。
“啊!”妍华还走近他,在离他约莫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被他吓得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上。
胤禛本以为又是孙远在鬼鬼祟祟地偷听,心道怎得这次他动静这般大了,手里举着那把待发的箭华丽地转了个身,直接不偏不倚地对准了妍华的额心。见来人是他时,他微微有些错愕,忙将那支箭往旁一偏,松了那张弓收了起来。
妍华傻了眼,坐在地上仰望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张看似很重的弓利落地收了力,交给了旁边的侍卫,突然觉得此刻的他有一种别于平昔的英气,眉宇间的冷淡此刻也突然变得俊伟,略微瘦削的身形也蓦地伟岸起来。
毕竟妍华平日里见惯了他读书写字时的优雅劲儿,难得见他摆弄弓箭这些东西。
“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当真是舍不得我吗?”他眼底的阴郁刹那间烟消云散,只觉着憋在胸口的闷气突然松了出来似的。
妍华瘪着嘴,一双眸子汪汪地闪着泪光,她吸了下鼻子,闷闷地抱怨道:“我一回来你便拿弓箭指着我,若是一失手,我不就……”她想想就后怕,现在还觉得有些腿软,只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天真地想着送惊喜给他了。
胤禛挑了下眉头:“这般不信我?”
“刀剑无情嘛,我是不信着箭,若是你手滑……它不就直接冲着我这儿来了吗?”妍华瞪着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心,不敢想像那里被一支箭刺穿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胤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将她从雪地上扯了起来,见她斗篷上粘了雪,便很自然地抬手给她拍了拍。妍华的脸上顿时充了血,只因胤禛碰到的位置她较为敏感——臀部。
“嗯?那是什么?”胤禛看到地上掉了个东西,好奇地弯腰捡了起来。
长长的,用纸包裹着,宝贝一般。
妍华嘻嘻笑着将那东西拿在了手里:“你猜,很好吃哦。”
胤禛翻了个白眼,一听她说是吃的东西,便豁然开朗了:“冰糖葫芦?哼哼~”
闷笑了两声,他牵着妍华便往书房走去:“外面冷得慌,还是去书房吧,可是摔痛了?嗯?”
妍华微微嘟嘴重重地点了下头:“嗯,痛!”嘴里虽是如此说,可手里却速速地拨开了包着冰糖葫芦的那层纸,而后握着那串糖葫芦就伸到了胤禛嘴边,“尝一尝,酸酸甜甜的很是美味呢。”
胤禛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张嘴。从小到大,没人喂他吃过冰糖葫芦,小时候在宫里倒是有太监偷偷带过糖葫芦给他吃,只是外面的冰糖化开了,所以他对糖葫芦的印象并不好,只觉着看着脏兮兮的,味道也太酸楚。
妍华见他愣着不动,便将糖葫芦又往他嘴便伸了伸,直接贴到了他的唇上:“真的很好吃,我不骗你呢。”见他微微张口,忙将最上面的那颗糖葫芦送进了他口中,他轻轻一咬,妍华轻轻往外一抽,那颗糖葫芦便顺利地滚进了他嘴里。
他犹豫地嚼了两下,不是太酸,也没有过于甜腻,酸味与甜味相互中和,确实爽口。
“确实好吃吧?”妍华见他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下,得意地扬起了眉毛,低头也咬下一颗,高兴地吃了起来。
“还可以。”胤禛不疾不徐地将口中的糖葫芦嚼着吞了下去,他喜欢看到她这般容易满足的样子,知足常乐,所以才会这样开心。
走近书房后,妍华左右探了探:“良辰呢?”
胤禛的眸子黯然失色:“我让她先去祥和殿伺候着了,文瑶没了木槿在身边不习惯,也就良辰还能伺候着。”
妍华无心提起木槿失踪之事,只是眼下已经不小心扯到了那事儿上面,便搂住他的腰安慰道:“木槿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福晋……也会熬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胤禛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发了会儿楞。
妍华偷偷地又咬下一颗糖葫芦,红着脸抬起了头。只见她突然踮起脚来,咬着那颗糖葫芦便要往胤禛嘴里送。
妍华够了半天,见他一直侧眼看着旁边的书架,便泄气地站回了身子,因为她踮累了。
胤禛却在她垂眸的瞬间瞥到她的举动,弯起嘴角低下头去擒住了那张红唇,以及她嘴里的那一刻糖葫芦。
妍华惊喜地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她当胤禛压根不想要她这般喂食,正羞愤地要自个儿吃下嘴里的糖葫芦。胤禛连同那个糖葫芦一起,在她唇上蹂躏了一会儿,就在妍华兴奋地快要喘不过来气儿时,他眨了眨眼,咬下半颗,而后将另外半颗送进她嘴里后,这才离开那两瓣柔唇,细细地嚼了起来。
他睨了一眼妍华手上剩下的糖葫芦,魅惑地挑起唇角:“这样吃倒是更好吃,我还想再吃一颗。”
妍华娇羞地低下头,眼里水光流转,楚楚动人的模样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胤禛喉头一动,低下头去又含住了那两瓣比花还香甜的柔唇……
“嘶……木槿!”祥和殿内,福晋昏昏沉沉地刚睡下,突然就猛地坐起了身子,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良辰忙跑上前去,顺着福晋的脊背柔声安慰:“福晋又做噩梦了?”
“木槿回来了吗?木槿在哪儿?我梦到她一个劲地哭,我问她话她却听不见似的……木槿,木槿在哪儿?”她神色木然地抓住良辰的手,紧张地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福晋是做噩梦了,快别吓唬自己,木槿姐姐定会平安归来的。”良辰看到福晋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一揪,差点儿落下泪来……
第五百八十七章 隔板
“姐姐,我不在这段时日,锦绣轩的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妍华与耿氏熟稔,回来后又与她聊了许久,见她只字不提这段时日发生了何事,她便也一直忍着没问。可是忍了许久,用完膳后她还是没有忍住,拉住耿氏问了出来。
纤云闻言,忧心地忘了一眼耿氏。胤禛特地叮嘱过不得跟妍华说三道四,若是耿氏将事情说了,妍华一旦闹起事儿来,众人自然首先便会怀疑同住万福阁的耿氏了。
耿氏并不意外,依旧恬然地笑着:“之前灵犀回来过一次,我那次便将事情都告诉给她了,再没旁的事情了。”
灵犀疑惑地皱起眉头:“耿格格莫不是忘了什么?奴婢记得,格格上一次说有事情要亲自问咱们格格呢。”
耿氏依旧坦然地笑着,她忘了灵犀一眼,点头道:“是了,我想绣个海棠花图案的香囊,总也画不出好花样,想着妹妹的刺绣好,便想跟妹妹请教请教。”
妍华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这个好说,我明日便画两个花样给姐姐看看便是。只是,”她收敛起嘴角的笑意,有些疑惑地开了口,“姐姐何故突然与我生疏了?姐姐有话瞒着我,是不方便说吗?”
耿氏听到她这样直白,苦笑了一下:“你还是这般直性子。我并不是要同你疏远,只是这些事情你不当问,知道了只会生气不是吗?”
“可是我想知道啊……”妍华神色落寞,回敬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纤云急了,怕耿氏一个不慎真的多嘴,忙作福禀道:“婵格格莫要为难咱们格格了,婵格格不知,爷在格格回府之前便特地叮嘱过大家,不得在格格面前说三道四地惹格格伤心。咱们格格若是说了,被爷知道了又少不得要怨她了,所以婵格格还是不要为难咱们格格了。”
妍华愣怔了下,讶异地看向耿氏,见她确认地点了下头,瞪了瞪眼后很快便将面上的情绪给敛好了。
她笑了一声,冲着耿氏点了个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问了。不过有一件事,还望姐姐无论如何给个回答。”不待纤云出声,她赶紧又补充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爷知道我问过这件事。”
耿氏张了张嘴,应了下来:“好,你问吧。”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姐姐可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我屋子里……翻东西?”
耿氏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曾见过,除了灵犀回来拿东西的那次,再没人进过妹妹屋子了。”
妍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顿了半晌突然想明白了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仍旧疑惑着的耿氏,跟她道了声谢:“先谢过姐姐了,也不早了,姐姐早点儿歇下吧。”
耿氏虽是疑惑,却也没再多做纠缠,只点了头,低头看了一眼妍华的腿:“妹妹的腿伤还未痊愈,多注意着些休养。想必爷已经给过妹妹膏药祛疤了,妹妹每日可都要记着涂,莫要偷懒便闲下了,这疤若是不去干净便不好看了。”
妍华苦笑:“姐姐不知当日多凶险,我有幸没落个缺胳膊少腿的局面已经是万幸了,落几个疤又有什么呢?腿上有一处伤得严重,恐怕不得不留疤了。姐姐放心,这是我自个儿的腿,我会上心的。”
耿氏见她说得在理,便没再操心,叫纤云将新做好的桃花酥送了一碟子到她屋里便回了屋。
妍华回了屋后,见芍药与碧荷还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边,便淡淡地看了她们几眼:“不早了,下去歇着吧,有灵犀跟花影伺候着就好了。”
芍药与碧荷对视了一眼,弯着腰齐齐退下。
妍华摒着一口气,待进了里间后才吐了出来:“真是引狼入室,哎,看着真气。”
“格格怎么了?”花影不解,打来热水伺候她洗漱。
妍华往外睨了一眼,眼里起了一层愠色:“姐姐说没有旁人来过,那么魏长安是如何派人搜我屋子的?自是让我屋子里的人搜的,你们二人随我在园子里待着,那便只有她们两个会奉命搜我屋子了。我便知道,无缘无故多塞给我两个人,总是有些问题的。”
花影心下了然,却又觉着哪里不对劲儿,蹙眉思索了下,忙小声提醒了一声:“格格,搜屋子的事情只是奴婢听说的,格格姑且莫要当真……”
岂止莫要当真,依她看,当不得真啊。
妍华见灵犀又打了水进来,忙跟花影使了个眼色:“方才说的话莫要跟灵犀说,依她的性子,知道了定要闹起来,那样不好。”
花影会意,点了头让她放心。
妍华略过方才的话题,转眼看向灵犀:“灵犀你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你可还记得你将那块帕子埋在哪里了?”
灵犀点了下头:“记得的,最里面靠墙的那一排,左数第三棵桃树下。”
“好,你明儿早些起床,偷偷将那块帕子挖出来。挖出来后便烧了它……”妍华看了一眼花影,见花影有些紧张她的话,默了默又改了主意,“算了,挖出来后先交给我吧。”
灵犀看了花影一眼,出声说道:“你还想留着帕子做念想?那帕子留着是个祸害,若是被人发现,迟早要出事的。”
花影的脸色白了白,垂眼看了下妍华:“灵犀说得对,帕子留着总归是个危险,还是烧了吧。”
妍华却定睛看着花影,见她缓了半晌,面上的红润还未恢复,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先留着吧,既是已经搜过我的屋子,便该相信我没有拿了,暂时是不会再搜的。你我三人在园子里的时候,身上也没有带着帕子,想来他应该已经相信我们没有拿了,先留着也无妨。”
花影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没再吭声……
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灵犀便悄悄出了门儿,她胆战心惊地扛了个锄头往桃林深处跑去。坏事做得少,眼下知道那块帕子很要紧,她不免有些心虚了。
当初埋帕子的时候,她虽然看到妍华神色紧张,却并不知帕子的来历,所以藏帕子的时候也坦然得很,并没有惊慌失措。
她鬼鬼祟祟地找到了那棵桃树,依着记忆赶紧挖了起来。
她今日起得早,加上万福阁里人少,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她的行踪。
她挖了一尺深,没有挖到,便继续挖,挖到三尺深的时候还没有挖到,她不禁慌了。当初她是将帕子装在一个小的小木盒子里埋下去的,当时怕人看到,她并没有花工夫将盒子埋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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