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儿你怎得不知?若是有公主嫁去了蒙古,无诏不得回京?我与惠儿最早也要十年后再见了啊,呜呜……”
妍华本来强自忍着泪,待听了这句话后,那滚烫的泪水立马在眼眶里打起转来。这一别,再见便要经年,是她愚钝,竟是连这个都不知啊!她抬眼望着嘉惠远去的方向,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跟着筱七痛哭起来。
第五百七十一章 芙蓉
新年将至,内务府极其繁忙,皮草瓜果茶叶等,都一一清点派送到相应的宫里头。
张李子自打听了齐狗剩听说来的事情后,吓得不敢有所动作。那陆德才因为仗着有他这个依仗,整日里懒惰成性,近来一直不在内务府当差,也不知去哪里厮混了。
腊月二十六那一日,他好不容易撞见了陆德才,一瞧他春风得意的模样,立马便将他叫进了一个僻静的耳房:“你最近死到哪里去了?我可警告你,熹妃娘娘有所怀疑了,你若是再给我坏事,我立马将你分到净房去洗恭桶!”
陆德才自打进宫起,便一直被张李子如此要挟,所以眼下又听他说这样的话,只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舅舅,我可跟你说,有好事临近,定能搅得这后宫天翻地覆。”
张李子眼一挑,眉一扬:“哦?是什么好事?你且先说与我听听……”
翌日,乾西二所里的宫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太医也是一个换一个地跟着进进出出。前两日下雪的时候,弘历的长女芙蓉着了风,自那以后便一直在发热,今儿个她的小身子烫得尤其厉害。小格格出生的时候,芙蓉花正开到末梢,煞是好看,暖心便给她娶了这个名字。
芙蓉还小,也不会说话,只咿咿呀呀地哭着,弘历今日抱她的时候,才发觉她连嗓子都哭哑了,眼睛肿胀得厉害。
“这烧怎得一直不退?”弘历看到暖心难受,心里也急得不得了。
暖心又是一夜没睡,方才若不是得了他的劝,定是还熬着守在孩子身边呢。她已经又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怎熬得住如此操劳,弘历答允了她好几遍,说今儿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好生看顾着孩子,暖心才不放心地去睡了。
“爷,小格格这般小,发热发久了定会闹不少虚汗,是不是该给小格格沐个浴?身子舒服了,自然也就好得快了。”弘历的侧福晋忧心忡忡,一大早便过来帮手。只是暖心在的时候便将孩子抱不离手,换成弘历的时候,弘历亦如此。高佳氏左右帮不得忙,心里焦急,总不时在旁边出着主意。
“这里不用你伺候,暖心这几日忧心得很,没工夫准备过年的事情,你帮衬着准备准备便是,回你屋里头去吧。这里有太医守着,你也不用如此担心。”弘历看了她一眼,感念她的贤惠,柔声与她说了话后便又低头哄孩子去了。
高佳氏也是无奈,看着弘历的身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着气走了。她有个侄儿,也是在这个年纪夭了的,情况跟小格格一样,也是着风受凉后高热不止,最后又哭又闹地身子异常虚,不知怎的就突然去了。她方才摸过小格格的额头,烫得很,只怕也熬不过去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也不敢随便说出来,说出来定会惹人生气,还要以为她在咒小格格。
她刚要回自己的屋子,景仁宫的芍药便来人了,她让人将芍药引去了暖心的屋子,便独自回去了。
芍药看到弘历抱着孩子在屋里头徘徊不已,忙行了礼:“爷,小格格可好些了?娘娘惦记得紧,让奴婢过来瞧瞧。”
弘历摇着头长叹了一声:“不好,这热发得愈加厉害了。”
芍药拧着眉头沉吟道:“爷,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请爷莫怪。”
弘历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哑着声音道:“你说吧。”
“当初福惠阿哥就是因为染了风寒,突然就去了……奴婢听说阿哥那一夜里惊厥了两次,第二次后突然就没了呼吸……福惠阿哥自小身子虚才会如此,可小格格这么小,只怕……”芍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是妍华让她说的,不是因为心狠,而是考虑到实际情况。
妍华昨儿来过一趟,摸到孩子的小身子那般热,心焦得不行,连连让人去太医院传了几道意思,让他们务必将孩子诊治好。可一大早听闻孩子烧得更厉害了,她便怯了。暖心身怀六甲,若是被过了病气不好,可妍华昨儿劝过之后,暖心显然并没将话听进去,还是衣不解带地守了孩子一夜。
“你胡说什么!”弘历不待她说完,就朝她低吼了一声。
芍药叹了一声:“爷,娘娘眼下在忙,过会儿子再过来探望小格格。奴婢会在此伺候着,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弘历板着脸没再说话,他何尝不知道芍药的话说的在理,可是他感情上接受不了。他小时候听妍华说起胤禛丧子之后的难受时,他虽然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却终究不能亲身体会到那种疼痛。如今做了阿玛,他才发觉,这疼真的很厉害。
因为孩子太小,太医也不敢用猛药,小格格到下午的时候便没力气哭了。妍华过来探视的时候,暖心已经睡醒了,正守在孩子身边落泪。
“我昨儿让你好生注意身子,你怎得就是不听?你若是也过了病气,可怎么办才好。”妍华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忍重斥,拉着她的手心疼不已。
妍华是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儿,自然知道想要劝得暖心不担忧是不可能的。她在暖心的屋里头陪了一个多时辰,后来苏培盛过来传话让她去养心殿,她才不放心地要走。
“娘娘,太医说恐怕治不好,小格格已经在轻轻抽搐了。”妍华离开前,芍药偷偷跟她说了下太医的意思,妍华轻轻点头,凛然道:“不是说治不好便不治了,他们总是这个病治不好那个病治不好,我看定是没有全然尽心。你在此好生照应着,一有消息便及时报去景仁宫。”
胤禛看到妍华过去的时候,递了一封信给她看:“嘉惠到喀尔喀了,一切都好,你莫要再担心了。”
妍华想起嘉惠离开那日筱七说的话,抵不住疑惑,问了一声:“皇上……想嘉惠的话,会不会下诏让她回京省亲?”
胤禛默了默,抬头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远嫁喀尔喀,自是不能再无故回京,若是没有特殊情况,他并不会下诏传嘉惠回京。和亲的公主,本就很难再回来,哪里是说探亲便探亲的,毕竟牵扯到朝政之事,非同儿戏。自古至今,许多和亲公主都老死在了大草原之上,终生未再回京的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他终究不忍心摇头,沉默了半晌,还是扯了个笑:“思念甚重之际,自然会诏她回京。”他此时并不知道,这个“思念甚重之际”会来得那么早。
妍华得了他的保障,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她还未忘记芊萱的事情,不想嘉惠也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妍华不希望让胤禛难受,忍着心里的担忧没将弘历长女的病情给说出来,不过胤禛心里也惦记此事,便问她是不是从二所里头出来的,她迟疑着点了头。
“芙蓉怎么样了?”
妍华犹豫了下,还是道了实情:“恐怕不大好,暖心怀着身子一直在旁边守着,哎,我真担心。”
他执笔的那只手顿了半晌,才轻叹了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莫要太操心这些事情了。”
他不曾看过几次芙蓉,不是因为她是皇孙女他便不爱护,而是他想等孩子再大些了之后再亲近为好。他没有精力再去痛心了,福惠殇了之后,他便决定平素里与那些孩子疏远一些为好,倘若以后再有谁不幸早殇,他也不至于那么难受。这种话他也没好意思跟妍华说,若是说了,只怕连她也要说他心狠。
夜里刚入戌时,乾西二所便有人传话来,说芙蓉小格格的情况不好,持续抽搐,小脸青紫,呼吸也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之前福惠殇了之后,妍华曾问过太医具体情形,太医说笑孩子持续抽搐的话,容易呼吸衰竭而亡,福惠便是如此。妍华因着不放心芙蓉,一直都未离开养心殿。戌时一过,后宫的宫门都要落锁,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妍华便不得往乾西二所来了。
胤禛在看文书,只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去。妍华跟他禀了一声便匆匆去了,她走后,胤禛才深深地看了她背影一眼,眼里带着沉痛。
他如今看不得那么小的孩子夭折,否则他便会想起第一个笑笑来。
就在方才那个太监去养心殿传话时,小格格便剧烈地抽搐了一阵子,而后便突然没了呼吸。待妍华匆匆赶至乾西二所时,里面已经哭成了一片。她心道不好,忙摇摇晃晃地往里走去。
暖心因为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心里头的悲痛又过甚,肚子一痛便落了红。
弘历吓得不轻,忙抱着她回了内屋,又让太医好一阵看诊。妍华进去的时候,暖心刚喝下一碗保胎的汤药,弘历正在里头安慰她。
院子西头住着富察格格母子,那孩子许是被这一阵呜咽惊吓到,嚎得比谁都响亮。
弘历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妍华在抹眼泪。他红着眼走了过去,“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晚上的,额娘怎得过来了?”
“我来瞧瞧,暖心怎么样了?”她擦了擦眼泪,抬头摸了摸弘历的脑袋,“暖心怀着身子,你要多劝着她点儿,若是再出事就不好了。”
“额娘……”弘历低着头闷声道,“她……还没能叫儿子一声阿玛,就这么……走了。”
妍华看看忍住的泪水,听到这句话后,立马驰骋而出:“儿啊……芙蓉她……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娘娘~娘娘节哀啊。”芍药看她哭得伤心,怕她伤坏身子,忙出声相劝。
弘历这才找回一丝清明,忙将眼眶里滚动的泪水给收了回去,急急起身扶着妍华坐下:“额娘,是孩儿不该,惹额娘伤心了。额娘快别难受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冲动(多谢cheng3158的钻石)
张李子又连着好几日都没有见到陆德才,想起之前听他说的事情,张李子便难以心安:“这小子,莫不是又不听我话了?”
小格格殇了的前一日,陆德才告诉他,这后宫里头有宫女塞银子给他,显然是想讨好他。白给的好处,他自然要拿。他接了那银子,每日都利用内务府的职务之便,假意去后宫里头送东西,其实就是在与那个宫女偷着见面,想看看那个宫女有何目的。
张李子想起齐狗剩跟他说过的话,便担心这是熹妃故意在试探陆德才,目的就是为了钓出他这条大鱼?这小子,铁定又偷偷摸去找那个宫女了。也不知他与那宫女究竟在密谋什么,若不是有他这个舅舅照应着,这陆德才早就没命了……
这一年的新年过得极其压抑,宫里头的人虽然穿得喜庆,却没人敢笑出声来。
大年夜,门可罗雀的储秀宫里,刘常在刚用过晚膳,便有个太监过来请她去钟粹宫与李贵人小聚。俩人的爹都是武人出身,李贵人的家世虽然比刘常在好许多,但是她自小便喜欢带着刘常在一起玩儿,所以在这后宫里头,刘常在觉着当属李贵人与她最亲了。
“姐姐定是要我跟她一起守岁呢,快快快,咱们快点过去。”
“主子可小心着点儿,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儿了,可莫要粗心大意。”小宫女唠唠叨叨,忙拿了件斗篷给她披上。
这刘常在跟个孩子似的,很是贪玩儿,有什么新鲜物件拿与她,她都要研究半晌。
“你可别胡说,又没让太医瞧过,你怎得就知道我双身子了?待会儿去了姐姐那里,你可不要信口雌黄。”刘常在上去捂了下她的嘴巴,叮嘱了几声才出门。
那小宫女嘀咕道:“可是奴婢已经说了呀,贵人定是知道主子怀身子了,才会请主子过去的……”她前几天碰到李贵人的宫女时,可不就多了句嘴吗?两个主子那么要好,说出来又何妨。
“我要是没怀孩子,你去哪里给我变一个出来?哼!”刘常在瞪了她一眼,旋即笑了,“好了好了,说了就说了吧,快点过去。”
如今这储秀宫里头只有刘常在一个人住着,因为先前出过苏答应的丑事,别个人都不愿意住过来。武贵人晋了宁嫔后,妍华便另配了储秀宫给她住。她是考虑到这刘常在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也没有宁嫔讨厌的“伪善”感觉,所以让宁嫔做储秀宫里头的主位,自是再好不过。
若是换到别个宫里头,不免还要将一些人再换出来,委实麻烦。
宁嫔对此自然不满,那储秀宫里头出了事情后就跟冷宫一般,没人愿意过去串门子,皇上也不愿意踏足。她觉得妍华是故意给她难堪,就是想让她过去坐等老死的。
裕嫔自然又是一番劝诫,她说刘常在如今正当得宠,宁嫔过去后自然更容易见着皇上了。宁嫔还未听多大会儿,便心动了,旋即点了头,答应不会去景仁宫瞎胡闹,裕嫔这才放了心……
正月初三的时候,过年的气氛还没缓过去,弘历便让人将芙蓉的奶娘给送进了慎刑司。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那奶娘哭天抢地的哀嚎将胤禛给惊动了,便让苏培盛去问了问。
“公公,四阿哥说这奶娘没有好生照顾小格格,害了小格格的命,当交给慎刑司处罚。”
苏培盛垂着眸子看了看那个奶娘,奶娘正满脸是泪地在给他磕头,他连忙退后了两步:“我可当不起,你快起来吧。”
“苏公公救命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她也不知道那一日会下雪,更料不到小格格会着了风啊,如若不然,她定不会带着小格格在院子里逛的。
“我也救不了你,大冬天的,你为何非要带着小格格在外头吹风呢?四阿哥罚你是应当,不罚你是仁慈,你自求多福吧。你们,将她的嘴好生捂着,这般鬼哭狼嚎,连皇上都惊动了。”
其实,这本是一件小事,可这奶娘被送进慎刑司后,又惊又怕,受了刑后便说出了点儿别的话来,搅得乾西二所翻天覆地差点儿又出人命来。
弘历第二日听了那话后,咬着牙便往富察格格的屋里头去了。他当场写了休书,要撵她离宫,富察格格连呼冤枉,弘历却压根不理会。
妍华知道这件事情后,忙把弘历叫去了景仁宫问话。
弘历咬着牙将奶娘招供的话向妍华说了一遍:“……那个狠毒的女人,她为了永璜日后的地位,竟是不惜害死芙蓉,想气得暖心小产,如此一来,她的永璜便能稳保住地位……她,她说儿子日后定会当皇上,那么她的儿子便能当太子了,额娘,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儿子怎能容得下她……”
永璜是弘历的长子,宗人府一早就递了拟好的几个名字供选择,胤禛去年腊月才定下这个名字。
妍华听了惊诧不已,怎得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芍药给她顺了半晌的气儿,她才从中回过神来:“那富察格格如何说?你不可只听一面之词,当局者迷呀,你向来都沉稳得很,这次怎得这么冲动?”
弘历的太监吴书来跪在一边,插了句嘴:“娘娘,福晋今儿个又落红了,太医说再如此下去,孩子可能会保不住……”
原来如此。妍华稳住心神,将殿中仅剩下的吴书来与芍药也屏退了出去。
“你可信得过额娘?”妍华定声问弘历,他旋即点了头,“既然如此,额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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