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雨微凉,御花园里的桂花都开了。那一日灵犀带着人去御花园里采摘桂花,这早已是景仁宫里头的传统,花开的时候总摘点花瓣回去,做花糕或是酿花酒抑或做香囊,年年不断。
有两个宫女看到她们后,主动过去帮忙摘花瓣,灵犀看她们诚心帮忙,便允了。聊了一会儿子,她才知道这两个宫女之前是在翊坤宫里头伺候的,年贵妃薨逝后,她们便因为曾经与景仁宫作过对而不曾被重用过,一直做些杂事。
灵犀一听有这层缘故,立马不让她们帮忙了。曾经在翊坤宫里头帮过忙的人儿,谁知道眼下安着什么心?倘若真如她们自己所说,想要她帮着脱离苦海还好,若是别有目的,她不能做那帮凶。
灵犀低头看了看篮子,又看了看委屈地立在一旁的那两个宫女,只气恼地将篮子丢给了她们:“把这些花瓣处理了,我不要这些花瓣了。你们去那边重新摘。”她是怕这两个宫女方才动过手脚。
“姑姑何苦如此防着我们?我们不过是两个奴婢,怎敢与熹妃娘娘为敌?倘若当真想害人,我们方才又何必将曾经侍奉在翊坤宫的事情说出来?”其中一个噙着泪水,拎着那满满一篮花瓣直掉眼泪。
灵犀听她这么说,觉着确实有些道理,但是该提防的却还是得提防:“这篮子花瓣不好,所以我才会让她们重新摘的。是我忘了,这两棵树开的桂花是苦的。”
她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见她们那般可怜,便软下了心性。
另一个未落泪的宫女眨了眨眼,迟疑道:“姑姑,我们与姑姑说一件事情,姑姑可会相信?”
第五百四十六章 砍头
灵犀狐疑地打量了这个宫女一番,戒备道:“什么事情?”
那宫女有些紧张地望了望四周,走近灵犀两步想要近点说话,灵犀却往后退开,不耐烦地斥道:“有什么话便直说,不说便去处理这篮子花瓣,我没工夫与你们在这儿耗着!”
那个宫女一怔,顿在了那里,她身后的那个宫女抹了抹眼泪,小声道:“姑姑,这话我们本也不敢乱说,是内务府的张公公出宫采办的时候听闻的,”她说着便勾着脖子瞪大了眼,神秘兮兮地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他说景仁宫里的钱贵公公,被砍头了……”
灵犀一听这话,立马破口大骂:“呸!宫里头的规矩你们都当耳旁风了不是,成日里头传这样乌七八糟的事情!钱贵去雍和宫当差了,容不得你们如此咒骂!来人,来人!”
那两个宫女看到灵犀是这个反应,立马吓得腿软,“扑通”跪地,向灵犀求饶:“姑姑饶命啊!奴婢所说无半句虚言,真的是张公公所说,奴婢不敢咒骂钱贵公公……”
灵犀压根不听她们解释,恶狠狠道:“你们好好儿的,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以她如今的地位,有谁敢在她面前说这些没有凭据的事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以前钱贵还在景仁宫的时候,也只有他敢私下里与灵犀芍药说些道听途说的事情,她们也都当故事一般听。如今除了杜若,再也没人敢将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传到她耳里了。
“姑姑饶命!我们不敢……没人指使啊,我们只是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姑姑,求姑姑相信我们……”二人吓破了胆,忙不迭地磕头求饶。
灵犀不知道她们为何要诅咒钱贵,心里乱乱的,只差人将她们二人押去内务府:“就说她们造谣生事,让张公公看着处置!”
她也没心思再摘桂花了,也不放心让人独自留下来采摘,便携了人匆匆赶了回去。她每年来御花园摘花瓣,都要亲自看着才放心,不然那花瓣她不敢用,顶多风干了之后做香囊,吃是万万不敢吃的。芍药叮嘱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不敢再大意。
“咦?怎么才摘了这么一点儿?娘娘方才还说要带点你亲手做的桂花糕给福惠阿哥尝尝呢,你怎得……你脸色怎得这么不好?”杜若看到灵犀脸色不对劲儿,忙上前将她扶住了。txt小说下载她比灵犀和芍药进宫都早,但是鉴于她们年纪大,杜若本来也想叫一声姑姑的,可灵犀说那样叫太疏远了,从来都不许杜若也跟着那么叫。
灵犀惊魂甫定,她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钱贵离开时的反常举动,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极了。
她紧紧抓着杜若的手,抖着声音道:“杜若,方才我听说,钱贵……被砍头了?你听说过这样的胡话没有?她们定是瞎说八道的对不对?钱贵那么聪明那么忠心,谁会砍他的头?他不是好好儿地在雍和宫里领着差事吗?”
杜若闻言也是震惊不已:“你听谁说的?谁敢在宫里头乱传这样的瞎话?”
“小余儿呢?快把他叫过来,我要问问他,他不是跟钱贵很熟吗?”灵犀急急地嚷了起来。
芍药本在正殿里奉茶,听到外头有动静后,便出来看看。她一眼便瞧到杜若搀着灵犀往歇息的配房去,忙急急走了过去:“怎么,摔跟头了?”
杜若本来还忧心不已,听到话少的芍药突然问了这么几个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笑过之后,才觉自己个儿笑得不妥,才又讪讪地住了嘴。
灵犀被这么一闹腾,身子也突然有了力气,她尴尬地推开了杜若的手,咽了下口水:“芍药,我与你说,方才有宫女跟我说,钱贵没有去雍和宫当差,而是……被砍头了!”
芍药也是一愣,身子一颤,旋即恢复了镇定:“哪个宫女与你说的?好好儿地怎会有人跟你说这种话?莫不是瞎造谣吧。”
灵犀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我也说她们瞎造谣的,可娘娘不是说过,空空的山洞里不会生风,那两个嘴瞎的宫女,我已经让人送去给张公公处置了。杜若,你快把小余儿给我叫过来,我要让他出去探探。”
“是空穴不来风!倘若是真的,那魏长安一定知道。”芍药拧起了眉头纠正了她的用语,脸上满是忧虑。
其实,钱贵离开的时候,她们整个景仁宫都觉着奇怪,但是钱贵那一番话说的恳切,亦不像有假,所以她们也没有多加怀疑。
“那……我让小余儿去找魏长安问问?”灵犀没了主意,她向来不大会动脑子。
芍药摇头:“若当真如此,魏长安不会说的。”
灵犀也不是那么蠢笨,疑惑了一忽儿便也想明白了。倘若钱贵真的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走的,兜了那么一大圈才定是为了不让众人知道真相,或许还是受了皇上的嘱托才如此,故而魏长安肯定不会拆皇上的台。
“两位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小余儿爱听戏,总爱学着里面的旦角儿掐个兰花指。
太监们打进宫之前便没了阳刚气,所以宫里头的太监们私下里都爱抬头挺胸,做点阳刚的样子来也好有点儿男人样。像小余儿这般总爱掐个兰花指的倒是少数,饶是被灵犀嘲笑许多次了,他也不在意。
“你可差人去雍和宫里探过钱贵?他在里头还好吗?”杜若先问出了声儿。
小余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点儿疑惑:“姐姐们哎,就问这个?前两个月我不是还差人去看过吗?说钱贵好吃好喝,在那里没人管,舒服自在得很!”
芍药凝眉,疑惑地看了灵犀一眼,而后又转眸看向小余儿:“亲眼瞧见钱贵了?”
小余儿一怔,讪讪道:“好像没有……说钱贵在忙,抽不得空见。姐姐们,你们这是……怎么了?钱贵犯事儿了不成?”他当时听小太监说了之后,还气钱贵跟他摆谱呢。
“你可听张公公说过钱贵的事情?他说钱贵被砍头了!”灵犀一听小余儿提到犯事两个字,心里便激动了,忙扒拉开旁边的杜若,向小余儿走近两步。
小余儿吓得往后趄趔,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们都做什么呢?我说一个两个人都看不到,怎得都躲这里说起悄悄话来了?什么事情这般有趣,说来与我听听。”就在这时,妍华从正殿走了出来,看到他们聚在一起,便有些不悦地走了过去。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听到妍华的声音后,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小余儿因为还未回过神来,腿有些软,转身的时候左脚绊住了右脚,“咚”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我听你们在说钱贵?他怎么了?”妍华看到她们脸色不对,自然心有猜忌。
芍药看了旁边的杜若和灵犀一眼,抢先出了声儿:“娘娘,奴婢们方才在说,钱贵出了宫后定是吃香的喝辣的去了,也不传个口信回来,定是将奴婢们给忘了。”
妍华自是不信她的话,只低下头去看向小余儿:“你行这么大的礼是做什么?你给本宫说说,到底在议论些什么呢?还要瞒着我?看来你们一个个也不把我放在眼里,都不把我当主子了不成?”
“娘娘……娘娘……”小余儿有些慌,悄悄看了芍药一眼,无奈只看到半角袍裾儿,“奴才听说……钱贵他……他……摔坏了腿……”
“摔坏了腿?”妍华狐疑地看了看芍药她们几个一圈,见她们俱是沉默,便信了几分,“好端端地怎会摔坏了腿?”
“奴才听说……听说……”小余儿转了转眸子,脑子拼命转着,忙撒谎道,“好像……好像是娘娘以前住的万福阁,屋顶上有几片瓦坏了,钱贵不知怎得就……就爬上去看……结果,结果就……摔下去了……”
“他……哎!摔得重吗?”妍华气不打一处来,若是钱贵在眼前,她定要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好端端地自个儿爬屋顶做什么?那么高的屋子,他当自己有翅膀不成?左右是没人住的屋子,他那么在意做什么,真是气死个人!
“奴才……奴才还没来得及差人去看看,所以眼下奴才也不知道摔得重不重。”小余儿想好了措辞,谎话也说得溜了起来。
妍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他怎得也不好生顾惜着自个儿,他的娘和兄弟不是还指着他照顾吗?芍药,拿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小余儿,得了机会便出宫带给他。让他给本宫好生养着,再这般不爱惜自个儿,本宫定要让内务府再将他调回宫里当差!”
“喳!”小余儿忙磕头领了命,顺便暗暗吐了一口气,他额角都渗出冷汗来了,他头一次在这么大的主子面前撒谎,不心虚那是假的。
“灵犀,你的桂花糕呢?还不快去做!你们又见不着钱贵,聚在这里瞎担心是做什么?快去做点桂花糕吧,我过会儿子要去养心殿。”妍华缓下脸色来,虽然她心里也替钱贵着急,但是依着钱贵的性子,想来也会好生照顾着自己的,所以她心里并没有太过担心。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两难(今天三更吧)
九月初六那日,又下了一场大雨。因为已经入秋,所以雨里带着丝丝寒意。
福惠下学之后就往雨里冲,也不顾会被雨淋着,更不顾太监在他身后小祖宗小祖宗地一个劲儿叫唤,只欢欢喜喜地往养心殿跑。
回到自个儿的寝殿时,他的衣服都已经湿了一半了。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立马凉了一大截。
弘恩的身子不舒服,又因为咿咿呀呀地不大会说话,就只会哭着赖在妍华怀里。妍华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觉他发热了,难怪他一直哭。
小孩子发热最吓人,一个高热便可能要了小命。妍华心里紧张不已,忙叫了太医过来给孩子看病,她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弘恩每哼哼一声,她的心都要揪一下。弘恩睡着的时候,她还要时不时去探一下他的鼻息,生怕一个不留意,他便没了命。
偏生这一日,福惠也生了病。他淋过雨之后,一用过晚膳便开始头疼脑热。奶娘照着太医开的方子给他喂了药,他却不肯喝,一直嚷嚷着要见额娘。
奶娘无奈,只得差人与苏培盛通了话,让苏培盛差人去景仁宫请熹妃过来。
彼时,妍华正抱着弘恩给他喂药。孩子才两岁,年纪太小,闻到汤药的苦味,便抿着嘴不肯喝。她心里急得不行,哪里有工夫去管福惠:“芍药,你过去看看福惠,好生哄着他。等弘恩好些了我再过去看他。”
可她哪里知道,弘恩这一病,折腾到大半夜才终于平静下来。她一点点儿地给他喂药都这趟了很久,等弘恩终于安静地睡下时,她才发觉她浑身都是汗,衣服都湿了,粘在身上异常难受。
她本想沐个浴再去歇息,可还未走远便听到弘恩又不舒服地哼哼起来,听得她心里发紧,赶忙又折了回去在旁边守着。
外面雨霁风停,空气异常清醒,只是扑鼻会有一股凉意。妍华又累又困,身上又难受得很,可是比起弘恩的病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弘历小时候也生过病,不过都是些小病。
“娘娘回去歇着吧。”灵犀伺候到深夜,见妍华还没有回去歇息的意思,忍不住心疼起来。
妍华摇了摇头:“我放心不下,你去将那张榻铺一铺,我今儿夜里就睡这边。”
“哎,娘娘,这怎么行呢,这里睡着多不舒服啊,那张榻又挨着窗子,夜里若是冷可怎么办……”灵犀想再劝一声,可看到妍华脸上的坚决,她也只好讪讪地住了嘴,赶紧去铺榻。
妍华睡下的时候,问了灵犀一声:“芍药还没回来吗?”
灵犀摇了摇头:“眼下宫门已经关了,也不知那边情形如何。”
妍华心有愧疚,叹息了好一会儿才睡着:“他心里定要怨我了,我终究不是他的生母,心里只能向着弘恩多一些,我明儿一大早就过去看他……你说,他到时候会不会不搭理我……”
她并不知道,翌日,福惠真的不搭理她了,再也不搭理她了。她悔得肝肠寸断,却终究无力回天。
她第二日一大早便醒了,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弘恩,见他身子不烧热了,才赶紧洗漱好往养心殿去,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
她昨夜睡得太晚,眼底浮了一大片暗沉,脸色也有些苍白。
等赶到养心殿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阵呜咽之声,她心道不好,赶紧急急奔了进去。
里面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芍药也跪在床边,两眼通红地抹着泪。她看到妍华进去的时候,嘶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娘娘~”然后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奶娘与福惠的感情深,她跪着爬到妍华身边,呜咽不止:“娘娘……娘娘昨儿为何没来啊……阿哥他……他一直哭着要见娘娘啊……哭到嗓子都哑了……就是不肯喝药,非要见娘娘啊……他一直叫着额娘额娘额娘,眼泪都盼干了也没等到娘娘……娘娘为什么不来啊……”
妍华一听这话,眼泪立马喷涌而出,忙扑上去将福惠抱在了怀里。他的小手还有余热,可眼睛却紧紧闭着,脸上没有半分活气。
“福惠,额娘来了……你快睁眼跟额娘说说话……额娘来了啊……”她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指头在他小鼻子下面停顿了许久都感受不到半分气息。
她心里乱极了,脑子也是一片空白,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有人跟她说:“娘娘……太医说阿哥去了……娘娘请节哀……”
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痛,“哇”地一声就痛哭起来。她紧紧抱着福惠的小身子,身子直发颤:“福惠,你为什么不等额娘来看你……福惠,你为什么不等等额娘啊……”
等胤禛赶过来的时候,妍华已经哭晕过去。他守了福惠大半宿,而后眯瞪了会儿就回去与军机大臣们议事去了,等议完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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