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脸色有些难看,眼珠子转了转,旋即沉吟道:“奴婢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锦秋就是被关在那边的,也不知是不是她……”
方才过来通信的侍卫留了一个带福晋过去,听到木槿的话后,忙接了话:“木槿姑娘说得是,福晋,正是锦秋住的屋子出了事儿,她不知为何,好好儿地将自个儿反锁在屋子里头,等有人发觉时,她已经纵火将那屋子烧了。眼下她正在里面鬼哭狼嚎呢,嚷嚷些奇怪的话,奴才看,她恐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方才在请安的众人眼下都跟了过来,耿氏听到这话,眉头一紧,突然出声问道:“她都嚷嚷些什么了?”
那侍卫抬眼看了一下说话之人,见是耿氏,便又看向了福晋与侧福晋。
有些话他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审问锦秋一事,魏长安不让他们泄露半分消息出去。即便是福晋问话,他们也从来都守口如瓶只道锦秋得了脏病,大夫在给她医治,旁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讲。如今锦秋乱嚷嚷的疯言疯语,有些便是极其骇人的,是以,他并不敢乱讲。
方才跟另一个侍卫分别时,他们便说好了,他负责拖延福晋她们一下工夫,那个侍卫回去灭火时会立马通知魏长安福晋要过去望望。福晋要去看看火势本是常理中事,可要紧的便是锦秋在里面发了疯似的乱吼话。
眼下耿氏突然问,这个侍卫便有些犯难。
纤云却以为这个侍卫是不屑与一个格格答话,不禁冷下脸来:“格格问话呢,你故意不答是何用意?岂非故意小瞧了咱们格格?”
那个侍卫也是个聪明人,忙点头哈腰地歉声连连:“格格恕罪,格格莫怪,奴才也只是听人说她在里面大吼一些有伤大雅的话,无非是一些她不甘心就这般死去之类的话便是了,奴才也没有听到,只是方才听伢五提了一下……”
伢五便是方才同他一道过去的侍卫,不过是他拿来糊弄过去的言辞,他其实是晓得的,他听到了许多被锦秋撕心裂肺吼出来的骇人之词。不过她一面被火烧着,一面哑着嗓子哀嚎,那声音着实凄厉得很,就如午夜的冤魂要索命一般。
远远便看到漫天的黑烟在西北角上空肆掠,一股焦灼的木炭味直冲鼻间,福晋本就咳嗽,闻了那气味忍不住又连咳了数声。
木槿顺了顺她的脊背,关切道:“福晋还是莫去了,奴婢过去看看便是。”
福晋的面色有些憔悴,她看了木槿一眼,又回身看了看:“也罢,我这身子骨不中用,便不过去了。你们若是想去看看,只管站远了看,莫要给魏长安添麻烦,凡事且让他安心先将眼头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说罢,她便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又折身回了祥和殿。
木槿见状,辞了侧福晋一行人,带了两个丫鬟便加快步子先行往着火处去了。
看到那个高大英挺的身影时,木槿愣怔了下。
魏长安听闻福晋要来,一直抽神注意着这边方向,眼下看到只有木槿过来了,忙上前两步,问道:“福晋可是不会来了?”
见木槿点头,他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这时,那烧得噼里啪啦直响的屋子里传出一连声凄厉的哀嚎,是锦秋被大火灼伤后,忍不住吼出来的声音:“啊……宋婉儿你个贱人!你会遭天谴的!你不得好死……啊!呜呜……哈哈,哈哈哈……”
木槿不解地看向魏长安:“她话里何意?”
魏长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火怕是止不住了,我让人将那两件屋子里的东西都挪出来了,好在这里平日也不存放贵重物品,这三件屋子只怕都要烧毁了。”
“你们便不救她了?”木槿的眼角跳了跳。
魏长安望了她一眼,见她瘦削地厉害,不忍地别开了眼:“她自个儿寻死,救不得。柳大夫说她得的是花柳病,身上烂得厉害,整日整夜哼哼着难受,本就活不长了。她放火前将门窗都关了个严实,又是直接将被子围在自个儿身上点的火……”
魏长安皱了皱眉,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她决心赴死,我也无能为力。”
木槿痴痴地盯着他看,仿若忘了身至何处。待魏长安看过来时,她才讪讪地收回了眼。
她隐约闻到迎面扑来的热浪中,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那是……锦秋?
“呕……”她禁不住反胃空呕了几下,魏长安忙扶住了她。
她看了一眼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眼里有淡淡的哀戚。
魏长安发觉此举不妥,突然被刺扎到一般忙匆匆松开了手:“你没事儿吧?这里不需你帮忙了,待这屋子烧毁,我去跟王爷请罪便是。你……好生照顾着自个儿,如今消瘦成这个样子,倒像是风一吹便立不稳了似的。福晋身子不好,你如今再消瘦成这样,如何是好?”
木槿眼中刚刚浮起的欣慰又悄然冻住,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魏长安,嘴角牵起一抹强笑:“福晋的事儿不牢你费心,我还是有能力将福晋照顾好的。”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火势汹涌的屋子,复又转过头来,“那这里的事情便交给你了,锦秋这般恨宋格格,总归是有因由的。既然王爷差了你查,你便好好查吧,待方便说了,便将查到的事情与我说一声,也免得福晋烦心。”
她说完这番话,立马便转了身要走。
魏长安看了看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的样子在看到侧福晋她们到来时,便彻底咽了回去。
木槿冲侧福晋行了礼,淡淡地说了一句:“侧福晋,各位格格,这火止不了了。以免被这烟气呛着,还请侧福晋与格格们都回去吧,魏长安会留下善后的。”
“锦秋呢?可是救出来了?”耿氏急急走上前来,伸着脖子往那熊熊大火里探了探。
木槿摇头:“死在里面了,烧了也好,正好将脏病也烧个干净。奴婢有事,便先回了。”她说罢向众人福了福身子,便先行离开了。
武氏见她如此,不顺眼地冲着她背影轻哼了一下:“倒像是个主子了。”
李氏见状也未再多言,只上前叫住了魏长安:“锦秋死之前都嚷嚷些什么了?”
魏长安垂头立在一边,眼也未抬,思索了下方才说道:“侧福晋,她不过是嚷着要去见她爹娘,还说身子痛,与其赖活着还不如早点死了得个解脱。”
“没说别的了?”耿氏又上前一步,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魏长安摇了摇头,突然瞥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掩了个女子的身形,便多看了两眼。
妍华一直未曾吭声,待察觉到魏长安的动静后,便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她所站的角落比魏长安的清晰,她看到,掩在那里看着这里动静之人,正是锦绣轩的贞月。
第二百三十三章 偷窥
妍华疑惑地转过头,眼带询问地看了看魏长安。
魏长安的视线触到妍华时,未有所表示,只低下头回了耿氏一声:“格格,奴才们只忙着救火了,并未细细去听她都嚷了些什么。不过依奴才之见,她嚷的不过都是奴才方才说的那类话罢了。”
妍华听罢,蹙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再抬头,便无奈地看了看身边的花影,花影脸上也满是茫然。当她再回头去看藏在灌木丛后的贞月时,贞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无所获,却隐隐又发现了什么。
妍华知道耿氏那般在意锦秋,是因为宋氏,她就知道,耿氏心中的夺子之痛不是那般轻易就能愈合的。
只是,这些,都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她最关心的,是那条西洋裙,以及西洋裙上的故事——娉娘与胤禛之间的故事。
她思来复去了几日,大约有些魔障了,连花影与灵犀都这般觉着。
她为了让自己心中的魔障早日消除,做了一件胆大妄为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西北角的屋子被烧毁了,还烧死了一个锦秋,所以府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大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避开了那处地方绕着走——虽然鲜少要去那里。毕竟,将锦秋那一日凄厉鬼魅的惨叫声听在耳里的下人也有泰半之人。
谁个不爱凑凑热闹,当时火光冲天,魏长安又带了人火急火燎地跑来派去,偷了闲去看上两眼的人不在少数。
虽然魏长安有意隐瞒锦秋临死前喊出的那些话,却终究有人在他疏离看热闹的人之前,听到了一些。所以府里隐隐传出一个预言来,那就是锦秋与宋氏有夺命之仇,锦秋的冤魂约莫是要回来报仇的。
谁预言的,不得而知。
可是这些事情,妍华都不上心。
她上心的,是胤禛何时不回府,她又何时能偷偷溜进那个暗格。
灵犀不肯帮她,还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这般作死,那个暗格连她这个待了多年的丫鬟都不知情,约莫是十分紧要的。灵犀还说,那么紧要的地方,若是被人发现妍华偷偷溜进去,可想而知,后果不堪设想,只怕休了她都是小事。
可是妍华听不进去,她约莫真的是魔障了。
以前看到胤禛与其他格格亲昵,她心中只会醋一醋,醋过了便好了。
可是这一次,她非但醋到了今日,还连带着觉得胤禛与她之间骤然隔了层层雾气。所以她与他,进来都只是摸得到,看不到——摸得到他的人,看不到他的心。
灵犀不肯帮她,她在灵犀面前便故意妥协了下来。灵犀将信将疑,又苦口婆心地同她说了许多大道理,还不甚放心地看了她几日,最后见她果真没有动静,这才安下心来,没有再时刻盯着她。
只是灵犀不知,她拒绝了帮忙后,妍华很快便又找了花影帮忙。
花影胆大也爽快,略一沉思后,便点头应了:“只是,格格要答应奴婢一个条件。”见妍华眼露迷茫之色,花影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日后奴婢若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格格可否无条件地原谅奴婢一次。”
妍华愣了一下,觉着她这个条件开得有些大:“无条件地原谅你,我可以做到,只要你不是伤人性命便好。不过你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应是也不会存了害人之心的。我答应了。”
她心里牵挂暗格牵挂得紧,一日不去便痒得慌,只望着能早些将那个秘密窥得,所以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深究花影求了这个条件的用意。她此时只庆幸有花影在,灵犀性子直爽无奈胆子小,花影心思灵泛胆子也大,深得她意。
花影得了她的允诺,很开心。
那一日,万福阁的桃花开得好,满林子的桃花一片绯色。清风吹过,空中扬起涟漪般的芬芳,一阵一阵扑鼻,沁人心扉。
只是妍华心里有事,做什么事情都不得上心,是以,当她得知那一日胤禛会晚回府,她不用一直在书房外候着后,便直接领了花影往雍华殿去了。她早上请安前还约了耿氏过会儿子一块儿赏桃花的,此刻已经忘了个干净。
她记得暗格在哪里,也记得暗格该如何打开的,她会自个儿摸索着偷偷进去,但是要花影在外面帮她盯梢。万一良辰或者谁心血来潮地要进暗格擦灰尘,花影也可帮衬着在外面拖延些工夫。
雍华殿的丫鬟们是习惯了妍华的出入的,是以她带着花影过来时,无人诧异,更无人特意去注意她们的动向。
良辰刚巧不在,妍华带着花影往左边绕了一下,又往右边绕了一下,花影也不知道绕到了哪里时,妍华突然在一个书架子面前停住了。
她扣动书架子上面的一个机关,那书架子便突然从中间往两边移开了。
妍华走了进去,那书架便自动合上了。
花影看得有些傻眼,待妍华走进去后,她才“啧啧”地赞叹了两声,然后便小心地掩在一根廊柱后面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书架合上后,暗格里立马伸手不见五指,无尽的黑暗闹得人心慌慌的。妍华忙静下心来在身上摸了摸,她自打与花影协商好后,便随身带着火折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依稀记得上一次进来时,墙上抠空的一个格子里放着蜡烛,引燃火折子后便摸了根蜡烛点燃。
这里放置的蜡烛极好,点燃后竟是没青烟的。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心里有些酸涩:他果真宝贵这暗格里的东西。
她径直走到了那块帕子的方位,将蜡烛放在多宝阁上后,便要去那那块帕子。刚触到的时候,她犹豫了下。这里其他地方都一尘不染,唯独这块帕子与香囊上落了灰,可见胤禛并不让来打扫之人碰这一格上面的东西。
她这一碰,势必要碰散帕子上面的灰尘,细心如他,如果细看,应是能察觉到的吧。
可是她只恍惚了一下,还是将帕子拿在了手里。
帕子已然泛黄,上面只简单地绣了几片零散的叶子,仿若是从一棵树上飘落下来的一般,左右舞动着飘洒而下,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各得归宿。不过,那几片叶子是由绿到黄渐变的,不全似落叶那般枯黄。
落叶的形态虽是形象,却少了生气。
“不如我绣得好,太花哨。”妍华细细看了看上面那几片叶子,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手绢上的那几行字上时,呼吸顿时一紧,忍不住有些发颤。
上面只绣了一行字,却是叫她醋意翻滚:只愿君心似我心。
她若没记错,下一句便是:定不负,相思意。
这字,娟秀得很,行云流水,风姿翩翩,像遒劲的松柏,又像娇丽的春花。
妍华透过这几个字,便仿若看到了执笔的那只青葱光滑的柔荑,她心口一闷,顿时觉得心里不痛快。这感觉,便是嫉妒吧。
她强自呼了两口气,心伤地将那块帕子放回了原处。她复不得原,只好依着记忆随意恢复了大概模样。
旁边那个香囊,呈现诡异的暗黑色,在晃动的烛光下,闪着幽异的氤氲光泽。
妍华拿在手中,凑到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有点,泥土气味?
她觉着奇怪,又嗅了嗅,这下子,她音乐嗅到了一股……腐臭味?
这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竟是已经腐烂了,他为何还舍不得扔掉。只因为这香囊,是娉娘留下来的吗?
待看完这两样东西后,她又在这间不大的暗格内徜徉了会儿,想看看还有什么值得她窥探的东西。转了两圈,她才发觉,在放置手帕的上面那一阁,她本以为空着的那一处,放了一封信。因为她没有那一格高,所以方才站在那里她抬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眼下离得远了些,她才发觉上面有封信。
她犹豫了下,这暗格子里只有几样东西是娉娘的,她不确定那封信是不是娉娘写的,如若不是,她便可能偷窥了胤禛的其他秘密。她心口跳得厉害,却终究不想白来了这一趟。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抑或是这个暗格不透气,她隐约觉得头脑有些昏沉沉的。
踮脚将那封信抽在手中时,她突然觉着那封信有千斤重,捏在她手中沉甸甸的,有些拿不稳。
信封上写了四个字:爱爷亲启。自己娟秀,与方才手帕上的字迹相似。
妍华的眼皮子突然跳个不停,心里有即将窥探到秘密时的紧张。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那张信纸,就着不太光亮的烛光细读起来。
信不长,是她写给胤禛的离别信,上面说,她离开是因为她只望找一人与她厮守到老,而非与多个女子争风吃醋,是以此生的胤禛不会是她良人,若有来世,但愿再遇。结尾是寥寥几句生疏的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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