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她与姜媛,九姑娘斜眼看着她两个,不说不笑,仿若不认人。任曲姨娘如何着急,一旁连连给她使眼色,姜冉只僵直调转开视线,立在太太跟前,哑巴似的行了个礼。
那般明摆着不服管教,终是触怒了姜大人,出来不足半个时辰,又被喝令关了回去。只今岁学聪明了,在姜大人跟前收敛几分,对着旁人,依旧不逊得很。这会儿怕是关在自个儿院子里,趁着年节,出了佛堂,缓一口气。
三姑娘摇一摇头,心里猜到几分。带着几分唏嘘,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脾气如此倔,怎就想不明白……”二房只她与姜冉是庶出,境地相仿,本该有几分惺惺相惜。如今看来,九姑娘是心比天高,保不定从没觉得与她是一类人。
“若然九妹妹有三爷小半懂事儿,也不会闹得跟个刺头似的,如何能讨人喜欢。”五姑娘抱着手炉,话里带着淡淡轻鄙。她尚且是原配太太所出,一举一动都得审时度势。一个庶女,哪儿来的底气,过得不如意,对谁都是爱理不理,谁给她的脸面?
七姑娘眸子闪一闪,五姑娘只道姜冉是脾气坏,却不知,姜冉心中,还存了数不清的怨愤。
七岁那年便晓得害人,佛堂里两年算是白费了。看她那神情,全然是怨天尤人。菩萨也没渡得了她。
不欲在姜冉这事儿上多费口舌,便另起了话头。
“大过年的,总该寻些热闹的消遣。干巴巴说话有甚意思,要不,推了花牌可好?”七姑娘提议,身后绿芙眼珠子立时亮起来。姑娘打牌,她跟着押注,一压一个准儿。白花花的银子,眼见着进了荷包。
“这主意不成。”五姑娘惊呼起来,摇头不迭。连身后辛枝都变了神色。外出这几年,五姑娘在花牌上输给七姑娘的银子,她自个儿都没敢计数。就怕数明白了,心里头滴血,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你二人不日便得进京,手头还是抓紧些的好。”比起五姑娘闻风色变,三姑娘委婉许多。不过输了一回,已牢牢记住了教训,再不肯与七姑娘一张牌桌子上碰面。
七姑娘很是怅惘,好容易有个拿手的消遣,她已然放了水,即便如此,连太太在内,也没人甘愿买账。
“还是去你院子瞧新得的猫儿犬,花牌哪日不能打,三姐姐回来一趟不容易,自是挑了新鲜的赏玩。”
五姑娘一提,三姑娘欣喜应下,催着人往桃花坞里去。
才进了院门,远远瞧见门廊底下,春英带着一众婢子,慌慌张张围追堵截。崔妈妈扶在门上,眼看着那幼犬从小丫鬟胯下窜了出去,“哎哟”一声儿,很是可惜拍了拍腿。
才离去多少时候,院子里就乱成这样了?七姑娘瞪着眼睛,一眼瞧见被她起名儿“阿蛮”的小狗,正在廊下左突右窜呢。奶声奶气吠一声,水汪汪的眼睛瞅见她身影,拽着胖嘟嘟的身子,套了水红的小棉衣,蹦跶着冲下台阶,一头叫唤,一头冲她奔了过来。
“阿蛮!”早料到不妙,还是迟了一步。小家伙十分热情,扑在她脚下,汪汪叫得欢腾。七姑娘低头一瞅,太太叫人新制的棉裙,裙摆上一串儿乌黑的梅花印,层层叠叠,好不夺目。
索性弯腰捞了它起来,托着它巴掌大的小身子,啪啪揍了屁股。说是教训,不过隔着软绵绵的衣衫,不轻不重吓唬它几下。小家伙抖着尖尖的耳朵,以为这是逗它玩耍,冲七姑娘使劲儿摇着尾巴,声声叫唤着讨好。
“呀,这般讨喜!”三姑娘一见便生出了喜欢。试探着伸手摸摸它脑袋,被它凑近了嗅一嗅气味儿,竟是一点儿不怕生,伸出粉嫩的舌头,舌尖舔一舔三姑娘的指头。
“还给穿了小衣的!”五姑娘好一番惊叹,只觉分外稀奇。
“小姐。”春英赶过来,扶着腰,噗嗤喘粗气。天儿冷,还能瞧见呼出的热气。站定了赶忙给几位姑娘见礼,回头望着阿蛮,指着它圆圆的屁股,真是恨不能跳脚。
“除了您,它是谁的话也不听。偷偷溜出门,指着往园圃里钻。奴婢险些以为弄丢了它,心里不知怎的着急呢。正好它打翻了您那盆蝴蝶兰,听见瓦罐的声响,这才逮着了它。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好容易替它擦干净爪子,这倒好,一撒手,又往院子里窜。还机灵得很,尽往缝隙里躲……”
春英义愤填膺冲七姑娘告状,先头还底气十足,只是见着三姑娘五姑娘围着那闹腾的小家伙,眼里满满都是喜爱。便是姑娘,也不过拎起弄污的裙摆,道了声“可惜”,努嘴儿拍拍它脑袋,竟是十分纵容。于是春英渐渐泄了气,满脸愁容,隐隐猜想,往后这差事,怕是万般棘手的。初几上头,总是宾客盈门。郡守府在泰隆这地界,虽算不得土皇帝,却统领着辖下好几个县城,多少人想着攀附巴结。前头迎来送往,姜家几位爷跟着出去应酬,七姑娘到五姑娘飞夷馆窜门子,不会儿便听说三姑娘跟姑爷,双双回府拜年来了。
再见姜芝,依旧美得令人心折。梳了妇人头,插了镶珍珠的步摇,姣好的面庞珠圆玉润。白嫩嫩的腕间,戴着一对儿碧绿的翡翠镯子。身后有夫家的管事妈妈随身伺候着,通身透出股主母的贵气来。比起当初唯唯诺诺,如今已是成了气候。
偶尔捂着帕子喘两声,举止亦是端庄秀美,颇有几分楚楚之姿。
“许久不见,瞧三姐姐面上水色颇好,该是身子骨调养得有了起色。”七姑娘笑着招呼人坐下,初时还有些晃神。如姜芝这般绝色美人,世所罕见。便是女子看了,也能迷了眼。更何况,嫁了人,身上又多了几许妖娆的妩媚,一颦一笑,皆成风情。
姜芝羞涩谦虚一番,含含糊糊,只说是在家,闲时侍养花草,亲自动手,松土施肥。不如往昔娇气,反倒康健起来。
五姑娘一旁听着,知她这不过是托词。若非与姑爷日子过得和美,三姑娘怎会容光焕发,越发水灵起来?虽瞧不上三姑娘夫家的家世,对她夫妻间融洽,还是隐隐带了几分想往。
之后三姑娘问起怎地没见着九姑娘姜冉,五姑娘只做不知,回头唤辛枝给大伙儿添茶。
姜冉这几年在佛堂里诵经。见了谁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双眼睛灰蒙蒙,木痴痴盯着你,瞧得人背脊生寒。如此晦气,姜柔又岂会邀她吃茶。
至今都记得,去岁年节时见她,那丫头由陶妈妈领着从佛堂里出来。一身的檀香味儿,穿了件碎花旧棉袄,脂粉不施,眼底有一抹浓浓的青影。
见了她与姜媛,九姑娘斜眼看着她两个,不说不笑,仿若不认人。任曲姨娘如何着急,一旁连连给她使眼色,姜冉只僵直调转开视线,立在太太跟前,哑巴似的行了个礼。
那般明摆着不服管教,终是触怒了姜大人,出来不足半个时辰,又被喝令关了回去。只今岁学聪明了,在姜大人跟前收敛几分,对着旁人,依旧不逊得很。这会儿怕是关在自个儿院子里,趁着年节,出了佛堂,缓一口气。
三姑娘摇一摇头,心里猜到几分。带着几分唏嘘,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脾气如此倔,怎就想不明白……”二房只她与姜冉是庶出,境地相仿,本该有几分惺惺相惜。如今看来,九姑娘是心比天高,保不定从没觉得与她是一类人。
“若然九妹妹有三爷小半懂事儿,也不会闹得跟个刺头似的,如何能讨人喜欢。”五姑娘抱着手炉,话里带着淡淡轻鄙。她尚且是原配太太所出,一举一动都得审时度势。一个庶女,哪儿来的底气,过得不如意,对谁都是爱理不理,谁给她的脸面?
七姑娘眸子闪一闪,五姑娘只道姜冉是脾气坏,却不知,姜冉心中,还存了数不清的怨愤。
七岁那年便晓得害人,佛堂里两年算是白费了。看她那神情,全然是怨天尤人。菩萨也没渡得了她。
不欲在姜冉这事儿上多费口舌,便另起了话头。
“大过年的,总该寻些热闹的消遣。干巴巴说话有甚意思,要不,推了花牌可好?”七姑娘提议,身后绿芙眼珠子立时亮起来。姑娘打牌,她跟着押注,一压一个准儿。白花花的银子,眼见着进了荷包。
“这主意不成。”五姑娘惊呼起来,摇头不迭。连身后辛枝都变了神色。外出这几年,五姑娘在花牌上输给七姑娘的银子,她自个儿都没敢计数。就怕数明白了,心里头滴血,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你二人不日便得进京,手头还是抓紧些的好。”比起五姑娘闻风色变,三姑娘委婉许多。不过输了一回,已牢牢记住了教训,再不肯与七姑娘一张牌桌子上碰面。
七姑娘很是怅惘,好容易有个拿手的消遣,她已然放了水,即便如此,连太太在内,也没人甘愿买账。
“还是去你院子瞧新得的猫儿犬,花牌哪日不能打,三姐姐回来一趟不容易,自是挑了新鲜的赏玩。”
五姑娘一提,三姑娘欣喜应下,催着人往桃花坞里去。
才进了院门,远远瞧见门廊底下,春英带着一众婢子,慌慌张张围追堵截。崔妈妈扶在门上,眼看着那幼犬从小丫鬟胯下窜了出去,“哎哟”一声儿,很是可惜拍了拍腿。
才离去多少时候,院子里就乱成这样了?七姑娘瞪着眼睛,一眼瞧见被她起名儿“阿蛮”的小狗,正在廊下左突右窜呢。奶声奶气吠一声,水汪汪的眼睛瞅见她身影,拽着胖嘟嘟的身子,套了水红的小棉衣,蹦跶着冲下台阶,一头叫唤,一头冲她奔了过来。
“阿蛮!”早料到不妙,还是迟了一步。小家伙十分热情,扑在她脚下,汪汪叫得欢腾。七姑娘低头一瞅,太太叫人新制的棉裙,裙摆上一串儿乌黑的梅花印,层层叠叠,好不夺目。
索性弯腰捞了它起来,托着它巴掌大的小身子,啪啪揍了屁股。说是教训,不过隔着软绵绵的衣衫,不轻不重吓唬它几下。小家伙抖着尖尖的耳朵,以为这是逗它玩耍,冲七姑娘使劲儿摇着尾巴,声声叫唤着讨好。
“呀,这般讨喜!”三姑娘一见便生出了喜欢。试探着伸手摸摸它脑袋,被它凑近了嗅一嗅气味儿,竟是一点儿不怕生,伸出粉嫩的舌头,舌尖舔一舔三姑娘的指头。
“还给穿了小衣的!”五姑娘好一番惊叹,只觉分外稀奇。
“小姐。”春英赶过来,扶着腰,噗嗤喘粗气。天儿冷,还能瞧见呼出的热气。站定了赶忙给几位姑娘见礼,回头望着阿蛮,指着它圆圆的屁股,真是恨不能跳脚。
“除了您,它是谁的话也不听。偷偷溜出门,指着往园圃里钻。奴婢险些以为弄丢了它,心里不知怎的着急呢。正好它打翻了您那盆蝴蝶兰,听见瓦罐的声响,这才逮着了它。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好容易替它擦干净爪子,这倒好,一撒手,又往院子里窜。还机灵得很,尽往缝隙里躲……”
春英义愤填膺冲七姑娘告状,先头还底气十足,只是见着三姑娘五姑娘围着那闹腾的小家伙,眼里满满都是喜爱。便是姑娘,也不过拎起弄污的裙摆,道了声“可惜”,努嘴儿拍拍它脑袋,竟是十分纵容。于是春英渐渐泄了气,满脸愁容,隐隐猜想,往后这差事,怕是万般棘手的。
第143章 恍然若失
七姑娘得了阿蛮,八爷比姑娘更是欢喜,往桃花坞里来得越发勤快。两个小家伙险些将七姑娘院子闹得吵翻了天。太太几回过来,看着这闹热,心里是受用,可到底受不住半大的奶娃娃对着只小奶狗,两个小家伙一声儿比一声儿叫得欢。较劲儿似的,吵得人颇为头疼,便是出了院门儿,耳朵还在嗡嗡鸣响。
一日,七姑娘正屋里描花样,突然见绿芙慌慌张张跑进屋,没等她开口,院子里已传来团团哇哇大哭声。开头还只是声气儿大,后来已是撕心裂肺了,那哭声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断断续续,分明是喘不上气儿。
七姑娘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撂了笔。“这是怎地了?”每日里一人一狗不玩得好好的,姜冀那是恨不能就住桃花坞里,压根儿不乐意回去。阿蛮也乖觉,除了她,只亲近给它喂肉汤喝的团团。再者说,还有乳娘春英一旁盯着,不会叫阿蛮咬了团团。这会儿怎地团团哭得这样凄然?
“小姐,阿蛮不见了。奴婢几个眼见着它钻进灌木丛,追过去,如何也寻不着。唤‘阿蛮’,也不像往日那般叫唤着回应。”绿芙急得直跺脚,一头说,一头指着院子东边儿。“八爷唤不出来阿蛮,这不着急得不得了。”
往常八爷被乳娘抱进屋,欢喜唤一声,藏姑娘寝榻底下的阿蛮,身子还没窜出来,脖子上那铃铛已叮叮当当响起来。一人一犬,亲热得不行。
“多叫些人,自家院子里,还能丢了不成。”七姑娘好笑,还是动身往门外去。阿蛮的淘气,这些日子她是深有体会。自得了它,桃花坞里热闹得,之前十余年,从没有这般喧嚷过。
姜冀正伤心呢,见七姑娘来了,不管不顾,眼泪汪汪往她怀里奔。吓得乳娘赶忙给护着。
“阿姊。”才叫了人,话还没说全,已打了声嗝儿。抽泣着,软软的身子靠在她肩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要阿蛮。”奶声奶气,花着张小脸,可怜劲儿的,瞧着叫人心软。
七姑娘拍着他后背,温声哄着人,冲角落里亲自唤几声,果然没听见阿蛮应声儿,不觉便蹙了眉。仔细打量一番,这东墙角堆了好些杂物,除了一口偌大的陶瓮,还有打理花圃的木桶瓜瓢,朽了的水井木轱辘。墙角底下长了几丛茂盛的杂草,一眼瞧过去,看不出个名堂。
“叫人去墙那头瞅瞅,仔细找找,莫不是墙角打了洞,叫阿蛮溜了出去。”桃花坞东墙外,却是一条石子儿铺成的小路。左面通往僻静的院落,右面却是往荷塘去的。
院子里杂物不好处置,那水缸快赶上她一人高。沉甸甸,谁也挪不动。听说是前一任郡守大人爱用酱菜,自家酿酱用的。院子里不好找,只能去外头查看一番。
没多会儿便有了信儿,果然被七姑娘猜中,东墙底下有个碗口大小的耗子洞,料想姑娘养的阿蛮,便是从那儿钻了出去。
“阿姊,去外头,去外头!”听说阿蛮出了院子,团团叫起来,一刻也等不得。
于是七姑娘只得领着人,分了两拨,一路叫唤着寻过去。闹出这般大动静,怕是明日又得被姜昱教训。
半个时辰过去,前前后后转了好几圈儿,连阿蛮的影子也没见着。大伙儿还盼着能听见铃铛响,结果却是空手而归。
“小姐……”春英觉着事情怕是不好。郡守府说大不大,三进的院落,可阿蛮活蹦乱跳,自个儿长了腿儿,四处都能去。这可怎么找?最要紧,阿蛮还是只小奶狗,又是那位爷送的,姑娘自来宠着它,若是哪儿摔了碰了,还不叫姑娘心疼死?
团团已哭得没了力气,趴在她身上,不声不响,憋着嘴儿,眼睛湿湿的。七姑娘焦头烂额,只得叫春英去请二爷。
姜昱来的时候,便见七姑娘抱着阿冀,两人可怜巴巴瞅着他,大的那个缩着脖子有些心虚;小的那个没精打采,唤了声“阿兄”,抬手要抱。
“出息了。”瞪一眼姜媛,二爷叫福顺福安领着人四处去寻,替姜冀擦了脸,使唤乳娘先送他回屋。回身冷眼盯着七姑娘,瞅了她许久。
“叫福顺送了那幼犬过来,有无交代你需得在屋里仔细看管,切莫叫它出了门?”
她埋着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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