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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正的姜七和世子的前世。为什么刚开始世子发现这一世的姜七换了人,立刻就推搪了姜家的宴请,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不是不喜欢这一世的小七,而是他觉得值得稍加补偿的人不在了,也就没必要过多接触。可惜世事难料,这一世的小七凭借催眠,更快引起他的注意,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第109章 破庙(2)
当先向那几人摘下斗笠,七姑娘抬眼一瞧,都是扔人堆里,再难寻出来的打扮样貌。
几个汉子冲他们拱一拱手,将湿哒哒还在滴水的斗笠随意靠在墙角,迳自拣了个不漏雨的屋檐站着,弯腰拧干紧贴在腿上的袍服下摆。抖一抖,这才迈步进了庙里。
四下一看,挑了块空旷些的地儿,将地上碎石用脚拨弄开。又从庙里搜罗来几根朽掉的断木枯草,堆了个柴火垛子。看样子,是要升火。
刚才冲她们问话那人,抬头见到梁上挂着的半幅破幡子,手把在腰间佩刀上,一眼瞧出对面乃是世家子弟,还带着两位姑娘家,便特意知会声,“烦请众位向后避一避,捂了口鼻。”
姜楠了然,挥手叫大伙儿后退几步,好在两位姑娘原本就避在角落,于她二人倒是无碍。
七姑娘一手执扇,躲在后头,睁眼静静端看。但见那人出手极快,刹那间,她只瞧见一片冷艳的刀光,那本该扬起尘土的幡布,竟被人齐根斩断,直落落坠了下来。
那人一把拎起半空的幡子,另一手甩一甩袖袍,将因震动扬起的尘土,兜了个圈儿,尽数向无人的角落里拂去。
好俊的功夫!只凭这一手,怕是能与世子身边周大人不相上下的。
七姑娘惊叹着,因着姜家自老太爷之后,弃武从了文,也就鲜少见识这等手段。不过好在一路见了好几回御刑监掌使大人舞刀弄枪,她也知晓大周武学昌盛,文武并重。
这一行人显是刻意乔装过,衣衫虽寻常,来头却不一般。浑身上下寻不出半点儿能表明身份的佩绶、腰牌,许是瞧他们年岁尚幼,倒是磊落大方,没刻意掩饰会工夫的底子。
当先几人事情办妥,也就短短片刻功夫,落在后头那两人,步履从容,身上披着蓑衣,无需言明,便知是这一伙人的头头。
果然,前头那男子,摘下斗笠,随手将蓑衣递给随扈。露出张干净俊朗的面孔来。眼神清亮,仿若淡淡含着笑意。嘴角微微挑起,目光流转间,无端的,便让她觉出几分轻佻来。
这人身后随着个老仆,身形瘦削,竹竿似的,瞧上去似有些驼背。眼神很锋锐,眉眼却极淡。本就不甚浓密的眉毛,只见得前半截儿,却是生了副断眉。
一行人安顿妥当,围着垛子生起了火。角落里五姑娘刚服了药,本就困觉,正迷糊着昏昏欲睡。被火光晃了眼,不耐烦细细哼唧两声,靠着辛枝往她颈窝里深埋了脑袋。十分不乐意自个儿难受时候,凭白被人扰了清静。
辛枝扶着自家姑娘,偏着脑袋,从那两人进庙起,便觉有几分眼熟。这会儿他几人围在篝火旁,面上映了红澄澄的光,再仔细一瞧,那老仆已是足够抢眼,更不论他身旁那位好样貌的郎君。这不就是上回大雨天里送姑娘回去,闹得女学里生出好大一场事端的江阴侯府世子爷?!
辛枝一惊,赶忙低头看自家姑娘。瞧这位眯瞪着眼,不知该不该唤她起来。正为难呢,回头却见那位爷盘腿席地而坐,真个儿是意态****,便是破庙里,他也自有一番落落洒脱的美态。此刻正支起手臂,饶有兴味朝她主仆这儿看来。
辛枝立时明白,这却是逃不开了。再不出声,怕是要失礼于人。于是只得轻摇一摇五姑娘肩头,见她呢喃动一动身子,眼睛懒懒睁开条缝儿。怕这位气恼发脾气,赶忙凑她跟前,低声耳语。
“小姐,来人是侯府世子,上回送咱们回去的,江阴侯世子爷。”
横竖就这么大个地儿,庙里除了枯草点着时乍起的噼啪声,辛枝一句细语,被多少人听进了耳朵。
最惊讶,还是与离五姑娘最近的七姑娘。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遇下,突然遇上江阴侯府之人。
那位可是再三告诫,她要敢与侯府之人扯上干系,世子对她绝不会客气。于是下意识的,手上团扇偷偷往上挪一挪,快要抵到眼皮子底下。若非唯恐过犹不及,她是恨不能整个扇子蒙了脸,全当这一面大伙儿从没有遇见过,少招惹些是非。
虽则有心避着这人,心头还是不由感叹,原来侯府世子生得这样好的容貌。难怪世人都说,燕京那地方,钟灵毓秀,最多便是各样的美人儿。
贺帧眼睛盯角落里,实则心神只关注一人。
原来她是姜家之人。
说也奇怪,庙里挤了这许多人,而她是最不打眼的一个。避在角落里,很懂得掩藏。守着闺中该有的礼数,执扇遮了大半面容。他不过一眼扫过去,却对上一双温润宁和的眼睛。
头顶还响着闷雷,这姑娘眼中不见丁点儿害怕。总觉有几分眼熟,于是便不着痕迹往角落里多看几眼。
这么一打量,竟叫他认出好些故人来。碰巧的,也就将她身份猜出个七八分。
原来那人几番阻拦他打探,却是姜家的姑娘。他微微眯起眼,庙里昏暗,虽则晌午刚过,可这天儿罕见比暮色更迟重。
上回自山上俯瞰她,透过枝桠,只见得这姑娘白嫩圆润的耳背,连着颚下一截柔和的曲线。这回再遇上,更稀罕,她像是刻意避着他,举着扇子不肯正眼看人。依旧是遮遮掩掩,不见真容。
他自来****,惜花之名遍传燕京。再加上如今已被人揭破身份,照理说,姑娘家便是不中意他样貌,也该对他身份存着些好奇。
如此一想,定是她甫一听说他来历,便对他起了戒心。
贺帧勾起个笑,撩一撩袍服,手掌撑在地上,施施然站起身,扬起衣袂,缓步向她走去。
看他过来,随着步子一步步接近,分明能瞧清他打量的是辛枝怀里的姜柔。可她握着团扇的小手倏然收紧。
这人给她的感觉异常古怪。若说世子表里不一,摆在面上俱是光鲜示人,符合“公子玉枢”美名的表象。那么这人恰好相反。
此人行止欠端方,整个人透出股玩世不恭,微微带着痞气,竟如此冒昧,直直往女眷歇脚处而来。然而莫名的,她从他上调的嘴角、含笑的眼睛,飞扬的袍角,分明瞧出分刻意来。
这样的人,往往用笑掩饰内心的精明通透,细致慎微。
七姑娘悄然向姜昱身后靠得更近些。这是除了那位,迄今为止,第二个另她一眼便生出戒备的陌生人。
细想一想,这两人还真是颇为相似,又大有不同。
同样是深藏不露,不同只是,一个惯于深沉的静默,一个惯于张扬的浮夸。
第110章 破庙(3)
五姑娘乍一听闻是江阴侯世子,再沉的瞌睡也给惊醒了。手掌撑在辛枝肩头,无精打采睁了眼,因着背光,很是辛苦才瞧清了人。
“世子?”这会儿是真病得抽了丝儿,站不起来,只得歉意看着人,尽量显得恭谨些。
五姑娘潮红着脸,身上发了汗。额发贴在脑门儿上,再被她在辛枝颈窝里蹭一蹭,更添狼狈。这副病怏怏的姿态,又恰好处在这间破庙里,瞧着绝对算不上娇美。好在她底子不差,中了暑热,面颊像染了胭脂,病容楚楚可怜,倒是叫人心软。
侯府世子到了跟前,姜家一行没有不施礼的道理。两位爷赶忙起身,躬身问了安好。二爷姜昱垂眸时候,眼中带出些凝重。借着抬手时候展开的袖袍,顺带将身后七姑娘遮挡一番。
两人自小的默契不是闹着玩儿的。身后那个瞅着这空当,毫不犹豫,连带坐着的小杌凳,轻轻抬起来,极快往角落里再挪一挪,离来人越发远些。还不忘半遮半掩,闺中的礼数,难得这样中规中矩遵从着。
“无需见外。今日巧遇,也算有缘。既是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索性大伙儿一处凑个热闹,说说话。”
这人真是不客气,很是自来熟,接过福安递来的杌凳,挥一挥衣袍,落落大方与姜家人凑了堆儿。
侯府世子既发了话,这情面便是驳不去的。侯府虽不及国公府势大,可侯府身后傍着的后族朱氏与周太子,却是不容小觑。
更何况,朝廷之上为了与颇得文王看重的公子成抗衡,太子正拉拢昭仪母子与国公府世子顾衍。其间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总之这人,绝非姜家能够开罪得起。
“五姑娘这是身子不妥?”大度免了她礼,贺帧眼角瞄见偷偷躲闪那人,心头不觉好笑。
那人到底都教她些什么,竟让她初次见面,便畏他如虎?他便是再****多情,也不会对个没长成的姑娘下手。目光不由落在她握着扇柄,青葱般白嫩的手指上。手背肉呼呼,该是还没到抽条的年岁。这样秧苗似的小白菜,莫非那人还怕他看上了眼?
五姑娘心力不济,便由姜家大爷出面,将其中原委道个明白,又替她失态告了个罪。贺帧颔首,说了两句场面话,算是尽了关切之心。
他此来目的,为的可不是姜家五姑娘。于是话风一转,正正朝向角落里,埋头专注把玩扇坠子那人看去。“庙里昏暗,这位是……”拖着长长的尾音,借口天气说事儿。
这回是逃不开了。七姑娘哀叹一声,还以为他几人自顾说话,忙活着,没她插嘴的余地。不想这人眼神儿这样厉害,记性也好,没将她这无干之人,忘到哪个旮旯里头去。
于是换做两手执扇子,规规矩矩起了身。屈膝福一福,捏着平和的调子,一板一眼道,“姜七见过世子,世子爷万安。”话里寻不出丁点儿错处,无趣得很。
贺帧端看她半晌,离得近了,才发现她个头比她想象还要娇小。做派瞧不出当下贵女半分大胆娇柔,全无妖娆柔媚的韵致,更觉不合他胃口。随意挥手允她坐下,心头却在默念:原是姜家排七的姑娘。却不知她这样儿的,何以得了那人眼缘。
越是琢磨,越觉她身上藏了秘密。倒不是一眼瞧出她特别,而是对那人眼光,深信不疑。
“原是七姑娘。之前也见过的,难怪觉得几分面善。”好容易赶巧,他便趁热打铁,多加试探。麓山地界上,顾氏一家独大。他不易施展开来,处处被那人掣肘。可惜世上还有天命一说,竟在此处被他遇见了人。
七姑娘吃惊鼓着眼珠子,她何时见过这人了?与他相熟的,不该是五姑娘姜柔么?这要她如何回话?
问一句“何时的事儿呀?怎地我不记得?”这不就是说,您认错了人,或是我压根儿对您没甚印象。前者是她不懂事儿,落了世子爷脸面。后者更厉害,简直就是目中无人了。
尊卑跟前,对错不打紧,永远是拳头硬的说了算。上头怎么说,底下的大多只剩逢迎附和。她又不是谏臣,何必在随口一句话上,与这位硬碰硬。
如此一来,不好反驳,便只能应和。可这莫须有的事儿,要叫她如何圆谎?若被揭穿了,她不等同于自打嘴巴,落下个不实诚的坏名声?更何况,若是见过,她方才并未如五姑娘那般主动见礼,却是大大失了礼数。
七姑娘眼皮子朝下撇,眼睑挡了目中沉吟。片刻后抬起眼,不经意捕捉到他眼底异色。心头一动,瞬时有几分明白了。
虽闹不清缘由,却能肯定,这人八成是故意刁难她!否则不会丢下句“咱两之前见过”,再没了下文。真心结交的,哪个会置对方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多少也得提个醒儿,点明了何时何地,这才好让人接话不是?
处于他那样的位置,又是侯府出身,岂会不懂其中的道理。余光瞥见这人好整以暇,含笑悠悠看他,分明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的。更让她心中笃定。
她得罪过他么?若不然,为何这人甫一见面便直冲冲挑了她发难?
实则贺帧确实别有用心。他是想瞧瞧,眼前这躲躲闪闪,却能让不耐烦幼安纠缠的那人,放下身段亲送她下山,到底有何异于常人的本事。
他说之前与她见过,这话千真万确。只是在场独他一人知晓其中原委,而这小丫头至今被蒙在鼓里。
从她起初惊愕的神色,不难猜出那人未在她跟前提及此事。对他戒备这样深,反倒由他了如何高兴,便如何捏造。
众人便见这位世子,一手轻拍膝头,眉头高挑着,微微俯身向前问七姑娘道,“莫不是姑娘不记得本世子了?”怀着莫大的遗憾,怅然摇一摇头,像是多大的事儿,值当他仰天长叹了。“这可如何是好,本以为与姑娘颇为投缘,却是本世子一厢情愿了。”
这话说得真是……含糊其辞,既轻佻,又暗藏锋芒。
她与他,清清白白,素未谋面,哪儿来的投缘?且她巴掌大的脸面,能叫侯府出来的世子,“一厢情愿”?给她几个胆子,也不够看的!
瞧他一副嬉皮笑脸,咄咄相逼,逮着这话头不肯罢休的模样,七姑娘温温和和,含羞笑起来,眉眼弯弯。藏在扇子后边儿的小脸儿谁也瞧不见,却奕奕泛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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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以为美羊羊好欺负咩?掉进去一个世子,再来一个也不嫌多……
第111章 破庙(4)
庙里很静,听她两人说话,姜昱微微拢起眉头。如今这情形,自然便端起做兄长的架子。“阿瑗,之前既认出世子来,何不大大方方起身见礼?如此不懂事,还不快给世子告个罪?”
这却是不兴过问,直愣愣将错儿推到了七姑娘头上。
她刚拿定主意呢,便被姜二爷“先声夺人”。温润的眼睛眨一眨,立刻便想明白,这是二哥哥有心护着她。
这事儿由姜昱出面,意味便大不相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家中长辈管教后生晚辈,不论长者说什么,得不得当,做小辈儿的都只能洗耳恭听,虚心受教。要敢顶嘴,那便是不敬尊长,品性不端。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立马咽下去。看着身前一脸凝肃,尤其端方不苟言笑的姜二爷,七姑娘心头暗叹一声好。心头暖暖的,顺杆子往上爬。
“二哥哥教训得都在理,却是我的不是。在这儿给您赔个罪,还望世子千万别与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计较才好。”
软绵绵的语调,不痛不痒,姿态放得极低。全然照姜二爷的吩咐,诚恳至极认了错儿。如此一来,反倒显得“恭敬”意味更重些,赔罪倒成了其次。
贺帧不想半路杀出个姜昱来,使得他盘算落了空。眸色微微一沉,倒是小瞧了他兄妹两个。
一唱一和,搭台子唱戏呢。做兄长的严辞训诫,小的那个,只管听话办事。将他撇开,倒成了姜家教姑娘,他反倒不好插手。
面上大度摆手作罢,只略微挑起剑眉,暗自思量。
事情虽不尽如人意,到底还是有迹可循。
姜昱是块好料子,可惜不能为他所用。不提也罢。只这七姑娘……细细一琢磨,却有几分耐人寻味。
如她这样的年岁出身,煌煌贵女,娇捧着养大,岂会没有半分争强好胜的傲气?最紧要,好颜面这一口,多少圆滑世故、两面三刀之人都未必能放得下。偏她异常爽快,一股子“都认了错儿的,你待如何”的无赖样儿。是天生的好脾气,没主见,对姜昱言听计从;或是……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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