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巍昭仪如此蛮横,心里却很是不甘。若非还得留着那丫头给文王侍药,王上的身子若然有个好歹,得宠如巍昭仪,也是担待不起。莫不然,今日何需看得动不得?素日里,如她这般不安分的婢子,出身差的,通常都是沉井或直接杖杀了事。
“大人。”七姑娘身旁那小宫女,已是吓得胆寒。方才昭仪娘娘眼中的戾色,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瞧出巍昭仪对姜女官,那是动了杀心。
因着下巴上仿若被猫抓了一爪子,一丝丝轻微的疼痛,七姑娘撇撇嘴,觉着还好,该是皮肉伤,隔日起来便能结痂。
“无事。你自回去便是。娘娘罚的,本也只我一人。”原本也不怎么相熟。何必生拉硬拽,叫人跟着受累。领这一份情,日后还不知要如何还回去。
那小宫女也不过碍于连日来,两人一同当值的情分,好心问候一句。见姜女官笑着冲她摆手,如释重负,吐一口气。还好,这位女官大人心肠不坏。真要叫她陪着受罚,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愿的。在这后宫里,得罪谁,也别得罪巍昭仪不是?
渐渐黑沉的暮色里,七姑娘形单影只,立在中庭。抱着手臂,上下搓一搓。回头便能瞧见不远处,正殿门口通明的烛火。可巍昭仪正在里头伴驾,谁敢将她受罚之事,往里边儿通传?便是说了,文王也不定能拂了巍昭仪颜面,免她的罪。
她望着殿前一对轮廓狰狞的石狮,缩了缩脖子。怕黑、胆儿小的毛病,又犯了。四周围影影绰绰的枝桠,风刮起来,不冷,却在耳畔呜呜的叫唤。
平日聪慧的脑子,这会儿不听话的,联想起宫中明里暗里的腌臜事儿。九重宫阙,不知埋了多少冤魂……
七姑娘激灵灵打一个哆嗦,这会儿倒是记起来,那人教她念过法华经。她记得他诵经时,平和好听的语调,像经年的美酒,醇厚醉人。却记不起他嘴里到底吐的是哪几句经文。
一时间想到他,她心里便觉得委屈了。今儿个被人掐了下巴,他待她最严厉的时候,拧她胳膊,摆出冷脸唬喝她,却从没有真个儿动她一丝一毫。
过了小半时辰,站得腿都麻了。她垂着脑袋,弓着背脊,缩得虾米一般。反正外间黑漆漆一片,也没人看得见。也就无所谓风仪不风仪。
正在脑中回想他给她的温暖,忽而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给蹭了蹭。她吓得险些叫出声,半夜三更,被这么冷不丁来一下子,她梗着脖子,颤巍巍往脚下看去。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
只这么眼睛眯一条缝,胆战心惊的瞅一瞅,她水汪汪的眸子瞪得铜铃似的,微微张着嘴,脑子乱成一团。
“阿狸?”她偷偷摸摸,低唤一声。
脚下全身雪白的猫咪,碧绿的眼珠子,仿佛白了她一眼。嫌弃的,蹲在她脚下,蜷着身子,压了她小半幅裙摆。
“还真是阿狸。”她呢喃。从没有如此刻般,如此热切,欢喜阿狸的到来。
她跟木桩子似的杵在地上,一动不动。阿狸靠在她脚踝,毛茸茸的身子,煨得暖暖的。它身上的热度,从脚下,缓缓传递到她身上。她心里的孤单畏惧,被这份小小的温热,一点一点,驱逐出去。
七姑娘抽一抽鼻头,眨去眼眶里的水雾。
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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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会有补更。可能会比较晚,亲们等不及,明天看一样。
第294章 更深露重,夜半来人
不是错觉。七姑娘在心里默数几回,最近两日,到甘泉宫请见的大臣,越发多起来。若然没记错,好几位都很是面生,瞧起来不似外朝臣。七姑娘暗自揣测,莫非这就是由文王与公子成,一手扶持的内廷之人?且这些人进宫,常常都是趁半夜里,她与旁人轮值,不在文王跟前侍奉的时候。
事出反常,必有古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被困在宫中,他不来寻她,她是丝毫没有法子往外边递消息。
初六上头,毫无预兆的,她被禁了足。与春英两个,被关在后殿,门口守着两名着轻甲,佩雁翎刀的侍卫。
东西两扇窗户,都被钉上手掌宽的木条。两根木条交错钉得严实,密不透风,连苍蝇都飞不进来。整间屋子,只留了扇送饭食的隔扇门。给她两人送饭的小太监,是冯公公手下心腹。平日没到饭点,门从外边用一把比她拳头还大的铜锁锁起来。算是彻底断了她主仆二人与外间的联系。
情形急转直下,在春英全然没闹明白的时候,已被人推推攘攘,押着她与姑娘,被人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屋子里。
“小姐,今早送的是肉末烧饼,蒜泥白肉,酱萝卜丝儿。”
这已是被关押的第二日。春英心头惶惶,却不敢表露在面上。再深的恐惧,随着一夜过去,也勉强沉淀下去。如今最要紧,还是照看好她家姑娘。自打被关进这后殿,七姑娘除了眉头深锁,竟是不吵不闹,格外乖顺。
帮着春英从食盒里,摆好饭食。七姑娘执起碗筷,招呼一声,令春英一道用饭。此处没外人,主仆不同席的规矩,自不用做给人看。
“小姐,您说宫外边儿,世子爷可得了信儿?何时能接您出去?”香喷喷的饭菜摆在跟前,春英却是食不知味。
筷子拨一拨萝卜丝儿,七姑娘垂着眼帘,对春英这一问,实在不知如何答好。
或许在春英心里,那人是无所不能,没什么事儿,是他办不成的。可她心里却是明白,此刻,那人必然对她眼下处境,了然于心。
他没有动静,也就唯独剩下一种解释:当下,外间情形,怕是比她与春英所遭受的,只会更糟。深谋远虑如他,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文王也不过仅仅拘了她,并没有立刻要她性命的打算。这即是说,在文王看来,这一场****,鹿死谁手,尚未有定论。留着她,兴许还能多多少少,牵制那人。
“这可说不准。就好像前一刻,宫里所有人都知晓,你主子我风风光光,正等着王上厚赏。谁又能料到,转眼就成了阶下囚。没盼到大富大贵,倒把自个儿给搭上了。”
七姑娘轻哂笑一笑,话里带了几分自嘲。
但凡帝王,必是疑心病极重。那晚他不知借何人之手,送了阿狸进宫陪她。便是这么丁点儿大的小事儿,被赵全那小人逮住空当,在文王跟前添油加醋,矛头直指她暗地与人通风报信。
末了,这事儿竟追查到永乐帝姬宫里去。
文王招帝姬前来问话,七姑娘这才得了机会,近处瞧仔细,婕妤娘娘所出的这位小帝姬,年岁比她还轻。羞答答的小姑娘,面庞清秀,很是怕生。
待得文王盘问起来,那猫咪从何而来。小帝姬怯生生让身后人提了个篮子,当堂掀开了,给大伙儿瞅瞅。七姑娘心下一跳,里边正熟睡的,竟不是阿狸?
篮子里的白猫与阿狸有**分相像,个头儿稍微小一圈儿。只一双眼睛却是鸳鸯眼,左眼碧绿,右眼橙黄。
与阿狸不相熟的,很难区分二者的不同。
小帝姬懦懦言道,这是不久前,婕妤娘娘宫里养的猫,下了幼崽,她看着软软小小,毛茸茸的小家伙,很是喜欢。于是央求母妃,自个儿养了一只。
帝姬所言,句句属实。便是赵公公使劲浑身解数,也没揪出丝毫可疑之处。
文王面上罚了赵全一年俸禄,隔日,却在众人所料不及之时,以顶撞巍昭仪的罪名,命冯瑛拘了御前新得宠的姜女官。圣谕有言,责令她谨言慎行,不可骄纵太过。
就这么凭白顶着个“不敬”的罪名,文王翻脸无情,七姑娘是一早料到的。只不知,是时机太凑巧,刚好叫她碰上不讲理的巍昭仪。又或是……文王那日招巍昭仪伴驾,原本也是别有用心。便是巍昭仪不发作,她也逃不开这场劫难。
初七晚上,屋里只点了盏昏黄的油灯。七姑娘与春英都待在内室,闲来无事,听春英说起她幼时在老家,家里过的那些紧巴巴,揭不开锅的日子。
“那会儿只觉日子苦。吃不饱饭,夜夜都抱着干瘪瘪的肚子入睡。兄弟姐妹几个,挤在一张土炕上。盖的是茅草编的,破旧的被子。上面搭了几块儿遮风的粗麻布。”
七姑娘看着春英提及家里人,灯火下,映衬她目光格外柔和。嘴里说着如何如何吃苦,可眼角眉梢,流泻的,全是对家人的惦念。那种打心窝里生出来的感怀与满足,好些年,没在春英脸上见到。
于是叹息道,“此番带你进宫,却是带累了你。”
春英惶恐摆摆手,急得说话都不顺畅了。就怕姑娘多想,跟着姑娘这些年,姑娘待她极好。不止对她好,对她家里人也好。她哪里还能不知感恩,做个白眼儿狼。
正急着辩解几句,这时候,却听门外,似有脚步声渐近。
春英一把握了姑娘的手,手腕还在微微哆嗦。这大半夜的,来者何人?听说衙门里处置囚犯,多是夜里,悄无声息就动了手。莫非,这人也是奉命来了结她与姑娘?
七姑娘心里也是蓦然揪紧。站起身,背心有些发凉。直至听到外间传来两声低沉的应诺,紧接着,叮叮当当,仿佛是开锁的声响。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只乌黑的筒靴踏进门。
七姑娘避在屏风后,小心翼翼,只露出一双眼睛。看清来人,面色骤变。
怎会是他?!
第295章 事成与否,扑朔迷离
昭和八年,六月初八。下朝后,御驾亲临城西五里外,京畿戍卫营平日练兵的校场。因着需排兵布阵,此处地势开阔,四面筑高墙,三步一岗十步一哨。校场内设演武场,将台,走马营十二座。正对校场,伫立着一座两丈来高的四方观礼台,供集武阅兵之用。
今日伴驾的,除太尉一行,还有前些时日监国有功的周太子,与朝中几位大臣。各自又带着帐下得用的门客幕僚。林林总总,再加上文王统领内廷诸人,竟是将观礼台簇拥得满满当当。
武将登将台,时辰一到,威武雄壮的号角声起。中央演武坪黄沙滚滚,漫天的厮杀声中,战车上的士卒,奋力捶着鼓点。两军交汇,战车打头阵,战事一触即发。
太子目光虽放在校场上,眼梢却留意着文王身边跟着的几个内廷心腹。此外,随行的太尉府十余人,连并这戍卫营里整三千兵马,今日,都需一举拿下!
场下情势瞬息万变。太尉凑在文王跟前,将将台上尤其值得栽培的几人,一一点出。不忘御前,替他几个美言两句,方便日后拉拢人心。
文王端了茶,似乎对此次练兵极为满意。褒奖他几句,借埋头吃茶,极快与他交换个眼色。
太尉心头一凛。余光瞥见周太子笔直端坐在案后,面上虽强自镇定,到底还是露了些蠢蠢欲动。
就这份城府,还想着逼宫?不自量力!
那厢太子心头半是等待的焦灼,半是迫不及待的欣喜。这许多年来,对那个位置,无时无刻不在肖想。再按耐片刻,只需待得他得偿所愿。往后,一直以来恃宠而骄,强压他一头的公子成,自有他的好看。
场内左军岌岌可危,眼看便要落败。太子嘴角牵起抹浅淡的笑来。只下一刻,风云突变。阵势一转,竟叫人从死局中挣脱,生生盘活了整个战局。
前一刻左军险些大败亏输,顷刻间,局势扭转。这才让人看明白,先前的死局,不过是诱导敌军步步深入,将先锋舍弃做了诱饵,给大军制造合围歼灭的时机。
如此出人意表,果断精妙的布局,只叫周太子刚才掀起的笑意,即刻又冷下去。事情超脱他掌控,这感觉,令人生厌。遂拂了拂衣袖,顿时对这场练兵,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文王在暗处观他如此轻易作罢,毫无韧性。不由目光一冷,今日之前,已下定决心罢黜太子。眼下,即便还顾念父子情分,也终究对他再不觉有亏欠。
眼见校场内大局将定,太子帐下一人得底下人通传,面色霎时惨然。不敢怠慢,刻意回避着文王与太尉那方,颤颤巍巍,附耳急声道,“殿下,大事不好!京中廷尉衙门,相府与赵国公府,俱被人带兵给围了。事不可为,还需早做打算!”
周太子只觉如雷轰顶,惊惶而起,不意竟带翻了案上摆放的茶盏。
今日之事,筹谋已久。顾衍带兵,与他一早埋伏在走马营里的私军,里应外合。当先挟持文王,再行射杀太尉。
顾氏与朱氏联手,再加上他出其不意,本该万无一失。怎地如今,竟落得相府与国公府先被围困?
“太子。”见他失仪,想必是得知了京中变故。文王冷冷瞥他一眼,命赵全上前,扶了他坐下。
“今日大阅,凡事,过后再议。”未道明的话却是,处置他,并不急在一时。他也无需这般赶着认罪。
周太子被赵全摁住肩头,心知事情大半已是败露。不由的,心下惶急。脑中嗡嗡作响,目光飘忽,神色空茫。看谁都觉面目可憎,仿佛在讥笑他,便是谋反,也如此无能。
一时惊怕过后,心火上涌。正满心猜疑,倒是何人走漏了风声。恰缝此刻,台下上来一人。那人抬眼见他看来,目光只停留一瞬。即刻调转身,径直来到文王身后。沉声回禀几句,过后,与赵全两个,并排立在文王左右。
来人一袭锦袍,枣红的缎面,衬得他面容俊朗。腰间束着金镶玉的腰带,长长的金色流苏,缀在身前,华美无匹。
见惯他调笑,恋次花丛的放浪,如今再看他,端的是端方严正,肃穆恭谨。仿佛换了个人。
“江阴侯世子贺帧!”太子朝服下的手,紧紧握拳。
此情此景,哪里还用多说?!
一炷香后,文王起身,只道太子身子抱恙,命人搀扶他回宫。其下一干人,无不束手就擒,被内廷侍卫,暂且押了在戍卫营,稍后再行处置。
贺帧随文王回宫。一手扶着腰间的佩刀,昂首自太子身前迈过。错身时,耳畔听周太子低喃一句,“原是你。无耻之尤!”
贺帧目不斜视,往日轻佻的眼眸里,仿若未闻,不起一丝波澜。
何止是他。整个江阴侯府,本就是文王早年培植的势力。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然。
是夜,甘泉宫中,七姑娘并不意外再次见到来人。
叫春英避去里屋,七姑娘提了茶吊子,悬着手腕,好耐性的给来人斟茶,开口攀谈。
“公公此来,若是还为逼问。那么,请恕下官无礼,还是那句话,‘公公所言,下官听不明白’。”
昨日便是如此回他。以致招惹对面这人,皮笑肉不笑,闹得不欢而散。
“姜女官是聪明人。同样的话,咱家又岂会重复第二遍。”
不愧是文王跟前顶顶得意人。只这份含笑与你周旋的气度,便是七姑娘,也自愧弗如。
如此,七姑娘心下一沉。某些时候,翻来覆去的盘问,比猜不出对方接下来要玩的花样,更令人心头宽慰。
老话重提,至少代表着,事情尚未起大的变故。可若是对方将之从容撂在一旁,大半,是有了额外的底气。
回想昨日这人告知她,他也是借文王起驾,去巍昭仪宫中这空当,方才得以悄无声息,进来与她说会儿子闲话。
唠嗑闲话?七姑娘自然不信。能劳动冯公公大驾,不惜违抗圣命,亲自登门,必定另有所图。
只没等她发问,冯公公已然自顾自的落了座。不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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