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至于。”她喜欢他,喜欢到光是想一想,也会心里偷着乐。可却不至于因一己之私,不顾家里人感受。
在她最迷茫恐惧的时候,是姜家人给了她慰藉。太太与大人的疼爱,姜昱苦读,投在那人帐下,紧跟着她入京。她不会不明白,那是二哥哥不放心她一人待在燕京,这才在最不适宜的时候,过早踏入仕途,卷入夺嫡这场恶斗。
她跟他都是理智之人。她没有他的坚韧强横,喜欢他的方式有很多种。执着于占有,眼中除他之外再无其他,那是幼安的路数。不是她的。
她更钟意以温婉的手腕,讲道理,动之以情,两头兼顾。
“若将他与太太爹爹二哥哥摆在一处,自是家里人更难以割舍。”她望着太太,水润的眸子里,撒娇似的,带着女儿家对父母兄长的眷恋。
许氏心里又酸又胀,只觉她这般贴心的话,像她这人,软软糯糯。巴巴贴在你心坎儿上,想不偏疼她都难。
“别想着净打马虎眼。谁与你说家里人?娘问的是,若是打一开头,没有遇上世子。像张家二爷那般品貌,你可瞧得上眼?”
七姑娘心想,太太真是精明。她以退为进,想转移话题,哪知太太不接她的招。这可不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处?
即便太太认可了他这人,到底还是忧心她嫁入高门,往后日子不好过。还想着使把劲儿,说动她改了心意是最好。
“哪儿有您这样追问人。”七姑娘厥嘴儿,扭一扭身子,素净的小脸上,露了丝微微的委屈。
许氏好气又好笑,瞪她一眼。这丫头,花样还不少。“问你话呢,赶紧的。”
七姑娘脑子飞快打转,心里着急琢磨如何措辞。索性起身搬了绣凳,紧挨着太太坐下,挽了她胳膊,东摇西晃。
“看不看得上眼,张家二爷也早已娶了亲。您提他作甚。”幸而送了那人离去。莫不然,为着个陶埙,都能给她脸色看。他笑里藏刀的时候,最是吓人。
明知太太不过拿姜昱之外,她稍微熟识的男子,举个例子罢了。七姑娘装傻充愣,硬生生当听不明白。
回头腻在太太身上,可怜兮兮问道,“当真换一人,便能对女儿全心全意的好?寻常世家子还在外边儿养粉头呢,不说嫁过去受不受公婆待见,单说人靠不靠得住,顾不顾家里,这事儿可先就没个准儿。”
都是看不见的事儿。往后如何,即便不是他,谁又能拍胸脯担保?
七姑娘觉得太太虽心疼她,可正因了这分爱护,反而累了自个儿。父母对孩子的疼爱,总是想着给最好的。一点儿不想自家孩子受半分委屈。然而人这一辈子,哪里又能顺风顺水,一点儿没有磕磕绊绊。如他那样的家世背景,尚且做不到凡事诚心如意,她又何来的底气?
“太太您想想这话在不在理?这话可不是我有心偏帮他。莫不然,听二哥哥说,您在泰隆,前些时候已着手相看人家。眼下心里可寻到了那人品样貌,前程家世,俱都不差的?那人家里后院可清静?屋里已放了多少人?往后打算抬几房姨娘?他母亲可是宽和好相与之人?女儿若是嫁过去,头一年没能诞下孩儿,婆婆可会催他多往各屋走动,早些开枝散叶,续上香火?”
七姑娘一气儿问下来,盹儿都不打一个。睁着乌黑晶亮的眸子,目不转睛望着太太。倒把许氏给问住了。
这日晚间,前院书房。顾大人看过探子递上的奏报,清俊的眉眼,划过丝笑意。周准守在门外,眼看御刑监探子退出门,朝他恭敬抱拳一揖,极快消失在门廊尽头。
周大人眼波向内院看去,正是那探子离去的方向。为了刺探姜夫人与七姑娘谈话,屋里那位可谓手段尽出。明里暗里,没少布置。以那位的性情,自来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隔日关夫人那厢,传来身子大安的好消息。燚哥儿有些个不舍,被亲自登门道谢的关夫人,领了回去。
七姑娘得闲,见日头不错,想着寒食节将近,索性领着春英到院子里剪了几支柳条。缠上干草,挂在门前,也好应个景。
清明时节,北地时兴插柳这一习俗。早前是插了柳条在地里,落地即活,图个“年年插柳,处处成荫”,生机延绵的好兆头。如今这习俗渐渐简化,只挂了柳条在屋檐底下,还能预测明儿个是雨是晴。谚语有云,“柳条青,雨蒙蒙;柳条干,晴了天。”
记起这事儿,各屋也不能落下。先给太太送一枝,接着往关夫人屋里跑一趟。末了,她无需春英跟随,独自抱着柳枝,脚下雀跃着,款款到书房寻他。
“妇人家玩意儿。”他嘴上嫌弃,伸手接过,仗着身量高,轻巧绑了在挂门帘的横梁上。不像她与春英两个,还抬了杌凳。一个辛辛苦苦爬上爬下,一个在底下扶着杌凳,生怕摔了人。
“昨夜几时歇下?”他让了她进门。
本也是几日不见,书房重地,无旁人叨扰。她甫一站定,他已带上门,自身后揽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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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衣飞三亚了哈,这几天是存稿,可能不方便回大家的书评。回来再加精哈~~~有亲问啥时候成亲,其实不用担心啊,世子亲都抢了,还能让到手的小七飞了?等他们两个偷偷摸摸甜蜜下嘛,背着太太谈情说爱,滋味那是倍儿棒,倍儿棒滴~~~
第279章 你我两人,多下工夫
他干净的气息,扑在她后颈。由此处望去,能透过左手边儿支起的窗屉,瞧见屋檐底下,从房顶爬过来,欹生的枝桠。
天气回暖,和煦的日头照下来,从隔壁院子探出墙的新枝,越发显得嫩绿青葱。
她喜欢北地的春日。明媚,清透,少烟雨。满目都是严冬过后,强韧而勃发的生机。就这么半倚半靠,偎着他。静静赏景,她已然觉得满足。
“亥时后歇的,跟太太说了会儿话。”
“如此。”他附在她耳畔,别有深意道,“姜夫人最初那一问,阿瑗所答,实难令人满意。”
她起初没反应过来,想了好半晌,忽然瞪大眼,转头,匪夷所思问他。“大人,您竟行那窥听之事?”
白生生的脸颊送他到嘴边。没有不动的道理。他吻住她因了震惊,微微张开的小嘴儿。她的毫无防备,成全他渐次深入,随心所欲。
他越过她这问,一头亲吻她,一头慢条斯理,徐徐道来。
“国公府后院,各房往来都不亲近。争权夺利之事,多隐在暗处。明面上,算得清静。”
“自小不惯使唤婢子,房里更无人。往后也不欲为后宅事,闹得家无宁日。故而得阿瑗足矣。”
“坦白讲,欲要讨好母亲,非是易事。之前曾赠你经卷,本是打算教你投其所好。如今想来,全因阿瑗惫懒,此事不可行。”
“成亲一年无子,家中必定催促。只此事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事在人为,你我两个,多下工夫便是。”
话到最后,他胸膛轻轻震动起来。低沉又醇厚的嗓音,缓缓自喉间溢出。一字一句,钻进她耳朵。
她一双水灵灵的美目,瞪得铜铃一般。已然听明白,此时此刻,他以这般暧昧的方式,正是回应她昨日当太太跟前那几问。
那时候赠她经卷,他打的便是这主意?唇舌间,她被他掠夺得气息紧促,正憋屈得难受,这人又稍稍撤离,反过来渡气给她。欺她的是他,见不得她难受的,亦是他。
成亲一年无子,事在人为,多下工夫?她觉得他话里的暗示,端的风流。亏他能摆出这副潇潇朗朗,通身的好风仪,这般与她肆无忌惮的**。
好一会儿,尝够了她的滋味儿,他才堪堪放过面颊酡红,娇喘吁吁的人儿。拇指抚过她嫣红湿润的唇瓣,他目色幽深,严正教她。“卿卿面浅。平日不便出口,压在心头那几问,今日一并答你。下次若再从你这小嘴儿里吐出‘倒不至于’四字,休怪惩治太重。”
她迷糊的脑子终于醒过神。他这是告诫她,下回若再有人问起,她是否非他不可,她得挑他爱听的答。
这人……她软在他怀里,被他抱了锦榻上侧躺下。
“权宜之计罢了。”她嘀咕。不过是在太太跟前一套说辞,他凑什么热闹。她那几问,是为说与太太,松一松太太因着紧她,心里绷得太紧的那根弦。
他这般一厢情愿作答,就仿佛他在向她表明:他与他家里的情形,十分符合她挑人的眼光。若没有大的变故,她可尽早,安心嫁与他为妇。
知晓她领会了他心意,他深深看她一眼。那神色,半是期待,半是鼓舞。
她闷在他胸膛,心里热乎乎的。这个男人继抢亲过后,而今在向她催婚。
寒食节当日,大清早,姜昱骑马赶至。一家人在太太屋里,带着团团,和乐融融用了早饭。之后太太领着几个小的,去了别院西南角,据说是风水极好的一处院落。在那里摆上香案,又供奉香烛。姜昱当先,之后陶妈妈抱着团团。太太带了七姑娘跪在后头,冲南边儿,遥遥磕了三个头。
祭祖是族中大事。家中凡有男丁,自来是男子做主。一应女眷,需得避让在后。七姑娘磕了头,回身扶太太起身。团团一脸懵懂,显是不明白祭祖何意。只记得阿姊教导,得静下来,听陶妈妈的话。事毕,似觉着颇为无趣,团团啄着脑袋,伏在陶妈妈肩头,眼皮子打架。
许氏隔着绣老虎花样的绒帽,摸摸团团发顶,眼里透着慈爱。为了祭祀,今儿天还没亮,便抱了团团起身,给他穿衣。足比平日少睡了一个时辰,难怪他熬不住。
因了寒食节,正当节气上头,他刚回来不两日,又要赶着回京。此番离去,却是携关夫人母子一道。这一走,别院里只剩下姜家一家子。此处侍人,待她几人客客气气,恭敬中带了丝讨好的意味。尤其那梁九,做管事的,果真眼力劲儿厉害,人也油滑。奉承她不说,对太太,更是当了菩萨给供着。
许氏觉着别扭,名不正言不顺,受了旁人恭维,心里总不踏实。偏偏此时府上连个能做主的都没有,叨扰许多事日,总不好不辞而别。走不了,索性避开,时常带七姑娘与团团,到别院附近,田埂道上走一走。或是登车,到苍茫山游览踏青。
再见他,已是三日过后。碰巧的,她们一行人,正从山脚下折返。在岔道口遇上他带了随扈,御马而来。身后却未见着关夫人与燚哥儿的身影。
“关家来信,关介不日进京。母亲做主,留下她母子,也好免去车马劳顿。”他对许氏说道,话里带了抱歉。毕竟,这人去了,一去不回。之前连一句正式的道别都没有,实是失礼。
许氏赶忙客套两句,哪里敢真就受用他代为赔罪。只心里暗想,那关介,莫不是关夫人夫主,燚哥儿生父?可为何世子直呼其名?
七姑娘小手捂着嘴巴,抽空悄声给太太递话。许氏果然皱眉,显见的,对那起子家中已有贤妻美妾,犹自在外放浪之人,极为看不上眼。于是体谅世子待那人的不客气。
他骑在马上,刻意放缓,与卷起车帘的马车,并排前行。不知何时,他顺着祭祖这话头,已谈及家里人。
这还是他头一回,当她跟前,说起家事。七姑娘竖起耳朵,侧耳倾听。可比她更留心的,却是她身旁不动声色,端坐的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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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的更新到了哈。依旧是自动发布。存稿不够,三号应该会欠一章,等我回来补。
第280章 算无遗策,公子玉枢
“家母生下四妹顾臻之后,血气有亏,精神头比往常大有不如。加之常年于佛堂抄经诵佛,中馈事,已泰半交由府上管事操办。”
七姑娘觉得意外。听他这话,国公夫人许氏,在府上竟是鲜少过问家事的。
顾臻?是他胞妹?原来除了早逝的兄长顾戎,远嫁幽州的关夫人,在国公府,他还有一嫡亲的妹子。
他看出她眼中困惑,微微侧首,眉宇间现了几分不喜的寡淡。
“家母生下顾臻后,接连卧榻半年有余。之后情形时好时坏,时常昏睡不醒。故而顾臻,实是被父亲抱与侧夫人陈氏代为教养。直至她六岁上头,方才归于母亲膝下。”
七姑娘心里暗自摇一摇头。经他这么一点拨,她也明白症结所在。小孩子对从小照顾自己的人,总是格外亲近又依赖。六岁的孩童,早能够听明白大人讲的话。六载寒暑,足够她对侧夫人陈氏生出深深的濡慕之情。一朝被人带离陈氏,回到许氏跟前。那种全然的陌生感,与对前路空茫茫的忐忑。不懂事儿的,心里怕还要不情不愿。
七姑娘猜想,即便顾臻不怨国公夫人许氏,对那侧夫人陈氏,未必就能少了亲近。莫不然,他不会摆出这样一幅不咸不淡的神色。更不会从不向她提起关乎顾臻的只言片语。
由此观之,那侧夫人陈氏,在他眼里,必不讨喜。身为人子,如此不待见父亲的侧室夫人,最大的可能,莫过于赵国公对那陈氏,很有几分情意在的。
七姑娘脑子里飞快打转。她走的路,虽比不得太太过的桥。于后宅事上,资历浅薄,见识也少。好在她聪敏,蛛丝马迹里,也能窥出些端倪。
许多话,他不方便放在明面上讲。赵国公能在许氏病中,将四姑娘顾臻抱离母亲榻前。不想着交予许氏跟前信得过的婢子妈妈照看,反倒给了侧室夫人。如此,却是有违礼数。
七姑娘默默在脑子里,给侧夫人陈氏戴上顶“宠姬”的帽子。琢磨着日后见了此人,切不可小觑才是。
跟七姑娘专心致志打探他家里情形,有些个不同。太太许氏,随着世子这话,悬着的心,越提越高。
就知高门大户,内宅难得清静。如今亲自从世子口中得了应证,心里越发摇摆不定,迟疑得紧。
那日七姑娘一席话,在她心上过了好几回。反反复复思量,末了,七姑娘起身告退前那句,“太太好心,女儿又岂能不知晓。虽非少了他活不成,可这心里,到底不怎么痛快。”
这世上哪个做娘的,听了这话心里能舒坦?儿女过得不快活,就跟针似的,扎在母亲心上,想想都疼。
母女两个正各自想着心事,却听一旁,骑在马上那人,以平和的语调,不疾不徐道,“时人常以‘子肖其父’,夸赞世家子弟,得先辈恩泽,出息,能支撑门户。然而后宅闹热,此事,实难令父亲满意。”
他望着前路,笔挺的侧影,袍子上洒着斑驳的光点。玉冠高束,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
美则美矣。然而此刻,他身上更吸引人的,却是他通身坦荡,在她与太太跟前,直白又坚定的坦诚,他非如世人夸赞般,公子尊荣底下,品性无有瑕疵。至少于孝道之上,他忤逆家里,难以做到圆满。
言下之意,赵国公于后宅之事,偏袒陈氏。以致多年后,母女不亲,兄妹间鲜少能说得上话。本该是和乐融融的一家子,却被生生拆散开。
他这做儿子的,虽不能明着指责做父亲的不是,却能以此为鉴,三省己身。
七姑娘眸子闪一闪,微微垂着眼帘。终于听明白,今日这人这般好耐性,肯提及国公府,侃侃而谈。压根儿就不是冲着她来的。
许氏面上流露出一瞬惊愕。到底是当家主母,很快便收敛了去。心底翻涌的诸般念想,线团似的,搅在一处。面上虽不好过多置评,终究还是被他这番话给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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