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了一口气,一双含恨的泪目直直射向了邢氏,“孙女儿也不是不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旁人有那些藏私的心思也无可厚非!可事到如今了,轩弟眼瞅着就要去了,而大伯娘身上明明有好多银子,却不肯拿出来!难道,我们四房的孩子就不是霍家的子孙了么?!”
王氏耳尖,霍地一下站起来,紧紧盯着霍荣菡道:“三丫头你说什么?你说大嫂身上有许多银子?可她不是只有几辆碎银而已,你莫不是眼花了吧!”
“才不是这样呢!祖母,三伯娘,你们都被骗了!”霍荣菡一咬牙,手指着霍定姚,“这妮子早就偷偷藏了包袱,我亲眼瞧见了,她将那包袱打开给了大伯娘,两个人还在窗户底下偷偷数数呢!我路过觉得奇怪,不小心瞧了一眼,那里面整整齐齐的,都是分量十足的银元宝,起码有二十来只;还有些碎袋子了,足足有十多个——更别提还有好些银票呢!”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到了邢氏和霍定姚身上,恨不得能钻出几个洞似的。众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幻莫,这粗来一算,至少也得有几十两,若票额大点,几百两也说不定是有的。难怪最近邢氏瞧着就气定神闲的,原来这腰杆是这样挺直了的。只不过人在做天在看,藏得再好也会露出狐狸尾巴,这次霍老祖宗定会好生敲打大房的人一番了。
可不是这样吗?瞧瞧老祖宗的脸,不早就阴沉了下来。
妫氏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女儿还会藏了这一手,可这对四房也是有利无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心一宽,挑事儿的本性又蹿了起来,便犹嫌不够地在一旁添盐加醋,道:“母亲,这一路上孩子都不禁折腾,只怕往后要使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她的女儿果然还是聪明的,这样天大的秘密被她瞧见了,又在这么恰当的时机给抖露出了。大房的处事如此不公,银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她们那里,岂不是很不妥当?若是母亲英明,开了这个口……把这管家的权放在自己手里,那也不是不能想的是不。
“够了!”霍老祖宗忍无可忍,当女儿的愚蠢,做娘的也高明不到哪里去,“难道你们以为,这事情我会不知道?你们就不想想,眼下这样的情形,这事情能声张吗?你们是不是还怕银子多了不够惹眼?简直糊涂!”
妫氏顿时愣住了,脑子如僵掉了一般。如果母亲早就知道,刚才这一出,不是自己的女儿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吗?她也是急昏了头,明知道自己女儿不是个稳妥的,又没提前知会自个儿再去探听清楚明情况。
如今回头一想,只怕是被大房的人下了套了……
说不定那银子,就是大房的故意让她瞧见,就盼着她自个儿嚷嚷出来呢。
霍荣菡早就吓傻了,那天晚上她明明听见的就是霍定姚让邢氏不要声张,任何人都不要提起,为何祖母会知道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急着撇清关系:“不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明明听见十妹妹跟大伯娘说什么不要跟我们四房的提这事儿,免得瞎嚷嚷得人尽皆知……”
她还没说完,见众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瞅着自个儿,突然脸上一红,讪讪住了嘴。
可不就是被别人说中了吗,这下还真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一点上还真是没得冤枉了四房的人。
好几个姨娘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埋着头偷偷闷笑。
☆、第81章 打击
再怎样怒其不争,当务之急还是轩哥儿的病最紧要。既然开了这个口子,几房的主子便留了下来。在打发姨娘和孩子离开前,老爷们三令五申外加连吓带哄,好歹是让不相干的人闭紧了嘴。
霍五爷同霍大爷、霍四爷商议了一番,便去了大门,瞧着是去找刘铁角了。这一路因着有了银子,刘铁角也没多加为难,而且队伍中有孩子发了热,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也脱不了一个监管不力的罪责。
因此见霍家人凭空多出了好几两银子,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哪个抄家流放的没点准备,他们自然也理解。见刘铁角放话同意,众人都安了心下来。
妫氏难得的还向霍五爷说了一两句感激之言,后者脸上倒是淡淡的。
只是武安从镇子上回来时,却还只有他一个人,身后根本没有跟来什么大夫,连个最差的江湖郎中都没有。问道缘由,只道是这镇上的大夫嫌远,还有的不肯给犯人瞧病。
妫氏见状,不由满肚子怀疑:“这都是什么话,哪里有给钱不要的理儿?一个不肯来,就再去其他地方寻一个啊,总不会个个都不肯吧!该不会是这些当差的,拿了我们的好处吃酒,转身将托的事儿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推开了去吧。说来说去,当初就不应该相信他们!”
她这话嚷得十分大声,旁边的霍四爷唬了一跳,连忙扯了她一把,“就算我们吃了亏,也不能摆到明面上,你还以为你是侯府里的四奶奶吗?!”
霍定姚也觉得纳闷,她和着两个差役是打过交道的,虽然说贪钱,性子却并不是十分奸诈油滑之人。否则此前哪里能打通关节,给自家人寻来那么多便宜?而且找个大夫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方才也仔细瞧过了,却隐约觉得那武安脸上的神情还十分难看。
不仅如此,他低声朝刘铁角耳语了几句后,后者脸色竟然大变,抬起头死死盯向了荒屋一旁的那封锁着的西院。
莫非,那西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回头看了看,妫氏还在那里折腾,自个儿母亲在好声好气劝她,霍四爷在发脾气,霍荣菡被训斥后又对着霍语桐出气,一屋子人脸上都不好看。她见反正没有人注意到她,便偷偷溜出了屋子。
再说武安拉了刘铁角在院子外,吓得面无人色:“大哥,这事儿千真万确,我打听得清清楚楚,这地方可真呆不住人了。我看也别管那个霍家的小少爷,赶紧出城了事。”
刘铁角明显也乱了阵脚:“我们又没有通关文书,你以为想走就能走?你到底有没有问清楚了,可别是听茬了吧?”
“哪里会呀?!这要命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留十二万分的心?”武安哭丧着脸,“那城里的大夫一听是到这里,个个都露出惊惧的神色连连摇头,我还当是那些大夫嫌弃诊金少,最后终于找到一个收了点好处肯开口的,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这才知道了原委。”
他们两人说着话,却根本没注意大门后面躲着一个人。
霍定姚离得有点远,模模糊糊听了只字片语,见说道了关键处,不由得着急,想探出头。却不料后面有人轻轻拉住了她。她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五伯父霍修开,他旁边还站着满脸疑惑的四伯父霍修水。
霍定姚松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墙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霍五爷点头。叔侄叁竟然一起听起了墙根儿。
这边刘铁角还在继续追问,“那人怎么说的?”
“那人说了,这里原来叫‘西所村’,后来出了一点事,原来村里的人便渐渐搬离了,这就慢慢荒废了下来,三五年前倒是又启用过一次,住了一些流民,后来也……没了。”
霍四爷听得云里雾里的,似乎还没听明白。
霍定姚心头却开始泛凉,武安口中所谓的“出了事”到底是指的什么?为什么村里人要搬走,然后又给了流民用,却都“没了”呢?
她越想越心惊,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心里慢慢形成……
天啊!该不会是那个东西吧?
她又惊又慌地去瞧五伯父,后者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了微微不安,看样子,两人都想到了一处去了:
——瘟疫。
果然,武安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十几年前的那场疫病来得又急又凶,听说就是从这家的少爷开始的,起先便是发了低烧,后半夜烧得脸都红了,请来的大夫瞧了,也开了一剂又一剂的药服了,只是都不大见效,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就这样熬了三天便没了。那母亲伤心欲绝之下,也一病不起跟着去了。起先村里人都道是那户人家运道不好,当母亲的又想不开,谁知道没隔几天,那弟弟竟然也开始发烧呕吐,脱水得不成人型。家里人都慌了,这次咬牙花重金请了一个老中医来,谁知这老中医还没踏进屋子就脸色大变,直接让收拾后事……”
“这场疫病,整个村里死了四五十人,后来官衙里来人挖坟烧尸,这才断了根源。可地方到底是不能住人了。”
“至于三五年前,河北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牛痘热,一批流民跑了过来,后来证实染了病,便被凉城的府衙做主关在了这里。没了之后,也全都烧了处理,府衙倒是放了公告,说不会再有疫病,可村民哪里会听这些,更加不愿意回来。”
武安说到这里,正巧一阵风吹过,那对印着“奠”字的灯笼便转了过来,好似一对黑黑的空眼眶盯着他们这些人。
霍定姚几人早听得目瞪口呆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一连串的消息,便听见门口砰一声响动!
这门口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院外两个差役也听见了声儿,都连忙齐齐回头去看。
却是妫氏听见外头的交谈,以为请到了大夫便眼巴巴地赶了出来,没想到便听见了武安的话,顿时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她身后还站着邢氏、林氏等人,脸色都煞白煞白的……
如此大事,自当立刻禀了霍老祖宗。原本一干人等都人都聚在东屋,这下却是如见鬼一般作鸟兽散,任谁也不敢靠近半步了。好些个姨娘得了消息,早就拉回了自己的孩子,有按捺不住的,都开始偷偷摸摸收拾起了包袱。
抢在最前面的便是四房的周姨娘,她吓得脸色发白,自己住的屋子正好就在东屋隔壁,昨个儿晚上她还央求四奶奶能让冲哥儿跟他的哥哥一起睡呢,可惜妫氏心眼小,霍荣菡守着炉子更是凶悍地瞪了她好几眼,这才让她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哪知道因祸得福,若是自己的孩子也留在了那不祥的屋子里,指不定眼下也染了脏病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抱着孩子也在那屋子里故意磨磨蹭蹭呆了半晌,就图着暖和担心孩子遭罪。现在想想,早该离得远远的才是啊!
她急忙跑进屋子,霍石磊和霍行冲正两人坐在地上,身下都垫着些杂草和旧衣裳。霍行冲见了周姨娘,一扁嘴就嚷饿,见自个儿母亲只顾着上上下下查看自己,还恼了起来,围着烂掉的床腿转圈,偏不让周姨娘捉住自己,还奋力地挥动胳膊表达不满,倒是精神劲十足。
周姨娘放下心来,喂了他一点昨晚上收起来的干饼子,转身就想收拾起包袱。
她身后头韦姨娘也跟着进来了,一见周姨娘的做派便拉扯了她一把:“老祖宗都还没发话,你做什么这样心急?”
周姨娘这下就听不懂了,睁大了眼环顾了一圈这屋子:“不收拾难不成还要住在这里?这里可是……可是死过人的。若只是寻常的生老病痛,倒也轮不到我们挑剔忌讳,可方才你不是也听见了,轩哥儿得的可是会死人的病,不仅如此,还会过人的!”
“那也要按捺下来呀!”韦姨娘当然也巴不得赶紧离开,她的磊哥儿可不比冲哥儿的活蹦乱跳,自从侯府糟了难,那身子骨就弱了下去,还不爱开口说话了。
她也焦心地蹲下去摸摸自己孩子的头,嘴上却还劝着周姨娘,“正房的奶奶们都没着急,姐姐你去强出这个头做什么?你真是不要命了吗!”
周姨娘跺脚:“瞧轩哥儿那样子,哪里是起得来身的?四奶奶定是不肯走的,那我们怎么办?”
“轩哥儿下不了地,四奶奶一定会让几位老爷想办法请了大夫来,到时候给冲哥儿和磊哥儿也瞧瞧,可不也能求个心安?”
“有什么好瞧的,我家冲哥儿可没病没灾,你别胡乱嚼舌头,没得被咒着了。”
韦姨娘劝道,“哎哟,瞧你说得,我岂是大房那样心眼里藏刀子的人?再说了,轩哥儿若真不好,到了路上和我们挤在一处,不更是害怕被过了病起。”
周姨娘闻言,也有几分意动。
韦姨娘见她缓了下来,朝外努努嘴,放低了声音:
“昨个儿昊哥儿也琳了雨,听说有些不大对付,你们三奶奶可是最会跳脚的,有她在,我们还操什么心?”
周姨娘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好你个韦姨娘,竟然敢在背后看当家奶奶出糗,回头看我不说出去,看你还敢不敢笑话我。”
韦姨娘白了她一眼,嘴角翘了翘。
两人倒是缓了动作,只把靠近东屋的那扇窗户关严实了,又给孩子添了小衣,才支楞起耳朵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她们猜得很对,三奶奶王氏的脸色确实最难看。那是因为她的昊哥儿一路上就反反复复的,身子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不仅如此,昨晚吹风冷湿了身子,想着东尽头的屋子里烧了火暖和,是跟轩哥儿同睡在一张床上的。
☆、第82章 埋恨
霍三爷一听,就急得肝火大动,把王氏狠狠责骂了一顿,赶紧抱了孩子来查看,可惜昊哥儿本就恹恹的,嘴里说着不舒服却也说不清楚哪里不爽快,但是又没有脑热发烧。
王氏比他更急,这当头上说这些有什么用,要趁着没染病,早早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
她才将这个想法提出来。妫氏就跳脚了:“三奶奶倒是心疼自个儿孩子,可怎么不想想,我家轩哥儿都成这样了,哪里还经受得起舟车劳顿?!”
王氏却寸步不让:“照四奶奶的说法,却是为了一个孩子,连母亲和其他人也不放在心上了?”
妫氏一噎,涨红了脸。王氏这个坑挖得太大,饶是她一贯嘴巧,此刻也被问住了话。
霍老祖宗被她们吵得头痛,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心头也犹豫了起来。
霍五爷沉吟道:“不如这样,儿子再去让差役去请大夫,一则轩哥儿的病确实不能再拖,便是开上几幅药剂也是好的。二来我们已不是白身,就这样闹着离开,到时候被扣一顶,罪上加罪就得不偿失了。只要瞧了病,我们即刻启程。”
这主意勉强安抚了众人。其实好些人就算心里不乐意,但是老祖宗点了头,哪里还有她们说话的余地。
刘铁角得了银子,吩咐了武安几句,又让武安跑了一次腿。
这次也不知道是多添的银子有了作用,还是差役们也不想事态恶化。这次不仅让武安拧了一个老大夫回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吓得抖抖索索的小药童。
那老大夫原本不肯进屋的,刘铁角也不废话,抖了抖满脸横肉把刀往人脖子上一架,那老大夫哭丧着脸就进了屋里。
好在这老大夫虽然满心不乐意,倒还是个负责的,反正都进来了,也就安下心来,足足望闻问切了一刻钟,才放下了轩哥儿的手。
屋子里的人都眼巴巴瞧着这他。
妫氏红着眼,越发的小心翼翼:“大夫,您瞧我儿他……他可有什么不妥?”
这老大夫此刻倒是十分淡定了,摇摇头很肯定道:“不过是身子虚弱,一路上又惊着了倒春寒。这才会烧得糊涂。”他又说了一通什么虚肝旺脾的医理,意思就是之前的药没用对,所以才加重了病情。说罢,匆匆开了药方,又包了几幅药。
又瞧了昊哥儿,是热虚之症,另外包了药。
——总之,与那瘟病没有任何干系。
孩子没事,霍府的人才真正放下心来。妫氏和王氏围着轩哥儿和昊哥儿打转,霍荣菡、霍语桐还有几个姨娘也在一旁帮衬。
霍定姚拉了霍五爷到一旁:“五伯父,那老大夫刚才说这里人人都知道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