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没有说话,眼泪又流了出来,手里握着那只已经被姐姐攥的变了形的千纸鹤。我想给姐姐擦一下眼泪,可是我刚伸出手的时候她就把头转了过去。
随后又有一练车开过来,我赶快给姐姐指了指,姐姐赶忙自己擦干了眼泪和我一起屏息凝视的看着那辆开过来的车。结果车还是没有停,我叹了一口气就坐在坐在了地上。
“姐,咱爸妈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不?我好像忘了,咱爷说他们三年都没回来了,我也记得模模糊糊的。”我问姐姐。
“哦蛋儿,你快站起来地上多凉呀。他们上次走的时候你还小,不过我记得他们的样子。咱妈经常穿着一件红格子棉袄,头发很长,长得可好看了。就像咱三姨家二姐一样好看。咱爸长得跟咱爷差不多,很有劲儿一只手就能把我抱起来。”姐姐说着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站在我后面用两只手捂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姐姐的手很热乎。
我和姐姐就一直这么站在公路边上等着,不知不觉的太阳就落到了树梢。有很多辆车从公路上面路过,每一次我和姐姐都满怀期待,每一次都是车连减速都没有径直的从我们面前开过去。夕阳的光不再那么刺眼,可以直视,我真想飞到太阳上面去,让它看看我爸妈到底回来没有。
“姐,咱回家吧。天都要黑了,弄不好咱爸妈是晚上的车回来,咱们先回家吃个饭然后穿厚点儿,拿着手电再来。”我对姐姐说。
姐姐不说话,眼睛一直看着公路上车来的方向。我觉得肯定今天下午是等不到爸妈了,他们有可能晚上才回来。所以我就走到公路对面捡了一些土坷垃,往河里的冰面上扔。
我拿一块土坷垃抡圆胳膊使足力气扔到河里,土坷垃落到冰面上就碎了,土沫子向四周散开想开除了一朵花一样。不一会儿河里的冰面上就开出了许多土花,正当我抓起一块土坷垃又要往河里扔的时候,一连汽车突然就停在了路口,我赶快就跑了过去。
我看到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女的还穿着红格子棉袄。
“妈,我来帮你提。”我把手里的土坷垃扔在地上拍了拍手,说。
那个女的愣住了,回头冲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哦蛋儿,这不是咱妈,快松开。”姐姐过来掰开我的手说。
“这不是邦全家的小子和闺女吗?怎么,你爸妈还没回来吗?”那个男的说起话来声音很粗。
“叔,我跟弟弟在这里接我爸妈,他们到现在了都还没回来。俺爸妈好几年没回来了俺弟弟忘了他们长什么模样,我就跟他说妈妈经常穿着一件红格子棉袄。今天婶子也穿了这样的衣服,所以俺弟弟认错了。”姐姐双手按着我的肩膀说。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是村子前面住的刘志光的爸爸妈妈,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嘿嘿,这小子虎头虎脑的,还别说跟你爸爸刘邦全还挺像。”刘志光的爸爸摸着我的头说。
第十七章
姐姐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给,吃糖。”刘志光的妈妈拉开行李包的拉链儿,抓出一大把水果糖递到我和姐姐面前。
“我不吃,俺爸妈,晚上回来肯定带的也有。”我说。
“这小子,你爸带回来的算他的,这是婶子给你的。”她说着就把拿一把水果糖塞到了我的口袋里,脸上对面了笑容。
“走吧,跟我们一起回家吧。天就要黑了,俩小孩儿在这里也不安全。”志光的爸爸把一个大行李包背上说。
“我还想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他们马上就回来了。”我抬起头看着姐姐的眼睛说。
“走吧,这都等了一下午了,刚刚你不是还闹着要回家吗?”姐姐说完就拉着我的手跟他们一起往家里走。
我们一起过了河上的小桥,进了村子就各自回家了。我和姐姐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做好饭了,爷爷依旧坐在堂屋门口抽烟。
奶奶说正准备出去找我俩回来吃饭呢,我们告诉奶奶我们去公路边等爸爸妈妈了。爷爷告诉我们不用再去等了,爸爸往三姨家打了电话了,说今年过年不回来了。那天晚上我和姐姐都没有吃晚饭,我好想好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今年为什么又不回来了。志光的爸爸都说了太原离家也不是太远,坐车的话一天半就到家了。可惜我们村就一家有电话,还是刘志成家,我才不去呢。他家的电话像个宝贝一样,听别人说还锁在箱子里,都不让别人看。
我又经常带头跟他打架,所以他肯定不会让我用他家的电话。要是志强家或者志新家有电话就好了,就算他们家里的大人不让我用也可以在大人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的用一下。我跟他俩是拜把子,他俩肯定会让我用。
晚上我根本睡不着觉,真想等爷爷奶奶睡着了我一个人或者是和姐姐一起拿着手电去三姨家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一定要让姐姐跟我一起去,因为我跟爸爸妈妈不是太熟,我怕我说的话他们不听。
我把这个想法跟姐姐说了以后,姐姐说他们已经决定不回来了,打电话也是白搭。然后姐姐拿出来两只千纸鹤,一直握在她自己手里,一直递给我。她说晚上握着这个睡觉肯定能梦到爸妈,让我赶快睡觉,自己在梦里好好在问他们。我手里握着姐姐给的千纸鹤,在床上翻来翻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很快就大年三十儿了。大年三十儿晌午挨家挨户都贴上了对联,有的还在自家院子里的树上贴上满院春光,在大门口的树上或者墙上贴上出入平安。村子里的人也都喜气洋洋的,见了面都是笑着打招呼,问年货办齐了没。回答的就说,什么齐不齐的,年来到了就齐了。我很快就把爸爸妈妈的不回来这件事儿忘了,穿着三叔给买的新衣服和志强志新一起在村子里面到处跑着放炮。姐姐心情也好多了,或者说姐姐已经习惯了。只不过偶尔看到别人坐在爸爸的脖子里和妈妈一起去赶集的时候就特别想哭,有的时候还没想到要哭呢,鼻子一算眼泪就掉下来了。
三叔也给姐姐买了一件新衣服,姐姐死活都不穿。其实我也去过三姨家一趟,说想给我爸妈打电话。三姨说爸妈每次打电话都是用公用电话打的,所以就不知道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打不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打电话还要拨号码,觉得乱七八糟的。三姨把我带到买衣服的地方给我和姐姐一人买了一套衣服,后来三叔又每人给我们买了一套,爸妈虽然今年过年没回来但是我和姐姐每人有两套新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姐姐怎么说都不穿。
三叔还给姐姐卖了头花,给我买了很多擦炮。大年三十儿吃完中午饭我们就去村子里面放炮玩儿了,在村子里面放了一圈,后来觉得没有意思,就找了个新鲜的玩儿法。
因为我们在村子前面放炮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坨牛粪,要是往常的这个时候早就被背着粪篮子捡粪的老头儿捡走了,可是今天过年三十儿没人出来捡粪。于是在我的提议下,我们就点着一个擦炮擦在牛粪上面,一起数十个数在跑,数不够十个数要跑了的话就是胆小鬼。
志新不敢玩儿,我们就说他是胆小鬼,他说他本来就是胆小鬼,于是就回家了。我们也没理他,点着一根擦炮之后一群小孩儿就围在那坨牛粪旁边数数。结果才数到八,那根擦炮就嘭的一声响了,一群人都被崩了一身牛粪。大家穿的都是过年的新衣服,都害怕回家挨打,有的用树枝,有的用土坷垃,还有的在坑里捞了冰块,都在擦着自己身上的牛粪,除了自强意外都喊着叫着说以后不跟我玩儿了。
志强给他们说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说完就开始用玉米杆子擦自己身上的牛粪。
“哦蛋儿,咱爷让我来找你,该下地烧纸了。”姐姐来找我了,走过来跟我说:“怎么回事儿,什么东西这么臭呀?”姐姐捂着鼻子说。
我没有说话,姐姐指着我身上说:“怎么回事儿,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弄了这么多屎呀?”
“放炮崩的?”我一边用树枝刮着身上的牛粪一边对姐姐说。
“咦。”姐姐嫌弃的说:“你怎么总干这种事儿,走,赶快回家换衣服,你该跟爷爷和三叔下地烧纸了。”我就跟姐姐一起回家了。
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年三十儿的时候到地里的坟院烧纸,请家里的列祖列宗回家过年,大年初一早上再去坟院烧一回纸把列祖列宗们送走。年三十儿去坟院烧纸请祖宗的时候家里的男丁不管老少只要在家的都要去,初一送祖宗的时候家里的长辈去。
我回家又把三姨给我买的那件新衣服换上,我和哥哥提着竹篮子跟在爷爷和三爷爷、三叔、还有大伯后面,竹篮子里面装的是纸钱、五个馒头、一块刀头肉还有炮。
到分院以后就是先放炮再烧纸,然后依次跪在坟前请祖宗回家过年。
我们按辈分前后跪在坟前,先给我老太爷和老太太烧纸。爷爷和三爷爷先说:爹,妈,过年了,记得回家过年,给你们烧的欠你们收好。
大伯和三叔:爷,奶,过年了,记得回家过年。
最后是我和哥哥:老太爷,老太太,过年了,回家过年。
其实爷爷叫爹妈回家过年的时候我也想让我的爸爸妈妈回家过年,不过我爸爸妈妈还可以回来,可是爷爷的爸妈却永远回不来了,过年的时候或许回来过,可惜我们看不到。突然之间我觉得爷爷好可怜,因为他爸爸妈妈都死了。
然后再给其他的祖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叫的祖宗烧完纸就要去全村人的老祖坟那里烧纸,不光是我们,全村的人都要去。虽然村子里的人有时候又打又骂的,可是大家都是同一个祖宗,过年的时候都要去那里烧纸争着抢着请祖宗回家过年。
全村人的老祖坟在村子东面,那个祖坟前面长着两棵大柏树,柏树前面还立着一块大石碑。可是石碑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哥哥说那上面写的都是繁体字,我只知道那上面刻着我们老刘家的辈分:纪明清学纯,忠邦志东天。长生福寿远,旺相子俊贤。这是三爷爷从小就教我背的,我觉得像一首诗一样,就背下来了。后来也忘过一回,可是三爷爷有时候只要一见面就要让我背给他听,要是忘了他就又教我一次。
三爷爷说我们老刘家的名字都是根据那辈分取的,包括我爷爷刘忠福,三爷爷刘忠国,爸爸刘邦全,三叔刘邦辉还有我刘志远。
我们烧完纸刚回到家,三姨家的二姐就来了,说我爸爸妈妈过年没有回来,三姨和三姨父要让我和姐姐去她家过年。奶奶和姐姐在灶房里包饺子,爷爷在帮她们烧锅。
二姐姐给爷爷奶奶说明来意之后爷爷愣了一会儿,点了一根烟,问我和姐姐:“你俩想去吗?”
姐姐没有说话,我说:“二姐来都来了,那我们就去呗!”我爸爸妈妈没回来,所以我就想去三姨家,因为三姨和三姨父对我和姐姐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大概姐姐也是这么想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家过年根本就没有买多少东西,三姨家每年都买很多肉和许多平常吃不到的东西。
“也行,在哪过年不是过呀!”爷爷说。我明显的感觉到爷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很低落,姐姐听了也开始洗手我们就准备去三姨家了。我站在灶房门口等着,小狐狸精用头蹭着我的膝盖,我心里想,我把小狐狸精也带过去让它去看看它的妈妈顺便也带它去三姨家吃点儿好的。
姐姐洗完手我们就准备走了,但是姐姐磨磨唧唧的走的很慢。
第十八章
“等会儿,他奶,你先把压岁钱给他俩。”爷爷抽着烟对奶奶说。
奶奶听完爷爷的话,就用围裙擦着手去东间给我们拿压岁钱去了。“给,拿着吧,又长大了一岁,留着压腰。快去吧,等会儿天一黑就该吃年夜饭了。”奶奶说着话就把钱塞给了我和姐姐,我看到奶奶转过身擦了一下眼泪就赶快进了灶房。
姐姐明显也看到了,就跟在奶奶后面走进了灶房。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就不想去三姨家过年了,我觉得我和姐姐应该留在家里陪爷爷奶奶,和他们一起过年。虽然我爸爸妈妈过年没有回来,可是以后总会回来的,可是爷爷奶奶的爸爸妈妈已经变成黄土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且爸爸妈妈也不能回来陪他们,我觉得他们好可怜。
“二姐,我不想去你家过年了,我想在家里。”我对二姐说着,就跑回了灶房保住了奶奶的腿。
“你三姨已经都准备好了,你们姐弟俩还是跟我一起走吧!”二姐站在门口说。
“我不想去了。”我说着就哭出了声音,姐姐也哭了,奶奶也摸着我和姐姐的头哭了。
“闺女,不想去就别让他俩去了。唉,老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爷爷抽着烟叹了口气说。
二姐听完以后,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以后过年我哪也不去了,我要在家里陪着爷爷奶奶,我心里想。
农村的新年要一直过到正月十五甚至还要往后,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过了二月二没有年夜气儿。三叔连十五都没在家里过,大年初十就带着三婶儿和小弟弟去新疆了,把虹虹给我们留在了家里。走的时候爷爷给小弟取了个大名,叫刘志疆。
我们是正月二十开的学,我和姐姐背着奶奶给我们做的书包,拿着家里的小凳子就去上学了。学校的教室里只有桌子,所以我们上课的时候坐的凳子都是自己从家里搬来的。
第一天上学我穿着过年的时候的新衣服,虽然说是新衣服可是却打上了补丁。因为我们这里的风俗是小孩儿都要在正月十五挑灯笼,我和姐姐玩儿的灯笼是爷爷自己用苇子和秫桯子给我们编的,然后在外面糊上红纸,在里面点上一根蜡烛到了晚上就可以挑着出去玩儿了。爷爷说买的灯笼和自己编的差不多,自己会编何必再花钱买呢!
我们挑着灯笼出去玩儿的时候,有的大人就骗我们说,灯笼底子下面有鸡屎。当我们把灯笼反过来看的时候灯笼里的蜡烛就会翻过来,轰隆一声灯笼就着了,自己编的灯笼就是容易着火,幸亏爷爷编得多。可是多也没用,我一个晚上就给弄没了。其实别人说我的灯笼底子上面有鸡屎的时候我知道那是他们骗我的,可是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万一有了怎么办,所以就全都着了。等到正月十六晚上要碰灯笼的时候我连一个也没有了,没有办法爷爷就用萝卜头做了一个蹶子灯,在里面倒上油以后就点着出去了。跟人家碰的时候把衣服烧了个洞,回家以后挨了一顿打,奶奶就给我帮了一块补丁。
第一天上午基本上就是打扫卫生,教室里的蜘蛛网从房梁上吊下来,教室里还有的课桌里全都是老鼠屎蛋子,一股臭味儿。
下午才开始上课,放假之前朱老师老师给我们额外布置了一些作业,背诵十首古诗,老师给我们写到黑板上让我们抄到本子上还让我们回家背会开学就要默写。
林晓珍是林静静最好的朋友,不过她也是刘志成的同桌,一般在乡下的学校是不允许男女生坐同桌的,但是朱老师不一样,他就是要让男生和女生坐同桌。
朱老师让我们默写古诗的时候刘志成什么都不会,他害怕老师罚他抄所以就想看林晓珍的。林晓珍没让他看,结果他被老师罚了每首诗抄二十遍。放学以后姐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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