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记荣华富贵的人吗?
我晓得我不是,不然怎么会饿着肚子,风餐露宿,心里还觉得这样甜?
不知是什么时候朦朦胧胧间睡去,而第二日一睁眼,便是四面围上来的兵士,那一刻我的心终于感受到了要炸掉的紧张,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指。
受痛睁开眼睛,还不等他缓过神,便是这些人齐声跪倒,三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什么情况?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同柔亦小路子,面面相觑。
而他只是一瞬间的恍惚,便接过佩剑翻身上马,“回宫再议。”
兵士仿佛看不见我,只随着他离去,我跨上沐颜马,叮嘱小路子和柔亦,“你们在这等我回来。”
为什么?新皇登基的时候,为什么却是兵士来这荒山野岭,来寻他?
为什么?他会是新皇?
宇文傛呢?他怎么样了?
他为什么不慌张?也不疑惑,而是那么淡然的,接受了众人给他扣上的皇冕?
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宇文棠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在瞒着我?
拼命的抽着沐颜,我疾驰着,努力的追上他,“宇文棠,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回去,回去等我。”他不回头,一味打马。
“宇文棠,你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一鞭子抽在他后辈,几乎是歇斯底里,“你回答我啊!”
“大胆,敢对陛下无礼。”几人的长枪,已经指向马上的我,将我困在其中,不能动弹。
围困至此,我终于懂了,“宇文棠,你是在和你的母妃骗我,骗我的感情,骗我的圣旨,骗走了傛哥哥的皇位,宇文棠,你竟然是这样的卑鄙小人。”
他终于在我的谩骂声中回过身子,“丫头,若是我说,都不干我的事你可会信?若是我说,我回去,只是想解释清楚所有,把皇位还给皇兄,你可会信?”
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怎么会不信?
“带我回去好吗?”我望着他,“我只是想陪着你,无论什么时候!”
他飞身过来,安稳的落在我的马上,紧紧的拥住我,扬鞭,往着皇城的方向。
我信他,却在入宫的那刻,听到了铺天盖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从前这些声音,只会对着宇文傛,如今,只是*功夫,是不是也算是物是人非?
未央宫,惠妃,不,应该是太后娘娘,已经在等着我们。
“皇儿,你终于回来了。”她扶着宇文棠的肩膀,对我视若无睹,“皇儿可喜欢今日的一切?”
“母妃,你为何还是这样做了?”宇文棠推开她的双手,“母妃,你怎么就不知道知足?”
199东宫之祸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上前拉住她的衣襟,“惠妃,你究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她大笑,“有你的一道圣旨就足够,何必我再做手脚?”那道曾经是我写了立她为后的圣旨,从她的手中再拿过来,如今洋洋洒洒,已有千言。
但是我还是看懂了,她说,先皇驾崩,是太子一手作为,先皇已知太子狼子野心,所以留了一道圣旨给我,叫我揭露他的真面目,皇位,由八皇子宇文棠继承。
父皇驾崩前,是独自见过我,满朝皆知,而那时候真的说了什么,谁还在乎,有这圣旨就够了!
“钟灵,你真是傻的可以,我杀了皇后,想要皇后位,可是他却不肯给我,我只好杀了他,难道你以为这个时候,我真的还稀罕一个太后的位子吗?皇帝不是我的儿子,我这太后的位子,坐的实在不安稳。”她笑着收回我手中的圣旨,“太子妃这样大义灭亲,可是这天下女子的典范,你放心,以后你是哪里飘摇还是哪里快活,哀家都管不着,可是皇后的位子,你想都别想。”
杀皇后?杀父皇?
我看着脸色惨白却还是一言不发的宇文棠,想起他那*的躲闪和无言。
原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小笃是惠妃的人,他也是晓得的。一开始,他就知道惠妃的谋划,可是他却一言不发,任凭这些事情发生。
他那些日子在伏羲宫的一出出,何尝不是谋划好了的苦肉计,惠妃是主谋,他何尝不是帮凶?
皇后的位子?
我何曾稀罕过?
若我在乎,我何必费事?好端端的太子妃,好端端的凤仪宫,我唾手可得,何必同他远走天涯?
“你知道的,你都是知道的对不对?但是你还是纵容她做了这些事情是不是?”
“丫头,她对我们母子有恩,我不能”
“不能?不能什么?不能不当皇帝,不能不坐拥天下?什么娘亲,什么凄苦,都是你的鬼话!我再不信你。”
真的好可笑!
原来自己一直信的,要的,除了谎言,还是谎言!我一直在这些人费心编织的大网里,自命清高。
我尤不能从他们这丑恶的嘴脸里回过神来,却有人来报。
“陛下,太后,废太子在东宫,点火*了。”
他说的忐忑,却不知我的心,已经翻山倒海。
“宇文棠,若是他有什么好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转眼盯着惠妃,“你也是。”
这是我今生跑过的,最快的速度,最远的距离,可是远远的,东宫的浓烟,已经升了起来,在空中,如腾风而来的妖魔,越往前,确实四处躲闪的宫人。
“太子殿下疯了,疯了!”
“快走吧,万一火蔓延过来,可怎么好?”
“只是可怜了东宫众人!”
东宫众人?
傛哥哥,姑姑,还有小小的室宜,她们都在那里,我怎么敢不回去!
我抓住眼前的宫女,质问道,“东宫失火,为什么你们不去救火?”
“太子妃娘娘,不是奴婢们不救,东宫宫门紧闭,火舌卷的太高,实在是已经救不得了。”
“救不得?怎么会救不得?”我反手掌掴过去,“哪一个不去救,叫你们知道厉害!”
从来没有今日这样失态,我拖着不知哪里抓来的宫人,一直拖到东宫门前,未等我的手掌触及铜栓,便有滚烫的热流将我吓退,而那两人,我一松手便逃之夭夭。
“傛哥哥,是我,是我回来了,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隔着厚重的宫门,我哭喊道,“我知道我错了,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傛哥哥,求你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求你,让我陪着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傛哥哥,求你,求你!”手掌拍在宫墙上,声声响亮,我只求,他能听得见,而回答我的,是火舌卷动声音里的室宜的哭嚎,“母妃,救我,母妃,救我!”
“室宜!室宜是你吗?室宜,你在吗?”我沿着宫墙寻觅着她小小的声音,努力的想离她更近一点。“室宜,帮母妃打开宫门好吗?”
久久,再没有声音,我侧耳倾听良久,却再没有谁的回话,我喊的累了,哭的累了,只当自己是幻觉了,却有长箭,翻过宫墙,插在远处的青砖上,铮铮作响。
长箭上,分明的,绑着一封书信,亦有火苗欢悦的跳动,要吞噬这一切。
我立刻奔上去挡下来,吹灭那烧毁一角的火苗,看到那句“钟灵亲启”,我怎会不认得,是傛哥哥的笔迹,颤抖着打开,心殇满怀。
“钟灵,犹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一个很明媚的清晨,却有很愤慨的心情,可是一个玉团粉砌的奶娃娃,叫我生不起气来,十四年,我心心念念的苦苦守护了十四年,我以为我会融化你,温暖你,可是,却还是那么无力和无用。
只是我从未想过,我的一生,会这般的毁在你的手里,九龙阶,我再有一步,便会是这天下的主人,可是我却在那里等来你的背叛,你的残忍,若有来生,我宁愿,不要再遇见你,可是此生,此生我从不”
书信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字迹,已经被火苗焚毁,只有独特的味道和棕褐的痕迹,而也在此刻,身后的宫门终于在大火中倒下,熊熊烈火里,宇文傛抱着室宜,如丰碑一般伫立,也只是一秒,便倒了下去。
什么都来不及看清,已经是一片死寂。
是有多么的难过难受,他才会这样的毁灭他所拥有的一切?
是有多么的愤慨和心殇,他才不愿意再见我一面,最后再见我一面。
我不知道的是,他说的,是此生从不后悔爱上我。
庆幸的是,我从来没有知道,我心里的愧疚和难安,也总算,可以小小的消解那么薄弱的一点点。
东宫在为时两个时辰的大火里,变成了这宫里埋葬了三百六十一口人命的最大坟墓,而我,也在这宫门前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三百六十一口人命,有被我的无知背叛了的傛哥哥,有为我的无知承担的姑姑,还有一无所知的,锦瑟唯一要我保护的公主室宜,我是这一切的凶手,我才实实在在的该死!
为我的天真,我的无知,我的自视聪明,去死!
苍凉的天色,下起雪来,因为这掩盖一切的纷扬白雪,我才想起,今日,竟然又是一年腊八。
养我护我的东宫,我长大的东宫,护我长大大那些人,都覆灭在这个日子里。
“丫头,下雪了,跟我回去吧。”
为我披上大氅,他在我的身旁跪下,重重的,不断的扣头。
他说,“大哥,对不起。”
何必惺惺作态,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皇上好闲的心,怎么?觉得你大哥为你一手打理的登基大典不够隆重辉宏吗?”我甩掉大氅冷笑着看他,“皇上,废太子已经畏罪自尽,你要怎么处置我这个废太子妃?”
“丫头,不要跟我置气好吗?”他拥住我,“丫头,看你这样,我心疼。”
心疼?
你知道我有多么心疼?
父皇,他说他要看我长成,看我的儿女,还要看着最小的宇文恸成家。还有傛哥哥,还有姑姑,她们都说过要陪我一辈子,却都死在你的阴谋之下,你可也会心疼吗?
“宇文棠,也许,也许我一开始就是错的,就应该认命,就应该规规矩矩的做我的太子妃,皇后,学着辅佐君王,协理六宫,不该遇上你,就不会有以后的所有所有,”我淡淡道,“宇文棠,我们从十四年前的相识,便是错的。”
我不愿听他的解释,也不愿再看见这样我已经爱不起来的面孔,轻轻推开他,三拜九叩大礼后,我说,“民女见过皇帝陛下。”
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
你做了这些,如今我都认,都接受,我不怪你,也不再恨你,我犯了这许多的错,我自会赎罪,你我之间的关系,也只能止步于此,这也是你我,最好的结局了吧。
“不要,不要离开我。”他紧紧攥住我的衣袖,“丫头,我不要这个皇位,不要这个天下,我只要你,你才是我的天下。”
我无话好说,也无言以对,拔剑相向,直指他的咽喉,“宇文棠,我只求你,放过我!”
“那么,若是我死了,你会信我吗?你会原谅我吗?”几乎是欣喜的,他扑向我的剑锋,他已经死过一次,是为我。难道还会有一次,是在我的剑下?
而我,并不愿意认输!
200破茧重生
剑锋过处,他的脖颈之间,已经是一片血红,他不退去,我不撤手,这样的僵持也只有一瞬,因为,宇文泰的巴州大军已经攻到京城之下,“清君侧,灭歼佞。”他居然会打着这样的招牌,带着巴中十万子弟,这样赶来,为自己的父皇奔丧。
“陛下,王爷的大军已经攻到城下,若不还击,攻进皇城,不过只用片刻功夫。”来报的将士跪倒在地,那眼睛瞟着我,吞吞吐吐的补充道,“为首的将领,便是太子妃的兄长钟棱与钟栊。”
我的兄长?
完全失去了记忆的,只在别人口中存在的兄长?
长剑落地,这一刻,我只想见到他们,同他们一道,回巴州去,回到我来时的地方,避开这许多的纷扰和过往。
可是宇文棠,却跪倒在我的脚下,“丫头,能不能求你,帮我。”
帮你?怎么帮?提裙转身,我不想,再掺和其中。
“丫头,只要你愿意说动阿泰同你的哥哥退兵,我愿意,让出皇帝位,皇子中,另选贤人继位,惩治太后乱国之罪,放弃这里的一切,同你远走高飞。可好?”
远走高飞?
我们中间,隔着傛哥哥,隔着姑姑,隔着室宜,隔着三百六十一口人命,隔着惠妃重重的阴谋,怎么还能相伴天涯?
皇帝,是谁都可以。
天下是谁的,与我何干?
可是,我不忍心,不忍心这京城变的满目疮痍,不像我的哥哥们手染鲜血,也不舍得父皇的江山,就此凋零,最重要的,我不止有这些私心。我还想为傛哥哥,求一个清白,千千万万年后,我不想他,还背着弑父谋权这个罪名。
“我可以帮你,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傛哥哥。”我望着身后的废墟缓缓转身,“我要史书工笔上,不要有污一点傛哥哥的声誉,我要他,依旧是父皇驾崩后的第一任帝王,我要他,以帝王之礼下葬,这东宫三百多人,虽亡,优容。”
“我答应你,”他重重点头,“丫头,只要你讲,我都会应下。”
指尖抚摸的纹路,是我备好了的,素衣素服,粗衣粗布,褪去了宫裙锦衣,我以为,我便寻到了自由,寻到了爱情,
真是荒唐的可笑。
只是这一次离开,我不愿多待一秒,沐颜马出了宫门的那一刻,我以为此生,对这个宫廷,了无牵挂。
而宫墙上,是他在目送,他说,“丫头,无论多久,我等你回来。”
四蹄飞驰,我只当他讲了一句玩笑。
世事难料,我并不晓得,他因为这一句誓言,在此地,等我有多久,而我因为这句玩笑之后的背叛,又恨了有多久。我以为我再不会踏回的宫墙瓦砾,却是我这些年来,日日梦回的地方,不为思念,只为仇恨。
城门上,是备好了的弓箭手,而城下,是阿泰的大军,为首的守将见我来,有一瞬的不能自持,他是不知该唤我太子妃,还是皇后娘娘,还是我只是一个废太子的庶民之妻,该上前立即拿下?
可是他仍旧是跪下,只是嘴角,喊不出名号。
“你是?”
“臣京师提督邓维贺。见过”
“叫我钟灵就好,”我对他挤出一丝笑纹,“皇上要我来看看。”
“臣不敢,”他拱手道,“皇后娘娘请。”
上一次登上城门,我只是想送送阿泰和栀浅,而现在再来,却是两军对垒,我来讲和。
我才稍稍露头,便已经听到城外的大军议论纷纷,甚至是人声鼎沸。
阿泰金甲银披,跃马阵前,而他身后的三员大将,我并不认得,却知道,这其中,有我的骨肉至亲。
“钟灵,你怎么会来?”阿泰高喊道,然后,便是他身后的三人中,有两人跃马上前,他们说,“妹妹,你可还好?”
年长的那人,重鬓厚须,却明目朗朗,情真言切,另一个,干净爽洁,剑眉星目。他们便是我兄长,*爱着我的,未看见我长大的兄长。
我想说,我不好,哥哥,你们怎么才来?
可是开口,却是掩去泪痕,正色说,“九王,你为何,兵临城下?”
“我只是想知道,为何皇兄不等我赶回,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