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朋友,林秋落也没什么朋友,因此我们的婚礼并不那么隆重,少了许多欢声笑语,还有一点小瑕疵。
有婚房,有婚车,只是司机是新娘。我们将五颜六色的花朵贴满整辆车,我多次提议这有点像花圈,林秋落坚持自己的特别浪漫。她唯一的朋友何小雅也站在她这边,因为这点子就是何小雅神经丫头出的。
那就只能少数服从多数。我俩特意等到午夜时刻才出发,把整个城市跑遍,迎来崭新的明天。林秋落说这个时间段人少,跑起来刺激。而我觉得这个时间段,我们顶着这么大个花圈跑,估计会吓哭小孩。
她开车依然那么快,我很难适应,小孩我们没吓到,倒是差点把我吓尿。一个人横穿马路,林秋落一个刹车不及,给人撞倒在地。
我们还没来得及下车,几个人就围了过来,敲打车窗,大声嚷嚷:“下车,快下车,你看给我兄弟撞成什么样了,快赔钱。”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我下车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消瘦了许多。我声音有些哽:“大虾。”
那丫还在向林秋落勒索要钱,听见有人呼唤,茫然地抬头。讶然那么几秒,他转身跟周围的弟兄说:“走啦!走啦!遇见熟人啦,妈的真倒霉。”
他走到车前,踹着躺在地上的那位:“六儿,起来啦,别装了。”继续向前,他好像不愿多看我一眼,跟我说一句话。
后来我才明白,深刻的体会到那滋味。
马六儿一个鲤鱼打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远处的张大虾。想说什么,又没说,跑向他的队伍:“大虾哥,那个不是狗子吗?”
“我他妈知道。”那家伙大大咧咧地骂道。
林秋落看了看那群人,问我:“你们认识?”
我沉默地摇头,林秋落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他们是骗子,想敲诈。不行,我得报警。”我看着她拨打110,却无动于衷,我不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一年后变得更加无所事事的我,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我们只是因为许多碰巧的第一次,而凑合在一起。
当不再回忆那些第一次时,又会在一起多久呢?
当洞房花烛过后,那些神秘的面纱被一一解开,你熟悉的知道她的三围。对于以前的我来说,‘货’都只用一次,每晚都抱着同一件东西,纵使她再美丽,时间久了你也会心生厌恶。
时间久了,她也认识了真正的顾子浩。她不太满足于每晚的抱抱,她想要更长时间的激情,而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果然,爱情最美好的时刻,是暖昧的时候。
有人说喜欢是一种感觉,爱是一种责任。当感觉消失,我承担不起责任时,又该如何呢?
林秋落在厨房忙碌,她刚刚下班。我倒上两杯红酒,这玩意儿很难喝,但她就爱这种高雅。
音响里传出范逸臣的《放生》,她最近常常放这些伤感的歌曲,而她刚出的第一张专辑又那么向往美好的爱情。
林秋落把做好的菜端上来,我将红酒递给她,说:“春宵一刻,能否与你共饮一杯。”
她甜甜地一笑,我却并不觉得那么美丽了。林秋落说:“今天怎么玩起浪漫了?”
我犹豫那么一下,看向她颈部的一条疤痕,冷冷一笑:“最后的晚餐。”
顿了那么一下,她微笑着与我碰杯。
我这只蒙着眼睛的乌鸦,又开始了漫无目的漂泊。我曾流浪到一个剧组,自以为是会成为影帝,导演给了我一个被一刀砍死的镜头,我却没有过。
导演说:“有你这样死的吗?一点血气都没。”
那时我才明白,演戏跟骗人是两码事儿,或许前者要高明些。
而林秋落没有我之后,倒是过得意气风发、飞黄腾达。她长相甜美,舞蹈优雅,歌声迷人,成了大明星,有更多的人喜欢她,或者爱她。
将方便面最后一口汤一饮而尽,用手抹掉嘴上的油圈,看着电视里面迷人的她。我有些想念,我有些后悔。
顾子浩,你真他妈贱。
某一天,在另一个世界中。光芒四射的另一个林秋落,与穿着庸俗麻布衣的另一个我,在长安街道对上了眼。
我选择低头前进,她选择另一个人问路。导演说:“卡!”
当她回过头,已在人群中找不见平凡的我,而我却老远地看着她,那么的耀眼。
有一天,张大虾突然到访,他说本来不想来找我,只是想给我提供一个赚钱的机会。成不了影帝的我,于是就跟着他发财去了。
张大虾还告诉我,他在街上遇见过虎哥。那个大胡子开着小车,带着一个漂亮女人,满城市放荡。
他看见大虾就掉头,大虾玩起老一套,将马六儿推到车前。以六儿的性命做赌注,得到了一个我们想骂自己傻的答案,但却只能感叹和苦笑。
虎哥贪了我们十年来的卖命钱,虎哥在义工小敏的说服下做了卧底。虎哥立了大功,有车、有房、有老婆,我们依然流浪。
但我记得他在做这个决定的那天喝了很多酒,人渣们都以为他失恋。
我没有怪他,从来都没有。活了大半辈子,我明白一个道理。
市侩既是人间的法……
马六儿离开了大虾,他或许不敢再相信什么老大。张大虾说,他回家了,但愿他平安找到家吧。我也只能这样为天上地下的人祈福。
想发财的人有很多,老的少的、文盲和博士,都在其中,其乐融融。他让我们大吼:“我们一定会成功。”
我们每天早上起来就吼这么一下,完了喝碗米汤。如果你不抿着嘴喝,很难发现有米。就算这样,他们也过得其乐融融、不亦悦乎,相信自己会成功发大财。
我也融入了他们,我并不那么着魔想发什么财,只是他们每人都会跟我打招呼,叫我一句‘顾老弟’。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一直吸引着我,他们让我变得成熟。
每天都要大喊那么几句我要成功,成熟后的我终于随了他们。可耻的把何小雅拉了进来,她拉来了很多叔叔们,来拆散我们的其乐融融。
因为她学法律的,因为她天真善良不贪财,因为她有一个温暖的家。或许她已经成功了。
然后叔叔们开始教导我。他们说你叫什么名字,他们说你家哪儿的,他们说你家里有什么人,他们说我发不了财。他们又把我说到流落街头。
成熟就意味着坠落……
年轻的我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划着船,娇小柔情的范洁娇坐在船头,鹏飞哥哥光着脚丫淌着海水,嘴里不停地叫着:“爸爸划快点。”
迎面吹来凉爽的风,范洁娇唱着甜美的歌谣,感觉暖暖的。我更加卖力地滑动,却不知道要划向何方。
我又做梦了,初春的太阳暖暖升起,照耀着银白色的大地,地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两个小孩在雪地上嘻哈。
小男孩抓把雪放在小女孩的后颈部,冻得小女孩哇哇大哭,小男孩见状立即安慰道歉,小女孩却不依不饶。
男孩没辙,跑到商店买了根棒棒糖,他将找来的5毛零钱,顺手放进我那残缺不堪的饭碗。
小女孩吃着棒棒糖,渐渐停止哭泣。一会儿,他们俩玩起比较高雅的游戏——对诗句。
小女孩说:“人生到处知何似。”
小男孩:“恰似飞鸿踏雪泥。”
“不对!不对!”
小男孩问:“怎么不对了?”
“是‘应似飞鸿踏雪泥’。”
“不对吗?可我记得是恰似。”
他们俩争执着,我微微笑着,看着天际缓缓升起的太阳,轻唱着: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大家应该相互微笑
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我喜欢鲜花这城市里应该有鲜花……
小女孩看着我,摇晃着男孩的臂膀,说:“哥哥,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哦!”
人,之所以努力活着,只是为了更多的回忆。
得了老年痴呆症的我依然活着,还有何意义?但我始终记得与某个姑娘交叉过一点。我闭着眼睛,继续做梦,只有在梦中我才能叫出他们的全名。
太阳光照耀着我瘦骨嶙峋的体格,花白的头发已经被融掉的雪花透湿,苍白的脸并没有太多的皱纹。我才48,世界如此年轻,而我却这么苍老。
谁也不能从这个垂垂老矣的身体上,看出他背后的故事。
人生无非是一个渐渐庸俗的过程……
苍茫的大地,一只乌鸦显得很突兀。不知道是谁遗落的核桃,让它拼命地叼。它的嘴不太硬,飞向高空将核桃丢下。
软绵绵的雪地,让它很失落,反复几十次,还是毫无进展。它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真是奇怪。
我驱动废旧的身体,费力地拿起一块砖头,想帮它一把。它却因为害怕我,飞得很远,连核桃也来不及叼走。
费了好大劲,我才砸开那个硬壳,里面的果仁已经发黑。我掰了一块下来放进嘴里,艰难地咽下去,是苦的,可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真累,活着真累!小太爷要睡觉了……
整个世界突然又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