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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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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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禅让诏,轻松换成了假诏。

  第三步倒是不难,可却是最痛苦的。桓温看到假诏,必然会雷霆震怒,赶来建康,而桓温一旦到了建康,王谢三人决计拦之不住。所以在桓温到达建康之前,司马昱必须死,只有司马昱死了,这道假诏才能变成真诏,才能阻止桓温得到名分。虽说魏晋时候在士人心中,以宗族利益最大,王室次之,可要亲手弄死皇帝,王谢三人心中还真是百般煎熬。最好是桓温姗姗来迟,司马昱熬不过自己先死了。可惜事不遂愿,桓温雷霆而来,王谢三人一直拖到桓温出发,见司马昱还是吊在那里不肯死的模样,无奈之下狠下心肠,三人一齐动手闷死了司马昱。好在司马昱早已油尽灯枯,稍稍一弄便翘了辫子,倒是看不出异常来。

  至此,连环计一一实现,假诏变成了真诏,而且还是皇帝司马昱唯一的遗诏,桓温想利用司马昱的懦弱,借以达成自己顺利受禅的计划就此被无情推翻。得亏王谢三人看准了桓温性子高傲、极度好虚名的弱点,若是换个存粹的武夫,说不得就霸王硬上弓,该杀的杀,该做的做,他三人这点花样根本不够看的,改朝换代怕是避免不了。

  话说回来,王谢三人绝对算得上是忠心为国,大义凛然。

  须知这条连环计使出来,短时间内大晋朝算是保住了,以桓温过分执拗于名分的性格,他一定会等待机会再徐徐图之,绝不至于眼下便出手。王谢三人目的是达到了,可桓温心中积聚的雷霆震怒必然要发泄到他三人头上;虽说桓温慑于举国上下世家大族的压力,不见得会对王谢整个家族动刀,但来个杀鸡儆猴,诛杀他三人多半是逃不了。他三人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然而大义所至,当逆流而上,无怨无悔。

  


第五十七章 风流


  本来王谢三人的打算,是将假诏变成真诏,让桓温无法名正言顺的夺取帝位,待太子新君即位,就又可以祭出拖字诀了。至于三人自身的性命安危,这时候真的已经是置之度外。别的不说,只要震怒下的桓温一声令下,守在建康的毛安之就会拥兵突入宫中,将他三人剁成肉泥,宫里的几百内卫根本不够看。

  没想到当中出了点岔子,不但“智囊”郗超屁颠颠离开了建康,使得王谢三人不用担心有人会看穿他们的计划,随后连毛安之这厮也跑去了姑孰,当真是意外之喜。

  这世间到底没人甘心引颈就戳,谢安还好,王彪之与王坦之两人的心思却立刻活泛起来,当即宣称京口出现庾武叛党余孽,诏令禁军前往京口清剿。毛安之不在,下面的副将都是些没担待的,稀里糊涂就这么开拔了。如此一来,建康便只剩下段随的骁骑军一支独大。

  王彪之与王坦之骗走了禁军,不由得大喜过望,又听说桓温只带了五百人马前来,一时得意忘形之下,竟然想让段随带骁骑军进袭桓温,一举灭了这位不世出的枭雄!不料话一出口,便听谢安大声斥道:“胡闹!万万不可!”

  两王一愣:“为何?此乃天赐良机啊!”

  谢安大摇其头:“叔虎兄,文度,你们糊涂啊!若是桓温死在你我手上,那就真是翻了天了!休说西府众将士放不过我等,怕是连那一向置身事外的桓郎子(桓豁),还有心存大晋的桓幼子(桓冲)都要杀来建康问罪,真到了那时,我王谢全族都要陪葬!”

  桓氏控制着大半个晋国,可不光光只靠桓温一人,即便桓温死了也不能保证桓氏会就此分崩离析。不提他几个儿子能够继承西府精锐,便是桓豁与桓冲两人,一个控荆州,一个占江州,帐下精兵无算,建康方面根本无力抵挡。若是桓温横死,说不得,那可是动了桓氏一族的核心利益了,桓冲再是忠心为国,也不得不以本族利益为重,到那时就真把桓冲推到皇室的对立面去了。

  王彪之与王坦之都是聪明人,方才不过是一时冲昏了头脑,如今得谢安当头棒喝,自然是一点就透。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有些尴尬。

  王彪之讪讪笑道:“的确是我两个想的不够周全,多亏了安石提醒。”

  王坦之到底年轻,心中还有些不服,低声嘟囔道:“段随的骁骑军俱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又得国家大义所在,未免不可一战!时间拖得长了,或许天下忠勇之士为之奋起,事情还有转机!”

  谢安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文度此言差矣!想依靠区区一支骁骑军就去硬撼桓氏,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说别的,段随的骁骑军再是骁勇善战,到底是胡人为主的外军,你以为举朝上下会容得此军长期占据建康中枢么?时间长了,怕是连王党也要变作桓党了!”

  顿了一顿,谢安接着道:“段随深得桓温器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然而这次全然不计后果,可谓舍命相助,其忠义天地可鉴也!我等死则死矣,何必再拖上这么一位国家栋梁?倒不如给国家留些元气。实不相瞒,我已然交待段随,待桓温来时,他领骁骑军驻守丹阳郡城之内,不得出一兵一卒!”

  两王一惊,面色为之一滞。原先以为,就算不主动攻杀桓温,也指望段随带领骁骑军前去震慑桓温,最不济总能拖延些时日,不料谢安竟然作了这等安排!

  谢安微微一笑,不去看他两个的面孔,自顾自道:“段随不像我等只有两只手两只脚,他到底有一支强兵在手,又没有打出旗号明着反了桓温,只要桓温抓不住他的把柄,也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以桓温的性情,多半只会慢慢削夺段随的兵权,绝不至于立马大打出手,逼着段随造反!我与段随也言明了此节,叫他不用担心,只需沉着应对,尽力保住骁骑军,便可保住自家性命,同时为国家社稷保存上一份实力。”

  说到这里,谢安的目光重又看向两王,正色道:“我要段随不得插手,还有一个意思。试想,若是段随以为自己没了退路,他与手下那几千胡人哪里还能按捺得住?他又回不得北地,那便只有拼个鱼死网破!不消说,这偌大建康城必将沦为阿鼻地狱,生灵涂炭,狼烟遍地!建康中枢大乱,强秦势必借机南侵,到那时我大晋文华可就真正堪忧了!嘿嘿,这等傻事连桓温都不愿做,我等又岂肯当那国之罪人?”

  谢安这番话说得义正严辞,王彪之听着连连点头,王坦之也服气了。两王皆是肃然起敬,说道:“安石大才吾不及也!难怪世人皆曰‘安石不出,如苍生何’!”

  谢安在那里佯装不悦,虎着脸道:“你两个又拿我打趣了!”

  两王也是妙人,闻言故作惊讶之状,说道:“哪里是在打趣你。桓大司马兴师问罪来了,我等当如何处之?安石教我!”

  谢安没好气地道:“我有屁个好办法。一句话,走一步算一步,你们爱听不听!”此刻若是有外人在此,定然是眼珠子掉了满地——气度天下第一的谢大名士居然喷出一口粗话来,倒像那街边的地痞无赖说话。

  三人互相看看,突然一齐放声狂笑起来,笼冠摇摆,长袖挥洒,大是豪放不羁,果然是真名士!真风流!真正把生死置之度外!

  长笑声中,三人把臂前行,高远空旷的天地间有劲风扑面而来,吹出丝丝凉意,叫人精神为之一振。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一季延绵的酷热已经悄然远去,迎来了秋风习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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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崇德


  自桓温行废立之事、司马昱登基之后,崇德太后褚蒜子便“隐居”在崇德宫中,久不问国事。然而仅仅一年不到时间,咸安二年九月中,司马昱驾崩于宫中,而即将立为新君的太子司马曜年仅十岁,于是皇帝驾崩当晚,在王谢的主持之下,匆匆会集的群臣再次请出崇德太后临朝。

  此时此刻,桓温留在建康的左膀右臂,郗超与毛安之并不在朝上。毛安之早已出城赶赴京口,欲图召回那五千禁军;郗超听到司马昱的死讯,一猜便知是王谢下的手,顿时惊惧莫名,不想王谢如此狠辣;他害怕自己会被清洗,赶忙躲了起来,只待天亮时分寻个机会混出城去,找桓温报信。

  大殿之上,王谢三人悲戚满面,跪倒在地,慎重地将先帝遗诏奉上。自然,这份遗诏与他三人合力炮制的那份假诏一般无二。

  崇德太后接过遗诏,目无表情地扫过一遍,轻轻将之交给了一个中官。那中官会意,当即宣读起来,大意便是传位给太子司马曜,并请大司马桓温入京辅政云云。

  话音刚落,朝堂上已然吵成了一团。桓党大为不满,高声喧哗起来,有人说道:“太子年幼,难以服众!事关国家社稷,兹事体大,既然先帝请大司马辅政,何不等大司马还朝再行议定?”这些人可谓胆大包天,这番话对皇室乃至正在殿中的崇德太后毫无敬畏之心,他们却照说无误。可当事人褚蒜子明明听到了,却并未震怒失色,面上依旧平静一片。

  爆脾气的王坦之大怒,咆哮道:“大胆!此乃先帝遗诏,尔等怎敢抗旨不遵?太子虽然年幼,可如今有崇德太后临朝摄政,国家社稷焉能不稳?”

  桓党声音小了些,可依然是叽叽喳喳,不久又有胆大的人出来抢白:“先帝只说请大司马辅政,何时又请崇德太后临朝了?”这句话出来,褚蒜子的脸色一变,似乎苍白了三分,却还是一言未发;王坦之也给噎住了,一时找不出话来顶回去。

  桓党顿时气势大盛,声音高了几分,纷纷闹道:“兹事体大,待大司马还朝再行议定!”

  便在这时,王彪之大步跨了出来。只见他笑容可掬,满脸和气,说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王彪之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更皆位居尚书左仆射,在这殿中那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他要开口说话,大伙儿还是要给些面子的,场中顿时安静下来。桓党那边也停了嘴,倒不是因为他等尊重老臣,事缘当初桓温行废立之事时,由于没有先例,导致自桓温以下竟然无人知晓典则,弄得场面极其尴尬,还是王彪之出马替桓温解了围。事后桓温对王彪之大加赞赏,上行下效,桓党之人对王彪之的态度一向还算客气。

  王彪之清了清嗓子道:“天子崩,太子立,此事天经地义,大司马乃国之柱石,岂有异议?这等事,尔等若是跑去找大司马相询,非是我王彪之在这里说诳语,必遭大司马斥责!”

  王彪之这话说的太有水平了,明面上抬高了桓温,实际却是在利用桓温自身来压制眼前这些桓党。桓党这下没话说了,谁不知道桓温那好虚名的性子?如今老王把话搁在这了,你再要说死等桓温还朝,那不就是讥笑桓温不懂礼法?

  谢安暗暗赞了一声:叔虎兄老而弥坚也!

  大殿上一片沉默,这时候崇德太后总算开了口:“王仆射言之有理!”今日的褚蒜子大约是心事满腹,总是保持着缄默,可这时事涉太子司马曜能否顺利接班,为了司马家的社稷延续,她终于还是动作了。

  谢安一喜,赶忙接腔道:“奉太后懿旨,立太子司马曜为帝!兹事体大,事不宜迟,即行大礼!”

  褚蒜子一惊:什么?现在就立新君?未免也太仓促了罢?她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可想了一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于是便有礼官大声宣礼起来。事起突然,殿上顿时变得乱哄哄的,然而在王谢的勉力维持下,程序还是一步步走了下来。太子司马曜给带到殿上,群臣有的山呼万岁,有的骂骂咧咧,闹剧般完成了一场极为简陋的登基大典。

  先帝才刚逝去半天便让新君登基,此事其实颇有些于理不合,然而值此纷乱之局,王彪之与谢安挺身而出,一通和稀泥居然变成了一言九鼎,事儿就这么定了。当然考虑实情,一切礼仪从简,待日后再行补启,拟先帝谥号为简文,新君年号则沿袭先帝之咸安年号,至第二年再行改元。

  其实王谢在遗诏上做了手脚,已然暂时保住了大晋社稷,太子也好,其他皇子也罢,只要他姓司马,谁做皇帝并没有那么重要。可今日桓党借太子年幼来做文章,顿时把王谢给惹恼了,索性横下心来,硬撑太子司马曜当场上位。这么一来愈加巩固了***朝的大义名分,此外还有个好处,那就是新君心中的天平自然而然地倾向王谢一党,更难被桓党迷惑乃至威胁了。

  夜已深,建康宫里却依旧人声鼎沸,百官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面红耳赤,精神百倍。纵观历史这一幕也极少发生,然而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桓党稀里糊涂的败了一仗,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安生了一阵子之后,又有人嗡嗡作声起来:“今夜便让他等猖狂一时,明日桓公到建康时候,且看他等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声音不算响亮,却终于还是落到了崇德太后褚蒜子的耳中。

  褚蒜子并不是第一次临朝摄政,细算起来,自建元二年(公元344年)开始,直到去年桓温废海西公,她已经断断续续临朝二十余年,绝对算得上大晋国的定海神针。可惜时移势易,这根定海神针不但老了,更生了锈,再不复昔日的英气。

  大约是有晋以来从来没人能做到桓温这样权势熏天,让皇室式微到了极处,又或者去年的那场大杀戮彻底击碎了褚太后的自信,她耳间充斥着“明日桓公便要入建康”的话语,转头看了看新君司马曜瘦弱的肩头与茫然的眼神,一阵心悸:是啊!桓温就要到了,我司马家的孤儿寡母,又该如何自处呢?

  桓党的声音愈发大了,不停地灌入崇德太后的耳中,怎么也驱散不了,褚蒜子觉着脑壳也生疼了起来。恍忽间桓温的脸孔狞笑着出现在她的眼前,带着说不出的讥讽之意,缓缓向她扑来。。。褚蒜子心头猛地一紧,惊叫出声:“不要!”

  声音尖锐,让满殿的嗡嗡声瞬间消失无踪。王党、桓党、骑墙党、无党。。。人人都露出惊愕之色,直勾勾看向了素来端庄无暇的崇德太后。

  只是一个长长的呼吸,崇德太后褚蒜子便回复了端静之色,也打定了主意:大司马来了!他每次来建康,总是有人会死,也有人能活下去。。。司马家的孤儿寡母一定要活下去!所以,让该死的人去死罢!

  于是她开了口:“皇帝年幼,哀家身体也大不如前。。。为国家社稷计,哀家以为,当请大司马行周公居摄故事,入朝摄政!哀家记得,先帝也曾有过此意,还曾写过信请大司马入朝摄政。”在乱了分寸的褚蒜子心里,这些话仿佛就是一道护身符,能够保佑自己与新君免受桓温的屠戮。

  褚蒜子的声音很平静,丝毫看不出方才她竟然失声惊呼过,可这平静的声音却如热带惊雷一般,震得满朝文武站立不稳!

  桓党那里立时炸开了锅,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王党则发出一阵唏嘘之声,王坦之眼中写满了失望之色:我等拼死卫护你司马家的社稷,始有今日小小成就,太后你怎能如此?

  老滑头王彪之也急红了眼:桓温再是高傲,再是好虚名,可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想必这次断然不会再放过了!太后糊涂啊,请桓温摄政,不就等于是将社稷拱手相送?一念至此,他又一次跳出班队,大声道:“太后,诸位同僚,请听我一言!”

  褚蒜子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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